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難舍難分
難舍難分
出門前,許安言在玄關處抱着江昀,仿佛要把對方嵌入骨肉之中,抱了很久才松開。這扇門連接着外面的世界,通往熙熙攘攘的人群,一旦打開,就不得不放手。
兩個人沉靜的走進電梯,像正常的朋友一樣,保持了微小的距離,許安言把江昀送到奶茶店門口,江昀進去沒兩秒,出來走到路口幫許安言打車。
難舍難分,遲遲吾行。
許安言上了車,趴在窗邊望着江昀,直到那個身影越來越遠,逐漸變成微小的一點,他把頭扭回來,餘光瞥着飛快後退的街景,手輕輕撫在戒指上,露出一抹笑容。
他先回了趟桃李序,把衣服和書收拾好。
冬天植物基本都到了休眠狀态,唯有幾株嬌貴的得好好養着,許安言把那幾株搬出來,坐在廊前,等許帆遠派的司機來接他。
院子裏的花圃光禿禿的,唯有雜草泛黃,被前些日子的積雪覆蓋,砸進泥土裏,一派荒涼。
許安言拿了本語法書看,把早上缺的內容補回來,直到司機過來幫忙搬東西,許安言落鎖,最後往裏看了一眼。
春節假期,這棟本來就不熱鬧的房子,要回歸寂靜了。
臨近年關,萬舒和許帆遠很忙。許安言每天做完作業,處理好自己的事情,閑來無事,便跟着阿姨學做飯。
因為上次受傷時說的話,萬舒特意告訴了李阿姨,許安言喜歡什麽口味什麽飯菜,不過那些難度太高了,他只能從基礎學起,譬如——番茄炒蛋,這應該是所有初學者的第一道菜。
連續三天都在嘗試同一道菜,從一開始的難吃又寡淡無味,到後來還真有模有樣,許安言特意留了給萬舒和許帆遠嘗嘗。
許帆遠熱淚盈眶,很像許安言第一次嘗自己的菜一樣,所以他一時分不清,到底是感動的哭了,還是因為自己兒子在做飯之事上是個蠢才而哭。
萬舒倒是給予了相當高的評價,高到許安言覺得自愧不如,“特別好吃,比爸爸媽媽在外面吃的五星級餐廳裏的飯還要好吃。”
父母對孩子都是有濾鏡的。
許安言對自己也是有些盲目自信的,所以最終只能交給李阿姨評價,得到了四個字——進步很大。
于是許安言開始學習下一道菜——糖醋排骨,難度跨越有點高,李阿姨甚至是從去超市如何選排骨開始教起,許安言學的格外認真,這道菜學了一周,許安言覺得自己渾身都是糖醋味,好在終于學會了。
公司的事情到了收尾工作,萬舒和許帆遠不用每天出門,有事情基本上電話就能解決。
李阿姨也是要放假的,一家三口圍上了同一系列的紅圍巾,穿着厚厚的羽絨服去商場采購年貨。以往這個環節,都是奶奶帶隊,指哪拿哪,今年三個人卻有些像無頭蒼蠅一樣,列了清單卻找不對地方,轉了好幾圈才将東西買齊。
站在收銀區外,萬舒對照單子一一檢查,發現還少了最重要的一樣,“春聯。咱們家一副,桃李序得貼兩副,下津橋已經租出去了,今年不用咱們貼,算上老房子,總共買五副。”
許帆遠看向四周,找了個工作人員問。“在外面,出了超市右轉,有一條通道收拾出來,專門賣春聯。”那人說。
“小攸,那你去看看,”萬舒推着車在隊伍末尾,“挑着吉祥話買五副,爸爸媽媽待會去找你。”
許安言點頭,穿過人群走了出去,右轉,入目皆是喜氣洋洋的中國紅,通道很寬,兩邊擺着桌子,擺着長長的對聯,頭頂一串串的挂着紅燈籠,工作人員穿得也是紅色,頭頂戴了毛茸茸的紅球,格外應景。
許安言走進這條熱鬧的“長街”,在一處攤販前停下,挑挑選選,最終買了六副,和其他東西一起放進後備箱裏,多了一副也不明顯。
江昀的生日在2月7日,按照今年的農歷來算,就是農歷二十六,距離春節還有五天。
許安言把多的一副春聯拿進房間,塞進書包,打開手機準備給江昀發消息,突然發現自己界面上多了一個群聊,“昀哥後援會(生日版)”,裏面消息火熱,許安言點進去看了一眼。
出現最多的字眼就是“江昀”、“生日”。群主是周瑞希,拉了不少二班人進來,商量給江昀過生日,一條條看下來,發現時間地點都安排好了,就等着邀請壽星了。
