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你咬回來
你咬回來
謝九淵收好衣物,正準備翻窗出去,身後忽然響起一道熟悉的人聲。
“是你?”
即便是驚訝,這聲音依然平靜。
此刻逃跑已經不是明智的決定,謝九淵只好轉身與來人對上視線。
他其實很不理解,不過一個背影而已,這人竟然就這麽輕易認出他來了。
“我在哪裏,似乎與魔君大人沒什麽關系。”謝九淵靠着窗,已然沒了方才着急逃走的慌亂。
玄晏将他打量一番,見他紅衣似火,耳間還戴着他們初見時的那對黑玉耳墜,神情更是泰然自若,心下便有了猜想。
前些時日他在魔宮收到十階洗髓丹問世的消息,一并送來的還有“謝九淵”這個名字。
謝九,謝九淵,一字之差,便讓他動了心念,親自前來探查一番,想不到竟真的在此見到了失約的那人。
玄晏擡眸看他:“謝九淵,是你的名字?”
經他這一問,謝九淵立時便明白過來,多半是十階洗髓丹的事傳到了魔都去,自己的名字才跟着洩露。
只是他沒想到,這事竟傳得這麽快,竟然連魔都都聽到了風聲。如此說來,其他仙門怕是早已傳得沸沸揚揚,這四夷門恐怕是要待不下去了。
“你為何失約?”
謝九淵正垂首想事,對面又抛了個問題過來。
謝九淵擡眼望過去,不答反問:“魔君大人來此,也是為了十階洗髓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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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晏定定瞧着他,好一會兒才說:“不全是。”
“你沒來魔都,是因為被此事牽絆嗎?”
謝九淵:“……”
謝九淵疑惑的看他:“魔君大人,你究竟是裝着糊塗,還是真的蠢呢?”
被人當面說蠢,魔君大人不出所料地蹙了眉。下一刻,他人便瞬間到了謝九淵近處去。
“說清楚。”玄晏已經冷了臉。
祝貍早早便躲到了角落去,看見這一幕更是往角落縮。它現在知道那個人族為什麽要收拾東西跑路了,這确實是得跑。
謝九淵并不懼,直直迎上他的目光。
“魔君大人,我一直以為,你雖然是有些天真,但遠不至于愚蠢,如此簡單明了的事,還需要我說麽?”
謝九淵露出笑來,眸光卻如千年不化的寒池一般。
他慢聲警告着不請自來的人:“這裏可不是你的魔宮,再惦記着讓我做你的近侍,當心把命折在我這裏!”
玄晏眼裏有疑惑,但片刻後,他只平靜道:“你殺不了我。”
謝九淵用同樣平靜的目光看着他:“試試看。”
無聲對峙之下,一方勝券在握,一方以命相賭。
最終,玄晏先開口問他:“為何不願做我的近侍?”
謝九淵冷聲一笑,這已經是他不知第幾次聽見這個問題了。
謝九淵覺得有必要教教某位魔君大人做人的道理。
“魔君大人養過花,那養過鳥雀麽?”謝九淵問了個沒頭沒尾的問題。
玄晏疑惑一瞬,答他:“自是養過。”
謝九淵沖他一笑:“好看嗎?”
玄晏忽地一怔。
謝九淵又補了一句:“花好看嗎?”
玄晏這才有些不自然的別開視線,說:“花好不好看,你不是見過麽?”
謝九淵輕笑出聲:“是,确實是見過,白日不到處的苦離開得那般好看,想來魔君大人養的其他花也不會差到哪裏去。”
“那……魔君大人養的鳥雀如何呢?住的可是上好的金絲籠?喝的可是清泉晨露?翎羽是否是整個魔都最有光澤的?”
一個接一個的問題抛過來,玄晏聽得凝眉不解:“你為何如此在意這些細節的東西?”
謝九淵從窗邊走開,避開了二人那宛如囚禁壓制的站位。
他回頭望向站在原地的魔君,面上沒有半分笑意。
“你魔君要養的花和鳥雀,自然得到的是最精心的照料,但是魔君大人,誰要做你的花,誰要做你的鳥?睜開你的眼睛好好看看,我不但長得好看,而且四肢健全,會說話也不瞎,是個活生生的人,不是你揮之即來的玩物,看在我們還算有點交情的份上,誠心奉勸魔君大人一句,別惦記我,小心引火燒身哪。”
他拖着最後一句話的調子,唇邊綻開一抹似有若無的笑。
可聽的人似懂非懂,盯着他看了半天只憋出一句:“我沒将你視作玩物。”
謝九淵睨他一眼:“想不到到了此刻,魔君大人還這般不坦蕩。”
玄晏張口想要解釋什麽,謝九淵卻已轉過身去,将窗推開一條縫隙,往外瞧了瞧。
“魔君大人若無別事,趁早離開吧,若是被人發現蹤跡,再想全身而退可就沒那麽容易了。”
玄晏:“你當真不肯與我回魔都?”
謝九淵轉過臉來,用一種極度嫌棄的表情反問他:“你就這麽缺近侍……”
他話音未落,手腕已然被人鉗住,絲絲魔氣順勢攀沿而上,将他縛在原地。
謝九淵擡眼去看他:“魔君大人,你這似乎有點不講道理。”
玄晏:“魔族本就是不講道理的。”
“你……”謝九淵似是要說什麽難聽的話,卻又忽然長嘆一聲,用舒緩的聲氣勸道,“魔君大人,四夷門內如今聚集了不少能人異士,你動用魔氣,只怕很快就會被人察覺,屆時他們群起攻之,你會受傷的。”
突如其來的關心讓魔君大人眸光微動,随即便道:“屋外有這玉玦施加的禁制,魔氣不會洩露出去。”
謝九淵視線落在他腰間的玉玦上,見那玉玦果然泛着白光,靈氣之強已然蓋過那束縛着他的魔氣。
“你這般綁着我出去,也是會引人注目的,而且……”謝九淵看向他的眼神帶上了一絲委屈,“魔君大人,你捏得我手很疼。”
魔君大人松手一看,果真見他腕間紅了一圈。
謝九淵卻在此時微勾起唇,一掌将人打退數丈,後腰狠狠撞上桌沿,跪倒在地。
玄晏一手捂着心口,一手撐着膝蓋,擡眸時的目光淩厲冷冽。他一字一頓叫着那個名字:“謝、九、淵!”
