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這沒道理啊!
第31章 第 31 章 這沒道理啊!
縮地成寸原本需要念咒, 但薛庭笙急着逃命,硬生生将兩次念咒時間壓縮到幾近于無。
所以等玄龍目光從自己胳膊上離開時,面前除了一地狼藉的龍宮, 便再也沒有第二個人的身影。
它垂下胳膊,從傷口處流出來的血液順着手臂淌到指尖。除了血之外, 還有幾枚被劍氣劃破的鱗片,叮當落地。
傷勢看着好像很吓人, 實際上對玄龍而言卻完全是不痛不癢。
不過以她的年齡來說,只要不是致命傷的話,其實都不會覺得太痛。
鱗片離開本體後很快就失去了光澤, 看起來像是普通的松綠色石頭。
平日裏無比愛惜自己鱗片的玄龍, 今日卻沒有第一時間去關注自己落地的鱗片, 甚至都沒有管失去了自己靈力維護和催動, 與鱗片一同落到地面的紫貝。
她纖細的眼瞳慢慢放松回圓潤的模樣, 擡手向前虛握——不遠處地磚上灑落的血跡, 飄飄搖搖浮起, 被靈力包裹着飛到玄龍面前。
她眯起眼睛,像是在看着什麽很稀奇的東西那樣,看着這幾縷在自己靈力之中流動的血絲。
盡管這些血絲裏面帶着人類的氣息, 但是它們與自己靈力的契合度高得驚人, 幾乎能毫無阻礙的與它的靈力融為一體。
毫無疑問, 薛庭笙是它和某個人類結合才誕生的混血半妖。
但也不能說是毫無疑問,比如現在, 玄龍完全不記得自己到底是什麽時候和人類有過春風一夜, 又是在什麽時候睡完順手生了個蛋。
龍族與其他種族混血誕下的龍蛋孵化時間會因為另外一方的種族而變化,所以光靠薛庭笙的年紀去推算時間并不準确。
而且玄龍與外族混合生下的龍蛋……至少在她的印象中,與人族交合生下來的, 就沒有見過活的蛋,大多是死胎。
跨種族雜交本就難以延續後代,更何況是玄龍這種有遺留問題的種族,加上人族與玄龍天然有血脈上的沖突;若是蛟龍,活蛋的幾率大概還會大一點。
如果生下來就是活蛋,那她沒道理會抛棄——盡管玄龍自己毫無做母親的經驗和自我認知,但按照動物的領地意識,将剛出生的幼崽帶回窩裏養是天性。
當然,怎麽養,能不能養活養大,那另外說。
會被自己随手扔掉只能說明它生下來就是個死蛋,如果沒扔掉的話也有可能直接煎來吃了。
死蛋怎麽會變成活生生的幼崽到處亂跑呢?
這讓玄龍不禁感到奇怪。
我到底是和什麽東西□□,生下來這麽個家夥?
思索片刻,玄龍放棄回憶。
它活了上萬年,春風一度的對象太多,男女種族無數,光靠回憶根本記不起來。
玄龍生性喜歡享樂,記不起來就幹脆不想了。
原本還因為自己收集的金羽仙鶴被搶走而有些生氣,但現在得知是被自己的子嗣搶走,玄龍微妙的感覺沒有那麽生氣了。
它單手托着自己下巴,眼珠轉了轉,很快又想出一個新的主意。
人類總說血緣關系是一種無法斬斷的羁絆,而有緣分的人總會再度見面。
薛庭笙有一半人的血統,那麽人類的俗語放在她身上也應當通用;她遲早會因為緣分而見到她的父親,而自己只要跟着她,不就可以輕松知道她身上的另外一半血脈來自哪裏了嗎?
