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同行 二更
第36章 同行 二更
惜子城的事頂多算個引線, 陳闫文吐露出來的大量線索才是當下更重要的事。
邬崖川作為惜子城之事的負責人,注定沒時間守着‘元垂思’的屍首,他又懷着某種期望, 不敢把她帶回宗門。
于是他只得在周圍尋了座隐蔽的山, 回絕了宋清瑜的幫助,像上次一般親手将‘元垂思’下葬,又在附近布下用以遮掩墳茔存在的幻陣, 在‘元垂思’墳前默默站了一個時辰, 就不得不帶着嚎啕大哭到眼都腫了的宋清瑜離開這座山, 進了回宗門的飛舟。
邬崖川上去的時候, 飛舟裏鬧哄哄的。
陳闫文感應到兒子死了,便開始不停掙紮, 破口大罵目之所及的每一個人,尚未被他看到的邬崖川跟已經不可能被他看到的‘元垂思’被罵得最髒。要不是韓彌用術法将他喉舌封住,又被人捆起來, 陳闫文只怕能從面前這些人的祖宗罵到他們的子孫後代。
韓彌正要讓弟子将陳闫文押進房間, 見邬崖川走來, 頓時松了口氣:“崖川,他兒子呢?”
被一個弟子提在手裏的陳闫文也不再掙紮,惡狠狠瞪向邬崖川。
邬崖川眼神漠然,與他對視一眼,手中便出現一個竹筒。他慢條斯理地掀開筒蓋,微微傾斜, 向陳闫文展示裏面黑色的粉末, “陳城主,令郎在此,你滿意了嗎?”
所有人都傻了眼, 不敢相信這是邬崖川能說出來的話。
陳闫文盯着竹筒,一瞬間面如死灰,他靜默片刻,忽然跳了起來。雖然靈力被封、身體被綁,但他倏然爆發的力量,硬生生掙脫了身後人的手,口中不斷發出凄厲的嗚嗚聲,竭力朝邬崖川撲去。
離得近的幾個弟子連忙沖過去,有的按胳膊,有的按腿,将陳闫文死死壓在地上。即使這樣,他仍舊仰着臉,身上青筋暴起,雙目猩紅,怨毒地盯着邬崖川,眼角竟溢下血淚。
韓彌蹙眉擺手,“把他帶下去,看管好,別讓他尋短見!”
邬崖川淡淡道:“陳城主若尋了短見,在下定将這骨灰灑在你墳前,令你父子二人團聚。”
凡人講究屍身完整,修士間紛争不斷,自然不會太在意這點。但即便如此,挫骨揚灰這種事對正道弟子而言也委實惡毒。
“唔唔唔!”
陳闫文看邬崖川的眼神更加仇視,若非靈力、軀體都被禁锢,只怕他當即就想要跟邬崖川拼命。其他人看邬崖川的眼神也很不對勁,倒不是鄙夷或者嫌惡,而是一種茫然跟不知所措,憑着以往的印象,沒人認為邬崖川會真這麽做。
但,這本就不該是他能說出的話。
韓彌幹咳一聲,道:“崖川……”
“韓師叔!”一直郁郁不樂的宋清瑜站出來,朝韓彌拱手一禮,将事實經過概述一遍,才厭惡地掃了陳闫文一眼,“陳慰因為殺不了他爹就發瘋,還害死了一位人品貴重、仙途本應不可限量的聰慧女修。他一個凡人,被自己弄出來的火燒成灰,關我大師兄什麽事!若不是我大師兄好心替他收攏起來,他不是自己就把自己挫骨揚灰了麽!”
