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亂世嬌藏12 貌美驚人
第72章 亂世嬌藏12 貌美驚人
大公子追擊多日, 今日方歸,按道理焦急擔憂的崔家人早已迫不及待出府來迎,但崔府一片整肅。出來迎接的家奴附耳道:“前幾日小少爺鬧騰得厲害, 夫人帶他去莊園了, 還未歸。尉遲丞相來崔府做客, 此時大人正在招待。”
尉遲大将軍尉遲毅送皇帝入皇城後, 被封為丞相,其餘尉遲子弟各有封賞。
崔嘉賢聽了長眉微蹙,扶阿忘下馬車後,細細整理了一番阿忘的鬥篷:“阿忘,你回閨房去就好, 我去拜見尉遲丞相。”
女子極輕地“嗯”了聲, 清泠如泉, 幽微如風, 崔嘉賢整理鬥篷的手頓緊, 他隔着冬日的衣衫觸碰她, 想收回卻不舍,摟更緊又不忍。
崔嘉賢心中微顫, 壓下情緒, 囑咐道:“一路奔波, 你也累了,多休息。”
“多謝義兄。”
這一路夠折騰, 阿忘确實累了。
伺候的婢女們出府迎接阿忘。崔嘉賢看着婢女們擁簇着阿忘走遠, 心中悵然若失。
他略微整理一番, 就朝着待客的廳堂走去。
還未走進屋中, 就聽得尉遲毅爽朗的大笑。
“原來是令郎回來了, ”尉遲毅道, “吾還以為那家奴嘀咕什麽大事。”
有赫連朔在宮中被刺身亡的前車之鑒,尉遲毅無論去哪都帶着護衛。方才崔府家奴附耳禀告崔允庚消息,尉遲毅身後的護衛生怕是密謀着什麽,神情緊繃按住刀劍。
一起做客的尉遲氏子弟也感受到氛圍的變化,連欣賞歌舞的心思都少了許多。
崔允庚不得不揮退舞姬,解釋一番,才将氛圍解凍。他心中暗道,這尉遲丞相也夠多疑,若要密謀刺殺之事,何必如此明顯,摔杯為號即可。
崔允庚道:“丞相哪裏話,我兒既歸家,莊四,還不速速喊他來拜見丞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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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奴莊四正應“是”,崔嘉賢就走了進來。行禮拜見一番徐徐落座。
尉遲毅誇贊道:“令郎芝蘭玉樹、高風峻節,不愧為崔氏子弟,哪像我家那些不成器的,平日裏只知肆意妄為,不能為吾分憂也罷,成日裏淨找事。”
崔允庚連忙道:“丞相哪裏話,尉遲諸子弟皆英勇不凡,我心裏豔羨得緊,我大兒只知讀書,騎射一概不通,小兒更是淘氣,文武皆不會。”
崔允庚長嘆一聲:“養兒,難吶。”
尉遲毅雖知這是謙遜之言,可聽了心裏還是舒服些。崔氏如此識相,也不枉他親自來這一趟。
座下的一纨绔尉遲子弟卻插話道:“崔公,您家除了兩個兒子,不是還有一個義女嗎?”
挨得近的尉遲子弟推了他一把,暗示他別在席上說私下裏的流言,他卻不管不顧,直白看向崔嘉賢道:“崔兄這是追回義妹了?也不見你義妹來拜見丞相,別真是傳言裏說的跟了赫連氏吧。”
方才尉遲毅誇贊崔嘉賢,就讓這纨绔子弟心裏不爽,崔氏有什麽了不起,現在還不是要對他們尉遲氏畢恭畢敬。不過長得好看些,哪配叔叔如此誇贊。
想起流言中赫連子弟逃亡擄走了崔氏義女,他便自覺有了反擊的說辭,擄走這些時日,別早懷了赫連氏的孽種了罷,若當真如此,崔氏就是與赫連氏有了勾連,看他不好好治一治這崔嘉賢。
崔嘉賢道:“一路奔波,風塵仆仆,義妹又體弱多病得了風寒,不宜見客,恐驚擾了貴人。至于跟了赫連氏,純為無稽之談。事關女兒家的清白,還請尉遲兄慎言。”
尉遲子弟道:“我不怕被驚擾,叔叔!”