在腦子裏理順了這條線後,玄龍十分為自己的聰慧得意。
它看了眼被自己靈力挾裹的血,右手摸到自己胸口,毫不猶豫的将自己護心鱗拔下——那些被靈力包裹的血澆到玄龍拔下的護心鱗上,一陣碧光閃爍。
碧光散盡後,露出一條青翠小巧的長龍。
這條小龍由玄龍的護心鱗和薛庭笙的血捏造而成,随着玄龍對它發出指令,一甩尾巴化作流光,追着薛庭笙遁走的方向追去。
*
薛庭笙松開沈南皎脖子,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他。
沈南皎從自己芥子囊中抓出兩顆丸藥塞進薛庭笙嘴裏——薛庭笙沒有嗅出毒藥的氣息,便放心的吃了下去。
兩顆藥丸下肚,化作一股微熱的氣息,迅速填補着薛庭笙失去的氣血。
甚至還減輕了她傷勢上的疼痛。
薛庭笙有點意外,瞥了眼沈南皎——這家夥的芥子囊裏還有這種好東西?
沈南皎的芥子囊雖然在薛庭笙手上呆過一段時間——但沈大少爺的那個芥子囊做工精致,內存極大,裏面放着的五花八門的東西更是數不勝數。
薛庭笙只來得及搜刮裏面可能有用的法器,卻還沒來得及查看過其他東西。
後面沈南皎複活,管薛庭笙要自己的芥子囊,薛庭笙就幹脆的還給了他。
意外歸意外,薛庭笙倒也沒有想過要重新把沈南皎的芥子囊搶過來。
她握着劍身子歪到沈南皎肩膀上,對他比了個手勢。
沈南皎會意,抓住薛庭笙胳膊将她架到自己肩膀上,飛快的往上游去。
不一會兒二人游出海面,終于得以長呼一口氣;薛庭笙回頭往水下看了一眼,感到些微的疑惑。
玄龍居然沒有追殺上來?
這樣的疑惑只在薛庭笙腦中一閃而過。她雖然感到不解,卻也不打算在無用的地方浪費時間。
遂不再去思考玄龍的事情,轉而從芥子囊中取出一枚小小的核舟。
桃核雕刻的小舟栩栩如生,注入靈力後往空中一抛就會變成一葉靈舟。
雖然小,但是坐薛庭笙與沈南皎二人完全是綽綽有餘了。
沈南皎驚詫:“你怎麽還有這個?”
薛庭笙回答:“入海之前,我買了兩條船。”
沈南皎:“不愧是你啊薛庭笙。”
他一直覺得薛庭笙這家夥看似兇殘暴戾不像個腦力派,平時也總是發呆,但卻并不是直腸子一根筋。
如今作為同伴相處久了,才知道這家夥确實狡猾。
但狡猾得并不令人讨厭。
沈南皎撐着薛庭笙肩膀先把她扶上去,随後才自己翻身上船。
靈舟無需船槳,主人坐上來後它自己便會朝着設定好的目的地前進——薛庭笙被扶上船後,便兩手合膝閉目打坐起來。
蛟霧之前已經走過一次,無論是薛庭笙還是沈南皎,在這種事情上都記憶絕佳,默背路線出去第二次不在話下。
很快靈舟便駛出那層白霧,白霧外面霞光滿天金輝燦燦,正是一副旭日東升的景色。
沈南皎被這初升的太陽晃了下眼睛,擡起手搭在額頭上,眯起眼睛遙遙望向天際。
如今也不知道他和薛庭笙在海底龍宮呆了幾天,再見到這晨光,竟有一種恍然如隔世的感覺。
他回頭剛想喊薛庭笙,卻在回頭看見薛庭笙的瞬間,張開的嘴巴有些遲疑。
薛庭笙坐在船尾打坐,暖色的晨光沐浴在她身上,但卻并沒有為她增添多少活人氣——她的臉蒼白得近乎透明,連嘴唇都毫無血色,一副馬上就要死了的樣子。
沈南皎伸手在自己芥子囊裏掏了掏,掏出三顆固元丹,“薛庭笙,你要不要……”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薛庭笙睜開眼睛,張嘴吐出一大灘黑色淤血。
血色染紅嘴唇,也染到她蒼白的皮膚上。她面色過白了,白得她唇邊那抹血跡顏色濃烈。
沈南皎不問廢話了,直接走過去把固元丹塞進薛庭笙嘴裏——塞完固元丹,他想了想,垂眼盯着薛庭笙搖搖欲墜的蒼白臉色,不放心,又開始掏自己的芥子囊,掏出幾瓶補氣回血固本的丹藥,一股腦全部塞進薛庭笙嘴巴裏。
薛庭笙嘴巴裏塞滿了丹藥,眼皮往上撩,瞥見沈南皎近在咫尺的,明顯挂着擔心的臉。
她收回目光,慢慢嚼着嘴巴裏的一堆丹藥,順帶向沈南皎擺手示意自己沒事。
沈南皎扭頭看了眼薛庭笙吐在地面的那片淤血,甚至還在裏面看見了一些內髒的碎片。
他嘴唇顫了顫,小心翼翼的問:“薛庭笙,你不會死吧?”
