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亂世嬌藏13 待字閨中
第73章 亂世嬌藏13 待字閨中
崔宅。
婢女說大少爺來了, 邀阿忘去下棋。
阿忘躺在榻上,倦怠道:“叫義兄回吧,我有些累, 不想下棋。”
婢女凝霜出去傳話, 阿忘閉着雙眸懶懶地躺着。直到崔嘉賢走了進來。
婢女都退下了。
阿忘聽到動靜, 緩緩睜開眼眸, 從榻上徐徐坐了起來。
“義兄怎麽進來了,若實在想下棋,凝霜也會。”
崔嘉賢走到榻旁,拿過小凳坐下,道:“不必起來, 繼續睡吧。”
他哪是想下棋, 只是想見見她。即使這于禮不合。
“你知不知, ”崔嘉賢道, “父親有意将你嫁給尉遲家的人。”
阿忘眼睫微顫:“猜到了。”
不然不會叫她出去拜見丞相。
“你可願?”崔嘉賢輕聲問, 擔心吓到了她。
“我沒有選擇, ”阿忘道,“義父養我這些年, 恩情難報, 若義父執意如此, 阿忘唯有順從。”
“你除了順從,當真沒有半分自己的意願, 還是, ”崔嘉賢道, “你不願告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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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忘不答。
崔嘉賢道:“我們回漣州可好?”
崔嘉賢默了會兒繼續道:“明日就回, 回漣州成親。”
阿忘長眉微蹙:“義父不會答應的。”
阿忘誤以為崔允庚要将她嫁給丞相為妻或為妾, 丞相的年齡可以做她父親了, 若能選擇,她自是不願。
但若與崔嘉賢有了私情,又太過不恩不義了些,阿忘心道,這兩人都不是好選擇。
崔嘉賢道:“先斬後奏,到時父親再不願也晚了。”
“那我如何自處?”阿忘道,“我身為義女,卻勾引嫡子,到時候就算被休棄被打死,世人也只會說死得好,活該。”
阿忘躺了回去,道:“義兄,你走吧,阿忘知道你的心意,可是我們之間,沒有可能。”
崔嘉賢道:“崔家準備退守漣州,可父親不願帶走你。阿忘,你寧願一個人孤零零地在皇城,也不願相信我一回?
“我會護着你,不叫流言蜚語落到你耳邊。”
阿忘當然不信,現在說愛她不過是愛她之美,但色衰愛弛之後,崔嘉賢會不會後悔為了一個女人,與父親與弟弟生出嫌隙。
況且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所謂先斬後奏,實則私奔為妾。父母都不同意,他要如何娶她?
“義兄,”阿忘道,“你走吧,我想睡了。”
前途難料,那就不去想了。無論嫁給誰,她都要好好活下去。
被擄走這月餘,阿忘見到沿途好多的屍身,餓死的、凍死的,數不勝數。赫連煥喪家之犬,還非要擄走她,阿忘對此很是厭倦。
最困難的時候,沒有吃的,東躲西逃的赫連煥不得不去偷去搶,一個錦衣玉食的大少爺活成這樣子,捧着偷來搶來的東西獻給她,還大言不慚會讓她過上好日子。
阿忘一邊吃着一邊說相信他,不管怎樣,阿忘不要挨餓,不想受凍,不願成為路邊一具無名的屍骨。
赫連煥瀕死的時候,倒在地上還爬着想要捉住阿忘,阿忘只是後退,不斷後退,并告訴義兄,将劍紮得更深些,他就爬不動了。