二班無論是誰過生日,都會建一個這樣的群,許安言手機裏前前後後被拉進了四五個,但都沒參加過。在一班的時候他也這樣,很少參加集體活動,無關和同學們的熟悉程度,而是從小養成的習慣。
周瑞希:我媽和浮雪點茶的老板認識,特意去交涉一番,老板答應了,那天讓昀哥提前兩小時下班。
周瑞希:昀哥還不知道這事,都別說漏嘴。[賤笑]
底下一堆人跟着[賤笑]。
周瑞希:能來的扣1,來不了的叉出去。[得瑟]
底下瞬間冒出了一串的“1”,許安言猶豫了五秒,打出了“1”,盯着跳動的光标又是五秒,一番心理建設,點擊發送。
許安言:1
王樂全:卧槽
陳行道:1
王徊單:1
周瑞希:@王樂全破壞隊形,叉出去。
王樂全:[炸彈][炸彈]
王樂全:許安言你也要來嗎?[比心]
許安言:嗯。
之前李承明的聚會他就去了,男朋友的生日肯定也不能缺席。只不過這次要吸取教訓,不參與玩真心話大冒險,不喝酒,靜靜的和江昀坐一起看其他人玩就好了。
突然想到什麽,許安言點開周瑞希的私聊,問道:訂蛋糕了嗎?
周瑞希:還沒。
許安言:我買好了。
說完這句,許安言看着上方的備注變成了“對方正在輸入中......”一直在輸入,隔了很久,他才收到一個表情包。
周瑞希複雜的語言最終化作四個字:[膜拜大佬]
許安言:[微笑]
像是了了一樁心事,許安言嘴角上揚,露出比表情包還要燦爛的笑容,翻開習題冊,安安靜靜的開始刷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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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晚上都會打電話,所以江昀理所當然的從許安言口中探聽到了消息,一早就做好了提前下班的準備了。
四點半,距離下班還有半個小時。
江昀估摸着許安言該到了,站在收銀臺前,眼睛一直往外看,但來來往往的人群中,沒有一個熟悉的身影。
趁着沒有顧客點單,江昀掏出手機給許安言發消息。
春日載陽:到哪了?
春日載陽:是不是堵在路上了?
春日載陽:好想你[玫瑰][玫瑰]
等了一會沒收到回複,其他兩位店員和江昀相熟,站在櫃臺裏面聊天,小聲抱怨老板、吐槽奇葩顧客,大聲說快過年了,該買點什麽好。
江昀有一句沒一句的接着,打開手機又發了幾條消息,還是沒回複,他望着外面熱鬧的街市,給客人點單的時候,有些心不在焉,好在已經形成肌肉記憶,沒有出錯。
“過來的時候,聽說前面十字路口出車禍了。”一位顧客說,“大過年的,各種事都不消停。”
旁邊顧客說,“過幾天一走親戚,都喝酒,出事的更多,去年不就是,交警每條路口都堵着查酒駕,查出來不少。”
“晚上在路上都得小心點,指不定就要酒鬼橫沖直撞,讓人家好好開車的人遭殃。”
“這些人就該坐牢,前幾天不還有新聞嗎,一輛車沖進了飯店裏,把人家好好吃飯的人給撞了,招誰惹誰了,真的是。”
“有時候,也看命。”
聽到第一句的時候,江昀就有些耳鳴,胃裏一陣翻湧,想吐。強撐着接過奶茶打包遞給客人,江昀對另一位店員說,“我有點難受,出去透口氣。”
店員見他臉色蒼白,關切了幾句,還說讓江昀直接換了衣服下班,也不差這一會了。但江昀什麽都聽不進去,跌跌撞撞跑了出去,沿着街道往許安言來的方向跑。
店內開着空調,他們的工作服比較單薄,寒風拂過臉頰,打在身上格外的疼,江昀也分不清,自己顫抖,是因為冷,還是因為害怕。
路邊的車等紅燈,等了長長一溜,江昀透過玻璃窗一個一個往裏看,期待看到那張熟悉的面孔,但沒有,越是靠近那個十字路口,江昀越是抖的厲害,雙腿像是灌了鉛一樣,速度很慢。
怕錯過坐在車裏的許安言。
警車、救護車的聲音混合成一團,攪得江昀腦袋快要炸裂了。
什麽都聽不到了。
只有醫生從手術室裏出來時,說出的那句“很抱歉,我們盡力了。”
要經歷第二次了嗎?
