第52章 恕罪
恕罪
魔都近些時日來都在傳一件事——
魔君大人帶回來一個人族,這個人族就是魔君大人先前苦尋已久的“那個魔族”,聽聞魔君待這個人族有些不同。
至于怎麽個不同,傳聞就各有千秋了。
魔都幾月前上上下下找尋過一個魔族,據說是魔君大人親手畫的畫像,所有人都認為那畫像之上的是一個魔族。因為當時傳下來的找尋範圍只有魔都,魔都有的不就是魔族嗎?
但畫像之上的人活生生走出來,分明就是個靈氣不足的人族。
而且,這個人族在魔都來去自如,到處給魔族幫忙,這種樂善好施的事不就是仙門裏的人才會做的嗎?
是以,魔都上下都知道魔都來了個有善心的人族。
魔族最瞧不上的就是那些成天喊着要護佑天下蒼生的仙門中人,但因為這個人族是魔君帶回來的,所以傳聞就又不同了。
【聽說這個人族是自己來投靠魔君大人的,這是棄暗投明啊。】
【魔君大人的眼光果然厲害。】
【瞧着這個人族對咱也挺好,跟那些只會說漂亮話的仙門人肯定不一樣。】
【這人在魔都來去自如,肯定是得了魔君大人授意的,看來魔君大人待他果真是不同。】
【而且聽說這個人族就住在魔宮,就在魔君大人邊上!啧啧啧。】
說這話的魔族語氣意味深長,叫路過的謝九淵險些絆一跤,他覺得這話後面應該還跟着一句“誰知道他們都做了什麽”,只不過是因為懼怕魔君,所以沒有說出來而已。
這陣子謝九淵積德行善十分勤快,他送給師兄的十階洗髓丹又抵扣了十件善事,前後加起來已經将欠下的善事填補完了。他問了系統自己什麽時候可以死,系統沒有回答。但他想,應該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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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于這種直覺,謝九淵在又一次偷走魔君寶庫中的東西時将浮夢鈴放了進去。
他想,既然自己都要死了,那屆時再也沒有見面的機會,這浮夢鈴是早就答應的事,趁着這個機會送出去,那人指不定什麽時候才能看見這鈴铛,到時不管魔君是困在夢中還是不得好死,與他謝九淵都毫無關系。
畢竟,那時他謝九淵應當已經是個死人了。
打着這個算盤,謝九淵将浮夢鈴往更隐蔽的地方藏了藏,甚至照着寶庫外的那幾道陣法畫了一樣的。
做完這一切,謝九淵這才心安理得的踏出寶庫回了自己房間。
他其實知道,即便自己悄無聲息解開陣法,偷走東西後又将陣法複原,某位魔君大人也依然能發現他盜走了寶庫中的哪一件寶物。
也正因為知道,他才更加肆無忌憚。
據系統所說,偷得越多,積攢的仇恨就越多,這對他來說無疑是好事。所以偷走那些東西時,他不但沒有半分心虛,甚至覺得高興。
可他不知道的是,他每回偷了寶庫的東西之後,連耀就會清點一遍寶庫,将少了什麽東西如實彙報給自家尊上。
而魔君大人只是勾起唇角笑了下,什麽也沒說。
若是謝九淵看見那一幕,一定會狠狠控訴系統“偷盜可以積攢仇恨”的說法,并且決計不會再踏進那寶庫一步。
但他偏偏就是沒有看見,以至于後來一錯再錯,錯失夢寐以求的良機。
***
“這是什麽日子,魔君大人竟然親自來巡營了?”
謝九淵掃了一圈這個魔士集中營的大致模樣,回頭就忍不住諷刺起人來。
這諷刺并非是空穴來風,他并不想主動招惹眼前這位魔君大人,只是他是被強拖來的,心存怨念,自然也說不出什麽好聽的話。
不過這諷刺對某位魔君大人來說似乎沒有任何殺傷力,他只偏眸看了一眼謝九淵,便道:“既然是你親口提出來的猜測,由你見證它被摧毀,再好不過。”
聞言,謝九淵側目看向他。
這意思是……那個名叫戈來的将軍在此處?
如此看來,這人是找到證據,想先下手殺了戈來。
不過,謝九淵疑惑的點也正在此處,依這位魔君大人的性子,犯不着還得尋到切實的證據才動手,光是“私自調動軍隊”這一條罪證,已經足夠讓戈來丢命了。
他本以為,玄晏早就處理了戈來,竟是沒有。
或許是因為魔君極少親臨此處的緣故,軍營內的所有魔族皆如臨大敵一般,下等魔士甚至連頭也不敢擡。
謝九淵瞧見這些魔族的樣子,便又擡眼去看玄晏,細細觀察一番後還是無法理解那些魔族怎麽會害怕成這個樣子。那分明是一張驚豔絕倫的臉,合該讓人感到驚嘆,而不是害怕。
他們一行三人,謝九淵與玄晏并肩而行,連耀跟在邊上,迎上來的魔族極有眼力見的讓人搬了兩張椅子。
謝九淵沒坐,反是站到了連耀旁邊,準備做個沒什麽存在感的閑人。
但是顯然,他這個舉動更引人注意,幾道目光同時朝他投來。
一道來自方才迎他們的那個魔族,是此處副将,求助一般看着他,就差跪下來求他趕緊坐下了。
一道來自他邊上的連耀,雖然沒說話,但謝九淵還是看懂了他的意思——您找個別的地兒站行嗎?
