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狗屁仙君
狗屁仙君
翰林院午間有兩個時辰休學。
阮芥挂念着在藏書閣抄書的阮棠該餓肚子了,揣了幾塊糕點便匆匆趕來。可他怎麽也沒想到,會撞見如此荒唐的一幕。
藏書閣的案幾旁都開了窗戶取光,天氣晴朗之時便不會關上。
憑着對阮棠闖了禍還好面子的了解,阮芥直接就往三層上來了,且特意吩咐宮人不必跟着。他打窗外走過,被鬧騰的動靜聲吸引了目光,旋即瞪大眼睛。
只見屋內,有一男一女卧倒在案幾旁,姿勢親密。
兩種不同顏色的衣袍在地面鋪開,彼此黑發交纏,呼吸紊亂,畫面有多靡亂有多靡亂。
而其中一個,不正是他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好妹妹?
護短心裏上頭,阮芥顧不得其他,咬牙切齒吼了句——
“你們做什麽呢?!”
阮棠和謝泠燃雙雙循聲向窗外看去,只見一個身影飛快竄進屋內。
謝泠燃擡手,把阮棠推到一邊,低頭整理起淩亂不整的衣衫。
阮棠則散着頭發,眼睫濕潤,那副委屈巴巴的模樣比他更加糟糕,就好像受了欺負似的。
“定身咒已解。”謝泠燃無奈,遞上珠釵提醒她。
阮棠并不會绾發,就算拿回珠釵也是白搭,她抓了抓頭發,還沒來得及苦惱,阮芥已竄到眼前。
這小子毫無畏懼,指着謝泠燃的鼻尖一頓破口大罵:“謝泠燃,你這當的什麽狗屁仙君!光天化日,對小九做什麽呢?別以為你是仙君,就可以為所欲為了!這裏是洛京,不是你那什麽狗屁靈游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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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棠聽得心裏一緊,沒去看謝泠燃的反應,趕忙把阮芥往後拉開:“八哥哥,你別搗亂!”
“我搗亂?”這麽一來,阮芥的一部分怒火轉移了過來,難以置信地瞪着眼睛罵她,“小九你個缺心眼的,怎麽被賣了還幫人家數錢呢?”
“阮芥!你看清楚再說話!我珠釵剛勾着他衣服了!”
阮棠着急到直接用了“他”來指代,連“燃哥哥”這樣造作的稱呼也顧不上,甚至還直呼阮芥大名。
謝泠燃又是被吃豆腐,又是被罵的,怕是再也不會想搭理她了。
阮芥一愣,很快找出破綻,“那好端端的,你珠釵怎麽就能勾上他衣服?還不是他沒跟你保持距離!”
“是我!我沒跟他保持距離,我貼上去的,行了吧!”阮棠受不了,就非得那麽赤裸裸地要她說實話。
而從始至終,謝泠燃都沒有離開,卻也沒參與這場争端。
阮棠怕阮芥再鬧下去,她又被逼着說出什麽惹謝泠燃生厭的話,拉起阮芥就要往門外走。
“你就這樣出去?”阮芥不肯。
阮棠不耐煩,“又怎麽了?”
“你這頭發和衣服也不整理整理,成何體統,想要大家都知道剛發生了什麽是吧?”
阮芥說的倒是沒錯,謝泠燃聽了,一直回避的目光都沒忍住,多打量阮棠兩眼。
衣衫稍微整理一下并無問題,可頭發确實是個不小的麻煩。
阮棠把珠釵塞給阮芥,破罐破摔,“我不會绾發,你會你來!”
“我也不會……”阮芥甩鍋速度極快,哼唧一聲,把置身事外的謝泠燃給拉下水,“喂,你弄亂的你來呗。”
這話立馬遭到阮棠質疑:“你瘋了?”
阮芥回嘴:“你才瘋了。”
阮棠至少知道,绾發之禮,那是夫妻間才有的。
就算她一個現代人不介意,謝泠燃又如何能同意。
阮棠提議:“你去把棣兒找來。”
“我不去。”阮芥不知在作什麽妖,傲慢地指了指謝泠燃,“要麽讓他替你绾發,堂堂泠然君,該不會和我們一樣,連绾發都不會吧?”
“你。”謝泠燃終于開口說了一個字。
自從剛才之後,阮棠第一回把視線移向他。
謝泠燃又多說了一個字:“過來。”
面對臉色陰沉的謝泠燃,一臉嘚瑟的阮芥表情逐漸變得僵硬。
“八哥哥,叫你嘴欠,要被打了吧。”阮棠幹笑兩聲緩和氣氛,在暗處掐着阮芥手臂,提醒他別再亂說話,“燃哥哥,八哥哥說話就是不過腦子,你就別和他計較了吧。”
“我讓你過來。”謝泠燃心下早已有了較量。
雖說君子慎獨,可此事,自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阮棠難以置信地指了指自己:“我?”
