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惑妖出沒
惑妖出沒
夜裏月亮一日比一日盈滿。
那點兒小缺口被補上,即将顯出飽滿的圓形輪廓。
阮棠連着失眠,只能看看月亮。
無論睜眼閉眼,腦子裏都盤桓着同一個問題。
她對謝泠燃,到底是迫于系統的假意,還是不知不覺的真心?
她從早想到晚,卻還是不能給出很肯定的答案。
好在最近跟謝泠燃的碰面少了。
他白日裏多在練劍,一天到晚都不見人影。
今日白天,金鈴籮還來過他們倆住處。
她身後多跟了一個白衣男子,白衣男子的眉眼與謝泠燃頗有幾分神似,透出疏離淡漠。視線焦點不知落在何處,帶些空茫。
金鈴籮得意洋洋,跟獻寶似的,“他叫寐無,跟謝炤比如何?”
阮棠睜大眼睛盯了好久,才小聲嘀咕一句:“不過是宛宛類卿。”
像則像矣,可寐無身上多一種居高臨下的睥睨感,就跟瞧不起誰似的。
謝泠燃心懷蒼生,他的疏離是有分寸的禮節而已,如何能比。
“什麽?”金鈴籮沒聽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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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棠糊弄道:“我的意思是,宗姬大人你喜歡就好。”
金鈴籮點點頭,不假思索,“我要納他入宮。”
這話聽得阮棠一愣,随即精準打擊,“小帝姬都這樣了,你還有心思尋歡作樂呢?”
金鈴籮難得被說得面紅耳赤,反駁:“那我幹着急也沒用啊,這不是病急亂投醫,想給婉兒沖沖喜嘛。”
寐無站在一旁,仍舊沒有表露出什麽情緒。
就算金鈴籮張口閉口就是漫天胡扯的渾話,他也仿佛置身事外。
阮棠湊到金鈴籮耳側,說的話刻意回避寐無:“你納他是因為對謝炤求而不得,還是因為你喜歡的是他?”
“……”金鈴籮也不知怎麽說。
從見到寐無的第一眼,她就跟魔怔了似的,像是把對謝炤的情感都轉移到了他身上。
不過這種丢人的話,她自然不會說與阮棠聽,就連皇姐那兒也是瞞着的。
阮棠嘆了口氣,頓時覺得金鈴籮與她有幾分同病相憐之感。
回憶至此,戛然止了思緒。
阮棠推門而出,想看看謝泠燃是否練劍歸來。
隔壁燈仍舊是暗着的。
涼風吹得有些冷,伴着三兩下蟲鳴聲。
餘光裏,忽瞥見一抹白色身影,在夜裏朝反方向走去。
阮棠小跑上前,扯住那人衣袖,喊:“燃哥哥!”
對方轉頭,卻是寐無。
只見他神色自若,對被喊錯這事毫無波瀾。
阮棠趕緊撒開手,後退兩步,“對不起,我認錯人了。”
聽見這話,寐無低低一笑,與謝泠燃僅有的那麽點相似也消失了。
他看着她,眼神仿佛在釋放某種信號,問:“姑娘當真認錯我了嗎?”
此處偏僻,連個宮人也沒有。
阮棠心裏怪怪的,總覺寐無與白日見到時變了個模樣,點點頭便要走。
可她手腕卻率先被抓住,不得不受到牽制停留原地。
“你幹什麽!”
“你看看,我是誰?”
阮棠瞪向寐無,四目相對,她腦袋莫名一空,眼神也迷離起來。
“你是……”阮棠愣愣的停了一會兒,睜圓眼睛像在努力辨認,而後才一字一頓道,“燃、哥、哥。”
寐無又笑了,笑意在那清冷的臉上顯得違和。
他問:“我們明明不是夫妻,可你卻一口一個‘燃哥哥’,可是喜歡我?”
阮棠表情茫然,“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
“不知道是喜歡,還是攻略。”
寐無俯下身,那雙幽深的眼睛離阮棠更近了,“可你為何偏偏要攻略我?”
那雙眼像是旋渦,黑沉得望不見底。
阮棠将真心話明明白白答出來:“攻略完成,我就能回家。”
“回家?”
話音落下,寐無眼前呈現出一幕幕光怪陸離的景象。
高樓拔地而起,直聳入雲天。人們穿着打扮怪異,分散在各個角落。還有許多他理解不了的事物,譬如在地面上急駛的方盒子,各種稀奇古怪的文字,宛若真人的畫報……
“你家真有意思。”寐無了然,不緊不慢移開目光,“原來這便是你的心魔。”
不多時,又一陣涼風吹過,吹得檐角宮燈晃晃悠悠。
阮棠猛然回神,不知方才發生了什麽,只覺身上起了一陣寒意。
緊接着便是系統的播報聲響起:【警告!方才檢測到宿主意識被惑妖所控制,請宿主盡快确認自身安全。】
阮棠只記得當時她錯拽寐無衣角,可後半段的回憶就跟斷片了似的,怎麽也想不起來。
此時此刻,聽完系統警告,方才恍然大悟,像是一盆涼水從頭潑到腳。
彼時,謝泠燃正練劍歸來。
見阮棠站在門前,驚疑地盯着自己,如同受了吓的貓。
直到他溫聲喊出那句“小九”,她才徑直撲上前來,語無倫次道:“燃哥哥!寐無!惑妖是寐無!”
