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真假系統
真假系統
十五，月圓夜。
水雲宮與尋常無異。
金鈴籮焦急地在原地來回踱步，質問道：“謝炤，你說的三日之限，今日可是最後一天了，婉兒怎麽還沒醒過來？”
想當初就不該因為沉溺于這張臉聽信他的話，簡直耽誤事兒。
謝泠燃仍舊是那副風輕雲淡的模樣，緩緩吐出一字：“等。”
阮棠從中調節，“宗姬大人別着急，反正也就今晚幾個時辰的事了，你要是等困了，不如先去休息？等小帝姬醒了，再讓宮人去通知你。”
金鈴籮原打算等就等吧，可中途卻由一道召旨傳喚離開。
說來也怪，二人替小帝姬治病這件事，從始至終漠原女帝都不曾露面表态，只在此時突然來了一道毫不相幹的召旨。
小帝姬還在寝殿之中酣睡，謝泠燃着手布陣，光芒閃爍間，結界已成。
人可自由進出，而對于妖物，卻只進不出。
做完這一切，謝泠燃擡眼望向阮棠，“小九，到我身邊來。”
惑妖有可能變化成任何人的模樣，只有把阮棠帶在身邊，謝泠燃才能放心。
常言道，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只有在他目光所及之內，才能護着她。
阮棠與謝泠燃離得不遠，她邁開步子，正準備過去，眼前忽晃過一道身影。
小帝姬不知何時醒來，從寝殿內跑出，卻在下臺階時踩住了裙邊，狼狽地摔了一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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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近不遠，恰好就這麽摔在兩人中間。
阮棠看着都疼，立馬跑過去要扶她起來，壓根沒來得及思考怎麽好端端的小帝姬就醒來了。
謝泠燃急急喚了一聲：“小九，別去！”
情急之下，乘風劍破空而出，劍芒大盛，劍勢如有形的鋒，波至周遭。
阮棠站在小帝姬面前，掌心還攤着，眼見她的手将要搭上來，趕緊撤回。
跌坐在地面的小帝姬擡起臉來，歪頭，笑吟吟地“咦”了一聲，表情帶着天真的不解。
阮棠一愣，這張臉……
分明不是小帝姬的模樣！
二者有相似的身型，也穿了同樣的衣服，可卻是兩張截然不同的稚嫩臉龐。
手上動作快了，腳下動作便不由自主變慢，阮棠想要挪腳跑路，腳踝卻被拽住，心底一沉，如同纏上一條小蛇，冰涼吐信。
也是那一剎那，乘風劍直至“小帝姬”的臉龐，不過毫末。
“小帝姬”眼瞳逐漸變紅，閃着嗜血光芒，黑發散落開便成了白發，膚色剔透而病态，像是許久都不曾見過天日那般。
這個小女孩，恰恰是惑妖本體的模樣。
她勾勾唇，露出個天真無邪的笑，“你們想要殺我？”
說着，惑妖将拽着阮棠腳踝的手輕輕扯了一下，仿佛做個惡作劇而已。
阮棠被扯得重心不穩，直直朝前撲去，差點成了替惑妖擋劍的替死鬼。好在乘風劍避及時閃開來，沒有傷及無辜。
與此同時，謝泠燃已至阮棠面前，乘風劍随他的意，朝惑妖的手腕劈去。
惑妖不得不松手，往後退了幾退，面容逐漸猙獰。
阮棠被謝泠燃攔腰一抱，安置于另一邊。
他沒說什麽，只遞來一個安撫的眼神，提起乘風劍追着惑妖而去。
圓月升到高空，将如墨天幕照得透徹。
惑妖沒有實質的影子，地面之上，只投出謝泠燃行雲流水的劍招，黑影濃稠，可他一招一式卻都利落幹淨，步步緊逼。