尉遲子弟看向尉遲毅:“我相信叔叔也不會害怕一個弱女子罷。”
尉遲毅瞧出小輩意思,一向縱容的他無奈道:“既如此,那就見見。”
崔嘉賢眉頭微蹙,還要辯駁,崔允庚阻止了他。
義女被赫連氏擄走之事藏不住,崔允庚心裏也有疑慮,如今尉遲氏掌權,與其留個疙瘩在尉遲氏心裏,還不如當即解開。
且這義女實在不能留在府中,大兒與小兒暗地裏的争鬥與不合他不是不知,只是一時之間時局變化太快,他沒想好該怎麽對待這個義女。
與其鬧得家中不合,不如罷了,罷了,送出去。
當初收義女,崔允庚心裏也有一番打算,誰知這世道變得如此快,掌權的人死了一批又一批。
崔允庚已心生退意,不想再摻和皇城裏的事,想要帶着家人回漣州去,靜待時局穩定。
崔允庚道:“賢兒不必多言,能得丞相召見,是阿忘的榮幸。”
“父親!”
崔允庚道:“莊四,去叫阿忘過來吧。”
尉遲子弟見主意得逞,挑釁地看向崔嘉賢,芝蘭玉樹又怎樣,現在是他尉遲家天下。
其餘尉遲子弟也推杯換盞笑起來,尉遲弘看他們不順眼又怎樣,尉遲毅叔叔還不是縱容着他們。要一起來崔府,準,要見崔氏義女,準。
阿忘踏進廳中前,廳內笑笑鬧鬧、觥籌交錯。阿忘緩緩走近,屋內的聲音漸漸消了,倒酒的酒溢、喝酒的酒淌、笑鬧的聲止;連尉遲毅身後的護衛們,也一時間忘了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的職責,直勾勾看着漸漸走近的女子。
阿忘先是拜見義父,才側身面向高座行禮:“奴家拜見丞相。”
尉遲毅驚醒,還未來得及開口,方才那纨绔的尉遲子弟尉遲厚便急急喊道:“請起請起,免禮免禮。”
“快,請小姐落座。”尉遲厚一副主人派頭支使奴仆去扶阿忘落座。
阿忘仍屈着膝垂着眉眼維持禮節,尉遲毅連忙道:“快請起,不必多禮。”
“多謝丞相。”阿忘這才起身。
崔嘉賢道:“阿忘,你既得了風寒,就不要呆在宴上,擾了大家興致。既拜見了丞相,就此退下罷。”
尉遲厚急道:“大舅哥急什麽啊,哦不,崔兄,崔兄,就讓小姐——”
“是,義兄。”阿忘應了,又行一禮便徐徐退下。
尉遲厚急得欲離了座去拉住阿忘,尉遲毅一個眼色,身後的護衛連忙過去将尉遲厚按在了座上。
“叔叔!”尉遲厚不滿地喊。
尉遲毅卻對阿忘道:“見笑。”
直到阿忘徹底離去,背影也無,尉遲毅才緩緩回過神來。
不由嘆道:“昔日周幽王為博褒姒一笑,骊山烽火戲諸侯,吾過去百思不得其解,今日方體悟幾分。崔公啊,你這義女實在太過驚人了些。”
“丞相!”崔允庚道,“小女蒲柳之姿,溫順柔善,當不起丞相此言。若流傳出去,小女可就沒有活路了。”
褒姒乃亡國妖姬,尉遲毅以此作比,實在不妥。
他也意識到了自己的失言,道:“戲言戲言,崔公家的酒實在上等,吾竟有了幾分醉意。”
尉遲厚眼見美人走了,惱怒地瞪着護衛,護衛松開手,退回尉遲毅身後。
尉遲厚哼了聲,堆起笑容沖崔允庚道:“不知小姐年方幾何?可有婚配?”
