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占我便宜
占我便宜
春秋兩季,洛京宮裏都會舉行狩獵與祭祀活動,以禮敬祖先、慎終追遠。
阮平帝與皇室子孫一同祝禱國家來年風調雨順,百姓安居樂業。
封戲卿為雪域世子,雖無需祭拜之禮,卻可參與春獵,與諸位皇子一齊架馬進入獵場。
獵場設在宮中觀景山上,裏頭的獵物也都是從野外捕來再放養的,并無兇獸。
來都來了,阮棠很自覺地非得去湊這熱鬧,換上一身輕便的裝束便往深林裏鑽。
一開始,阮芥還亦步亦趨跟着,說要護她。
可後面屢次看見系着紅布的獵物從眼皮底下溜走,他心裏就犯癢,中途追獵物去了,哪裏還能顧得上其他。
阮棠獨自也樂得清閑,跟踏青似的走走停停,權當來戶外放松。
四野寂靜,忽聽系統道:【劇情節點之一——請宿主盡快學些防身之術。】
阮棠疑惑:“學這個幹什麽?”
系統不答。
阮棠撥弄着手裏摘下的野花,思考該去何處學這防身之術。
從小習武的五皇子阮卓倒是個不錯的人選,可上次在筠竹宮,他莫名其妙兇她來着,她暫時還不太想去找他。
思索間,有什麽橫沖直撞而來,輕碰上她的腿,阮棠腳步受阻,眼神往下,看見了一只雪白的兔子。
兔子腿上系着當做記號的紅布,正是此次春獵的獵物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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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是因為阮棠穿着白色,兔子也知尋求躲藏庇護,停在她腳邊不再動了。
阮棠心軟軟的,蹲下身将兔子抱起,甫一擡頭,便見不遠處,有人穩坐于馬上,拉弓搭箭。
弓張弛着,箭在弦上,蓄勢待發。
阮棠變了臉色,站在原地不動,高聲質問:“你幹嘛?!”
巧了不是。
這人除了封戲卿還能是誰。
封戲卿朗笑着放下弓箭,說的話一聽便知是胡謅的,“原來是九公主,倘若你不出聲,我還以為是只不知從哪兒跑來的兔子。”
阮棠嘀咕:“真瞎。”
這麽大個人都能看成兔子。
封戲卿翻身落地,牽着馬,行至她身畔。
臉上笑意不減,問:“這只兔子是九公主所獵?”
阮棠懷抱收緊些許,“它是我的,你別動什麽歪心思。”
無論如何,她可不允許風筝之事再發生第二遍了。
封戲卿知道阮棠還心有芥蒂,為她安心,斂起笑意,點頭往後退去。
“等等!”阮棠想起他剛才拉弓搭箭的模樣,心裏的話脫口而出,“封戲卿,你身手如何?要不你教我一些防身之術吧。”
封戲卿狹長的眼眸微揚,沉吟片刻問:“九公主,為什麽想學這些?”
“學了防身啊。”阮棠給的理由很直白,胡亂解釋一通,“這樣我以後萬一遇上什麽危機情況,身側又無可靠之人,總能找些自救的辦法。”
說着說着,阮棠好像突然明白系統用意。
讓她學防身之術,是不是就說明以後就總有派上用處的一天?
封戲卿的聲音拉回她思緒,“九公主,宮中可沒什麽危險。”
阮棠認真搖頭,表情諱莫如深,“危險自然是在你看不見的地方。”
好在封戲卿沒問太多,換了個不正經的腔調:“教你可以,不過,先喊聲師父聽聽。”
阮棠得了便宜還賣乖,支使起封戲卿:“你不妨先讓我看看身手如何,我也不是誰都讓教的。”
“你将這兔子放回地上,待它跑開百米,我憑一支箭定能射中它腿上系的布。”
封戲卿說這話時,太過篤信又勢在必得。修長手指輕撫過弓身,眸光微閃,輕慢得不可一世。
“萬一你射中兔子了呢?可不能冒險。”阮棠拒絕這個辦法,勉為其難道,“我姑且信你,反正有沒有真本事,你教兩天,我心裏自然有數。”
字句都是看輕的意思,封戲卿卻不惱,只道:“那你明日午時便在校場等我,另外,不許穿裙子,把頭發束起來,像今日一樣是最好。”
阮棠已然像個調皮的學生,拖長音調應話:“知道了。”
天黑得快,瞑色侵來。
在日落之前,諸位進入獵場的皇子都滿載而歸。
宮人們依紅布計數,分頭清點完獵物數量,向阮平帝禀明:“陛下,今年春獵頭彩為二皇子殿下。”
對于這個結果,倒是無人意外。
阮頤是個好勝心重的,已經連着贏得三年春獵頭彩,明目張膽地壓太子阮筠一頭。
去年阮平帝還評了阮頤“過猶不及”四字,但他并沒有因此收斂。
可若真存了較量之心,阮頤又怎能比得上五皇子阮卓,而阮卓跟太子走得近,未必不在春獵裏出手幫襯。
說到底,外人看來,還是阮筠知理明事,不和阮頤計較罷了。
無論是儲君之位還是其他,該是誰的就是誰的,争也沒用。人人心中都有杆秤,未曾宣之于口而已。
阮平帝臉色如常,擡手一指,忽道:“既然雪域世子也入了獵場,那他捕的獵物也該數一數。”
按舊例,春獵競技只該在皇室之間比較。
若是加一個封戲卿進來,多少有些名不正。
不過在場無人敢去忤逆聖意。
封戲卿從容地退到一邊,由宮人上前清點。
很快,宮人心裏捏了把汗,顫聲更正原先的結論:“陛下,世子殿下比二皇子多捕一只。”
阮平帝:“哦?”這一聲難辨喜怒。
偏偏是一只,若幹脆差得多些,諸位皇子就能以之自勉,知恥後勇。
可僅一只,誰能說清是不是這位雪域世子存心戲弄?畢竟來了洛京拜訪,連暫避鋒芒的道理都會不懂嗎?
