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45章 第四十五章
邱承瀾看了眼時間, 他提前和家裏人打過招呼,初一吃了早飯就得走。
另外幾個大陸沒有春節假期,國外的客戶、供應商們還在正常上班。年初年末, 哪個國家都一樣繁忙,相較而言, 他在年中會清閑一些。
家庭早餐結束後,邱岸山摟着季葶的肩, 舉着一塊蘋果片逗弄她,要她仰着頭來咬,像是在喂寵物兔。
礙于對方是自己的父親, 邱承瀾保留了基本的敬重。
季葶發現了邱承瀾, 羞紅着臉推了推邱岸山, “岸山, 孩子在呢。”
邱岸山捏着她的下巴, “又忘了, 該叫什麽?”
季葶咬着下唇, 餘光飛速瞄過邱承瀾冷俊的側臉,在邱岸山的鉗制下,無奈地輕喚了聲, “哥哥。”
邱岸山笑了起來, 摸摸她自然微卷的頭發, 将蘋果塞進了季葶口中。
“父親。”邱承瀾适時靠近,“我差不多該走了。”
邱岸山扭頭, 看向身高早已超過自己的大兒子, “不等等你妹妹?”
“我和她不順路。”
邱岸山眼角的笑紋愈發深邃,“承瀾,那可是你唯一的親妹妹, 你怎麽能這麽冷酷。”
他有一搭沒一搭地把玩着季葶的頭發消遣,“她那樣崇拜、迷戀着你,多疼疼她不會讓你少塊肉。”
邱承瀾的目光落在男人指尖的卷發上,眼中的尊敬差一點兒沒能遮住厭惡。
“我沒什麽可值得她崇拜的,”他單方面結束了對話,“父親,我先走了,您多注意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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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一下,哥哥。”
邱承瀾轉身之際,邱蕪瀾搭着扶手下了樓。
她叫住了邱承瀾,小花廳裏沒有外人,她直接開口,“昨天說的解約,我考慮過後還是覺得不太合适。”
她停在最後兩級臺階上,邱承瀾向上看她,“出于什麽方面。”
“勞動法。”
“哈…”邱岸山忍俊不禁,卷着季葶的頭發低笑出聲。
“季堯手上還有幾個項目,臨時爽約,我們需要賠付違約金。”邱蕪瀾道,“哥哥,季堯的工作态度确實稱不上積極,但也不至于要到解約的地步。負責他的後勤團隊手裏還有其他藝人,開年了,到處都忙,少點折騰對員工也好。”
以往和邱承瀾的想法産生沖突時,邱蕪瀾會采取松動的口吻,保留邱承瀾的反駁權,并在最後征求他的意見。
這是第一次,她直白地拒絕了邱承瀾,所提主張也沒有過硬的理由可以支撐。
如果邱承瀾反駁,邱蕪瀾是拿不出多少可應對的後話的。
底氣不足,邱蕪瀾的語氣不由得發虛。
她認為邱承瀾絕不會同意,就像此刻聽了她的話忍不住發笑的邱岸山一樣,他們不會接受這種冠冕堂皇的理由,她也不會。
然而,邱承瀾只是一點頭,“好,那就按你說的,再觀察一段時間。”
他對上了邱蕪瀾錯愕的表情,問了句,“還有別的事麽。”
邱蕪瀾回神,搖了搖頭,“沒…”
邱承瀾颔首,“我先走了,開年會上見。”