謝九淵拍了拍手,微挑着眉:“魔君大人,兵不厭詐呀。”
祝貍縮在桌角看得不亦樂乎,甚至想拍爪叫好,巴不得他們趕緊打起來,最好是同歸于盡,這樣它就徹底自由了。
可惜,它這個願望在下一瞬就落空了。
因為跪倒在地的人站起身來,而抱臂得意的人卻毫無預兆突然跪倒下去,面色煞白。
謝九淵眸中閃過驚恐,但又很快做出反應,吃下壓制魔氣的丹藥。
虛劫提前了……
謝九淵強撐着走到榻邊,但也只堪堪在倒下去時抓住榻沿,半躺在榻邊。
遠處的人走過來,居高臨下的垂着眸子看他,視線無所顧忌的打量着他身上每一處。
謝九淵最厭惡這樣的注視。
他不發一言,甚至連頭也不擡,不知是出于報複才不将人放在眼裏,還是不願讓對方看到自己此刻的狼狽模樣。
但玄晏偏不如他得意,在榻邊坐下,兩根手指做了個往上擡的動作,謝九淵便如提線木偶一般仰起頭來。
只是謝九淵依然不看他,幾乎是完全閉着眼的。
“睜眼,看着我。” 玄晏傾身盯着他,聲音輕得像是蠱惑。
謝九淵眼尾下撇,狹長眼縫中透出的眸光是散的,卻始終不肯睜眼,連眉都沒皺一下。
但他抓着榻沿的手分明已經因為太過用力而泛白,額角的冷汗更是極為明顯。
沒有十階魔獸的血,更沒有活氣,他僅僅是在硬捱,虛劫帶來的痛苦非常人能忍,他卻半分頹勢都不肯顯露出來。
玄晏強硬的捏住他的下颔,重複道:“睜開眼,看着我。”
謝九淵終于受不住這聲音,輕眨着眼,努力聚焦視線看向聲音的來源處。
那聲音的主人生了張驚豔絕倫的臉,謝九淵從初見時便是這麽認為的。
他用散亂的眸光一寸一寸描摹着對方的眉眼,鼻梁,薄唇,一路下滑至頸間。
謝九淵灼熱目光停在那處,再未移開半分。某一刻,他甚至想不顧一切咬上去。
魔族本性重欲嗜血,虛劫時更甚,對鮮血的渴求幾乎超過了一切。
謝九淵抓住那只捏着自己下巴的手,順勢往前挪動,卻又在下一瞬猛地抽回手,偏過臉去,垂下的發絲擋住他的臉,看不見他此刻的神情。
“魔君大人……趁早走吧,在我還清醒之前……”
他極為費力才将這句話說完整,哪怕是極力克制,聲音和身體都還是在顫抖。
玄晏視線落在他肩上,片刻後說了句:“轉過來。”
命令一般的口吻,謝九淵索性閉了眼,不願理他。
但下一瞬,他身後又響起那道人聲:“沒說不讓你咬。”
這話不但讓謝九淵清醒了一瞬,更是讓他一驚,不可置信的轉過頭來。
謝九淵一度懷疑自己聽錯了:“你說……什麽?”
玄晏面色平靜無波,看着他道:“你幫過我一次,我也會幫你。”
說完,便伸手想将謝九淵拉起來。
謝九淵卻突然躲開他的觸碰,搖了搖頭想讓自己清醒一點。
“祝貍!”他用力喊出這兩個字時,氣息已經顫得不成樣子。
但祝貍躲在角落裏根本不敢出來。
“他、他都願意讓你咬了,你還非要我的血幹嘛?”
謝九淵更加用力攥緊自己的衣擺:“等我捱過去,非拿你炖湯喝不可……”
他氣息不穩,這話便顯得毫無威懾力,祝貍更加大膽起來:“你們人族到底講不講道理!都有現成的人肯讓你咬了,你還不咬,還非要喝我的血,上古魔獸的血就這麽好喝嗎?他可是魔君,魔君的血肯定比我的更好喝,你喝他的去!”
說完這些話,祝貍便一溜煙跳出窗去。
下一刻,那窗又被關緊了。
魔君大人将人撈起來,主動仰起頭:“咬吧。”
“不……”謝九淵強迫自己移開視線,怕自己真的忍不住咬上去。
玄晏視線落在他顫抖的手指上:“你在害怕?”
謝九淵不說話。
玄晏忽然問:“你是不是……沒喝過人血?”
謝九淵身子明顯僵了一下,但仍是一言不發。
玄晏想起在迷霧森林那時,這人也是不動聲色捱過的虛劫。在魔宮時,他曾問過他是不是經常硬捱虛劫,這人沉默了很久也只說“沒有”。
他當時将信将疑,但現在他敢肯定,那句“沒有”一定是假的。
謝九淵手已經摸上靈戒,打算再吃幾顆丹藥。但下一瞬,他手中的丹藥七零八落掉在地上,下颔被一只手往上推了下,頸間傳來輕微的刺痛感。
謝九淵吃了痛,忍不住閉了下眼。
玄晏退開去,将唇間的血舔舐幹淨。
“好了,現在你可以咬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