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悸動 二更
第27章 悸動 二更
饒初柳鬥志昂揚地走了。
直到她背影消失在人海, 朱越才總算放開了孟臻。後者揉了揉自己僵硬的腮幫子,盯着饒初柳難掩歡快的背影,氣不打一處來, 忿忿道:“姓元的口口聲聲說愛慕大師兄, 我看她對靈石可比對大師兄真心多了!”
朱越對着自己的手用了個淨塵訣,看向孟臻的表情有些無語,“你不是不樂意她糾纏大師兄麽?現在發現人家對靈石更感興趣, 你怎麽反而生氣了?”
孟臻語塞道:“那怎麽能一樣!”
“确實不一樣。”邬崖川拍拍兩人的肩, 适時打斷他們将要杠起來的趨勢, “正常情況下, 靈石總是要比人更可靠的,況且有奉獻就該有回報, 元道友只是聰明又懂分寸,知道該怎麽選擇罷了。”
孟臻面色稍緩,“我就是看不慣她明明對大師兄沒多少真意, 還要撩撥你!”
朱越吐槽:“人家在意你看不看得慣?”
孟臻氣道:“你怎麽老胳膊肘往外拐!”
朱越懶得理會他的無能狂怒, 看向邬崖川, 鄭重道:“大師兄,那十分之一不如就在我的份額中扣吧!”
邬崖川帶人一起歷練的收獲向來都是統一管理,十分之一上繳宗門,十分之九論功行賞。在這方面,即便是邬崖川也該拿多少就是多少,畢竟他若是謙虛, 也會讓這些師弟們拿的不安心。
目前惜子城的事務早就被劃分出去, 安撫受害者這事其實就是朱越負責、孟臻輔助,但朱越能聽出來,邬崖川是打算從他自己那份收獲裏分給饒初柳的。
孟臻自然也想到了這一點, 于是他睨了朱越一眼,嘲諷道:“你的十分之一?你這次分到的能夠十分之一麽?別分到的不夠給,又得自掏腰包吧?”
無視朱越的黑臉,孟臻看向邬崖川,認真道:“大師兄,他的不夠,就把我的一起扣了吧!”
邬崖川拍拍他的手臂,笑道:“既然是我做的承諾,又怎麽可能讓你們來兌現?你們有這份心,我就很開心了。”
孟臻欲言又止,“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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邬崖川微微搖頭,擡手露出一個儲物袋,“我已經準備好了。”
孟臻愣了下,雖然惜子城的庫房已經收繳,但在抓到陳闫文之前,那些東西都還封存着。大師兄儲物袋那所謂十分之一的收獲,只可能是他從自己的私藏中拿出來的。
等等,大師兄剛跟元垂思談定交易,報酬都準備好了?
孟臻眼中閃過迷茫,張張嘴剛想說些什麽,就被朱越一胳膊肘撞出半步,差點倒出去。
無視孟臻的怒視,朱越好奇道:“大師兄,元道友真能解決——”
他朝主街努了努嘴,“他們的問題?”
“她可以。”邬崖川似乎是想起什麽,眼中浮現極明顯的笑意,“她本就洞察力驚人,且又擅于與人溝通,容易讨人——”
他咽下某個容易讓人誤會的字眼,“讓人感覺親切,若說城內有誰能讓這些人敞開心扉,願意接受現實,非她莫屬。”
饒初柳回城主府換了身衣裳,就雄赳赳、氣昂昂地又趕了回去。
這次路上巡邏的修士可沒再像之前那樣無視她,她路過時,紛紛過來查驗,直到饒初柳不得不把風吟拿出來,表明了身份,才能再次一路暢通地走回城門大街。
她本想再在邬崖川面前強調下存在感,但走到城門口,往屋頂上一看,邬崖川已經不在這裏了,只有朱越正跟一臉憋屈的孟臻喋喋不休地嘟囔着什麽。似乎是察覺到有人在看他,朱越低頭輕飄飄地掃了饒初柳一眼,又漫不經心地轉回去,但很快,他又把頭轉了回來,盯着饒初柳張大了嘴。
孟臻順着他目光往下看,登時就露出了一個似乎想要嫌棄又強行忍住的扭曲表情。他從屋頂上跳下來,從頭到腳打量着饒初柳,匪夷所思道:“你這是從哪裏撿來的破爛?”