見他要走,邱蕪瀾向前半步,想擁抱他,沒等走下樓梯,邱承瀾已離開了花廳,和等在外間的錢秘書一道離開。
她被留在原地,目送他的背影。
不遠處的邱岸山勾了勾唇角,松開了季葶的長發。
“寶貝,到爸爸這兒來。”
邱蕪瀾回眸,停頓半息,朝邱岸山走去。
她被拉入邱岸山的懷抱。
邱岸山不再年輕了,襯衫下的身材也還是遠超同齡人。他不是那種大腹便便的小領導,在邱岸山這一階層,男人不比女人忽視外貌。
他們每天都面臨數額巨大的決策,每一步都至關重要。
要日複一日地做出正确選擇,就必須保持極其旺盛的精力,運動和保養對他們而言必不可少。
“傷心了?”他攬着邱蕪瀾,笑眯眯地幫她罵人,“哥哥是大壞蛋,咱們不理他。”
邱蕪瀾推拒,“父親,我不是幼兒園的寶寶。”
“但他的确是個冷酷絕情的壞哥哥。”邱岸山道,“比我還要混賬。”
邱蕪瀾瞥向另一側的季葶。
她不是沒有聽見,方才邱岸山逼季葶喊的那一句——“哥哥”。
她被邱岸山抱着,沒有反駁邱岸山将他自己和邱承瀾作比較。
這只是因為他是她的父親,不代表她贊同他的話。
邱蕪瀾在本家待到正月初三。
出發前夕,她房裏被插上了幾支薔薇。
“是溫室培育出的新品種,”女傭向她讨賞,“香味沒有那麽濃,放在卧室裏也合适。”
邱蕪瀾撚着紅白漸變的花瓣,透過窗戶,随時能望見底下的薔薇園。
她沒有誇贊來邀功的女傭,但帶走了那一朵薔薇,回到了自己的別墅。
“謝謝姐姐。”溫熱的身體從後擁了上來,季堯貼着她頸側,“我會好好演那部劇。”
“我沒費什麽勁,”邱蕪瀾放松身體,向後靠入季堯懷中,“哥哥答應得異常爽快。”
她至今都有些恍然,邱承瀾在提解約時的姿态不容置疑,為什麽第二天自己一提,他就立刻同意了。
季堯眸光微移,“承瀾哥以前拒絕過姐姐麽?”
哥哥拒絕過她麽……
邱蕪瀾沉吟片刻,“我不記得了,但他會糾正我。”
她印象裏沒有被邱承瀾拒絕的時候,可邱承瀾的性格太過獨斷、強勢,讓邱蕪瀾有些不确定這個答案。
他是嚴律己外的人,不可能三十年來都沒有拒絕過她,大抵只是她忘了。
糾正兩個字讓季堯很不舒服,很多話到了嘴邊,又都轉回咽下。
他不敢在邱蕪瀾敏感的逆鱗上指手畫腳。
“在我眼裏,承瀾哥和姐姐是一樣的。”但他不能再一昧保守下去,他必須在這個關鍵節點上推動些什麽。
“一樣什麽?”
季堯低笑,“一樣的傲嬌。”
邱蕪瀾詫異轉頭,仿佛聽見什麽鬼話。
“不對?”季堯無辜地回望她。
邱蕪瀾想了想,搖頭,“我不傲嬌,哥哥倒确實不善于表達感情。澤安澤然總是誤解他、害怕他,其實哥哥遠比他們想象的要好相處。”
季堯隐晦地提醒她:“承瀾哥沒有看起來那麽兇狠霸道。”
面對他時,她完全可以試着強硬些。
“我知道。”邱蕪瀾收攏掌心的薔薇,說,“所以我不想讓他為難、失望。”
季堯半垂眼睑,他不能指望一兩句話就改變邱蕪瀾的觀念,對她來說,邱承瀾的地位遠比邱岸山、比秋葉娛樂要高。
不能再繼續了。
一旦被邱蕪瀾嗅出挑撥離間,她會毫不留情地抛棄他,像是元旦那晚一樣,将他冷置上數日。
季堯沒有游戲的資本,他必須步步謹慎。
“姐姐,塵霄哥有來找你麽?”他改換了另一條道。
“怎麽了。”