邬崖川捏着竹筒的手緊了緊。
陳闫文也不知是不是被陳慰殺不了他就自殺的消息震住,用力往前仰的脖子頹然垂下,任由星衍宗弟子将他壓走。
韓彌嘆了口氣,拍拍邬崖川的肩,走開了。其他人也莫名畏懼此時渾身冒着寒氣的邬崖川,紛紛找借口溜走。只一眨眼的功夫,大廳中就只剩邬崖川跟宋清瑜兩人。
“大師兄……”宋清瑜上前一步,豆大的淚珠就‘啪嗒啪嗒’砸在地上。她沖陳闫文發火時,還能保持氣勢,但現在面對邬崖川,就不自覺頹靡起來。
她哽咽道:“對不起,要不是我沒看好陳慰,要不是我把垂思一個人留在那裏,她……”
宋清瑜說不下去了。
邬崖川道:“這句話對不起你不該對我說,我沒有資格替她說是否原諒。”
“你是有錯。”他聲音很平靜,睫毛低垂,遮掩着褐眸中濃重的自厭,“但不如我多。”
宋清瑜淚眼婆娑,下意識擡頭看他。
邬崖川無意與宋清瑜剖白自己的內心,他只是留下一句“待此事了結,你将謹言慎行這四個字抄十萬遍,與那三百遍術法全解一起交給戒律堂”,就走回了艙房。
邬崖川阖上門,轉身的一霎,無力下滑。
他蹲坐在地上,佝偻着腰,将頭埋在了膝蓋裏。
片刻,水痕在布料上漫延。
希望她真的還有機會聽到這聲對不起。
“你有什麽可對不起我的?”饒初柳安慰着哭唧唧的茂茂,“好啦,別哭了,你不是已經感覺到我沒有真的死了嗎?要是你把自己變成烤鶴,才是真的對不起我,我可沒辦法從別人胃裏把你拼回去。”
茂茂的哭聲滞住,用力的“呸”了一聲,從儲物袋中取出饒初柳給它準備的那些儲備糧,啄得聲音都含糊不清,跟饒初柳講着邬崖川之前的表現,“他為了救那個陳慰,急得要死。”
“……啊?”饒初柳覺得自己CPU燒了,“我覺得,他着急的明明是在救我吧?”
茂茂反問道:“在邬崖川眼裏,你重要還是陳慰重要?”
饒初柳語塞。
論交情,邬崖川跟她肯定比跟陳慰更好,雖然他走時連聲招呼也沒打,饒初柳也能理解,畢竟邬崖川對她沒有那方面的感情,想靠保持距離讓她知難而退嘛,很正常。可她也不得不承認,在陳闫文還有消息沒說出來的當下,陳慰這個用來牽制他的人質當然是比她更重要的。
饒初柳理不直氣也壯,“他就不能是同時在救兩個人嗎!”
邬崖川随便做一件事,都能達成至少兩個目的,來救人,又怎麽可能只想救一個?
只要邬崖川不親口辯解,陳慰才是那個搭頭!
茂茂只覺得嘴裏的炸雲吞都不香了,“柳柳,你是不是喜歡他?”
“那我不是一直挺喜歡嗎?”饒初柳回答得理所當然,“不然我為什麽選他做奠基目标,而不是其他金丹圓滿的修士呢?”
她不懂男女之情跟其他感情有什麽區別,也不覺得需要懂,不影響她采補就行了。
茂茂腦海浮現邬崖川抱着饒初柳……屍體的場景,渾身的絨羽頓時都炸了起來,“可他都害你死兩次了,柳柳,咱們以後能不能離他遠點?”
饒初柳中肯道:“倒也不是他害我,我自個兒追着人家跑,上趕着找死,跟他有什麽關系?人家一直拒絕呢!”
茂茂徹底吃不下去了,斜眼睨着墳包,正想噴到饒初柳清醒過來,就聽到她凝重道:“不過,他八成是克我!”
饒初柳知道傳奇路上總有坎坷,但她也沒聽說過哪個傳奇人物能三個月嘎兩次啊!
雖然她修為提升到練氣七層,連帶着茂茂也變成了二階靈獸;雖然邬崖川給了她幾次打工機會,報酬也給的不薄;雖然……
但,那麽貴的浮生丹,她用掉兩顆了!
克她命,不行!克她財運,更不行!