眼瞧着氣氛有些不對,阮棠心一橫,站了出來,“父皇,其實不差。”她抱着兔子走去阮平帝身側,撒嬌道:“若要真數,小九懷裏這只兔子也是二皇兄獵得的,不過是小九見兔子可愛,向二皇兄讨來的。”
這件事,只三人知道真相。
封戲卿處于對峙旋渦中,不會犯渾戳穿。
而阮頤若是否認,無異于間接在阮平帝面前承認了他比封戲卿差。
阮頤望向阮棠,心中思索一番。
此舉,從大了說是以國事顏面為重,從小了說,可不就是在暗戳戳地幫封戲卿解圍嗎。
“父皇,小九知錯了。”阮棠再接再厲。
阮平帝收斂起嚴肅的臉色,點一點她腦袋,無奈道:“你呀。”
這一臺階,其實同樣也是給阮平帝的。
眼下太平盛世,他不可能無緣無故挑起兩國争端,水能載舟亦能覆舟,這道理,歷代君王從小就銘記于心了。
風波有驚無險過去。
所獵得的禽類都交由禦廚,供作餐宴。
當然,其中自是不包括阮棠那只兔子。
兔子早被她偷偷放歸林中,逃過一線生機。
滿桌佳肴,阮棠胃口卻不佳,尋個時機開溜了。
回到雪棠宮,她把門一關就找出傳訊珀,寫日記一樣開始絮說白天遇見的新鮮事。
“燃哥哥,今日宮中春獵呢!”
“若你也在,頭彩肯定是你的吧?”
想起春獵上的風波,阮棠心裏面趕緊呸了聲,覺得謝泠燃還是不要來淌這趟渾水的好。
“我還讓封戲卿教我些防身術,他占我便宜呢,要我……”
話音未落,棣兒在外面敲了敲門:“九公主,您在同誰說話?”
“沒誰,我自言自語呢。”阮棠被吓了一跳,支開棣兒,“我渴了,想喝些梨子湯,棣兒你去備一盅吧。”
棣兒應下:“是。”
雖是胡謅,但阮棠确實有幾分渴,許是晚上沒吃下什麽。
她正要收起傳訊珀跟出去,卻見光亮覆在其上,緊接着便是謝泠燃低沉的聲音——
“你上一句話說什麽?”
“那位雪域世子……”謝泠燃話頓了一頓,竭力用極淡的口吻接上,“他如何占你便宜了?”
阮棠差點沒反應過來剛胡說八道了什麽,愣了會兒才答:“他偏要我拜他為師才肯教我,一日為師,終身為父,不就是在占我便宜嗎?”
原來是這個意思。
另一邊,謝泠燃悄然松了口氣,“這些,我也能教你。”
阮棠立馬笑嘻嘻讨好:“那我等你回來教我。”
謝泠燃正色道:“我今日起開始閉關,這段時間你無法聯系到我。”
阮棠顯得非常體貼,信誓旦旦保證:“燃哥哥放心,這段時間我不會來打擾你的。”
“嗯。”
謝泠燃原意是想讓阮棠別擔憂而已,哪知被她解讀成了這個意思。
可好像這麽多次,他都未覺得,她來找他是打擾了。
“燃哥哥。”阮棠喊他。
謝泠燃:“嗯?”