崔嘉賢忍不住了:“義妹年齡還小,不到談婚論嫁的年紀。”
崔允庚也對這尉遲家的纨绔小子看不順眼,好歹養了阿忘幾年,就算要将她送出去,也不是送到這等毫無本事的纨绔之人手裏。
崔允庚道:“我兒所言甚是。小女還小,說這些為時尚早。”
崔允庚心裏倒有個人選,尉遲毅的侄子尉遲邈miǎo 。尉遲邈年少有為,跟着尉遲弘一起四處征戰,聽聞其文武雙全且長相俊美,若能将阿忘嫁給尉遲邈,倒也算了了這場認女的緣分。
崔允庚想帶着妻兒回漣州退守,卻不想帶上阿忘回去。阿忘居一家,都鬧得家中不合,若帶回漣州,叫族內子弟也瞧上,那真是亂了套了。
他本想着認女押寶,誰知這胡人禍亂的天下如此混亂,你方唱罷我登場,前天還是王侯明日就能變白骨。
罷了,回漣州去。既然要走,走之前得把阿忘嫁出去。嫁給普通人家護不住,幹脆就嫁給如今坐擁梁國大半領土的尉遲氏。
“我可以等!”尉遲厚大言不慚道,“可以先訂婚約。叔叔!”
尉遲厚看向尉遲毅,想讓他幫忙敲定婚事,尉遲毅卻喝了口酒,道:“崔公見諒,我家的孩子實在不成器,淨說胡話。”
其餘尉遲子弟也不想這樁婚事真被敲定,就算要訂婚,也該跟他們啊,尉遲厚算什麽,如此佳人他也配!
紛紛道:“就是就是,崔公,尉遲厚本事沒有,口氣倒挺大,您別管他,酒喝多了胡言亂語呢。”
“就是,您看我怎樣,不比尉遲厚好多了?”
“你說什麽呢,尉遲敏,你小子讨打是吧。”尉遲厚站起來就要幹架。
尉遲敏也不服:“你家裏一堆姬妾,崔公,小姐嫁給他不會幸福的。我妻妾皆無,一定會待小姐好,以後絕不納妾。”
“你小子!好啊!我今天不打得你滿地找牙我就不姓尉遲!”
尉遲毅看着這群家族裏的纨绔又開始鬧事,頭大:“都給我住手,回去!丢人現眼。”
尉遲毅示意護衛們前去按住這些纨绔,帶出去別逗留在這。
他頭一次覺得兒子說的沒錯,族中子弟确實不堪造就。
“崔公見笑,吾就不留了。回去教訓教訓這些小子。”
崔允庚道:“翩翩少年,情窦初開,正常正常。丞相慢走。”
送走尉遲丞相後,崔嘉賢問父親:“父親,您這是……”
崔允庚拍拍崔嘉賢肩膀,嘆道:“你與容兒私下裏的不合,為父不是不知。只是不好處理。如今為父欲退守漣州,走之前把阿忘嫁了,也省得你兩個回了漣州繼續争鬥。”
“父親!”崔嘉賢沒有辯解與弟弟的事,道,“這是我與嘉容的事,何必牽連阿忘。皇城風雲動蕩,我們豈能一走了之留阿忘一個人在這兒?”
“為何不能。”崔允庚不豫道,“說到底,阿忘最初只是一介舞姬罷了。如今我願替她挑個好夫婿,已是仁至義盡。賢兒,你還想保她一世不成?”
“身處亂世,我崔家也未必能全身而退,而你,作為崔氏子弟,不思進取、疏離兄弟,實在讓為父失望。我意已決,此事休要再提。”崔允庚拂袖而去。
若崔嘉賢不這麽顯露心意,崔允庚不是不可以再考慮考慮,可他越是在意,崔允庚越是要盡早把阿忘嫁出去,離開崔氏。
尉遲一衆子弟回到丞相府中,尉遲厚不滿道:“叔叔,一個義女罷了,為何不能給我,難道您怕崔氏不成?”
“憑什麽給你,”尉遲敏道,“你瞧瞧你那狗樣子,配得上嗎!”
“今天是過不去了是吧,你尉遲敏又能好到哪去,又不是他崔家親女嫡女,我娶個義女都不成,傳出去只會讓天下人都笑話我尉遲家!”