第三道目光來自已經坐下的魔君大人:“為何不坐?”
謝九淵微微笑道:“與魔君大人你同坐,我命短,福薄,消受不起。”
玄晏蹙起眉,道:“有我的允許,無人敢說你消受不起,不必如此咒自己。”
謝九淵只覺好笑。敢情這人将他的話當真了。
謝九淵不願再多解釋什麽,只說:“站會兒再坐。你要找的人似乎來了。”
他這話題轉得突兀,但也有用,玄晏果真移開視線看向別處。只見前方走來一個身着軍裝的魔族,瞧着滿身英氣,不茍言笑的模樣。
“戈來見過尊上!”
那位魔族将領僅僅單膝跪下行禮,連頭都沒低一下。
謝九淵想,這人此時便已經不将魔君放在眼裏,也難怪後來會反。
戈來行禮之後,玄晏并沒有說話,只垂眸淡淡看着他。
戈來兀自起身,正要循着慣例問問魔君大人到此有何貴幹,便聽得一句沒什麽起伏的話:“我讓你起來了麽?”
玄晏的語氣十分平靜,甚至于漠然。
若是忽略他的身份,絕不會有人會覺得這話是一種威懾。
然而,就因為這句看似平常的話,剛才還頤指氣使的魔族将領就一聲不吭的再次跪了下去,并且低下了頭顱。
“還以為你在前任魔君身邊待久了,忘了這些禮節,看來也沒完全忘幹淨。”玄宴半垂着眸子。
戈來:“……尊上恕罪。”
聽到那個稱呼時,謝九淵偏眸看了一眼坐着的人。
外界傳聞這對父子關系并不親近,但他沒想到,原來竟是不親近到了這種地步,連自己的父親都只稱“前任魔君”,且聽不出半分尊敬。
“恕罪?”玄晏輕聲重複了一遍這兩個字,“若我沒記錯的話,你效忠前任魔君近百年,只聽他的命令,當然也只需要他的恕罪。至于我這個新任魔君,你似乎不太滿意?”
戈來這才擡起頭來,似是想要看清這位魔君的神情,以此來決定自己接下來要說什麽話。
可惜魔君無論是語氣還是神情,都平靜無波,瞧不出喜怒來。
不過,多年審時度勢的習慣已經根深蒂固,戈來很快便道:“子虛烏有的事罷了,尊上繼位是前任魔君的意思,魔都絕無人敢置喙半句!戈來效忠魔君,從前是,現在也是!”
“是麽,我不大信。”玄晏将這表忠心的一番話拒絕得很直接,令在場的人都驚了一下。
謝九淵想,這人今日多半是打定了主意要戈來的腦袋,只不過戈來本人并沒有意識到。
“尊上若是不信,大可派人去查。”戈來說話極有底氣。
但玄晏下一句話就将他這底氣削去大半:“嗯,已經查到了。”
話音剛落,連耀便往邊上走了兩步,掏出一本折子,開始大聲念起來:“第一軍營将領,戈來,三月十六,擅離職守,罔顧軍規。三月二十五,與無劫之谷裏西爾來往過密,書信中提及對魔君不敬之言,五月十一,私調軍隊,用途不明……”
一條又一條罪證落下,軍營內的魔族紛紛投來視線。戈來想要出聲反駁,卻忽然發現自己無法張口。
是誰?是誰封了他的嗓子?
戈來面有驚恐,他快速打量着四周,将目光鎖定在眼前的魔君身上。
他認定,除了魔君,沒有人能在他毫無所覺的情況下對他施展術法。
事實上,玄晏眸光垂落在他身上時,有一瞬是帶着些許疑惑的。以他的判斷,戈來必定會出聲反駁這些罪證,但連耀一連十幾條罪證念下來,戈來竟一語不發。這令他感到奇怪。
而當連耀合上折子時,戈來立即張口喊道:“戈來對尊上絕無二心!”
玄晏:“你對前任魔君确實絕無二心,這點我并不懷疑。”
戈來心中打鼓:“尊上……這是何意?”
玄晏站起身來,以更加居高臨下的視角俯視着他。
他的聲音緩慢而令人生寒:“成全你對前任魔君的忠心。”
至于是怎麽個成全法,戈來下一刻便知道了。
因為他的頸間大量鮮血噴湧而出,他甚至還沒來得及感受清楚那種疼痛,腦袋就已經滾落到臺階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