算了,惹不起躲得起,以後有邬崖川在的地方,她都退避三舍。
饒初柳又心疼了會兒暗室裏那些沒收起的回靈丹,在棺材裏默背了兩天陣法基礎書。第三天,茂茂怕她像上次那樣差點憋死,提前将墳茔棺材破壞。于是等饒初柳醒來一睜眼,就看到了一顆……頂着炫光尖頂帽的靈鶴腦袋。
那尖頂帽不斷變幻着各種顏色,饒初柳眼睛差點被亮瞎,“什麽東西?”
靈鶴那雙豆豆眼忽然就流露出滄桑。
饒初柳在城內忙這忙那,它跟着蘇卻也不好受,一開始那家夥整日不是忙着跟長老聯系,就是閉關煉器,三天兩頭忘了給它喂飯。這還罷了,後來他總算想起它來,茂茂就更慘了,饒初柳頓悟那天,它這個靈寵也被帶着突破到了二階,一個激動就錯過了千幻啓動,突然就變回了靈鶴,饒初柳給它做的鷹頭帽都被撐裂。
好在茂茂跟着饒初柳久了,應急能力不算差,聽着門外蘇卻呼喚“小鷹”的聲音,它一翅膀扇開窗戶,隔啊隔啊大笑一會兒,就打開門,在蘇卻呆若木雞的注視下,叼着鷹頭帽仰頭挺胸離開了。
茂茂在外面躲了五天,直到千幻重新啓動,變回靈鷹,它才回去,就被蘇卻送了這頂帽子,他熱心安慰它,“小鷹,下次那只禿頂鶴再來嘲笑你,你就戴着這頂帽子,美死它!”
饒初柳不厚道地大笑起來。
她忽然覺得,虞錦玥的話也不全是錯的。
這次不比青水山,饒初柳給陳慰治療時,分不出一絲心神跟師姐師兄們求助。因此看到墳頭外的靈盾時,她反倒松了口氣。反正茂茂那儲物袋裏有食物有水,她在這裏安全茍七天,等恢複靈力再找師姐們求助更好。
但這七天也不能幹等着,饒初柳想着自己竟被陳慰用金針下毒,深以為是自己太弱才會這樣。她痛定思痛,決定從現在開始煉體,至少要煉到刀槍不入的程度。
這樣想着,她強撐着從棺材裏坐起,就感覺背後有點硌,伸手一摸,是一個儲物袋。
饒初柳盯着儲物袋看了一眼,遞給茂茂,“能看到這裏面的東西嗎?”
儲物袋滴血認主之前,是個有神識的都能探查到裏面有什麽東西。進惜子城前,饒初柳有兩個儲物袋,一個儲物戒,她留了一個儲物袋掩人耳目,另一個給茂茂認主裝它那些帽子跟儲備糧。進惜子城後,邬崖川又給她兩個,一個還是裝了茂茂的儲備糧,另一個也沒認主,被她裝了些茂茂也能用的靈藥跟少量靈石,宋清瑜給的白玉浴桶也在裏面。
茂茂往裏面一看,頓時尖叫:“饒初柳,你搶人庫房啦?!”
饒初柳憐惜地看着它。
好好一只靈鶴,看到幾十下品靈石跟也就價值幾千靈石的靈藥,就大驚小怪成這樣子。
她正想跟茂茂炫耀自己這次賺回了多少家當,就見茂茂翅膀一揮,數不清的靈石從儲物袋中噴湧而出,至少有幾十萬塊,其中還夾雜着些亮度更高的中品靈石跟玉簡;數十個散發着藥香的藥櫃,還有些一看就裝着高品靈藥的玉盒……數量之多,直接沖出了靈盾,‘砰’一聲撞倒了墓碑。
饒初柳脫口而出:“你把蘇卻搶了?!”
茂茂睨着她,“這儲物袋是你剛給我的。”
哦對,差點忘了。
難道她糊塗到把該放進儲物戒裏的靈石放儲物袋裏了?
這個念頭一冒出來,饒初柳自己就先否決了,她對自己的東西記得清清楚楚,那些藥櫃跟中品靈石分明就不是她的。
那就只剩下一種可能性了。
饒初柳摸了摸身上另兩個儲物袋,問清楚茂茂,确定安葬‘元垂思’都是邬崖川一人所為,宋清瑜根本沒動手後,看着這一地的藥櫃靈石,好半晌說不出話。
茂茂忍不住道:“算他還有點良心!”