能回到崔宅,阿忘挺滿意。
在這裏吃穿不愁,婢女伺候,她不會受凍不會挨餓,可惜崔允庚要将她嫁出去了。
為妻還好,若為妾,那就有點糟糕。
但總比當個妓子好。最初的她,願望不過是不要成為家妓,做妾也甘願。
或許人的欲望就是不知足,被崔家養了幾年,她竟也不願做妾了。
崔嘉賢靜默良久,沉思良久才站起來:“阿忘,那我走了,你好好休息。”
“若你改了主意……”崔嘉賢道,“我随時在。”
翌日。
婢女凝霜進屋傳話,老爺喊阿忘去書房。
阿忘略微思索了會兒,約束好心神便随着婢女前往。
到了書房,阿忘行禮一番,柔順地喊着義父。
阿忘在崔家的老爺夫人面前,一貫是聽話乖順的模樣。她深知自己的存在不算讨喜,便只能盡量不惹人生氣。
崔允庚瞧着義女,心中微嘆,道:“阿忘,有些事為父不想瞞你。”
崔允庚擺擺手,伺候的婢女們退出了書房。
“為父想将你嫁給尉遲家的尉遲邈,其人年少有為智勇雙全,為父想着,嫁給他你應不會受苦。”崔允庚道,“如今皇城尉遲掌權,梁國大半領土都掌握在尉遲家的手裏。為父為官這麽些年,心生倦意,想帶着妻兒退守漣州。”
崔允庚撫須微嘆:“可你的身份,為父擔心族人不認,若那樣倒不如替你尋個可靠的夫君。阿忘,你意下如何。”
阿忘跪拜行了個大禮,哽咽道:“義父恩情,孩兒不知何以為報。崔家養我這些年,我卻不能承歡膝下,實為憾矣。”
崔允庚連忙扶起阿忘,嘆道:“你有這份心,為父已心滿意足。阿忘,為父必将你風風光光地嫁出去。”
阿忘心中驚訝不已,原以為崔老爺對她并無半分父女之情,故阿忘憂慮崔允庚會将她嫁給丞相為妾。
誰知人選不是尉遲丞相,而是與她年齡相差不大的尉遲邈。可這樣一來,她只是崔家的義女,尉遲邈聲名赫奕,如何願意娶她做正妻。
崔允庚直白道:“若是将你嫁給那些纨绔子弟,倒不用費什麽心思,可若是尉遲邈,阿忘,為父不得不委屈你與尉遲邈見上幾面,讓他心甘情願地來提親。
“為父準備邀請尉遲邈來崔府做客,到時候,委屈阿忘幫忙奉茶。”
阿忘自是應下。
這邊尉遲邈收到了請帖,欣然前往。他一向推崇崔允庚的書法,若能得崔公指點,自是受益匪淺。
崔允庚有所求便投其所好,擺上一幅得意之作邀尉遲邈欣賞。
如此交流一番後,崔允庚道:“我與渺之相見恨晚吶,來,坐。底下人新得了茶獻上,誇誇其談說是極品,渺之不妨替我品品,這茶是否名不符實。”
渺之是尉遲邈的字。尉遲邈也有些口渴了,道:“那小輩就卻之不恭了。”
阿忘端着茶進了書房,先倒了一杯敬給崔允庚,又倒一杯敬給尉遲邈。
茶盞久久無人接,阿忘緩緩擡起眉眼,輕輕瞧了尉遲邈一眼,尉遲邈慌亂回過神來,接過茶盞,一口飲盡。
崔允庚問味道如何。
尉遲邈只說好好好。
殊不知他心神全不在茶水上,将好茶當白水一口吞,哪嘗到什麽滋味,心中倒是各色滋味皆齊全,鬧得五髒六腑也昏眩。
尉遲邈臉頰薄紅,為自己的失态羞愧不已。
崔允庚心中自得道:任多少英雄豪傑,也難以逃過美人柔情。
“這是我的義女阿忘,”崔允庚介紹道,“乖巧柔順,待字閨中,可惜如今身處亂世,我身為阿忘的義父,卻不能為她挑個好夫婿,實在是遺憾吶。”
“義父,”阿忘寬慰道,“孩兒能多侍奉父母幾年,乃孩兒之幸。”
崔允庚聽言,長嘆一聲,道:“渺之,來,繼續飲茶。”
尉遲邈回去後,夜不能寐,輾轉反側,腦海中全是白日裏那崔公義女的容顏與神态。