“嗯。”
阮棠慢吞吞地走上前,心裏還有幾分忐忑,“燃哥哥,你要替我绾發嗎……”
她在謝泠燃面前站定,眼睛正好能望見他衣衫上那道被珠釵劃破的痕跡,位置不偏不倚,是心口。
謝泠燃無波無瀾的聲音自頭頂落下:“我教你。”
只見他手腕一挽,不知從哪兒多出一把通體銀白的劍,穩穩落到掌中。
阮棠想起來,見到謝泠燃的第一眼,他肩上便背了這柄劍,劍身映着雪光,和人一樣過眼難忘。
後來系統要求她攻略謝泠燃,阮棠便到特意到各處搜羅了有關這位少年仙君的傳聞,得知此劍名喚“乘風”。
旁的劍都是淬火煉制,偏這把劍與衆不同,飲冰而成,劍身輕如霜雪,刀仞以冰錐打磨,遠比看上去的要鋒利許多。
“燃哥哥,你好端端的拿劍做什麽?”阮棠說着,往後退了一步。
見謝泠燃拿劍,阮芥也沒再那麽吊兒郎當地看戲了,皺起眉要過來。
謝泠燃平靜道:“教你绾發。”
哦,原來是绾發要用。
阮芥又放心地靠回書架去。
此刻,阮棠所站之處和謝泠燃隔了不過一劍左右的距離,旁邊正好有條軟椅。
謝泠燃繼續道:“轉身坐下,将雙手置于腦後。”
阮棠:?
這是什麽國際友好動作?
讓她投降?
心裏吐槽歸吐槽,阮棠還是很老實地照做了,畢竟謝泠燃手中還持了劍。
苦了阮芥在一邊看着,憋笑憋得滿臉通紅。
謝泠燃輕擡起劍,劍靈察覺到主人的用意,“铮”了兩聲,似在表達不滿,但卻還是抵不過被支配的宿命。
下一瞬,阮棠感到手臂有個很涼的東西貼了上來,寒意浸過衣料傳到肌膚上,她剛想轉頭看一眼,立刻被謝泠燃警告:“別動。”
面對面的阮芥好心提醒:“乘、風、劍。”
阮棠大腦宕機兩秒:這麽危險的玩意兒現在跟她腦袋和脖子都距離得那麽近?!
兩人的互動落在謝泠燃眼裏,他突然道:“八皇子,能否別過身去?”
阮芥說的話一句比一句氣人:“比這見不得人的事都被我撞見了,你還不好意思上了?”
阮棠瞪過去一眼,被劍抵着的人可不是他,要是謝泠燃生氣失控,見血了多晦氣。
“……”阮芥看懂那個眼神,聳聳肩轉身。
“雙手五指穿發而過。”謝泠燃只下了一句指示,其後,便未再出聲。
但他擡劍的每個角度都把握得很準,阮棠被抵住的手臂借了他的力道有所動作,手指也靈活許多,像是知道了接下來該如何,最後鬼使神差的,竟真勉強被她绾出一個發髻來。
還差一步,只需将那根翠玉珠釵插上即可。
珠釵還在阮棠手中,謝泠燃原想讓她自己別上去,但轉念想到,要是她一個不小心,绾好的發髻便會毀于一旦。
于是謝泠燃收了劍,伸出掌心,“珠釵給我。”
最後一步,他仍是不放心假于她之手。
阮棠借着餘光将珠釵遞上。
謝泠燃接過珠釵,輕輕別到她發間,從始至終都未曾碰上她的發。
謝泠燃不喜旁人接近,也不需要伺候,束發這種小事都是自己來的。
但為女孩子绾發,他還是第一次,大概是一步步親手“教”的,見了總覺得不太一樣,心口處莫名就湧出一種異樣感……
光憑耳朵聽着,阮芥都覺得不對勁,可具體哪不對勁,卻也說不上來,就好像他不該出現在這裏似的。
藏書閣中沒有鏡子,阮棠看不見,她硬是睜眼說瞎話地誇贊:“燃哥哥,你手藝真好。”
謝泠燃沒有應聲,收拾起東西準備離開。
阮芥卻發出一聲輕嗤,翻個白眼的功夫,恰巧看到桌上攤開的紙:“這什麽?”
遠看就知道,那狗爬的字跡必然是出自阮棠,一張紙上只寫了一句話,明顯也不是抄的《洛京風物》。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輾轉反側……[1]”在阮棠過去搶回那張紙之前,阮芥已經将上面的字念了出來,念完,這人還無情地嘲諷一句,“小九,你這寫的什麽酸詩?”
謝泠燃走遠的背影僵了一瞬,又更快擡腳下樓。
阮棠小聲回:“這是情詩,真沒文化!”
“你有文化還被罰抄書。”
“……”阮棠懶得理他。
阮棠趴到窗臺,支起下巴往樓下看。
大概想快些遠離這個是非之地,謝泠燃轉眼間就已踏出藏書閣的門。
俯視視角,眼底收納的景物更多,她似乎瞧見,謝泠燃氣惱又無奈般握緊了雙拳。
阮芥同她一道趴過去,疑神疑鬼,“小九,你該不會真喜歡謝泠燃吧?”
人都走遠了,還在這裏望眼欲穿,這點出息……
沒出息的阮棠直言不諱:“我就是喜歡他啊,怎麽了?”
阮芥趕緊捂她的嘴:“你個臭丫頭,這種話也敢随便亂說?”
末了,他評價,“我不喜歡謝泠燃。”
“你不喜歡他方才剛還讓他給我绾發,你知不知道——”阮棠說了一半停下來。
“什麽?”阮芥不明所以,腦中的想法簡單粗暴,“我就想看他吃癟呗,他憑什麽讓你老不要錢似的倒貼?”
阮棠雙手的大拇指和食指分開湊在一起,閉了只眼朝裏面看,樓下謝泠燃的身影正好被框進去,她信誓旦旦說:“八哥哥,你信不信,假以時日,他會倒貼我的。”
阮芥嘁了聲:“鬼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