他這次還真不是在找茬。
饒初柳布條束發,身上穿的灰色勁裝比那些破衣爛衫的食客大概也就勝在幹淨跟看上去完整,布料十分劣質,衣領、袖口等地方都帶着毛邊,修士眼力好,稍微一看就能看出衣裳上大部分位置的布料都新舊不一,顯然都是同色布料打的補丁,只是縫制精巧,才乍一看像是一整塊布制成的衣裳。
若不是她體型太正常,相貌太出衆,完全能毫無破綻地混入這些食客中。
“沒辦法啊,窮嘛。”雖然這麽說着,饒初柳臉上卻沒半點窘迫。事實上,她摸着身上粗糙的布料,還有點小得意:就說節儉些好吧,這不就又派上用場了!
回去她非得跟茂茂好好說說,“孟真人就湊合着看吧。”
孟臻嘴角抽了抽,表情顯然很想吐槽,但不知道出于什麽原因,他憋住了。
朱越也從屋頂上跳下來,“元道友現在就要開始了嗎?”
饒初柳道:“早點讓諸位看到成效,才不辜負你們付出的酬金嘛!”
孟臻撇撇嘴,咕哝道:“只要大師兄——”
朱越不動聲色地用胳膊肘戳了他一下。
只要大師兄什麽?看到成效?審核通過?
饒初柳還在等着孟臻說完整這句話,誰知他滿臉不爽地瞪了朱越一眼,就閉口不言了。朱越則無視了他,笑眯眯地看着饒初柳,道:“需不需要我們幫忙?”
饒初柳總覺得朱越這人看似直爽活潑,待人态度友善,實際上是這群星衍宗修士心眼最多的那個,或許也跟他出身有關。
她猶豫片刻,壓低聲音道:“付費嗎?”
朱越樂了,“道友要是肯将靈石分給我,那我也不可能拒絕啊!”
“那就算了吧。”饒初柳摳門的坦坦蕩蕩,“在下畢竟是無家無業的散修一個,指着這筆靈石過日子呢,該勤儉一些,就不這麽奢侈請朱真人你來幫忙了。”
“你可真有趣。”朱越噗嗤一笑,本來看着人畜無害的娃娃臉頓時笑得有些憨,孟臻嫌棄地往旁邊退了好幾步。
但讓饒初柳驚訝的是,孟臻這次除了剛才吐槽了下她的打扮,就一直保持沉默,雖然臉色像是活吞了只蟑螂似的陰沉,竟再沒像先前那樣看到她就擡杠。
或許是被邬崖川管教過了吧。
饒初柳這樣想着,又跟朱越說了幾句客套話,就直接鑽進了人群裏。
或許是為了更方便搜索陳闫文的蹤跡,攤主們臉上遮蓋頭臉的黑布都被除去了,個個頂着一張死氣沉沉的臉,麻木地制作食物,跟饒初柳首次進城時看着沒什麽區別。
饒初柳視線在衆人臉上掃了一圈,走到一家攤位前排起隊來。
這段時間惜子城的食物是不用花錢買的,攤主做得又快,沒過多久,饒初柳就拿到了一包蝦滑蒸餃,感受着鎖骨下的驗毒珠仍舊冰冷,她放心地拿了一個放入嘴中,然後,她眼睛倏地亮了。
說實話,這蒸餃外形并不精致,但餡料鮮香爽滑,面皮薄綿勁道,确實是難得的美食。
她嘗了嘗味道,就放進了儲物袋裏專門給茂茂準備的儲備糧專區,然後就去下一個攤位排隊。也不知道陳闫文手下的人是怎麽挑的廚子,饒初柳一連嘗了許多,每個都頗有滋味,竟沒有一個踩雷,不由更感興趣,索性挨個排起隊來。
孟臻在屋頂上看得眉頭直皺,嘟囔道:“她不會以為吃得捧場,就能讓那些攤主放下警惕吧?”
