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漠原帝姬
漠原帝姬
晨光泛起亮白。
五月的天,明得極早。
阮棠還沒睡醒,揉着一雙困倦的眼睛,披頭散發去敲隔壁房門。
她手裏還抓幾根發帶,主動來找謝泠燃替她绾發。
敲了一會兒,門內卻無人應,謝泠燃并不在。
阮棠便趴到廊道欄杆上,百無聊賴地向下看街景,順便等他回來。
城內主街,筆直通往漠原皇宮。
方位居于東側,一輪紅彤彤的太陽正冉冉升起,普照到每個角落。
而城中百姓的生活熱氣而蒸騰,活生生的。
阮棠發呆地盯着太陽,看得眼睛有些恍惚時,一雙手伸過來替她擋了擋。
她心裏一喜,擡眼看向謝泠燃,“燃哥哥,你一大早去哪了?”
謝泠燃抽過她手中發帶,推門:“進屋說。”
屋內與昨日剛住進來時無異,幹淨整潔。
有了第一回,謝泠燃已經輕車熟路,迅速地将阮棠绾好發。
與此同時,酒樓中的夥計将他方才在樓下吩咐的早點端進屋,笑晏晏道了聲“慢用”後才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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漠原吃食與洛京大相徑庭。
洛京過于講究美觀,一塊小糕點都得精雕細琢上繁複花紋,還得費盡心思取個風雅的名字、編排些典故,卻反而失了食物本身的可口。
相比之下,漠原就沒那麽多瞎講究,還原了食物本身的樣子,色香味一應俱全,一碗陽春素面都吃得人酣暢淋漓。
阮棠用過早點,謝泠燃才将帶回的告示推來。
那告示右下角蓋了方正朱砂印綏,出自宮中,簽文日期正是近幾日。
謝泠燃沒有喊醒阮棠,而是自己去搜尋了這些消息。
此時,他已能做出判定:“妖物,或許在宮中。”
其實告示上并沒有寫明什麽,含糊其辭。
只言小帝姬自打上月在淮陽坡踏青後,患病長久不愈,禦醫束手無策,遂急招民間郎中術士入宮,若能為陛下寬憂者,重重有賞。
阮棠反複多掃了幾遍,才琢磨出來其間聯系。
淮陽坡乃向陽南坡,水草豐沃,一江之隔的對岸也是坡,卻背陰少日照,植被稀疏,兩者分屬于漠原與洛京。最重要的一點,沈娘埋屍未焚之地便是那裏,妖靈熾盛。
漠原小帝姬還是心智未開的孩童,純良真善。
妖物若要寄于其身,輕而易舉,只是恐怕對小帝姬身體大有損害。
想到這,阮棠一刻也坐不住了,“那還等什麽!我們馬上進宮。”
謝泠燃攔了攔,緩道:“小九,你不必與我同去。”
任何險境,他心裏總歸是不願帶上她的。
阮棠明白,卻也堅持,“我得去,宮中多有權有勢的貴人,如果你獨自前往,有人又要把你從我身邊搶走怎麽辦?”
兩件全然不同的事,就這麽被混為一談。
想她昨日餘氣還未消,謝泠燃只得無奈讓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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漠原自安一隅,百姓豐衣足食,對錢財并不盲目熱衷。
加上小帝姬安危系關國事,少有人敢胡亂應告示入宮,否則敗露,訓誡不輕。
于是阮棠和謝泠燃不必大費周折,便被引進宮中。
既是首先來的,也是唯一來的。
領着他們的宮人透話:“待會兒先領二位去拜見宗姬大人,小帝姬的事,陛下全交由她負責。”
“宗姬大人?”漠原與洛京的稱呼有所不同,阮棠不太理解。
“宗姬大人乃陛下胞妹。”宮人說着,忽打量了兩人一眼,将頭垂低,“大人行事不拘一格,還請二位莫見怪。”
阮棠正想問問怪在哪裏,謝泠然截了她話:“不敢。”
了然亭依建在一小山坡上,石階通于亭中,可觀湖景。
亭四角翹伸,托舉亭檐,每角都挂上帷幔,似是而非地掩映着,又被風輕輕吹掠飄起。
亭中,一人負手而立,以背影相對。
宮人退下,阮棠和謝泠然對視一眼,拾階入亭。
阮棠撩開帷幔,試探喊:“宗姬大人?”
話音落下,面前之人轉了身,四目相對,皆現同樣詫異。
正是昨日剛見過的金鈴籮。
金鈴籮臉色怪異:“怎麽是你們?”
阮棠沒應聲,心裏也和她在想一個問題。
“我皇姐政務繁忙,此事交由我來辦。”金鈴籮拿出宗姬的派頭來,坐下給自己酌了杯茶,問,“你倆誰會治病?”
阮棠嘻嘻一笑,親昵地挽上謝泠然,“我夫君!”
金鈴籮嗆了口茶水,心說有什麽了不起的。
她雖賊心難死,但面上功夫該做還是會做,至少一切心思也得他給小帝姬治好了病再盤算。
金鈴籮擱下杯子,心無旁骛般清嗓問道:“兩位怎麽稱呼?”