謝泠燃蹙眉,拍拍她的背,“你慢些說。”
“來不及了。”阮棠沒頭沒尾,拉起他就要跑,又被拽回。
謝泠燃将她渾身上下打量個遍,道:“你遇見了惑妖,可他并未傷你。”
“啊?對。”阮棠也有不解,惑妖控制了她的意識,卻沒做什麽有害于她的事。
謝泠燃眸色深了深,他看得出來,惑妖沒有附在阮棠身上。
可未到十五月圓夜,為何惑妖會率先在她面前暴露了身份?
謝泠燃問起:“寐無是誰?”
“是宗姬要納入宮的男子。”阮棠摸摸鼻尖,不太好意思說明,“跟燃哥哥你有那麽一點點點像。”
“嗯。”謝泠燃不經心道,“那便去看一眼。”
金鈴籮所住宮殿入夜仍舊燈火通明了,她對兩人突然的造訪感到意外。
對阮棠提出要見一見寐無的請求,更是覺得荒謬。
“寐無豈是你想見就能見的?”
“這事或許跟小宗姬的病有關,你先讓我們見見!”
“這能有什麽關系?”金鈴籮不耐煩了。
“宗姬大人,有沒有關系,見一面就知道了。”
阮棠沒有讓步,還是很固執。
如此舉動,若考慮到兩人身份上的懸殊,那是相當無理了。
也得是金鈴籮沒心思計較這些虛名,才不覺有何不妥。
其實若寐無真與惑妖有關,并不會傻傻等着兩人找上門來。
不過是謝泠燃想看一眼阮棠口中與自己有幾分像的人長什麽模樣,才放任她跑過來。這會兒他卻恥于自己的狹隘,只想将阮棠帶回去。
正在兩人僵持之時,一道清朗的男聲傳來。
他話裏沒有情緒,卻含嗔意,“姑娘莫要亂冤枉人。”
後殿陰影處,緩步踏出一人。
寐無還是那身白衣,臉色也莫名有幾分蒼白,他掩唇咳了兩聲後開口:“今晚,分明是姑娘你扯住我衣袖喊什麽‘燃哥哥’,不過被我拂了好意,便要以帝姬之事相污蔑嗎?”
“誰污蔑你了?”阮棠慌亂中看了眼謝泠燃的反應,靠近一步拉住他,“我說的是後來的事!”
寐無話裏帶刺,“後來我便回來了,還能有何事?莫不是姑娘你臆想出來的。”
聽見這一唱一和的,金鈴籮臉色愈發難看。
也不知是不是這謝炤與寐無同站在一處的緣故,她甚至覺得兩人分明天壤之別,毫無半點相像,前不久還意欲納寐無入宮的心情也消失殆盡。
“小九。”謝泠燃微微搖頭示意。
阮棠氣焰低了下來,明白再對峙下去局面只會更加混亂。
她轉向金鈴籮,“宗姬大人抱歉,今晚是我沖動了,沒搞清狀況。”
寐無冷笑一聲:“只一句‘沖動’便能打發了?”
“夠了。”金鈴籮揉揉太陽穴,一點也不掩厭嫌之色。
他此刻如此咄咄逼人,實在與“清冷”二字沾不上邊。
但金鈴籮也沒給阮棠臺階下,冷冷道了聲“送客”,便有宮人上前,将她與謝泠燃帶出去。
這麽被請出宮殿,阮棠一口氣憋着沒處使,也只有這種時候,她才覺得當洛京公主是件多麽幸福的事。
不過還沒來得及将這感受道出,阮棠雙手又被謝泠燃輕輕拂開。
另一樁麻煩事來到她面前,謝泠燃舊話重提:“你今晚當真喊他‘燃哥哥’?”
“……”阮棠心虛地眨了眨眼,“晚上那麽黑,我看錯了嘛。”
說着,她又開始了倒打一耙,“而且誰讓你這幾日都練劍到這麽晚才回來,我少見了你幾面,都快忘記你長什麽樣了。”
謝泠燃失笑,手指蜷了下,很想捏捏她那因生氣而鼓起的臉頰。
但他沒有擡手,而是錯開了目光,“還覺得我們像嗎?”
阮棠搖頭,痛罵起自己來:“一點也不像!我就是鬼迷了眼——”
——鬼迷了眼,那有沒有可能是惑妖迷了眼的緣故?因為惑妖短暫地附在了寐無身上,她和金鈴籮才會不約而同覺得寐無與謝泠燃有幾分相像?
謝泠燃看表情就知她已明白過來,颔首給予肯定。
阮棠有一連串問題,不吐不快:“燃哥哥,你早就知道?你也知道惑妖肯定早移換了宿體對不對?那你還跟我去找寐無?”
謝泠燃攔責,“方才之事,确實是我不夠沉穩。”
阮棠并未生氣,也沒怪他的意思。
而是笑眯眯湊近謝泠燃眼底。
明知故問:“那你這算不算吃醋呀?燃哥哥?”
謝泠燃唇線抿直,往旁邊退了小一步,拉開距離。
他視線極快地掠過阮棠,沒有否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