顯而易見，惑妖并不敵謝泠燃。畢竟其勢不在豐沛妖力，而在魅惑人心之術。
可妖力與靈力混雜，反而看得阮棠這個局外人眼花缭亂，分不清到底是誰更占上風。
戰局不過須臾，勝負已定。
乘風劍架在了惑妖頸際之間，透如薄冰的劍刃上閃着森寒光芒。
謝泠燃眸光冷靜，持劍而立。
月夜無風，他靜得好似一副畫。
正當這時，系統的任務來得非常不是時候。
【劇情節點之一——請宿主阻止主角“謝泠燃”降服惑妖。】
阮棠神經一直繃着，還以為自己緊張兮兮到出現幻聽了。
啥玩意兒？阻止？這破系統許久不見，一上線就給她整了出大的？
“惑妖害人不淺，為何還要阻止謝泠燃降服她？”
系統沒有回答緣由，只是重複一遍：【劇情節點之一——請宿主阻止主角“謝泠燃”降服靈妖。】
前車之鑒，系統提醒三遍之後，若阮棠還沒接受任務，便會開啓強制劇情。
阮棠急中生智問：“能不能用金手指跳過這次任務？”
【本次任務無法跳過。】
【強制劇情啓動倒計時，三、二——】
系統最後一下還未倒數完，阮棠眼神已變得恍惚起來，僵硬邁步向前。
謝泠燃方才将她帶離到了一個安全地帶，此時寂靜，他聽見動靜，側了側目。
惑妖“咯咯”笑了兩聲，淺唱起童謠來。
旋律悠揚，卻有莫名幾分滲人，如同迷惑人心的呓語。
“小九，別過來。”
謝泠燃蹙眉，無暇顧及其他。
伴着疊進的童謠旋律，阮棠一步一個腳印，走得堅定，對他的話卻充耳不聞。
謝泠燃一手維持持劍姿勢，一手迅速掐訣起陣，可卻難以完全做到靜心摒塵，總疑心阮棠那邊又出什麽差池。
靈力相持的鎖妖陣起得并不順利，惑妖所唱童謠有所牽制。
謝泠燃是至純靈力，惑妖也是至純之心，一念成妖而已，他被惑妖幹涉，無可避免。
因此，構築鎖妖陣的時間也比往日慢了許多。
而阮棠還在一步步朝此地靠近。
先前系統所謂的強制劇情，不過是操控了她的身體，意識卻還是自主的，然而這次不知為何，卻連她意識也一并控制了，完全不知自己都在做什麽。
不過再前行數十步，阮棠便能阻止謝泠燃降服惑妖。
于是惑妖唱的童謠愈發愉悅，仿佛心情極好的樣子。
恰在這時，阮棠眼尾顯出一道小而淺的印記，在黑白分明的無神雙目下，格外惹眼。
她身側旋即出現一個帶了面紗的紫衣女子，氣急敗壞地将人給拽住，不肯讓她再走。
“你做什麽？事情還沒替我辦完，小命就先不要了？”
阮棠雙眼無神，重複喃喃兩字：“任務……”
菱紗用的勁不小，才勉強拉住她，“什麽任務？你妖迷心竅了啊？”
“任務……”
半路突然殺出一只道行不淺的狐妖來，眼見就要被壞了好事，惑妖面色不愉。
口中唱的童謠調子也轉了，變得相當尖銳，殺意畢現。
“不許去！”菱紗拉不住阮棠。
加之謝泠燃的靈力還在她體內四處亂竄，她幾乎快要失控變回妖化形态。
短暫的時間裏，她指甲長得細尖，尾巴和耳朵也不聽話地冒了出來。
童謠調子一轉，阮棠就這麽甩開她的手，直直往前，再沒有能攔住她的。
鎖妖陣未成，謝泠燃眼看着阮棠靠近。她從始至終都沒有正眼看他，而是茫然伸手，作勢要握上乘風劍，将其抵住。
乘風劍開始铮鳴，發出警告。
阮棠指尖幾乎已經碰上了那鋒利劍刃，而這另一端就是她親手編的劍穗，正晃蕩個不停。
“小九，危險！”
謝泠燃臨時收住劍氣，餘波反攻向他。
鎖妖陣未成便破，功虧一篑。
謝泠燃被帶得後退幾步，唇角溢血來，如同花開荼蘼。
呈現在那張清冷的臉上，看起來妖冶極了。
這樣的關頭，謝泠燃仍舊不忘記拉過阮棠手腕，将她帶離惑妖，護到身後。
