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妖與美人27 死亡應該選個良辰吉日,我不要在今天
第28章 妖與美人27 死亡應該選個良辰吉日,我不要在今天
初春的山已長滿了青, 風裏有樹的味道。從山上看下去, 數不清的青綠,無法壓抑的生機。
那股冬日不盡的風,一直吹到今天,從生到死到輪回, 拂過層層土、片片葉, 吹拂到阿忘面上,帶來一陣清涼。
鶴水山上并無鶴, 鳥兒鳴風聲嘯葉葉聯奏,石與石之間路難走, 蒼鹫扶住差點摔倒的阿忘, 道:“我抱你。”
阿忘搖頭:“你對每一份食物都如此關懷麽。”
蒼鹫一怔, 皺眉想了會兒想不出答案, 便不回答直接将阿忘抱了起來。
他的胸膛那樣結實,阿忘懷疑人類的匕首能否将他刺穿,妖竟也有心髒,跳得那樣快, 和春芽的生長相比, 他能否勝出呢?
如果能殺了他就好了。阿忘不知為何冒出這個念頭。妖食人, 人殺妖,這樣的敵對關系似乎無可厚非。她要殺他, 也只能說人類的共性作祟而非她自己殘忍的私心。
他的不從, 他的強大,強調了阿忘的無助。
她想要借由他的衰敗找到她自己的生機與快樂。
生命是什麽。人之将死竟也想找個陪葬品。無論那陪葬的是人是妖是鬼,都給那即将逝去的生命一點聊勝于無的撫慰。
阿忘輕撫上蒼鹫胸膛, 隔着那層薄衫她摸到他結實的肌肉, 那樣的燙, 烙鐵一樣。
“你這樣的體貼,”阿忘道,“會讓我失去作為俘虜的自覺。”
“人類的肉.體對你沒有半分吸引力麽?”阿忘往上摸到他喉結,蒼鹫抱她的手一緊,叫阿忘生出幾分疼痛來。她忍着他帶給她的疼痛繼續道:“我的邀請,你竟棄之如敝履。”
蒼鹫覺得很奇怪,他的身體在發燙,這人類女子大膽地撫摸叫他産生一種将她懲罰的沖動。
妖縱欲,他也這麽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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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将她按倒在古老粗壯的樹上,擰着眉頭瞧她,她的唇微微張開,似乎被他的舉動吓着了。
“你在勾引我。”他下了判斷,卻十分不解,“被食用對你來說是一件快樂的事?”
他不想吃她,可她這樣誘人,一份珍稀佳肴擺在面前,作為妖的隐忍是痛苦的。
光透過古樹的枝丫斑駁,星星點點晃着她,明明是白晝她卻如月被衆星簇擁,他想要咬上白晝的月亮。
阿忘抿緊唇瓣,那雙眼眸閃過他看不懂的情緒,他聽見她說人類的弱小,又聽見她說——
“人大概有一種自毀的欲望。”這是她弱小的根源,也是強大的佐證。
自毀?妖生來就是一個活字,吃同類吃同伴一切都是生存的基石,人類竟有對死亡的期待,蒼鹫不明白。
他鬼使神差靠近她,想要幫助她也解脫自身,但即将咬上她唇瓣那一刻,阿忘偏過了頭。
蒼鹫吻在她臉頰,他曾想象過柔軟花朵的味道,在今日得償所願。
蒼鹫一手掐着她的腰,一手不知滿足地按住她下颔:“我幫你,你怎麽躲開了。”
阿忘微蹙眉頭:“你沒有在食用,你只是在輕薄。”
“你想玩弄我,”阿忘難過道,“像人類男人那般。”
“我疼,”古樹粗糙的樹皮咯着她肌膚,“死亡應該選個良辰吉日,我不要在今天。”
蒼鹫略微煩躁地松開她下颚,重新将阿忘抱到懷中。人類女子真是難養,動不動就疼,還會掉眼淚。
“我不會吃你。”他重複了一遍曾說過的話,想叫她死了這個念頭。
“知道了,”阿忘軟軟地将頭靠在他肩上,“蒼鹫,我錯了。你能原諒我嗎?”
蒼鹫嗓音低沉,冷冽粗啞地“嗯”了聲。
阿忘用頭蹭了蹭他後頸,親昵地說:“你要是王就好了,王可以赦免我。”
蒼鹫想到王,陰郁殘忍純粹的殺戮欲望,終年維持着十五歲少年模樣,殘酷裏洩出一絲稚氣,又在狂歡之宴上暴食,紅肉骨頭血流一地,暴食叫他冷冷眉眼微微扭曲,豔如寡刀,片片淩遲。
這位千年的大妖,将諸侯壓得喘不過氣來,妖山的混沌蠻荒經他一手縱容。蒼鹫孩提之時王如此,等他成長為如今模樣,做了王的右護法,王依舊肆意揮霍妖之本性。
一次東山諸侯不尊,王親自鎮壓,戰場上将東山諸侯生吞活剝,吞了妖丹吃了心髒便将四肢揮灑,一條腿落到蒼鹫面前,王微微側頭,雙眼冷鸷,道了聲:“吃。”
他便知那是王的恩賞。
諸侯作為大妖,血肉大補,蒼鹫連骨帶皮慢慢用完,而王已闖入諸侯軍隊,将東山之妖生吞八成。那一戰之後,東山皮之不存,剩下的小妖淪為妖山全域血食,自此再無諸侯膽敢不尊大王。
而阿忘作為梅妖一族的貢品,就要獻給如此嗜殺暴食的王。
妖山與人間有禁制,大妖們來到人間力量會大幅削弱,呆久了流失的妖力也無法恢複。此次蒼鹫冒着極大風險出妖山,也是為了獻給王的壽禮。那一味罕見藥植混沌歸元花只在人間生長,為了這株藥植蒼鹫與人間隐世道觀對上,還受了傷。
得到藥植後蒼鹫便打開結界将藥植交于屬下,命其先行帶回。而他則履行對梅妖祝淩的承諾,前往臨城東湖助缪吉一臂之力,幫忙擄走梅妖一族選定的貢品。
蒼鹫抱着阿忘下山,她的接觸叫他心裏顫動,她的烏發微涼觸在他頸間微癢。
“王不會赦免你,”蒼鹫低沉道,“或許你會凄慘地死去,這就是你要的?”
