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交個朋友
交個朋友
沁芳園內,阮棠一行人氣哄哄走後,封戲卿打了個手勢,身側多出一道身影。
他轉頭交代下去:“無鋒,出宮幫我買一只風筝,要做成兔子模樣的。”
無鋒平日裏領的都是使劍見血的命令,聞此一愣,卻仍是順從道:“是。”
“等等,不同樣子的兔子各買一只。”封戲卿想想,又添了一句,“越醜越好。”
無鋒表情似有些木讷:“是。”
封戲卿道:“買回來了直接一齊送去雪棠宮便可。”
“雪棠宮……”無鋒終于有了不一樣的反應,他左右看了一圈,确保無人後,低聲詢問,“殿下是想選九公主嗎?”
封戲卿只是漫不經心地笑,并不回答這個問題。
他選誰,選或不選,都無人能做出幹預,若是選了,那必然是他自己決定的,與旁的一切人都無關。
湖邊垂柳青青,幾只春雀兒在樹枝上跳來跳去,樹枝抖動,樹葉便跟着一扇一扇。
封戲卿随手采撷了一片樹葉,指腹碰到的邊緣銳利如刀鋒,而後他将這片葉子置于唇邊,輕輕吹了半支悠揚的曲子。
吹奏完,這葉子便被抛于湖面,如一葉小舟打着旋,湖面靜止,小舟也總無法遠渡,只是距離岸邊一臂而已,孤立無援。
過了許久,所有人走後,沁芳園重新歸于寧靜。
卻見一道昳麗身影悄悄出現,她行至湖邊,彎腰将那片葉子撈了回來,水袖還為此沾濕。可她沒有聲張,美麗清冷的面容沉靜,如同懷揣一個秘密。
只有樹上的春雀兒,把一切都納入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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叽叽喳喳,昭告天下,只是無人能聽懂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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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雪棠宮中亮起燭火。
阮棠搗鼓着那只被扯壞的風筝,許久,無計可施地嘆出口氣。
涼風乍起,燭火搖曳。
阮棠閉上眼睛捏捏鼻梁,正有些困乏,忽聽外面陸續有動靜傳來,像是有其他宮的人于深夜前來造訪。于是她攏上披風,走出寝卧詢問:“棣兒,誰來了?”
只見院中立着一道男人的身影,清癯瘦高,他遙遙沖她行禮,“參見九公主。”
棣兒退至一旁,并不逾矩參與談話。
以男人為首,身後還跟了其他兩個宮人,齊力搬來一個大箱子。
三人身上衣飾并非洛京宮中常見,圓領窄袖,很明顯,是打雪域來的人。
果然,沒等阮棠多問,男人便道:“九公主,這些是世子殿下送來的。”
打開箱子,一只只風筝被呈了出來,千奇百怪,全以兔子為摹本。這些風筝還有個很鮮明的特點——醜。
這麽大箱子,少說也有百來只風筝了,就算是蜈蚣,也沒這麽多條腿放的。
“他什麽意思?封戲卿……”說到一半,阮棠看見男人冰得像要提劍而起的眼神,趕緊改了口,“哦不,你們世子殿下住哪兒?”
男人道:“朝晖宮。”
朝晖宮向來是鄰國使臣來時所住,阮棠并不奇怪,她點頭,提起牆角那只琉璃盞燈籠,走到男人面前,“我跟你一起回去。”
宮道上,一路無話,只聽得見此起彼伏的腳步聲。
阮棠知道朝晖宮在何處,無需帶路,直接大步走在前頭,不知身後還有人悄悄打量着她。
那只琉璃盞燈籠被風吹得搖搖晃晃,光亮微弱。
行至半道,阮棠脖子上挂的傳訊珀忽地亮起,成了另一處光源。
“等等!”她趕緊命身後三人停下,一邊邁步一邊吩咐,“你們先別跟上來,等我喊了再上前。”
接通傳訊琥珀時,阮棠将聲音壓得極低:“燃哥哥。”
說完,她飛快地掃了三人一眼,見他們面色如常,料想也不會被聽見,便放心問,“這麽晚了你怎麽還沒休息?”
謝泠燃那邊頓了一下,像在思考如何開口。
等了會兒,才答:“我已處理完江南疫病,回了靈游閣。”
阮棠急切問:“你回靈游閣了?那你還來洛京嗎?”
謝泠燃:“嗯。”
阮棠松了口氣:“真的?什麽時候?”
“我需閉關一段時間。”謝泠燃暫時還無法給出明确答複。
“閉關?”聽到這個詞,阮棠已自顧自腦補出前因後果,委屈巴巴道,“你是在江南受傷了嗎?你怎麽都不告訴我?我上次問,你還說無事……”
謝泠燃:“我很好。”
因柔緩的語氣,這三個字裏有幾分無奈的縱容意味。
兩人俱是一怔,後知後覺,他本就無需向她解釋太多的。
像是要刻意回避這情意綿綿的對話,謝泠燃下一句話轉得相當生硬:“你早些休息。”
阮棠正有事,也不多纏他,乖順答:“嗯,燃哥哥晚安。”
傳訊珀的光暗了,阮棠收好,招手讓那三人跟上。
她欲蓋彌彰地下令:“無論剛才有沒有聽見,聽見了什麽,你們可不許說出去,尤其不能說給你們家世子聽。否則,本公主可饒不了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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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起洛京鄰國,其實也就雪域和漠原而已。
漠原已經多年未曾派出使者前來,所以朝晖宮裏陳設布置都是投雪域國人之所好。
屋頂飛檐翹角,梁柱龍蟠虎踞,不見古董玉器。
有案無椅,只是鋪一塊赭紅色毯,花紋精致繁瑣,相當不拘一格的外域風情。
案上既不擺茶盞,也不置茶器,而是擱着許多泛出寒光的兵器。
阮棠被引着路帶進來時,看見封戲卿坐于案前,正用絹布擦拭着一柄弓。
弓身瑩光剔透,像以一塊冰打造而成,上面未點綴花紋珠玉,幹淨無暇卻十分漂亮。
看起來倒不像能取人性命的武器,更像是觀賞所用,華而不實。
封戲卿目光專注于那柄弓上,不曾擡眼,“無鋒,如何?”