崔允庚随後又送上幾次請帖,尉遲邈心中動搖,竟不敢前往。但每次一看時間快過,又風裏火裏地趕去。
幾次過後,崔允庚不再送請帖,尉遲邈左等右等等不來,竟帶了禮物主動上門。
這日,尉遲邈下定了決心,向崔允庚請求嫁女,崔允庚笑道:“能得此佳婿,吾之幸矣。”
尉遲邈自是喜不自勝,片刻後卻憂道:“只是不知小姐心意。”
崔允庚道:“你自去問罷,小女在院中彈琴。莊四,帶渺之過去與小姐下下棋品品茶。”
“是。”
院中的亭子裏,小火爐燒得正暖,哔剝噼啪,火星子輕閃。
阿忘一曲彈完,有些悵然。
輕擡頭,見尉遲邈從遠處走來,心中猜到結果,阿忘提起興致應對。
“小姐可願嫁與我為妻。”
聽尉遲邈這樣說,阿忘自是裝作羞澀一番再答好。
又應付一番送走尉遲邈後,阿忘竟生不起多少欣喜。大概是得到得太容易,全無想象中困難,于是得到了便也不夠珍惜。
阿忘壓下這樣奢侈的惆悵,想着接下來不要出差池才好,順利嫁給尉遲邈為妻,換一個家庭生活,餘生順遂不受饑凍,平安喜樂度過一生。
正準備回屋去,卻見崔嘉賢走來。
崔嘉賢在阿忘對面坐下,看着桌上的棋局道:“你寧願跟個外人下棋,也不願跟義兄來一局。”
阿忘道:“不是外人,我剛接受他的求婚。義兄,我就要出嫁了,你不替我開心嗎。”
“你在父親面前那樣乖順,在我面前卻針鋒相對,你明知我不會好受。”
阿忘垂眸:“其實我也沒有多開心,我根本不了解他。義兄,以後你們走了,如果他納一堆的姬妾我該如何是好。漣州太遠,我又不能尋求幫助,豈不是只能任由他欺負了。”
崔嘉賢笑道:“阿忘有時候很容易滿足,有時候又要求甚多。”
崔嘉賢心中痛意與快意交雜,如果尉遲邈真那樣做就好了,阿忘過得不好,便會後悔今時今日做出的選擇。可是……崔嘉賢蹙起長眉,罷了,還是好好過着吧。
“以後你若是後悔了,可以與尉遲邈和離。我會來接你。”
阿忘聽言,輕輕笑起來:“義兄,我會過好我的生活的。不讓你受奔波的苦。”
“真是體貼。”崔嘉賢道,“我聽你彈給尉遲邈的曲子裏,沒有多少情意。要不要聽聽我彈的,學一學。”
阿忘道:“願聞其詳。”
婢女收了棋盤,擺好琴後遠遠地退開。亭外飄起小雪,阿忘支着手肘撐着面頰瞧他。
崔嘉賢過去也曾教過阿忘怎樣彈琴,他是正兒八經的崔氏子弟,詩詞歌賦、文韬武略、琴棋書畫無一不通。
阿忘并不讨厭他。
如今這樣靜靜地聽他彈琴,竟覺得很安寧。她感受着他琴聲中纏綿凄美的情意,享受的同時又不由得生出幾分感同身受來。
他彈得總是很好的,能吸引人入到他的琴聲中去。但很可惜,阿忘相比愛他人,更愛自己。
琴聲結束後,她的感同身受也就到此為止。
“義兄,”阿忘道,“我是不是還沒有好好跟你道謝。”
“謝什麽。”崔嘉賢問。
阿忘道:“我以為你們不會來救我的,畢竟我原來只是個舞姬。被擄走也就擄走了。”
“你能夠帶我回來,”阿忘柔柔地笑,“我很高興。”
“外面的世界好殘酷,死去的屍身面目全非,活着的惡人面目可憎。在崔府裏我能吃飽穿暖,這是崔家帶給我的,我不會忘記這一點。”阿忘垂眸笑道,“我原本以為義父會将我送給丞相為妾,是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義父願意給我挑一個好夫婿,為了我的婚事操勞,我很感激,卻也不知該如何報答。”