“沒良心的那個一直是我,不是他。”饒初柳沉默片刻,搖了搖頭,興致索然的讓茂茂把靈石玉簡收起來。
她艱難地爬出棺材,在記憶裏扒拉出一個簡單的鍛體方子,從藥櫃中找出藥材配置好幾副,便讓茂茂将白玉浴桶拿出來。
可憐的茂茂被她使喚得團團轉,它不會引水術,也不會啓動浴桶,被饒初柳耳提面命教了好半天才終于學會……冒了點水汽。這還沒完,它還得學引火術,淬煉藥材。沒多久它就燒毀了好幾副藥材,若是從前,饒初柳肯定就放棄了。但如今她發了一筆財,自然舍得給自家靈寵學習,于是她面不改色地繼續配置方子,盯着茂茂繼續淬煉。
每次茂茂被失敗打擊到不想學了,就又被饒初柳左一句“我家茂茂以後一定是月琅洲最多才多藝的一只鶴”右一句“我當初學引水術學了三天,你竟然兩個時辰就能冒出水汽,好聰明啊,以後我用水就靠你啦”哄得逐漸失去自我。
它任勞任怨地打水,把辛苦淬煉的藥液加進浴桶,伺候着饒初柳泡完藥浴,又勤勤懇懇拖着疲憊的身體去把水倒掉。
饒初柳則爬回被邬崖川仔細鋪好被褥的棺材裏,惬意地調整好姿勢,閉目背書。
不遠處忽然響起一聲輕笑。
饒初柳警覺扭頭。
這座山原本的景致被幻陣模糊成了一衆低矮的灌木叢,此刻一簇灌木叢邊,赫然站着一個巧笑倩兮的紅衣美人。
“小師妹。”紅衣美人那雙盈盈若琉璃的含情目似笑非笑睨着她,細眉微翹,紅唇嬌豔。行走時,被細長金鏈勾着的蜂腰在薄如蟬翼的紅褙子下若隐若現,一颦一笑盡是風情。
“我還當你這會兒必然害怕,日夜兼程着找來,沒想到你現在逍遙得很嘛。”
饒初柳眼睛倏地亮了。
“銀師姐!”
“你既沒力氣,就別忙急着往外爬了。”銀清其實到了有一會兒了,只是這裏有幻陣,她不擅陣法,自然找不到門路進來。還好剛才茂茂出去倒水,才把她引了進來。
她袅袅婷婷走到靈盾外,揚手打出一道術法,薄膜劇烈地震顫一下,卻沒裂開。
銀清“咦”了一聲,詫異道:“這靈盾是誰布下的?怎麽這樣結實?”
“封師兄也這樣問過。”饒初柳還是從棺材裏爬了出來,她扶着棺沿,慢慢站起身,意外道:“他沒跟師姐說過?”
銀清好笑地瞥她一眼,“他只說你膽大,旁的可是一句都沒提。”
似乎知道饒初柳想問什麽,她悠悠道:“我出山前,掌門結束了閉關,說你奠基之路坎坷,讓我多關照些。我便去傳承塔烙印了你的魂火,三日前感應到你魂火微弱,我順着感應就找來了。”
可不就是坎坷麽!
饒初柳有些唏噓,把跟封度說的話也對銀清重複了一遍。
銀清倒是沒像封度那樣大驚失色,她沒忍住笑了,戲谑道:“咱們姐妹倒是有緣,我當初也試圖采補過白烏鴉。”
饒初柳愣了愣:“可是封師兄說……”
銀清撇嘴,“沒成還被收拾了一頓,告訴他做什麽?嫌不夠丢臉?”
