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魔君虛劫
魔君虛劫
謝九淵偏頭時,看到的就是那人湊在自己頸間,閉眼輕嗅着什麽。
靠近時的溫熱氣息噴灑在頸間的皮膚上,激起一陣奇異的癢感,謝九淵不敢有大幅度動作,只稍稍退開了點距離,低聲問他:“這榻上有什麽味道麽?”
玄晏半睜着眼看他,聲音又低又沉:“你身上……有氣味。”
謝九淵:“?”
“怎麽可能……”
謝九淵自認自己是個極愛幹淨的人,身上怎麽可能會有氣味?
他幾乎是有些生氣了,反駁的話說出口時,甚至帶着幾分怨氣,認為這人是在胡說八道。
但眼前的人又閉眼輕嗅了一下,語氣篤定:“嗯,有氣味。”
“什麽樣的……”謝九淵将信将疑問着,下意識仰起頭,手指在頸間抹了一下。
卻在下一瞬,頸間傳來刺痛,微濕的觸感讓謝九淵瞬間失去理智。
他沒有任何思考,強勁的魔氣頃刻就聚在手心,毫不留情打過去,又以極快的速度補了一腳,将人直接踹飛出去——
“砰!”
窗前的桌案瞬間碎成兩半,桌上的紙張散了一地,香爐傾倒,硯臺碎裂,還有魔君大人狼狽吐了一口血。
這番動靜極大,門外守着的連耀立刻推門而入——
他手裏提着一個鐵籠,籠裏關着的俨然是在迷霧森林那日,某人手裏提着的那只半死不活的十階魔獸。
Advertisement
“尊上!”
連耀趕忙将鐵籠放下,朝前沖了過去。
“滾出去!”
連耀甚至還沒碰到那道珠簾,就被自家魔君隔空打飛出去,連人帶鐵籠摔出門去十幾米遠,狠狠将石牆砸出了一個大坑。
門也在瞬間“砰”地一聲合上了。
門外的連耀摔在地上,嘴裏汩汩往外冒了半天血,才勉強撐着地面爬起來,沒死成。
但他提着的魔獸就沒那麽好的運氣了。
鐵籠被那一掌魔氣打得彎曲變形,又砸在牆上,斷開的鐵柱甚至有幾根插進了魔獸的身體裏……
只剩一口氣吊着的十階魔獸終于死不瞑目。
而門內,謝九淵盯着手指指腹上的血,心中更加氣憤。走到玄晏身邊時,他甚至産生了再補上一腳的想法。
“魔君?玄五?”謝九淵以居高臨下的姿态盯着地上的人,唇邊帶笑,卻又矛盾地帶着幾分恨意。
“你這次叫什麽?玄二玄三玄四?”
玄晏半靠着裂開的桌案,擡眸看向眼前的人時,那雙宛如黑珀的眼睛裏并無慌張。
“那你呢?叫什麽?謝七謝八謝十?”
他神情姿态甚至算得上放松,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即便是陷入如此境地也不足以讓他流露出絲毫懼怕來。
謝九淵輕蔑一笑,蹲下身來,狀似不經意踩上他的衣擺。
“魔君大人,虛劫的滋味不好受吧?”
他話裏的諷刺意味毫不遮掩,輕易就點破了玄晏的僞裝。
玄晏偏了下臉,調整好氣息,才又看向他:“你看出來了?”
“呵。”謝九淵冷笑着,“這都看不出來的話,我這頸間的傷口莫非不是魔君大人您咬的,是狗咬的?”
玄晏:“……”
沉默片刻,玄晏終究忍下了這句拐彎抹角的謾罵,轉而用不容置疑的口吻道:“你得幫我。”
謝九淵仿佛聽了天大的笑話,看向玄晏的目光不屑又鄙夷。
“魔君大人,您是以為憑您現在這副樣子,還能像方才那般趁我不備咬上來,或是鉗制我麽?”
謝九淵非常确信,即便是這人實力在他之上,但碰上虛劫,就是魔君也得脫層皮。
這一點當年的他就深有體會。
所以他篤定,此刻的魔君會越來越虛弱,若是沒有活氣和鮮血,定然要承受極大的痛苦。
“那只魔獸死了。”玄晏突然道。
謝九淵更高興了:“它死得很好。”
這樣,短時間內就沒有魔獸可以提供血給這人,他就得忍受虛劫帶來的痛苦,直到門外的人替他尋來新的魔獸。
玄晏看着他,似是想不明白這人為何會拒絕他。
“你當真不肯幫我?”
謝九淵微笑:“魔君大人,您可不在我積德行善的範圍之內。”
一番對視過後,玄晏卻道:“我不信你會如此絕情?”