薛庭笙回答:“反正你我交戰,死的不是我。”
沈南皎:“……”
哪壺不開提哪壺——換成平時,沈南皎從聽見這句話的瞬間,就已經要開始覺得薛庭笙很讨厭了。
但是今天沈南皎卻沒有立刻反唇相譏回去,反而是用一種很複雜的眼神望着薛庭笙。
薛庭笙沒有聽見沈南皎反駁,覺得很奇怪,看向沈南皎——只見沈南皎神情複雜的望着自己。
半晌,他嘆了一口氣,道:“沒關系,我不會生氣的。”
薛庭笙:“……”
薛庭笙擡起胳膊,用自己冷冰冰的掌心摸了摸沈南皎額頭:“你的腦子被海水泡發了?”
沈南皎握住薛庭笙手腕,把她的手放回膝蓋上,認真道:“我腦子沒事,你還是快點打坐調息吧,別真的舊傷疊新傷,然後把自己耗死了。”
他語氣和表情都很真摯,淺色的眼瞳在望向薛庭笙時甚至帶着一絲擔憂。
沈南皎太真摯了,這讓薛庭笙有點惡心,感覺自己胳膊上快要不受控制的往外冒雞皮疙瘩了。
她狐疑的盯着沈南皎,目光上下掃視,甚至還看了眼沈南皎的腹部。
少年內府中那團生命體仍舊好好活着,雖然不太活躍,不過至少是活的。
薛庭笙從沈南皎身上看不出什麽端倪。
正因為什麽端倪都看不出來,薛庭笙更加困惑了,在困惑之餘,還感到煩躁。總是無端被沈南皎奪去注意力已經讓薛庭笙很煩了。
現在已經發展到自己要看不透沈南皎了嗎?
那不是更煩人了?
薛庭笙因為很煩所以不想說話,沈南皎則是在想別的事情,一時半會也沒有要開口的意思。
靈舟輕輕颠簸,周圍只剩下水流聲,安靜得好似這兩個人都是死人一樣。
忽然,沈南皎問了句與眼下情況完全不相幹的事情:“在貝海幻境裏,你扔進芥子囊的燈籠,還在嗎?”
被沈南皎一提醒,薛庭笙立即想起還有這麽一件事情。
她神識探入自己芥子囊中翻找,随後搖頭:“不見了——畢竟是幻境裏面虛構出來的東西,幻境一消失,自然也就跟着消失了。”
沈南皎:“但我們付給商販的錢不是真的錢嗎?”
薛庭笙:“……”
薛庭笙:“那些銀錢大概落進玄龍手裏了,龍都喜歡收集這些亮晶晶的東西。”
一段談話結束,薛庭笙偏過頭咳嗽了兩聲。
沈南皎有點緊張:“要不要再吃幾顆丹藥?”
