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妖與美人57 殺妖王吞妖丹
第58章 妖與美人57 殺妖王吞妖丹
今夜的星空, 如同當初阿忘所見的那夜,星子明亮,漫天鋪陳。
幽藍像河一樣傾瀉, 雲在星之下, 河在星之上。
星河下的妖山這樣靜默,沒有白日的喧嚣, 和人間看起來十分相似。可等到白日來臨,吞噬又起, 數不清的血色流淌。那時候, 不知情的才會懂得, 妖山與人間一點也不同。
阿忘本以為這一生就要陷在妖山裏,等待靈魂或身體逐漸被吞沒,誰知命運竟會給她一個機會,并沒有直接将她抛棄在泥淖裏任她自生自滅。
阿忘趴在夔維背上, 竭力按捺住情緒, 還沒有出妖山,她不能高興得太早。
醒來的這些日子, 阿忘一邊受着妖類“同食”特性的折磨,一邊不得不梳理體內的妖氣為自己減輕痛苦。妖氣湧動下, 阿忘的手長出了尖利墨黑的指甲, 比人間最快的刀還要鋒利。
若這次逃不出妖山, 阿忘不準備掙紮了。如果不能殺了琅酽……阿忘沒有想下去。
她知道自己在琅酽面前毫無抵抗力,心神激蕩之下, 體內的妖氣亂竄,阿忘抑制不住想要啃噬自己。素手一會兒人類模樣一會兒狐貍爪子。連面容也隐隐朝狐形變幻。
道士束雅逸一道清心咒打在阿忘身上, 道:“靜下來, 不要亂想。”
阿忘渾身戰栗, 指甲陷入夔維肩膀掐出血來,夔維悶哼一聲,阿忘驀然清醒過來。
可她還是抑制不住地将帶血的手指含入口中,品味那一絲鮮血的芬芳。相比夔維,阿忘更想要身旁道士的人類的血。
阿忘雙眼微濕,強行抑制,身軀顫栗不已。
她垂眸瞧着尖利墨黑的指甲,如果逃不出去,這指甲尖利如刀,不會很痛苦的……
王宮。
妖王琅酽發現王後消失,雙眼沉寂神情扭曲,猶如修羅惡鬼,妖氣散溢一剎那,所有伺候的妖奴消散,連求饒都沒來得及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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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王黑煞染血的濃厚龐大妖氣自王城不斷往外溢散,朝整個妖山擴散。
這次找到阿忘,就用籠子關起來,看她還能怎麽逃,逃到哪。
他已經下定決心容忍阿忘,一退再退,可她還要逃,還想着離開。是他太過寬容,才會養大她一次次逃離的心。
道士束雅逸看見天邊湧來的赤烏濃霧,暗道不好,急急念咒裹挾着夔維、阿忘加快速度往結界處奔逃。
結界以內,束雅逸沒有信心打退這千歲妖王,但出了結界,有禁制壓制,量這妖王也不敢踏出來自尋死路。
必須趕在妖王抵達之前,跑出結界!
然而濃霧快得令人咋舌,束雅逸沒有想到這妖王竟如此厲害,能将妖氣短時間內擴散彌漫,籠罩整個妖山。
好在結界不遠,束雅逸強行消耗生機加快速度。
濃霧追上一行人,遠在王宮的妖王驀然睜開雙眼:“找到了。”
身形移轉,片刻千裏。
妖王的速度比道士快得多。
眼看着一點點逼近,束雅逸施了一長串咒法丢下,稍微阻攔了妖王速度。
但也只阻擋了片刻。
結界就在眼前,妖王即将追上。
就在妖王要捉住阿忘之際,夔維當機立斷将背上的阿忘抛出了結界之外。
妖王伸出的手怔愣在原地。
趁妖王發怔這片刻,束雅逸咒語一念,拂塵一卷,卷過夔維一齊滾出了結界,用力過猛沒剎住,直接滾下了山。
阿忘摔倒在結界之外,人間地界。妖軀比人軀結實,阿忘并未擦傷。
禁制削弱之下,阿忘體內妖氣潰散,身體虛弱。
好在阿忘早已習慣了病弱之軀,她從地上爬起來,轉身,隔着結界屏障與妖王琅酽相望。
驀然,阿忘露出一個真心實意的笑來。
“我自由了,琅酽。”
琅酽伸出的手微顫,他強行握緊收了回來。
隔着結界,琅酽雙眼沉冷憤怒,隐隐癫狂之意,他咬牙切齒:“回來。”
阿忘不為所動。
琅酽唇微顫,眼裏的冰冷與憤怒散去,他竭力扯出一個溫柔的笑來,可那笑分明扭曲無比,哪有半分柔和:“阿忘,回來。回到孤身邊。”
阿忘搖頭:“不啦。”
阿忘笑中帶淚,她不抱希望的,可她逃出來了。而琅酽,就請他爛在妖山吧。
“夫君,這大概是我最後一次這麽叫你,”阿忘道,“我有沒有告訴過你,我真的、真的,很厭惡你。”
阿忘抹掉眼淚,大喜的日子,不要哭,笑就好。
琅酽扭曲的笑僵在嘴角,妖軀內妖力止不住地亂竄,連狐貍尾巴都抑制不住冒了出來。