“絕情?”謝九淵琢磨這這兩個字,“魔君大人,我們之間可沒有什麽情可以絕,您難道忘了麽,方才我可是差點殺了你。”
玄晏閉了下眼,道:“你不敢。”
這話謝九淵沒法駁了。
他确實不敢。
殺了魔君,他未必能全身而退,即便他僥幸逃出魔都,日後定然也會面對無窮無盡的追殺。代價太大,那種蠢事他絕不會做。
“不敢,但不是不能。”謝九淵眸光自上而下瞥向頸間的傷口,但當然是看不到的,他似是心有不甘地冷哼一聲,才道,“魔君大人,你該慶幸這是在魔宮,才讓你撿回了一條命,下次再胡亂咬人,可就沒這麽好的運氣了。”
言罷,他欲起身離去。
卻在下一刻被人捉了手腕。
魔君大人一反常态,神情悲痛的控訴:“我與你交心,你卻棄我于不顧?”
或許是因為幾次見面他們确實有過交心的時刻,又或是因為當年那枝他親手放在人家石棺上的白花,聽到這句質問時,謝九淵心下竟真的受到了觸動。
平心而論,此人從未傷害過他,哪怕是他做了千機閣的閣主時,魔都也從未有誰打着魔君的名義為難過他。
真算起來,他們之間竟然擔得上一句無冤無仇。
不但如此,細想起來,無劫之谷的事多半也是這人的手筆。
他那時打着魔君的旗號在無劫之谷殺人,還奇怪為何遲遲等不到本人來興師問罪。符安同他說起此事時,也只說無劫之谷有人鬧事,全然沒有提及魔宮有什麽動靜。
現在想來,若非是魔君本人下的令,無劫之谷的風波怎麽可能這麽快就平息下去,還一直無人追究。
想到此,謝九淵擡起眼來,對上的是眼前人已經有些迷離的目光。
虛劫的影響正在加深。
然而,扣着他手腕的力道卻絲毫沒有減少。
謝九淵還記着這人連個招呼都不打就咬他的事,說出口的話也帶刺:“魔君大人,硬捱的滋味如何?”
玄晏唇邊挂着抹似有若無的笑:“硬捱的滋味,你不是比我更清楚麽?”
他說話的氣息并不穩,但那副神情姿态又偏偏讓謝九淵心髒一跳。
“你知道?”謝九淵半信半疑。
他是半個魔族,自然也逃不過每月一次的虛劫。在迷霧森林那大半個月,他其實就有過一次虛劫,是借着祝貍的血硬捱過來的。但他自認自己隐藏得很好,甚至還吃了藥遮掩面色,這人是如何看出端倪來的?
在他疑惑的目光中,玄晏開口道:“你确實隐藏得很好。”
謝九淵看着他,并不說話。
玄晏繼續道:“但你養的那只魔獸實在蠢笨,抱怨主人時連身後有人都不知道。”
謝九淵臉色一黑。
祝貍……
“不過……”玄晏忽而垂了下眸子,過了會兒才又擡眼看他,“我确實是第一次知道硬捱虛劫的滋味。你從前經常這樣嗎?”
魔族的虛劫需要借助活氣和鮮血,因此活人是最管用的,但他看不上那些人族,所以虛劫每每都是依靠高階魔獸度過。
高階魔獸魔氣強盛,以特殊的魔藥輔助,便可安穩度過虛劫。
對于普通魔族來說,高階魔獸難遇難求,但他是魔君,要什麽樣的高階魔獸不過是一句話的事,底下的人自會為他尋來。
在他這裏,高階魔獸同路邊的花草一般易得,所以哪怕他一掌拍死了自己獵回來的那只十階魔獸,他也并沒覺得有半分可惜。
但他眼前的這個人不同。
在迷霧森林那時,若非是聽到祝貍的抱怨,他竟真的瞧不出絲毫異樣。
如今他親嘗到那種痛苦,他敢篤定,即便是忍耐力再強,也不可能将虛劫隐藏得那般完美。
唯一的可能是,這個人不止一次硬捱虛劫,得是經年累月,日久天長,形成了根深蒂固的習慣,才叫人察覺不出一絲一毫的虛劫跡象。
然而,謝九淵聽見他的問話,卻沉默着沒有說話。
良久,玄晏才聽見他的聲音毫無感情道:“沒有。”
這個答案玄晏自是不信的,但他頭痛欲裂,視線也跟着模糊混亂,幾乎無法擡頭直視身前的人。
他張了張唇想要說些什麽,卻連一個成型的字音都沒發出來。
謝九淵卻像是知道他要問什麽,主動開口道:“魔君大人,誰都有秘密,問多了可就沒意思了。”
玄晏沒聽見他說了什麽,他只感覺自己全身的骨頭正在一塊一塊被碾碎,那種清晰又緩慢的疼痛像是永無止境的折磨,讓他無暇再顧及外界的響動。
你走吧……
玄晏想這麽說,可他意識混亂不堪,他不知道自己有沒有将這句話說出口,更不知道自己此刻的聲音能否讓人聽見。
他偏過身體,想用最後的理智給連耀傳達信息。
卻在他艱難在指尖凝出一縷魔氣時,一只白皙有勁的手抓上他的胸前,扯着他的衣服将他給拽了過去——
熟悉的、好聞的氣味竄上鼻尖,讓他忍不住更加靠近,反客為主壓上對方肩膀。
二人雙雙倒地。
腥甜的液體流入口中,讓他得到了短暫的滿足和愉悅,忍不住索取更多。
好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