唇角染血，他來不及處理，而是一聲聲喚：“小九，不要中了惑妖詭計。”
“小九，你看看我是誰。”
“小九……”
阮棠目光有一瞬的清明。
她動了動唇，喃喃：“燃哥哥……”
謝泠燃唇角的血刺目異常。
就像是對谪仙一般人的冒犯與玷污。
謝泠燃又喚一聲：“小九。”
阮棠濕漉的眼眶猝不及防滑落一滴淚。
“不要傷害他。”
他是誰？
是謝泠燃，不是惑妖。
系統的操控出現了一瞬間的錯誤。
阮棠咬唇，恍惚間反應過來自己在做什麽。
靠這瞬神思的清明，她摸向腰上挂的匕首，沒有猶豫地将其紮進左側肩頭。
鮮血洇濕衣衫，那直抵骨骼的痛楚讓她咬破了下唇，氣息不穩。
“小九！”謝泠燃的聲音好像從遙遠的地方傳來，非常缥缈。
可實際上，阮棠正倒在他懷裏，意識不清地呓語道：“快降了惑妖。”
【警告！檢測到宿主存在生命危險，将以生存值抵扣。】
【叮！生存值清零！】
【警告！檢測到宿主方才被惑妖操控，請提高警惕，注意甄別！】
在這接踵而至的機械電子音中，阮棠意識逐漸回攏。
果然，讓她阻止謝泠燃降服惑妖的并非系統。上回惑妖扮成寐無，探到了她的心魔，這回便直接假扮成系統，輕而易舉操控了她。
這一刀刺入肩頭，逼得真系統上線，擠掉假系統。
阮棠覺得不冤，就是疼，後知後覺的疼痛感愈發強烈，眼淚和冷汗一并迸出。
她顧不得這許多，兩眼一閉，直接昏了過去。
乘風劍懸在半空，靈力四溢，強大的壓迫感讓結界都為之震了震。
劍走偏鋒，不似以往那麽沉穩，帶了偏執的蠻力，反而更具毀滅的攻擊性。
謝泠燃運起靈力，替阮棠簡單止住血，又布下陣法将她護住。
而後他手腕一翻，乘風劍順勢被挽出一個淩厲的劍花，劍穗随之蕩起一道水藍色波紋。
再了無顧忌，直朝惑妖而去。
惑妖閃避不及，三招之下，或尖銳或愉悅的童謠調子都消散化盡，其形、魂、神與天地同寂。
劍意帶起的靈力将一方天空照徹得亮如白晝，燦若煙火。
謝泠燃擡起手背，揩過唇角血跡。
他眼神淡漠，仿佛覆一層寒霜，任何流光溢彩映到眼底，都黯然失色。
乘風劍完成了使命，收勢歸鞘。
謝泠燃走到阮棠身側，蹲身以衣袖擦幹她額角冷汗。
眼皮未擡，視線如一，道：“你過來，替她療傷。”
在場的第三人只有躲在角落觀戰的菱紗。
“我？”她反手指向自己，心裏還有些犯怵。
菱紗對于傳言一向半信不信，尤其是在妖界傳得神乎其乎的泠燃君。
可方才那一幕，确實讓她後怕。道行百年又如何，怕是一劍就能要了她小命。
謝泠燃冷聲：“先前你借鐘情印吸納了我不少靈力，現如今也該還回來了。”
他垂了垂眼睫，目光克制，“此處傷口，我多有不便，由你來替她療傷。”
話音落下，菱紗腦中忽多出一道療愈訣。
此訣雖基礎，卻也是靈游閣秘法，謝泠燃堂而皇之将其傳授給一只妖，怕是實打實觸了閣規。
菱紗壓下訝異，走近，瞧見阮棠的傷在肩頭。
若要處理，必然得先褪下她衣衫，屆時肩頸一側的肌膚都會暴露無遺。
謝泠燃指的不便，即是此處。
先前阮棠口口聲聲說，她與謝泠燃不過親了一下而已，菱紗還不信。
可這個情況下看來，又好像真是那麽回事兒，否則怎麽連露個肩，他都如此回避。
謝泠燃站起，背身過去，卻不忘叮囑道：“你仔細替她療傷，不要落疤。”
如此清冷的性子，确實會想讓人逗弄一番。
菱紗嘴快：“要是真落了疤，泠燃君怕是也無從知曉吧。”
謝泠燃背對着菱紗，情緒不曾展露。
聲線也是一如既往的平穩，淡淡答了二字：“住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