他不敢往前走了。
江昀去掏自己的手機,想給許安言打電話,結果摸遍所有的口袋,都沒有找到手機,落在店裏了,江昀轉身,往回走,一心祈禱許安言一定要接電話。
“江昀!”許安言從蛋糕店出來,就看到穿着工作服的江昀,笑着沖他招手。
但好像沒被聽見,許安言提着蛋糕,又喊了一聲,還是沒回頭。他只能穩穩的扶着蛋糕,小步跑過去,繞到江昀面前,有些嗔怪,“我喊你你沒聽到嗎?”
江昀的眼神渙散,逐漸聚焦,落在許安言身上,所有的情緒在此刻崩塌,眼淚瞬間落下,向前抱住許安言,放聲哭着,“我以為你死了。”
周圍人都看過來。
許安言十分尴尬,偏偏哭的人抱着他不撒手,許安言只能一手提着蛋糕,一手拍江昀的脊背,這次他是真的不知道怎麽哄了。
畢竟是江昀先詛咒他的。
但凡換個人對許安言說這句話,他都會還回去,誰死了,你特麽才英年早逝呢。
“別哭了,沒死,”許安言硬邦邦的說,甚至上了威脅,“再哭沒有生日禮物。”
這句話,對三歲小孩說,他只會越哭越兇,甚至能躺地上打滾,但對十八歲的人說,十分管用。江昀抽泣聲變小,慢慢松開了許安言,哽咽的問道:“什麽禮物?”
眼睛是哭紅的,耳朵是凍紅的,現在的江昀,簡直是一副被人淩辱過後的模樣,許安言反複掙紮,在調戲兩句與親上一口之間,選擇做個人。
“在包裏呢,等回家就給你,”為了裝禮物,許安言專門背了書包,“怎麽穿這麽少出來?”
“我給你發消息你不回,他們說那邊出車禍了,我怕是你。”江昀說。
車禍?
許安言回想了一下剛才路過的地方,忍不住笑了,确實是車禍。
三輪車撞上了外賣小哥,湯撒了一地,小哥對着全都歪倒的外賣控訴,哭天喊地,一天的工資沒了。那三輪車運了幾個西瓜,不知道什麽原理,車子相撞的同時,西瓜抛出去五六米,鮮紅的西瓜瓤飛濺到旁邊白車上,觸目驚心。
驚動警察很正常,但救護車怎麽來的,許安言估計是有離得遠的熱心市民看眼花了,所以打了120。
許安言知道江昀對車禍有陰影,不顧這是人來人往的大街,抓住江昀的手往自己兜裏放,拇指輕輕摩擦,柔聲說,“我沒事,剛才沒看手機,以後一定秒回你的消息。”
他舉起蛋糕,透過透明的包裝盒,指着裏面的食用顏料寫的字說,“你看,江昀生日快樂,天天開心,這十個字是我寫的,能認出我的字嗎?”
許安言專門在附近選了一家可以DIY的蛋糕店,練習了很久,才能控制住筆鋒力度,将近完美的寫下來這幾個字。
江昀看過去,點頭,“認得,你寫什麽字,我都喜歡。”
快到店了,江昀不想被人看出來哭過,便扇着冷空氣,企圖快速消退眼下的紅跡。許安言站在旁邊替他看着。
兩個人都很認真,沒有發現身後有人靠近。
“昀哥,正找你呢。”周瑞希走過來,也沖許安言打了個招呼,“曾哥說你不舒服出來了,怎麽回事,晚上還嗨的起來嗎?”
江昀一手捂着眼睛:“眼睛有點疼。”
周瑞希方才沒發覺,這會一低頭,愣住了,“眼睛疼,你手伸許安言兜裏幹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