朱越倒是食指大動,也跳下去拿了幾份小食上來,塞給孟臻一半,“你管她打算怎麽做呢,又不用咱們幫忙,只要最後能解決,不就成了?”
孟臻撇了撇嘴,“要是她辦不成,我說什麽也不能讓大師兄把東西給——”
他嘴巴被突然塞進來的包子撐得合不攏,只得怒氣沖沖瞪向朱越。
“別說是這次那三瓜兩棗的靈物,就是大師兄想把全部家當交給人家姑娘,也輪不着咱們指手畫腳。”朱越自己也撿了個包子,邊吃邊語重心長道:“你總盯着人家姑娘做什麽,真要心疼大師兄,趕緊找到陳闫文,解決了惜子城的事,比什麽都強!”
饒初柳并不在乎其他人怎麽想,她花了兩天時間,吃遍了每個攤位,又根據味道跟攤主性格做了排名,才來到排名第一的雲吞攤位旁邊。雲吞攤主是個容貌清秀、身形瘦削的姑娘,盡管所有攤主都表情麻木,但她是唯一一個從始至終低着頭、不肯跟人有任何眼神交彙的,可見本身也是個內向的性子。
饒初柳湊到她旁邊笑嘻嘻地問:“姑娘,你手藝真好,我想跟你學學做雲吞,不知你肯不肯教我?”
攤主姑娘低着頭,面無表情地包着雲吞,沒理她。
饒初柳也不覺尴尬,繼續道:“我是真覺得你做的好吃,放心,我不白拿你的方子,我也是個會做飯的,不管你是想跟我換個方子,要銀錢或其他,咱們都可以談嘛!”
攤主姑娘無視了她,掀開旁邊的鍋蓋,把做好的雲吞下進了鍋裏。
饒初柳道:“你要是再不理我,我就默認你要銀兩,自己學喽?”
攤主姑娘自然還是沒有理她,于是這次饒初柳直接動手,一邊問着攤主姑娘做雲吞的訣竅,一邊見縫插針的從攤主姑娘的手藝誇到她眼睛好看。一會兒幫着包雲吞,一會兒幫着加幹柴,一會兒又忙着給食客舀雲吞,嘴巴跟動作都片刻不停,圍着攤主姑娘團團轉。
朱越蹲在屋頂上,看得下巴都快掉下來,但又忍不住心生佩服。他看得清清楚楚,那攤主姑娘本來确實無視了饒初柳,中間被她纏着時,好幾次額角青筋都快冒出來,看得出來是忍得極艱難。但過了那一陣,她态度硬是被饒初柳磨得軟化了,雖然還是不吭聲,但幾次饒初柳說有些看不清時,她都默默放慢了動作。
孟臻嗤笑道:“大師兄都快把她誇上天去了,可她這哪裏是讓別人敞開心扉?分明是被她煩得受不住了!”
朱越戳破他的潛臺詞,“所以,你現在也覺得她能成功,是吧?”
孟臻張了張嘴,冷哼着別過了頭去。
他倆都看出來了,饒初柳自然更能感受到攤主姑娘的态度變化。她又若無其事地幫了一會兒忙,估摸着火候應該差不多了,便借着裙擺遮掩,不動聲色将案板上的木勺蹭到地上。
然後,她又笑吟吟跟攤主姑娘說了句“我把這些雲吞先下了”,轉身朝鍋邊走去時,腳下‘不經意’地踩在木勺上,一滑,頓時驚叫一聲,連人帶雲吞朝鍋的方向倒去。
“小心!”一男一女兩道聲音幾乎同時響起,饒初柳身後響起破空聲,攤主姑娘下意識伸手去拉她。這樣的緊急關頭,就連一些同樣在麻木裝傻的攤主跟食客也沒忍住朝她看來。
吃瓜果然是人類的本能。
饒初柳勾唇一笑,也沒管身後的破空聲是什麽動靜,擡臂,拿着蓋簾的手如轉扇般一旋,被刻意抛擲到高空的雲吞便一個不少的整整齊齊立在蓋簾上。同時,她腳尖一點,腰肢一挺,倒了半截的身體便靈活地站直了。
“有個成語叫惜字如金,我今日才算是見識了。”看着面帶驚色,顯然還沒緩過神來的攤主姑娘,饒初柳笑吟吟地打開鍋蓋,邊把雲吞下進鍋裏邊調侃道:“姑娘只管放心,有你這兩金在背後頂着,我怎麽敢真倒下呢?”