阿忘話裏七分真三分假,她還是無法完全真實地面對崔嘉賢,她不希望崔嘉賢讨厭她。畢竟她确實無依無靠,若将來出了變故,她需要自願來救她出苦海的人。
“不必想着報答的事,”崔嘉賢道,“父親認你為義女的心思本就不純,如今不過是世道太亂,他生了退隐之心罷了。一切都是你該得的,他為你操心,也算是全了這份認女的緣分。”
阿忘道:“哪有你這麽說親身父親的。”
崔嘉賢笑道:“阿忘啊……”
他并非看不穿阿忘的心思,但這樣的阿忘他只覺可愛。若阿忘當真懵懵懂懂,傻得可憐,他也不會這般喜歡她了。
他喜歡她的兩分虛僞、三分涼薄,這讓阿忘變得真實,從畫上的美人變成活生生的美人。
鮮活總是惹人在意,他也不能免俗。
“曲彈完了,我該走了。”崔嘉賢站起來,道,“安心待嫁吧。我近日打聽過尉遲邈,沒有姬妾、通房丫鬟也無,是個不錯的人選。”
如果尉遲邈很是不堪,他不會就此放手。可其人還成,與其跟着他受族人冷眼,倒不如嫁給尉遲邈過安生日子。
“義兄慢走,”阿忘道,“我就不送了。”
“不必送,你也早些回吧。”崔嘉賢道,“屋外冷,別真得了風寒。”
那日他以風寒為理由,讓阿忘速速離開宴會,語氣稍有貶低,今日提一句,算是解釋。
阿忘沒想到他還記着這件事,笑道:“知道了,義兄,我這就回。”
阿忘站了起來,站在遠處的婢女連忙走過來,将鵝毛大氅披在阿忘身上,其餘婢女收拾桌面、火爐等。崔嘉賢見狀,等了阿忘片刻,與阿忘共同走了一段路才分開。
丞相府中。
求婚成功的尉遲邈迫不及待來找尉遲毅幫忙提親。他的父母死得早,他自幼和尉遲弘混在一起,兩人如同親兄弟。
見尉遲弘也在,尉遲邈迫不及待分享了這個喜訊。
“二伯、哥,你們都在,正好,我有件事想告訴你們。”尉遲邈止不住臉上的笑容,“我、我有了心上人,我想請二伯幫我提親,一應的禮節那些請誰操持比較好,不知道大伯母最近有無空閑,我明日跑一趟問問。”
“等等,”尉遲弘驀然有一種不好的預感,“你、提親?誰家姑娘?”
“崔氏義女,阿忘。”尉遲邈滿目笑意,喜樂溢出,濺到尉遲弘身上,令他心中一麻。
而尉遲毅更是面色古怪。
“越快越好,”沉浸在幸福當中的尉遲邈忽視了兄弟與二伯的異常,春風滿面道,“不,也不能太快。一應的聘禮、禮節等不能草率,我想給阿忘一個盛大的婚禮。讓阿忘風風光光成為我的妻。”
“不。”尉遲弘面色沉冷,“我不同意。”
“哥?”
“我不會讓這等狐媚女子嫁進我尉遲家。”尉遲弘道,“好個崔氏義女,蠱惑那些纨绔子弟不夠,還蠱惑到你身上。”
“哥,你在說些什麽。”尉遲邈道,“是我主動提的親,且已經征得崔公同意。你不要道聽途說,壞了阿忘名聲。”
“我看你才是被蒙在鼓裏的那個,”尉遲弘冷笑道,“你近日是昏了頭了,一天到晚不知在做些什麽,沒聽見皇城裏的流言蜚語,也好歹關注下自家人。”
“你不是第一個鬧着要跟那崔氏義女成親的人,尉遲厚、尉遲敏、尉遲……甚至是我父——”尉遲弘險些說漏嘴,停了片刻才道,“我不知你們是吃了什麽迷魂藥,但此等蠱惑人心的女子,絕不能嫁入我尉遲府中。”
尉遲邈皺眉道:“哥,就算你是我哥,也不能如此武斷。我既然已經承諾要娶阿忘為妻,就說到做到。既然二伯不願插手此事,那渺之另尋他人。渺之告退。”
“給我回來!”尉遲弘隐怒道,“尉遲邈,好你個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