“感覺他最近有點忙,”季堯歪着頭,“他父母都去世了,和家裏親戚斷得一幹二淨,放假這幾天,我還以為他會粘着姐姐。”
邱蕪瀾收回遠眺的目光,眼睛休息夠了,又回到了辦公桌前。
“他沒有找我,估計有自己的事。”
季堯聽出了她的冷淡。
過節之前,唐知行給RNI接了一個獻血的公益,那是距離韓塵霄醉宿失蹤後的第十天,超過一個星期。
這個時間抽血很特別。
如果兩個半月到三個月裏還有類似的活動,或者直接是一場體檢,那邱蕪瀾對華君潤的态度便耐人尋味了起來。
季堯饒有興味地瞥了眼小區某處,旋即收回目光,将注意力放在邱蕪瀾身上。
邱蕪瀾回到座位,面對屏幕上邱澤安發來的第四版ASHS合約,五指搭在鍵盤上,遲遲沒有敲定。
她睨向身後的少年,視線交觸,季堯的表情沒有變,卻莫名煥發出一層甜蜜的色彩。
邱蕪瀾不明白季堯為什麽總是陷在“渴求”的狀态裏,無論她給予他多少愛撫、金錢、物資,他永遠都幹渴着。
她不清楚他到底想要什麽,他也不願意向她撒嬌坦白。
無端的,邱蕪瀾倏地記起邱承瀾過年離開莊園時自己的心情。
她急着下樓,想再抱一下他,哪怕他們已經擁抱過了無數回。
可他沒有等她。
“阿堯,”将心比心,她對季堯伸手,在他俯身靠過來時,揉了揉他的腦袋,“給我茶。”
少年的眉梢、唇角不經意地上揚。
談不上喜悅,一種只可意會的明媚充溢徜徉,邱蕪瀾被他的情愫感染,心情奇異的舒緩。
她又揉了把毛茸茸的腦袋,從前她喜歡季堯頭發的手感,而今已成一種習慣。
當季堯泡好花茶,那馥郁的茶香熏潤她的感官後,邱蕪瀾的愉悅又添了一層。
她的身體無比放松,精神稍有亢奮。
這是完美的工作狀态。
季堯總能将她引入這種狀态中,因而邱蕪瀾允許他待在自己的辦公室,哪怕只是趴在沙發上打游戲。
這一片的別墅區禁放煙花,特殊的節日裏,原本的清靜變得有些冷寂。
邱蕪瀾掃過套間裏的三角鋼琴,她是驕奢慣養的,吃不了一點味道不對的食物,也聽不了一點有磨損的音樂。
還沒想好要不要開口,季堯便放下琺琅茶壺,起身去了套間。
他掀開琴蓋,未經機器分毫壓縮的樂聲流瀉而出。
在這和緩的琴聲裏,邱蕪瀾直面修改後的ASHS合約。
看着進度緩慢的改革,邱蕪瀾想起了季堯除夕晚上,哭求她不要解約時說出的情報:
「喬尹最近頻繁關注心髒移植手術,他助理說他上個月請假了三次,每一次都說家人生病,搞定喬尹,推進ASHS合約改革就成功了一…」
哥哥當場同意了取消解約。
他對季堯的态度似乎松動了兩分。
既然如此……
邱蕪瀾點開了簡的對話框。
在馝馞的茶香中、在輕緩的鋼琴裏,她輸入對話:
“去了解下喬尹家裏的情況。”
打完這行字,她立刻将對話框隐藏。
強烈的背叛感頂在心口,邱蕪瀾想用茶壓一壓,手碰到杯子,意識到茶也是出自季堯之手後,她生硬地收回,繼續覆在了鍵盤上。
那朵從本家帶回來的薔薇經過一路折騰,花瓣有些發蔫。
它是新培育的品種,顏色和味道都淡。
從前的薔薇園裏沒有這樣的品種,不是技術上的問題,而是邱家的女主人不喜歡寡淡的花香。
她離開很久了,可每一次家族的聚會上,總有人會提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