蹲在屋頂上的兩人齊刷刷看了眼站在饒初柳背後沉默盯着她的邬崖川,又看了眼完全沒意識到‘心上人’就在身後、還在撩撥攤主姑娘的饒初柳,又同時咽了下口水。
他們倆替饒初柳捏了把汗,饒初柳本人卻相當處變不驚。
這些人明擺着在逃避現實,她難得掀開了個口子,正想一鼓作氣敲碎他們的殼,哪有空理會邬崖川?但大金主兼獵豔目标完全不理也不合适,于是饒初柳轉過頭,眼眸含情地飛快朝邬崖川道了聲謝,又若無其事地回過頭去。
态度近乎輕慢,敷衍得明明白白。
屋頂的兩人心道這下大師兄肯定要生氣了,視線落在邬崖川臉上,果然就見他緩緩露出一抹笑,眼神卻冷了下來。
饒初柳現在沒有半分心思可分給邬崖川,她看着攤主姑娘。瘦弱的女孩子意識到自己暴露了,面色煞白,低着頭,表情驚懼,明顯抗拒與人交流。
其餘人也同樣發覺自己剛才表現不對,已經無法再裝下去。剎那間,有眼神恐懼憎惡盯着饒初柳跟邬崖川等人的,有瑟縮着低頭跟同伴擠成一堆的,也有表情仍舊麻木的,但,一個主動站出來解釋的都沒有。
一時間,滾水頂起鍋蓋,食物在鐵板上滋滋冒油,衆人都不自覺屏住了呼吸。
若閉上雙眼,恍若一條無人街。
頂着一街人打量警惕的目光,饒初柳忽然笑了下。她從儲物袋中拿出一只椅子,放在攤位後面,就去拉腦袋快低到胸口的攤主姑娘的手。攤主姑娘下意識掙了掙,卻沒掙動,反而被饒初柳輕輕按在了椅子上。
她輕笑道:“姑娘做了這麽久,也累了吧?你歇一歇,正好看我做的對不對,好嗎?”
攤主姑娘悄悄擡眸看她,沉默許久,輕輕“嗯”了一聲。
于是在衆人的注視下,饒初柳動作熟練地将雲吞舀到碗裏,開始熱情招呼食客:“過來拿呀……那個穿灰衣裳的大哥你別往後縮啊,來來來,這碗是你的!”
滿臉困苦的灰衣男子硬着頭皮在她的熱情笑臉中接過了碗,這一下,僵局便被打破,其他食客莫名其妙就又排起隊來。倒不是他們沒想過跑,實在是饒初柳将剛才排隊的人記得太清楚,見誰要溜走,就立刻笑嘻嘻地招呼那人。能在惜子城活到今日的真沒什麽刺頭,便大多都局促地留了下來。
一碗雲吞下去,大多數人眼中的敵意就軟化了不少。尤其饒初柳太過熱情,一會兒問吃雲吞的食客她做的還有哪裏不正宗;一會兒回頭問攤主姑娘自己做得怎麽樣;一會兒朝另一個攤位的攤主招呼着要辣醬、順便跟食客誇人家做的辣醬特別夠味;一會兒又請求攤主姑娘給支援辣醬的攤主去回禮。
漸漸地,整條街都‘活’了過來。
朱越啧啧稱奇,悄悄看向旁邊。
剛才饒初柳開始招呼人排隊時,邬崖川就默默上了屋頂,這會兒正安靜地凝視着她,目不轉睛,眸中早沒了剛才的涼意,取而代之的是不加掩飾的欣賞跟一絲灼熱的、幾近于無卻真實存在的悸動與……
侵略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