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善變情侶
善變情侶
去江昀家的那條路,許安言已經很熟悉了,車子裏開着暖氣,窗子只開了小小的一個縫隙,風拂過發梢,卷起層層波浪。
很安靜,司機是個寡言少語的中年男人,他不開口,車子裏就這麽凝固着,仿佛誰先發出聲響,誰就輸了。
若真要比賽,許安言覺得是司機贏了,因為他和江昀的脈搏,都在跳動着,那裏連接着心髒——人類最不能自控的器官,仔細去聽,便能聽到聲聲擂鼓。
下了車,路過樓下便利店,江昀走進去,沒等許安言反應過來,就從貨架上拿了幾包薯片和其它幾類零食,整個過程很迅速,仿佛演練過無數次一樣,以至于結完賬,許安言才發出聲音,“我不是說戒零食了嗎。”
江昀還什麽都沒說,發現許安言信誓旦旦的認為零食是買給他的,露出笑容。他很享受這樣的時刻,只有依賴大人的小孩才會無條件的認為家長帶回家的零食都是屬于自己的。
“別戒了,”江昀說,“我也愛你。”
真是毫無邏輯的一句話。
許安言不自在的瞅了一眼收銀員,好在對方收完錢忙着刷視頻,沒有聽到,他趕緊拉着江昀走出便利店,“你下次別在外面說了,被人聽到,被人聽到的話......”
他倒不是怕有人在背後議論,就是覺得有些羞澀,像一顆酸杏送進嘴裏,既苦又澀,而更多的是可以蔓延全身的戰栗感。
“會怎樣?”江昀笑,盯着許安言低垂的腦袋,自己先回答了,“啊,會臉紅啊。”
這個人在自己面前又是主動親又是主動說我愛你,完全占着主動權,江昀都要以為這是愛給他的力量了,沒想到一有外人在,還是會害羞成這樣。
只會窩裏橫,江昀心想。
被戳中了心思,許安言沒理會他,徑直往前走,熟門熟路,完全當是回自己家一樣,上了樓輸入密碼,在沙發上坐下,握着遙控器打開電視。
江昀慢了幾步跟過來,明知故問道:“你怎麽生氣了?”
許安言臉上的熱意已經全部散去,他才不會生江昀的氣,只是不太好意思,兩個人的相處模式,明明一直都是他挑逗江昀,沒想到今天反被揶揄,實在是無顏啊。
閱片百數,卻跌一腳。
得找補回來。
許安言仰頭,笑眼彎彎地招手,讓江昀彎腰,随後攬着人的脖子,輕輕喊了一聲,“哥哥,我沒生氣。”
江昀維持着彎腰的姿勢,聽到這個稱呼,眨着眼睛看許安言,大腦一時沒反應過來,幾秒後,他才笑着問,“是誰之前說不想給我當弟弟的,怎麽現在又叫哥了,許小公子,你好善變。”
許安言搖頭,松開手讓江昀坐在身旁,很認真的說,“不是善變,我叫的哥哥,和你讓我叫的哥哥,含義不一樣。”
永遠慢很多拍的江昀琢磨了一會,才明白這句話的意思,如許安言所料,江昀的耳朵開始肉眼可見的泛紅,連帶着臉上,也露出了嫣紅。
許安言伸手捏他的臉,如打了勝仗一般,笑着重複某人的話,“啊,會臉紅啊。”
平日裏任由自己摸的江昀竟然開始躲避了,許安言看着臉紅到爆炸的江昀,覺得可愛,還想揉揉腦袋,伸手卻撲了個空。
江昀站起來,把放在茶幾上的一大包零食扔在許安言身上,快速說了一句,“我去廁所,”随後轉身走了。
這麽粗暴,許安言從購物袋裏拿出一盒大杯果凍,其餘東西放回桌子,邊看電視邊吃。
江昀在廁所待了很久才出來,許安言舉着已經打開的第二杯果凍沖他笑,江昀只看了一眼,又轉回卧室去了,再出來時,已經換好睡衣了。
許安言擡手看表,這才注意到已經很晚了,江昀明天還要上班。他看向坐在單人沙發上和自己保持距離的人,有些奇怪,“你幹虧心事了?”
“我,我坦坦蕩蕩,怎麽會做虧心事,”江昀目光盯着電視,找補道:“這裏離得近,看得清楚。”
許安言站過去,捧着江昀的臉看,“你不會近視了吧?”
在學校裏,江昀的坐姿确實不怎麽規範,每次都要自己提醒才肯坐直,“還真有點好奇你戴眼鏡是什麽樣,明天我帶你去測一下視力吧。”
“我比你大,哪有年紀小的帶着年紀大的去幹這種事,”江昀嘀咕了一句。
許安言笑,“我眼睛又沒近視。”
江昀:“我也沒近視。”
“離那麽近看電視,早晚會的,”許安言直接給人關掉電視,從根源解決問題,他往次卧走去,“你明天要早起,別看了。”
江昀本來也沒看幾眼電視,盯着桌子上許安言放在桌子上的半盒果凍,心想晚上吃那麽多涼的不太好。
回頭想說什麽,發現許安言已經推開卧室的房門了,他跑過去,有些慌張,語氣生硬的問道:“你怎麽來這了?”