五條純白的狐尾在夜色裏十分耀眼,張狂如鷹惡毒如蛇,琅酽雙眼陰冷,語氣沉抑:“孤再說一遍,回來。”
阿忘道:“不。”
她笑着,堅決地給了否定的回答。随後毫不猶豫地轉身,要朝人間走去。
“阿忘。”琅酽拼命地攻擊禁制,濃厚得能籠罩整個妖山的赤烏妖力不顧一切往外砸,狐尾如鞭狠狠打在結界的禁制上,可是無用,他破不開。
他何曾有過如此無力之時。
琅酽不肯認輸,割了腕将妖血淋在禁制上,可是無用,這破禁制幾千年了還在,還未消。
将他們妖類像狗一樣關起來自相殘殺,如今還要擋他捉回阿忘的路。
“阿忘,”血順着手腕滴滴滑落,琅酽唇微顫,吞聲忍淚,“阿忘,別走。
“孤、孤……我以後讓着你,我都讓着你好不好。阿忘……”
明明是夏季,琅酽卻如初冬的薄冰瀕臨破碎。銀發垂落在腳腕,血液垂落在妖山。
他從未想過踏足人間。
他不喜歡人間。
可阿忘來自那兒,她現在要走了。
他不要她走。
琅酽指尖點上結界,過去如夢般浮現。
他沉靜下來,憤怒、不甘、傲慢都散去,阿忘在過去也曾溫柔地笑過,還會輕聲喚他夫君,琅酽學着記憶中阿忘的模樣,柔柔笑起來。
可他笑得太難過了,沒有半分明媚可言。
笑着笑着,弧度越來越小,幾近于無。琅酽神色冷淡地踏出了結界。
禁制壓下來,琅酽的妖力瞬間蕩然無存。越是厲害的妖,被壓制得越發厲害。
像琅酽這等妖力籠罩整個妖山的,出了結界連個病弱少年都不如了。
阿忘緩緩走着,心中久違的安寧。
倏然,一只濕淋淋的手牽住了她的手。
阿忘以為是夔維趕回來了,看過去才發現是琅酽。濕淋淋的不是汗,是他腕間未止的血。
道士與夔維出結界時,動用了咒語,不小心滾得太遠,不在這裏。
琅酽牽住阿忘的手,要帶她回去。
可在人間地界,琅酽不再是強大的妖王,只是一個妖力散盡的冰冷少年而已。
體內尚存微薄妖力的阿忘,輕而易舉推開了琅酽。
琅酽倒在地上,不肯認輸地爬了起來。他渾身冷汗,戰栗不已,在人間的每一步都有如刀割。
禁制在他身上,貢獻了最強大的壓制與削弱。
甚至想要借此殺了他。
蒼鹫出妖山,也就削弱了八成力量。可妖王,妖力蕩然無存。
“跟孤回去。”琅酽咬牙壓制着痛苦,想要拉住阿忘的手,帶阿忘回妖山。
可阿忘怎麽可能回去。
她退了一步,柔和地瞧着琅酽狼狽模樣:“你痛苦時順眼多了。”
“你為什麽要出來,”阿忘輕聲道,“我不想手上沾滿鮮血的。可今日我就想過,要麽殺掉我自己,要麽……殺了你。”
阿忘擡起手,看了看這尖利墨黑的指甲,琅酽的被她修剪圓潤,可她的,還利着呢。
“我活過來了,就不自盡了。可你自尋死路,我就算殺了你,琅酽……”阿忘雙眼不知為何,湧現些微淚意,她沒有說下去。
琅酽以為阿忘在威脅她呢,她怎麽可能要殺他。曾經他給過阿忘機會,可阿忘只是給他修了修指甲,連頭發都沒有剪他的,怎麽可能要殺他。
阿忘只是害怕了,這夜色太黑,她在害怕,怕得口不擇言口是心非。
可心口為什麽這麽痛。
琅酽垂首,胸膛鮮血汩汩流淌。
阿忘穿心而過,神色漸漸平靜下來。她收回手,看着掌心瑩潤發光的妖丹,沐浴着血色仍然靜美。
阿忘蹙着眉壓下淚意,恢複平靜,将妖丹放入口中,緩緩吞下。
“冰涼爽口,還挺好吃的。”阿忘沒嘗出味道,可她瞧着琅酽血淚齊落的模樣,覺得還是點評一番比較妙。
阿忘又犯病了,不止吞了妖丹,還想把琅酽整個吃掉。把琅酽吃得一點都不剩了,再把她自己也吃掉。
阿忘用血淋淋的手為自己捋了捋被風吹亂的頭發,琅酽倒在她身前,她仍然靜靜地順着頭發。
哪怕血液将頭發弄髒了,她也沒停。
夜太靜了,但是有螢火蟲诶,真好看。
有光了,下山的路不再黑暗,阿忘轉身,她要回家了。
可是瀕死的琅酽竟然如此頑強,他伸手捉住了阿忘腳腕:“別……別走。”
聲音太輕了,輕得阿忘聽不見。
“阿忘……跟孤回去。孤做你的夫君,你做孤的妻……阿忘……
“別離開我……”
聲音越來越輕,越來越小,到最後氣音也沒了。
阿忘一直壓制的眼淚驀然落了下來。
別哭,別哭,她這是為自己報仇呢。
大仇得報,光榮歸家,大喜事,不要哭。
阿忘用血淋淋的手給自己擦眼淚,臉也被血弄髒了。
擦幹淚,阿忘垂下手,在月光與螢火的微光裏慢慢往前走。
琅酽,永遠被她丢在身後了。
那日阿忘曾問琅酽,是不是只有殺了他,她才能獲得自由。
琅酽沒答,也永遠不用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