被喚的是那名清癯瘦高的男人,他拱手回話:“殿下,九公主來拜見您了。”
什麽拜見?明明是理論好嘛。
阮棠忍不住翻白眼。
這一幕恰好被封戲卿給捕捉到,他起身挂好弓,使一個眼色讓無鋒退下。
無鋒忠心護主,阮棠沒了他那無形的壓力,直接開口道:“封戲卿,聊聊?”
“九公主想聊什麽?”封戲卿笑得風輕雲淡,仿佛并不在意被直呼其名。
阮棠雙手環抱,音量陡高:“你送這麽多醜風筝來做什麽?故意膈應我?”
封戲卿坦蕩搖頭:“不,弄壞了你的風筝,我賠你。”
阮棠并不吃他這一套,“那是我親手做的風筝,你如何能賠?”
這會兒封戲卿反應倒是大了些,意外道:“你親手做的?”
怪不得如此,奇特。
阮棠不知道他心裏在想什麽,只是說:“你明天,不,今晚,趕緊讓他們把那些風筝弄走,晚上看着這些東西我可睡不着覺。”
封戲卿失笑:“九公主親自來一趟,就為此事?”
“還有一事,”阮棠咳了一聲,繃着張小臉,嚴肅問,“你白天,為何突然來扯我風筝?”
笑意還停在封戲卿唇邊,他一怔。
這件事,阮棠也是靜下心修風筝時才反應過來的。
如果封戲卿是單純為了逗她而已,那還真是幼稚到無可救藥了。
應該另有隐情吧?
她不管,長了嘴的,要問就問清楚。
封戲卿收斂笑意,認真道:“那上面有只蟲子,我怕你怕。”
阮棠沒想過是因為這個原因,但卻下意識皺眉否認:“我不怕蟲子。”
封戲卿挑眉反問:“當真?”
短短二字,皆是不信任的意思。
阮棠哼了一聲,強詞奪理:“那你說一聲不就行了!”
當時那只蟲子快爬到她手上了,說哪兒來得及。
不過封戲卿靜靜地沒有反駁,而是問:“九公主還生在下的氣嗎?”
阮棠故作大方:“我大人有大量,不同你計較。”
封戲卿正欲開口:“既如此——”
阮棠伸出手來,急急接上:“既如此,封戲卿,不如我們交個朋友吧?”
按照系統的說法,得跟同為原書主角的封戲卿搞好關系,後期任務才能順利完成。如果兩人這次就能成為朋友,那不就是最好拉近關系的辦法。
彼時,封戲卿正不解于阮棠何故突然就伸出手來,但看她滿眼期待,仿佛被驅使一般,鬼使神差就将自己的手放了過去。
阮棠權當這是他同意交朋友的意思,禮貌地回握一下,剛要放開,卻被緊扣住。
封戲卿眼神直勾勾看來,如一匹蓄勢待攻的狼,沉聲問:“什麽意思?”
跟謝泠燃的清冷不同,他身上是有幾分野性的,并不柔和,也不好糊弄撩撥。
“什麽什麽意思?”阮棠掙脫無果,幹巴巴解釋,“握手就是交個朋友的意思嘛,你來之前都沒學學我們洛京的待客禮儀嗎?”
“學了,但我不記得有這一條。”話雖這麽說,封戲卿還是淺笑着松了手。
要是擱在以前,阮棠心裏從沒什麽男女有別,也不會覺得這動作有什麽不對。
可此時此刻,她忽地有了種背着謝泠燃幹虧心事的不安感,于是扯了扯袖子,遮擋住剛才被他拉過的地方,整個人也變得安分許多:“夜已深,我該回去了,就不多打攪了。”
封戲卿順着她的話回道:“既知夜已深,九公主出來連個宮人都不帶?”
阮棠早有了安排,“你的宮人不是要回雪棠宮拿風筝嗎?就那個叫無鋒的,讓他護送我便可。”
無鋒對這位九公主并沒什麽好感,也不想護送他。
可畢竟封戲卿下了命令,他再不情願也無計可施。
等送走阮棠,又抱着滿箱的風筝回了朝晖宮。
無鋒才反應過來,阮棠站于臺階之上,最後看他那個眼神分明就是戲弄。
她顯然是知道了自己的敵意,借此從旁敲打他,誰想她表面上一副毫無心機的模樣,城府卻如此之深。
無鋒沒有憋住,“殿下。”
封戲卿懶懶嗯了聲,問的還是阮棠:“把人送回去了?”
無鋒:“送回去了。”
封戲卿看他預言難止的樣子,問:“還有事?”
無鋒沒有直接說阮棠什麽,而是将在宮道聽見的話一字不落地傳達給封戲卿。
他是習武之人,那麽點距離,不想聽見阮棠在說什麽都難。
“燃哥哥?”封戲卿思忖一瞬,道,“看來之前的傳言是真,這位九公主和靈游閣的謝泠燃當真關系不淺。”
無鋒心直口快地勸阻:“殿下,既如此,你更不能選這位九公主作——”
封戲卿擡手,表示不願再聽:“無鋒,你話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