銀清是十年前去采補邬崖川的,十八歲的邬崖川雖已經是星衍宗大師兄,卻還沒得到正道魁首的美譽。但他那時就已經很油鹽不進了,銀清一個活色生香的大美人纏了他三日,就被他用存正刺穿肩膀,逼她給同門傳訊。等當時負責接人的顏芷到了,當着顏芷的面,邬崖川面不改色用特殊術法封了銀清半年靈脈。
後來邬崖川名聲在外,合歡宗女修就更沒誰樂意在他身上浪費時間。
“說他心狠手辣吧,白烏鴉倒還能顧忌着我靈脈被封後可能遇險,特意等阿芷來了才動手。”銀清表情有些啼笑皆非,但顯然并不像封度那樣讨厭邬崖川,“阿芷走時,他還鄭重警告我,初犯只是小懲大誡,若再犯,封兩年,三犯直接廢掉丹田。”
她似是想到什麽,看向饒初柳,猶疑道:“小師妹,你真不是被他殺了嗎?”
“……不是。”饒初柳幹笑道:“可能我太倒黴,還沒等他發現我的身份,我就死了。”
這會兒告訴師姐,邬崖川明知她身份還對她很包容,就太欠打了。
銀清表情更驚奇了。
第一次小師妹撐了幾日,或許是單純倒黴。但第二次小師妹跟邬崖川在一起呆了兩個月,哪怕不是朝夕相處,但相處機會并不少,只要小師妹出手,邬崖川就不該毫無察覺。
她忍不住追問細節。
饒初柳雖然閱人無數,但對男女之情只能算是一知半解。
比如對邬崖川,她就琢磨不出他到底會喜歡什麽樣的女子,有過無數成功經驗的師姐願意幫忙分析是好事。
看出師妹是真情實意羨慕自己的銀清:“……”
銀清面無表情地聽着饒初柳将自己跟邬崖川之間的相處細節說出來,但因為饒初柳刻意略去了邬崖川知道自己身份的事,她越聽就越糊塗,越聽就越雙目發直。
小師妹捏着進城機會與邬崖川牽手?做得好!邬崖川知道她用扇,送了風吟?有心!
到這裏,銀清還沒聽出問題,但接下來——
什麽叫她接了安置苦主的工作,邬崖川給了能提升她資質的淨靈花?什麽叫她設計引陳闫文上鈎,邬崖川又給了一大筆靈石?就連為邬崖川過生日為他研究符箓這種暧昧的事,她都先來了一次頓悟,而後得到邬崖川的欣賞,對她抛來了收她為徒的邀請……
好好好,別說邬崖川沒看出小師妹來自合歡宗,她這個師姐也聽不出來!
倒水歸來的茂茂“隔啊”叫了一聲。
饒初柳聽得連連點頭,替它翻譯:“茂茂說,他用最快速度趕回來救陳……我跟陳慰,雖然沒救到,急着趕回去。但還是把我送到這裏親手安葬,給了好值錢的陪葬品。”
饒初柳跟茂茂心有餘悸地對視一眼,又同時殷切看向銀清。
銀清欲言又止,止言又欲,半晌說不出話,“沒了?”
一人一鶴同時垂首深思,又同步點了點頭。
情場老手的直覺,銀清總感覺不對勁,一個男子若是對明确對他示愛的女子無意,怎麽會那麽耐心幫助她成長?
但想想這個男人是邬崖川,這個女人是她修行成癡的小師妹,一切似乎又很合理。
“其實你選白烏鴉就是錯的,這人根本不會對什麽人産生愛情,不存在的東西,當然非人力所能改變。”銀清這樣總結。
饒初柳點點頭,她現在也這樣想。
銀清又想到饒初柳總結自己跟陳慰的這段交集,失笑道:“不過你也不要總試圖研究喜歡的原理,喜歡本就只是一種感覺,是理智無法控制的,哪能非要找出原因呢?”
饒初柳似懂非懂,但覺得這比學習陣法困難多了。
“你在山上學的東西,是一點也沒用上。”銀清擡起手,食指隔空點了點她,才笑道:“不過也不全是壞事,要是你學以致用,說不定早就被白烏鴉封住靈脈了。”
她又取出兩只玉瓶,朝着饒初柳晃了晃:“小師妹,師姐總不能還沒你封師兄大方,他只給一顆,我送你兩顆!”