“你……”,阮棠吞咽一下,內心有幾分緊張,生怕提了什麽過分的要求,“燃哥哥,你能不能在我及笄之前回洛京?”
及笄。
初聽着兩字,謝泠燃還有幾分陌生。
有言是“女子許嫁,即可行笄禮”,而洛京尚未有一位公主成婚,許嫁一事,與阮棠相隔還是甚遠的。
謝泠燃定一定神,問:“何時?”
阮棠欣然道:“日子定在五月初十,還有不到一月的時間。”
等及笄禮成,阮棠便再也不用去那勞什子的翰林院,她早就掰着指頭在數日子了。
什麽課業、太傅、抄書、罰站……統統都将與她毫無關系。
謝泠燃心知此事重大,允諾道:“我答應你。”
可這回閉關修煉,需要多長時日,尚且是未知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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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後,謝泠燃如期去小重山取劍。
趙無量捧出一把通體呈淡青色的劍,劍身極薄,上雕镂空花紋,頗顯柔意。拿在手中也異常輕忽,似有若無。
謝泠燃看了兩眼便将劍收好。
趙無量酒也不喝了,非得擠到他面前。
“如何?”
“尚可。”
趙無量明白,再好的評價謝泠燃也說不出了。
可這二字以後,他卻忽然冒出了一串話來:“師叔,可否再為我鑄一把匕首。刃要外利內收,身要輕,也要漂亮些,方便随身帶着。”
“你怎麽突然提這麽多要求?”趙無量目光疑惑,卻明白得很快,“這匕首講究漂亮,是送給女子的吧?就是贈你劍穗那位?”
“她下月及笄。”謝泠燃沒有否認。
趙無量啧了一聲:“未曾及笄,還是個小姑娘。”
趙無量又問:“那這劍是何緣故?”
謝泠燃道:“替她兄長要的。”
趙無量聽樂了,“你用我鑄的劍讨好人家兄長,怎麽,借花獻佛啊?”
謝泠燃:“……”
點到為止,趙無量沒有多為難謝泠燃,拍拍他的肩:“這匕首你放心,包在師叔身上。不過三日呢,時間肯定不夠,既是下月及笄,你月末再來找我要好了。”
小年輕嘛,就是得染一遭風花雪月,謝泠燃有了心上人,他這個師叔肯定支持。
“不過,小謝啊,”趙無量想了想,覺得有必要多提醒一句,“人家及笄,你怎麽不送些發簪首飾?小姑娘更應該喜歡這些玩意兒吧?”
謝泠燃卻仍舊固執:“不必,贈匕首可以防身。”
趙無量搖搖頭,拎過他那個酒壺又灌下一口,恨恨道:“你這人真是相當無趣。”
謝泠燃唇角輕抿,無言擔下這個評判。
此時,外頭有輕笑聲傳來。
因為茅屋無門,并不消音:“師叔,你說誰無趣呢?”
來的是殷漣,她看見謝泠燃也在場,語氣立馬變得驚喜:“謝師兄,你也在!”
謝泠燃表情回複淡然,從容應話:“師妹。”
殷漣的視線幾乎快黏到謝泠燃身上,不時垂眸,既偷偷摸摸又明目張膽。
上次等她換好衣服回到靈霄殿外,謝泠燃早已離開,今日還是第二次有機會同他說上話,屬實難得。
趙無量心裏嘆一口氣,橫到兩人中間,“你又找師叔我做什麽?”
殷漣收回望眼欲穿的視線,正色問:“師叔,你這兒還有多餘的傳訊珀吧?謝師兄先前那枚傳訊珀丢了,我來向師叔讨一枚。”
“丢了?”趙無量看謝泠燃一眼。
既然他人都在此處了,為何不親口問,還非得殷漣代為轉達。
哪知一直沉默寡言的謝泠燃張口否認了這個說法:“沒丢。”
“可上次我給謝師兄傳訊,明明是旁人替你接起的。”殷漣有意加重了“旁人”兩字,心裏早就憋一股氣,不吐不快。
眼看着殷漣都快氣哭了,趙無量心一軟,當起和事佬:“小謝,怎麽個事兒?同你師妹解釋清楚,別氣她。”
于是謝泠燃直視殷漣,一字一句道:“傳訊珀,是我贈給她的。”
趙無量心想:完了完了,這兩位祖宗鬧別扭,可別殃及到他。這小謝也不知怎麽回事,知道師妹任性,從前次次都讓着她,這回卻這般不近情理。
果然,殷漣氣得跺腳,無理取鬧:“謝師兄,你怎麽能把這麽重要的東西送給別人呢!萬一她心懷不軌,想要做什麽壞事呢!”
謝泠燃冷眼旁觀:“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