“我拿睡衣啊,”許安言拉開衣櫃,瞥他一眼,愈發覺得江昀不對勁,難不成房間有什麽見不得人的東西?他目光掃向室內,落在牆邊的褲子上,“衣服怎麽亂扔啊。”
說着,許安言過去要撿起來,旁邊的身影比他快,率先走了過去,卷起褲子背在身後,“換下來該洗了,我這就扔洗衣機裏去。”
某人匆匆忙忙的逃離,許安言再次打量房間內部,和上次進來時沒差別,依舊是充滿童真的兒童科幻風,連被罩上都印着宇宙飛船,雖然幼稚了些,但沒什麽見不得人的啊。
櫃子裏沒有他上次穿的那件睡衣,許安言走到衛生間,發現門緊閉着,還反鎖了,便敲門,“江昀,我的睡衣你放哪了?”
“等一下,”大概是有水流聲掩蓋,江昀沒聽清,隔了一會兒他打開門,“你剛說什麽?”
許安言重複了一遍,“我的睡衣?”
“哦,在你房間呢,”江昀說。
客房嗎?
許安言想了一下,走到隔壁房間打開衣櫃,上次來還是空蕩蕩的櫃子,此刻挂着幾件衣服,整套的春夏秋冬季睡衣都有,不知道是不是江昀有強迫症,每套睡衣上面都印着向日葵圖案,标記姓名?
他拿出自己上次穿的那套換上,仰面躺在床上,想着等江昀出來了自己就去洗漱。不知道江昀在衛生間裏搗鼓什麽,剛才打開門說了一句話就又關上。
防男朋友跟防賊一樣。
閉着眼,江邊的夜風浮現在眼前,許安言微不可察的嘆了口氣。真正了解江昀過往的那一刻,他冷靜的像是一個旁觀者,或許原本就是,但自己連一句安慰的話都沒說,的确很不近人情。
他知道,無論多麽動情的安慰勸說都沒用,因為江昀已經獨自挺過了最艱難的時光,十二歲的小孩或許需要安慰,但十七歲的大人,孤獨了太久,只想有人陪伴。
聽見隔壁房門打開,許安言坐起來,走到衛生間沒瞧見江昀的身影,四處看了看,發現那人正鬼鬼祟祟的站在陽臺晾衣服,不用洗衣機了?
許安言洗漱完要走出去時,江昀才進來,對視一眼,某人又匆匆閃開目光。
或許是因為在濱江公園坦白了一切,後知後覺的有些不适應?許安言順着江昀的脊背輕撫兩下,輕聲說,“沒事的,這件事我早晚都是要知道的,江昀,你別難過了,以後會越來越好的。”
江昀緊繃着身體,面色複雜的看過來,終究是沒說一句話,低頭刷牙洗臉。
洗漱完,他把外面所有的燈關掉,眼前頓時暗了下來。
路過客房的時候,房門縫隙處沒有一點光亮,江昀擡手想要敲門,但一想到方才自己聽到一聲哥哥就起了反應,他就下意識要躲。
雖然做過更過分的事情,但那都是在無人的夜晚,只靠幻想,而今天,是當着本人的面,許安言這麽聰明,看出來了也只是委婉的警告,江昀覺得自己暫時沒臉見他。
他放下敲門的手,在黑暗中,失落的走回自己的房間。
屋子裏沒開燈,江昀趁着月光摸到了床邊,在床頭摸索了一陣,打開那盞星星投影燈,四周映着淡淡的光芒,江昀站在床邊,聽到熟悉的聲音,“好漂亮啊!”
他這才發現,扁平的被子下藏着一個人,圓溜溜的眼睛正望着他,“原來這就是你說的星星啊。”
江昀沒動,不敢向前也不能退後,屏着呼吸問道:“你怎麽來這了?”
又是這句話,許安言掀開旁邊的被子,笑着說,“我和你一起睡啊。”江昀今天那麽難過,還是陪着他比較好,不然這人晚上偷偷哭了怎麽辦。
“我......”江昀思緒混亂,“我還不困,你渴不渴,我去給你倒水。”
說着,他轉身往外走,同手同腳。
許安言等他倒水回來,坐起來,也不伸手,就讓江昀捧着,自己湊過去抿了一小口,擡頭道:“喝水了,不渴了。”
江昀舉着水杯,依舊原地站着,“那你餓不餓,晚飯你吃的很少,我去給你拿——”
許安言道:“江昀,趕快睡吧,要是睡不着,我給你講故事。”
他起身,從江昀手裏拿過水杯放在小桌子上,拉着渾身肌肉僵硬的江昀上來。
等人躺下了,許安言側着身子,緩緩背誦一篇剛學的文章,速度放慢,背了五分鐘才結束。
身邊的人呼吸平穩,許安言看着天花板上的星光,又側目看向江昀,在被子裏緩緩往旁邊移動,小心翼翼地擡起江昀的胳膊,蓋在自己身上,兩個人隔着毛茸茸的睡衣貼在一起。
等了許久,許安言徹底睡着,江昀才睜開眼,起身下床。
回來時,身上帶着一股涼意,江昀站在床邊,看着占據自己這方領地一半的許安言,有些無奈。
他從另一側上了床,把人撈進懷裏,就這麽靜靜的抱着。一開始還不理解,但現在,江昀已經明白了,許安言是怕他想起媽媽會難過,才過來陪着他的。
許安言無論做什麽,都是規規矩矩的,就連睡覺的時候也很乖,和江昀在一起,大概是他唯一逾矩的行為。
江昀不知道許安言為什麽會喜歡上自己,他很幼稚,經常疑神疑鬼瞎吃醋,可每次,許安言都會很堅定的說喜歡他。
許安言說會一直陪着他。
許安言說愛他。
江昀擡手觸摸許安言的臉龐,一顆星星落在上面,映得人純潔無瑕。
江昀輕輕吻在那顆星星上,把人揉進懷裏,怕太用力把許安言驚醒,又放松了力道,一只手順着許安言的脊背,無聲的說,“我也會一直陪着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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