蒼鹫說完在那一刻體會到了人類難過的情緒,這極其陌生的弱小的感情在他心上發了芽。
他為了壓下這股讓他不像自己的情緒,故意批判道:“人類的所謂自毀是一種懦弱。”
“作為食物,”蒼鹫發狠道,“你的懦弱對我來說是一種好品質,繼續保持吧。”
“你心裏不是這麽想的,”阿忘蹭了蹭蒼鹫面頰,“或許是我的錯覺,蒼鹫,你在憐惜我麽。”
“你是一個善心的妖,”阿忘笑,“對于盤中餐竟懷着悲天憫人的心思。”
她在嘲諷他,他聽出來了。她毫不掩飾她的惡意,蒼鹫并不惱怒,只覺她的爪牙這樣弱小,面對妖軀一道傷痕也刻不上。
人類女子不該去到妖山。
他本可以運功很快到達磐城,可他偏要抱着阿忘一步步走。他在拖延時間,或許自己也沒意識到,就如昨夜甩掉缪吉,或許他是刻意的,只是他選擇了忽略。
他不願承認自己确實沉迷于懷中弱小的女子,就算那沉迷的程度輕微,也背叛了蒼鹫作為妖的本能。
弱肉強食,給予弱者憐憫對妖山的妖而言是一種滑稽,一種可笑至極的蒙昧。
他能活到如今,活着站在王身後,靠的不是上演滑稽戲歌頌弱小也有偉大之理。
弱,等于死。然而蒼鹫就算如此想,也生不出将她掐死在懷中的念頭。或許有一瞬,殺死她成為一種誘惑,可懷中溫度如此真切,屍骨不會如此幽香,死去的她只會腐爛,要麽趁着她還保持美麗口感食用到腹中,要麽只能扔掉。
像扔掉一塊爛肉,長滿了蛆蟲蚊蠅。
這樣美麗的身軀到最後也只是被更弱小者食用殆盡,以一種被亵渎的方式,以醜陋擁抱死亡。
她應該被火焚燒,蒼鹫驀然生出這樣的念頭,時間的泥土會将她腐朽,而暴烈的火能将她一瞬吞沒,只留下焰光中的灰燼于風中散去,無人能留住遺骨。
那樣或許是她要的自由,與自毀。
他不該殺掉她。人類的愚蠢應該由自己負責。
就算這女子絕世獨立于人群之中,想要逃離于人群之外,她依舊歸屬于人類。
可笑的,可愛的,被食者。
蒼鹫抱緊阿忘,問:“你想吃些什麽?”
“我不挑食。”她這樣回答他,顯得她似乎很好養活,但事實并非如此。
她确實不挑食,只是味道不好的話,她淺嘗辄止選擇敷衍腸胃而已。
妖才是真正的不挑食者,一次吃掉半城妖,可不會一只只一口口地慢慢吞咽,說囫囵吞棗簡直是海水裏找針般不貼切,蒼鹫唯一一次慢慢享用,還是吃諸侯的腿。為了不暴殄天物,他吃得很細致,連骨頭一起嚼碎到口中,口感說不上好,力量的味道。
“你剛在想什麽?”阿忘撫上蒼鹫面頰,“你剛才的眼神叫我害怕。”
“妖都像你這樣變化多端,一會兒體貼一會兒冷漠嗎。”阿忘撫上他眉尾,嘴唇靠近他耳畔,“蒼鹫,如果我挑釁你,你會懲罰我,還是繼續原諒。”
她的聲音在末尾放得很輕,魚鈎入水般極輕的“叮咚”,她在釣魚呢。
蒼鹫對于她的挑釁直白地手一松,一轉,叫阿忘驚叫聲未出就換了姿勢被抱住。
她與他面對面,他的一只大手托着她臀部,另一只摟住她背,這樣的姿勢有傾覆的危險,讓阿忘不得不摟住他脖子,然而摔下的心驚退去後,蒼鹫的手存在感愈發強烈。
阿忘微惱,瞥見蒼鹫沉冷暗藏浮動的目光,又不得不軟了下來。
“這樣不舒服,”阿忘眼簾微垂,“我自己走吧。”
蒼鹫摟住她背的手緩緩上移,按住了她後頸,對于妖高大的身軀來說,人類女子實在太過嬌小了些。
真是……一不小心就能折斷的脆弱生物。
“你是貢品,”蒼鹫擰着眉頭克制自己,“我不會傷害你。”
阿忘頓覺乏味:“不要這樣,我自己走。”
腰之下,蒼鹫感受着掌心女子的溫度,心裏怪異而澎湃,人類女子每一處身軀都這樣軟嗎,明明輕得弱不禁風,卻又能軟得一塌糊塗,簡直……簡直水一樣微微滲入他指縫。
蒼鹫擰着眉頭換回原來的姿勢,大手眷念地離開她臀部:“好了。”
他嗓音更啞了些,仿佛被食欲纏裹。
然而,那真是純粹的食之欲望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