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無情 二更
第33章 無情 二更
饒初柳回到院子便開始繼續盤家當。
邬崖川出手還是那麽大方, 即便他們之前并未明确商議過報酬的數量,但這個新儲物袋裏也放了十萬下品靈石跟許多符紙、符墨、練陣材料、跟一些不算稀奇但價值不低的靈藥,可以說是充分考慮到了她的需求。
這麽說來, 那一成足有一兩萬靈石呢。
饒初柳不由有些心痛, 但轉瞬,她想到十萬靈石也未必能買到一張三品丹方,更罕見些的說不定價值更高, 便拍了拍自己的臉頰, 說服自己不要太貪心, 雖然自己幫了他們大忙, 這靈石是自己應得的,但這麽多——
想着想着, 她又捂住了自己的臉。
可惡,還是好心痛!
來回數了兩遍靈石,緩解了自己的郁悶情緒, 饒初柳才繼續整理。
她對自己的東西多少有點強迫症, 值錢的東西跟秘笈照舊放入內袋中的儲物戒裏, 常用的則放入儲物袋中,按照顏色、種類、值錢程度一一擺放仔細。整理到丹藥時,饒初柳忽然看到了封度送她的那顆浮生丹。
饒初柳盯着玉瓶,有些糾結。
吃掉這個,她總覺得很不吉利。但要是不吃,就怕真遇上危險便來不及吃了。
但沒猶豫多久, 饒初柳還是将浮生丹倒了出來, 放進嘴裏。反正浮生丹只要沒起作用,就能一直隐藏在神魂中,總比在儲物戒中待着保險——即便已經賺了兩筆外快, 這顆丹藥還是比自己全身家當都貴呢!
出乎意料,這藥非但不像是上次吃那樣苦到舌根發麻,反而有種清香的甜味。
饒初柳有一瞬間懷疑這是假藥,但想想空時道尊如果離譜到會用假藥糊弄許師姑祖,也沒資格成為許師姑祖的後宮一員,便放下心,安心拿出新得的符紙,開始繪制符箓。
成功改良符箓跟學習陣法的順利讓饒初柳對自己節省損耗、提高成功率多了些信心,采補到邬崖川的希望渺茫,她也不能幹等三年。既然回不了歸望山,就多賺些靈石,多買些靈物,養養她這‘富貴病’。
饒初柳一連幾日都忙着繪符刻陣,邬崖川也在這期間審問出結果,正盯着口供記錄。
或許是怕陳慰被灌藥,陳闫文交代得也算詳細,但再詳細也有限。他神魂中被人下了禁制,不管是搜魂還是将親口說出來,都将因那禁制魂飛魄散。陳闫文是金丹小圓滿的修為,能在他神魂中設下禁制的人修為自然比他要強,他們須得求助師長才能破除禁制,得到更詳細的消息。
不過,他們在惜子城內停留近兩月,外界與城內無法聯系,必然已經打草驚蛇。為保證陳闫文吐露出來的大小城池、村落沒被遷走或滅口,他們也必須得盡快行動。
想到這,邬崖川叫來孟臻、宋清瑜等人,給他們各自安排了任務,衆人一一領命。
孟臻道:“大師兄,何時破開陣法結界?”
邬崖川道:“即刻。”
孟臻便領命去了,其他人也各自去忙,唯有朱越沒走。
他神神秘秘環顧周圍,确定隔牆無耳後,就湊到了邬崖川身側。
邬崖川幾乎想要嘆氣了,朱師弟以往性情雖也略顯散漫,還真不會像如今這樣……厚臉皮。他剛想提醒朱越這樣只會畫虎類犬,就聽後者悄聲道:“大師兄,咱們在惜子城兩月無音訊,宗門必有長輩在外觀望。再加上一應事務,你出去後恐怕會忙得不可開交,不如趁還有時間去跟元道友告個別啊?”
邬崖川頓了頓,垂眸繼續整理筆錄,淡聲道:“相見無日,何須道別?”
朱越錯愕之餘也不算意外,大師兄本就是那種自控能力極強又極果決的人。
他表情倏然端正起來,擔憂道:“大師兄,你不會真想修無情道吧?”
回應他的,是遞到眼前的另一份字條。
邬崖川眸中滿是信任,溫聲道:“能者多勞,朱師弟不妨多跑一地。”
還有閑心關注這些,不如多幹點正事。
朱越接過字條,悻悻溜了。
書房又恢複了寂靜,邬崖川目光落在桌上,白紙黑字映在他眼中莫名有些模糊,倒是旁邊纏着幾縷紅意的石榴花紋香爐雖冷冷清清,并未燃香,卻無端引人注意,擾人心煩。
他伸手朝香爐探去,但在将要觸碰到香爐的前夕,驀然停住,隔空将香爐收回儲物戒,才又開始處理公事。
“放手!”
邬崖川剛凝神做事,門外便響起了一陣怒氣沖沖的叫嚷聲。不多時,周慎提着不停掙紮的陳慰走進了書房。進門後,他便松開手,看都不看面色陰沉的陳慰一眼,朝邬崖川行禮:“大師兄。”
周慎似是猶豫了下,又吐出三個字:“陳闫文。”
邬崖川頓時明白,大概是陳慰想殺了陳闫文,但此人還有用,不能死在這裏。周慎惜字如金,自不會跟陳慰解釋,其他弟子又做不了主,索性将陳慰帶到他面前。
邬崖川輕揉了下太陽穴,示意周慎先去忙。
周慎卻并未立刻離開,他抿了抿唇,似是有些猶豫,但沒多久,他眼神漸漸堅定起來,表情嚴肅看看陳慰,又看看邬崖川,反複三次,才往外走。
邬崖川眸色微沉,但他這會兒沒工夫猜周慎在打什麽啞謎,視線掃過陳慰頸部纏繞的繃帶,落在後者滿是恨意的瘦削面龐上,“陳公子,我記得曾對你說過,陳闫文暫時還死不得。等解開他體內的禁制,得到我們要的消息,我自然會按照承諾,将他交給你處理。”
陳慰冷笑道:“等?還得等到什麽時候?”