薛庭笙擺了擺手示意沈南皎別煩她,自己閉上眼睛繼續打坐調息了。
她閉眼調息,沈南皎也就閉上嘴巴不再說話了,只是默默的拿眼睛注視着薛庭笙。
雖然吃了很多丹藥,但是薛庭笙的臉色仍舊很蒼白,嘴唇上那點血色還是她自己吐出來的血。
沈南皎有點走神,目光滑到薛庭笙肩背上。
他想到了自己在幻境中的所見。
當薛庭笙引開太簇,整個河堤上亂成一團的時候,沈南皎将觀風月從弓袋中取出——他結束射燈籠的擂臺後并沒有摘下指套和扳指,就是為了此刻。
為了讓自己的手指和手臂始終保持在最佳狀态,在薛庭笙給他創造出合适時機的瞬間,射殺幻境核心!
盡管對方在外貌上是一個柔弱無辜的小女孩,甚至就在剛剛,沈南皎才教了她射箭。
但沈南皎有自信自己拉弓的時候絕對不會有絲毫的猶豫。
他分得清楚幻境和現實,對虛幻假象仁慈,就是對他和薛庭笙殘忍。這甚至都不能算作一道選擇題,這是一道有着準确答案的填空題,而沈南皎正好知道正确答案。
他從小女孩落水的那一刻就已經在細心觀察,當小女孩掙紮着爬出水面時,沈南皎已經站在了最合适的位置。
沈南皎臉上還戴着薛庭笙給他買的赤面獠牙惡鬼面具——他沒摘面具,覺得戴着這個面具射箭說不定會更帥氣。
直到那個小女孩爬上岸。
她顯然不會游泳,爬得很狼狽,嗆了水,巴掌大的小臉蒼白虛弱,伏在岸邊大口喘息,濕透了的衣衫緊貼在她削瘦後背上。
夏日衣衫輕薄,吃透了水後可以隐約看見。
沈南皎明明已經将弓弦拉滿,卻沒能在第一時間将裹着符咒的箭矢射出,反而是眼皮神經質的跳了兩下。
在盈盈月光與粼粼水光交相輝映的一片明亮中,沈南皎看見小女孩衣衫下的後背,單薄的皮包骨上覆蓋一層猙獰疤痕。
那疤痕還很新,因為她在水裏的一番掙紮,重新又裂開,浸出血液,在她衣衫上暈開層模糊的魚鱗狀血痕。
沈南皎看見那些疤痕邊緣翻起來的,細小斷裂的鱗片。
他腦子空白了一瞬,但本能促使他大拇指扣緊弓弦射箭——但沈南皎自己卻完全沒能反應過來。
他腦子裏完全想着另外一件事情。
薛庭笙……不是人?
一時間,之前在幻境中的所見所聞,包括薛庭笙威脅他閉眼的原因,全都變得明朗了起來。
因為薛庭笙根本就不是人,她是一只半妖!
可是薛庭笙怎麽會是一只半妖呢?
直到幻境在沈南皎眼前碎裂,他都沒能想明白這件事情。
薛庭笙……那個薛庭笙,如明珠一般熠熠生輝的薛庭笙,怎麽會是一只半妖呢?
沈南皎滿腦子胡思亂想,不知不覺就盯着薛庭笙的肩膀看了許久。
她已經完全被太陽曬幹的衣服是柔軟的青色,衣襟上還沾着凝固的血跡。
猝不及防的,薛庭笙睜開眼,對上沈南皎目光——沈南皎還呆呆盯着她看。薛庭笙不明所以,順着他的視線,也垂眼看了看自己肩膀。
然後看到自己衣襟上的血點子。
她以為是沈大少爺潔癖發作了。但這種小事無關緊要,所以薛庭笙直接忽略了沈南皎的視線,站起身道:“下船了。”
沈南皎恍然回神,左右看了看,才發現靈舟不知何時已經靠岸。
不過靠岸的地方并不是他們之前出發的地方——這是薛庭笙之前在明珠庭城外打探消息時,從漁民那邊打探到的偏僻海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