阮棠在洛京驕縱慣了,也不覺她與金鈴籮身份有懸殊,直接不卑不亢地回:“我們倆的名字不重要,宗姬大人愛怎麽叫都行。”
說白了,她并不想讓謝泠然的名字被知曉。
“小九。”謝泠然在這對峙中啓唇,給阮棠順毛。
“哦,你叫小九,他叫——”金鈴籮勾唇,露出惡趣味的笑,突然冒出一個先前聽到的稱呼,“燃哥哥?”
旁人叫起來總歸是有幾分怪異。
謝泠然幾不可察地蹙眉。
阮棠一聽,也着急了,湊上前糾正:“謝、炤,他叫謝炤。”
來漠原是低調行事,總不能将謝泠燃的名號說出,否則又該平白掀起波瀾。
“早說嘛。”金鈴籮計謀得逞地一笑,目光停在謝泠然身上,熟稔地介紹起自己,”我叫金鈴籮。“
誰問你了。
阮棠偷偷撇了撇嘴角。
小帝姬住在水雲宮,金鈴籮親自給兩人帶路。
宮殿格局一主兩側,宮人正齊刷刷在主殿前候着,殿內靜得針落可聞。
榻上,躺着個年紀約莫七八歲的小丫頭,安安靜靜睡着,呼吸平穩。
金鈴籮愛憐地摸了摸小丫頭的臉,又替她掖掖被角,道:“婉兒那日踏青回來,精神就總不太好,現在愈發嚴重,睡過去就叫不醒。宮裏的太醫個個是飯桶,瞧不出什麽毛病。”
小帝姬看上去确實就像只是睡着而已,毫無病色。
阮棠湊近瞧了瞧,問:“一直睡着,都沒有清醒嗎?”
金鈴籮回憶道:“昨日……也就傍晚時候精神了一小會兒,能吃能笑,跟平時沒什麽差別。”
黃昏轉入黑夜的剎那,時辰陰陽未定,便于妖魅出沒。
但正是借助那一小會兒的時機,小帝姬才能神魂歸位,清醒過來。
金鈴籮:“聽說洛京江南疫病正起,也不知婉兒是不是不小心染上了。”
阮棠旁敲側擊:“宗姬大人有沒有想過,小帝姬這可能不是染病呢?”
金鈴籮目光轉向謝泠燃:“你不是會治病?過來看一眼呗,站這麽遠做什麽?”
小帝姬身份尊貴,外人不可近,何況男子。
謝泠燃只遠遠瞥了一眼,便斂眼道:“帝姬之病,三日之內可解。”
金鈴籮寧可信其有,但也留了個心眼,“那你先寫張藥方,我讓太醫院過目,若無大礙,再給婉兒服下。”
謝泠燃搖頭,“無需藥方,靜候佳音便可。”
也算是歪打正着,金鈴籮并沒有對此話提出質疑,只覺有意思。
她問:“你說這話,若耽誤了婉兒的病情如何?”
阮棠琢磨這話不太對。
卻聽謝泠燃鎮定自若答了:“任憑處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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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過小帝姬,金鈴籮給兩人安排了住處。
她有私心,特意給兩人分成兩間房,棒打“鴛鴦”。
回去路上,阮棠悄聲問:“燃哥哥,那妖有沒有附在小帝姬身上?”
謝泠燃:“不在。”
阮棠又猜,“那它藏匿在剛才的殿上?”
“也不在。”
阮棠奇了怪了,“那小帝姬怎麽一直昏睡不醒?”
“妖靈之源還封印在帝姬體內。”
謝泠燃腳步停下,幹脆說得明白:“妖為惑妖,昨日帝姬清醒之時,它移換了宿體,所以在這裏遇到的每一個人都可能被惑妖控制。”
“或者說——”謝泠燃稍頓,神色嚴峻幾分。
“惑妖的本體可以改換成任何一人的模樣。”
這一通講下來,阮棠只覺腦袋疼。
從漠原江南的妖靈查到此處,卻連那妖的樣子都沒見着,也太費神了。
“燃哥哥,可三日之內你真的有辦法收了那妖物嗎?要是它一直不出現怎麽辦?”
“不會,三日之後是十五月圓夜,屆時晨昏難定,惑妖容易将四散在各處的妖靈收納,若它想要增進妖力,不會錯過這個時機。”
阮棠雖然聽得一頭霧水,但還是願意無條件相信謝泠燃。
系統說的,他是原書主角,若出了事,原書世界觀會崩壞。
而且主角嘛,絕對有能力降服區區一個惑妖。
“小九。”謝泠燃忽的開口,打散阮棠腦中的胡思亂想,他正色道,“所以你接下來遇到的每一個人都不要相信,只能相信你自己。記住我說的話。”
阮棠心裏一慌,伸手去抓謝泠燃衣袖,“燃哥哥,你也不能信嗎?”
“別怕。”謝泠燃溫熱的手掌輕搭上她的手,收起那副嚴峻神色,唇角漾出一個細微弧度,“你如此喜歡我,定然是能認出我的。”
阮棠咬唇,不敢搖頭否認。
謝泠燃怎麽能比她還肯定的……
如此肯定她是真心實意喜歡他。
可是一直以來,這件事,阮棠甚至都不敢诘問自己內心的真實想法。
如果說以前攻略大半是迫于系統的生存危險,那麽現在呢?她是不是早在不知不覺間,對謝泠燃動了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