尉遲敏道:“義女怎樣,義女怎樣,你一口一個義女的,分明是看不起崔小姐。你嫌棄我不嫌棄,崔小姐嫁我正好。”
“你,好你個尉遲敏,我今天非要打得你哭爹喊娘不可!”尉遲厚撸起袖子就要幹。
尉遲敏趕緊跑到其他纨绔子弟身後,挑釁道:“你來呀你來呀,你有本事就在叔叔面前打我,有本事來呀。”
“都給我住手。”尉遲毅煩道,“管家,把他們都給我趕出去,各找各爹各找各媽,別在丞相府裏吵得我頭疼!”
“叔叔!”
“伯伯!”
“舅!”
一系列亂七八糟的稱呼擾得尉遲毅煩不勝煩。驀然,他兒子尉遲弘回來了。
尉遲弘一走進府中,鬧騰的尉遲子弟頓時啞了聲。
“鬧什麽?”尉遲弘道,“還不走,是要我動軍法?”
尉遲弘話剛落,一衆纨绔子弟好似被狗咬般慌亂逃出丞相府,尉遲弘不是說說而已,是真的幹得出來。其中好些人就被他打過,打了還沒處說理,誰也管不到尉遲弘頭上。
就連他爹尉遲毅現在也壓不住他,他們這些族人更不必提。
“父親,”尉遲弘道,“您不要再縱容他們了。該打則打,該罰則罰,若有屢教不改者,那就逐出族去,任其自生自滅。朝局未穩,若他們再惹出事來,休怪我不客氣。”
“你放心,我看着呢。他們沒惹什麽事。”尉遲毅道,“不過是和我一起去了趟崔家。”
尉遲毅長嘆一聲,問:“吾已近不惑,看着可還好?”
尉遲弘皺眉:“父親何出此言?”難道是戰場上受的傷留下了隐患?
“你母親死得早,就留下你和你三個妹妹,”尉遲毅道,“我也沒有再娶。可為父今日遇到一女,溫順柔善、謙恭有禮,為父想着——”
尉遲弘打斷了父親的話:“去了崔家遇到一女,父親……”
尉遲弘難以置信:“據我所知,崔家只有一個義女,年方十五。父親,這和妹妹一樣大,您難道是想娶為正妻?”
尉遲毅道:“那納妾?”
尉遲弘道:“崔氏不會嫁女為妾,哪怕只是個義女。”
尉遲弘皺眉道:“父親,這實在是……您若有心娶妻納妾,還請另挑人選。”
十五歲的後娘,恕他難以接受。且梁國未平,東南一帶全為霍氏占據。東南物資豐饒、民衆甚多,霍氏又并非愚蠢之輩。他們尉遲氏休養生息暫時不願打仗,豈知霍氏沒有積糧屯兵積極備戰?
霍氏未平,南國未定,尉遲氏想要一統天下,遠着呢。
這些事已經夠尉遲弘煩擾,他不希望家中又鬧出什麽事來。
尉遲毅聽了有些不豫,但他只此一個兒子,便道:“好吧,為父再想想。”
這事告一段落,尉遲毅道:“陛下如今十六,還未立皇後,弘兒,要不把巧巧嫁到宮中去?”
“父親,赫連氏倒嫁了一個女兒,結局又如何?”尉遲弘道,“不必犧牲妹妹,如今皇帝盡在指掌之中,挑一個無權無勢的女子給他做皇後即可。至于後妃,宮中那麽多宮女,他喜歡就自個兒封去。”
“這是否不敬了些?”尉遲毅有些猶疑。
“如今早已不是賀蘭氏天下,”尉遲弘笑道,“現下還需要他當這個皇帝,他就好好當着,不需要了,一杯鸩酒即可。”
“您叫人看着,別讓他勾連了朝堂。至于皇後人選,我挑上一些送上去,讓他自個兒選罷。”
尉遲弘拜別父親後,叫人去查那個崔家義女,看看今天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手下翌日來報,說是崔家義女貌美驚人,引得尉遲厚當衆提親,其餘尉遲子弟亦争搶不休。
尉遲弘聽言,不豫道:“好一個貌美驚人,竟惹得父親也……”
尉遲弘吞了剩下的話,屏退屬下後才輕嘆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