不同于饒初柳是十七歲半時自己找去了歸望山,合歡宗絕大部分的弟子都是六七歲,能看出來是個美人坯子才被在外行走的弟子帶回去的。顏芷曾跟饒初柳提起過,銀清跟封度便是前後腳入門,相隔不過幾日,便自然湊成夥伴,很長時間都形影不離,頗有青梅竹馬的情分。
後來也不知怎的,兩人關系突然急轉直下,先是銀清不理封度,後來封度也不理銀清,就這樣過去幾十年,兩人才終于又和睦起來,只唯獨銀清就此添了個愛跟封度較勁的毛病。
饒初柳猶豫了下,還是甜甜地對銀清道謝,捧起雙手,眼巴巴盯着她。
雖然浮生丹可能自帶debuff,但她也不能因為吃飯可能會被噎死,就不吃飯了吧?
再說,她手裏的靈石已經夠折騰到邬崖川修煉無情道的時候,只要離他遠一點,這兩顆浮生丹不就保住了嘛!
銀清把玉瓶精準地丢到饒初柳手裏,聽着小師妹左一句“師姐真是人美心善”,右一句“我最喜歡師姐了”,心情頗好地朝她抛了個媚眼,“好了,師姐這就帶你出去,你獵豔的手段實在離譜,正好這段時間就跟在我身旁,我親自教你。”
饒初柳歡喜應下,乖乖倚在茂茂身上,等待着銀清破開靈盾。
然而這次靈盾又跟上次不同,明明銀清每一擊動靜更大,偏偏打了數十次,也未能破開。銀清累得香汗淋漓,停下休息的同時,狀似不經意問饒初柳,“上次封度多少下破開靈盾的?”
饒初柳面露沉思,她表面是在回憶,實則在快速數着銀清剛才用術法的次數。
三十多次。
她擡頭,一臉真誠,“五十多次。”
銀清神情微松,擡手拔下金簪,袖手一翻,金簪倏然變成一柄寒光凜凜的短劍。
她作勢要劈:“小師妹,躲好!”
饒初柳推推茂茂,示意它往遠處挪。茂茂伸長脖子掃了眼靈盾內逼仄的地方,起身出了靈盾。饒初柳沒防備它退得這麽遠,一個沒站穩,往旁邊倒去。茂茂連忙去接,好不容易在她跌倒之前接住。
然後,兩人一鶴看着仿佛從饒初柳腰上長出來的透明薄膜,齊齊陷入沉默。
“……”
三息後,銀清面色不變,重新将金簪插回鬓間,道:“既如此,咱們走吧。”
“師姐等等。”饒初柳同樣鎮定,她站直身體,朝銀清甜甜一笑:“雖然靈盾不必毀掉,但為防邬崖川發現問題,墳包還是得恢複完整。”
銀清挑眉。
饒初柳低頭,滿眼期待地看向茂茂。
茂茂:“……”
靈盾裏,茂茂罵罵咧咧地用翅膀推土。
靈盾外,饒初柳乖巧倚在銀清肩膀上,撒嬌道:“師姐,幫我把墓碑豎起來嘛!”
“浮生丹的隐患倒是方便你躲懶了!”銀清好笑地用食指點點她的眉心,手随意一擡,倒地的墓碑就豎回了原位。
饒初柳認真看向墓碑。
‘散修元垂思之墓’
‘佳女眠于此,窈窕好學。性善,甚易為衆所好,此更貴于色。雖歷難而不移志,閱禍而不失善心。若乃能繼之,吾不疑其名,則于月琅洲盛傳也。此事不待可期,智女終。若能有來世,吾願得其來,能成吾之美祝。吾意有三願,一願也,吾願得從欲,自為誠欲者;第二願,吾欲其名若己,為柳生強,使衆皆知其佳;其三願,勿逢令其不幸者。’
嗯,還是實話。
但饒初柳已經不像上次那般高興了,她輕輕吸了口氣,才敢看向落款。
‘佑安十八年八月二十五日’
‘同行客。’
“啪!”
饒初柳一腳踹在了墓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