邬崖川心平氣和道:“我無法給你準确的時刻,但想來不會太久。”
陳慰頓時氣得臉色煞白,單薄的身體踉跄着,眼看就要跌倒。邬崖川手指微挑,一道靈力托住陳慰的肘部,扶他站穩。陳慰卻不領情,沉着臉攥住了桌沿,手背青筋縱橫交錯。
他冷冷看着邬崖川,諷刺道:“就怕我活不到那時候。”
邬崖川慢條斯理在儲物戒中取出靈餅跟一竹筒靈水,遲疑一瞬,又把靈餅收回儲物戒,只把靈水推給陳慰,從容道:“陳公子不需擔心此事,你必然能活到那時候。”
陳慰的表情霎時變得更加難看,他雙目直勾勾盯着邬崖川,眼神中透出了幾分怨毒。邬崖川淡然對上他的視線,臉上雖還挂着禮貌的淺笑,眼底的漠然跟疏離卻未曾遮掩。
“但願你說到做到。”須臾,陳慰垂眸掩下更深的恨意跟憤怒,冷冰冰丢下這句話,抓着竹筒,就趔趔趄趄摔門離開。
邬崖川看着他跌跌撞撞的背影,想起剛才周慎的表現,眸色微冷。
他思索片刻,出了書房,在城門口找到正盯着衆人打包行李的宋清瑜,叮囑道:“宋師妹,飛舟到達惜子城之前,不要讓陳慰接觸任何人。飛舟一到,你即刻将陳慰送到飛舟上,将他帶回宗門。”
停頓一息,邬崖川又補充道:“記住,是除你之外的任何人。”
宋清瑜爽快應下。
邬崖川放下心來,轉身欲走,就被宋清瑜攔下。
她跟朱越仿佛是同一個師父教出來的,先是鬼鬼祟祟朝周圍看了一圈,才布下隔音術,雙眸滿含期待:“大師兄,你真的不去跟垂思道聲別嗎?”
邬崖川靜靜看着她,宋清瑜立刻幹笑着後退,“不然我提醒垂思去跟你告別也行!”
她扭頭就要跑。
“宋師妹。”面前的宋清瑜跟書房裏的‘元垂思’微妙的重合在一起,邬崖川又想嘆氣了,那姑娘身上的感染力實在太強,明明相處時間不長,他這些師弟師妹似乎都發生了些變化。
宋清瑜僵住,表情悲壯地走回邬崖川面前。
邬崖川卻沒如宋清瑜所想那樣罰她。
他不自覺看向周圍,這趟街上的人們正在弟子們的組織下有條不紊的收拾着,或許是已經得知将要離開的消息,他們正聊得熱火朝天,表情雖然多少有些忐忑,但幾乎在每個人眼中都能看到對未來的期待。
看着這一張張熟悉面孔上流露的笑臉,邬崖川腦海中莫名浮現出那日‘元垂思’在這群‘活死人’中上蹿下跳的樣子,她幾乎是用一種蠻橫又包容的态度,生拉硬拽着将這些人心裏的怯懦跟抵觸驅趕走,像是荒蕪中的一棵野蠻生長的樹,灰撲撲的舊袍也壓不住她身上那股蓬勃的生機。
這樣一看,變化的又何止是宋清瑜朱越?
宋清瑜許久沒等到邬崖川開口,偷偷擡眼,就見他失神地盯着旁邊,周身清寂的氣息卻于無形中融化,透出了些許溫柔。
她順着他視線看過去,卻沒發現有什麽特別的。
宋清瑜眼珠轉了轉,忍不住偷笑起來。
邬崖川卻已經回過神,冷靜道:“我對未來的打算從無結道侶這一項,既然注定不會有結果,就不必多做糾纏。”
他從未見過像小恩人這樣的人。
或許其他人也有這樣鮮活的生命力,但出身大宗世家的天之驕子的堅強裏總有種少不經事的天真,他們的一往無前有多少是因為有恃無恐,誰也說不清。而像‘元垂思’一般出身尋常、資質平庸之人,即便心性同樣堅定,也要麽委曲求全,要麽帶着與世事抗争的倔強,很難如她這般平和,仿佛天生不會被任何戾氣侵染。
她聰明,勇敢,自信,果斷,臨危不亂……
獨特的美麗風景,難免引游人駐足觀賞,但到此為止就好。
美景不需游人點綴也照樣風光旎旖,游人不該也不屑于破壞美景建造自己的家。
宋清瑜嘟囔道:“打算也可以改嘛!”
話雖這麽說,但宋清瑜也知道,邬崖川向來說一不二,他已經決定了的事,便不會變更。
果然,邬崖川未答這話,但神态已然恢複了往日的雲淡風輕。
他又囑咐了幾句話,便匆匆離開了。
宋清瑜停在原地,郁悶嘆氣。
她是不會違背大師兄意願的,也只能可惜垂思癡心無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