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浮生 誓言
第13章 浮生 誓言
饒初柳腦袋嗡了一下。
明明石室中的溫度回暖,白衣美人臉上的笑容也柔和,她卻幾乎條件反射的後退一步,貼上了牆。頃刻間,石壁的寒涼就透過她濕漉漉的衣裳滲入她的脊梁。
比之前掉進常年不見天日的暗河中還冷。
虞錦玥道:“沈郎求我放你離開,他第一次求我,我本來想,無論如何都得殺了你。”
“但你這張小嘴實在太甜了。”虞錦玥緩步走到饒初柳身前,手指挑起她貼在額頭上的避雷符,聲音輕柔道:“甜到我即使知道你口不對心,還是舍不得要你死呢。”
饒初柳幹笑了兩聲,這話誰信誰傻。
但虞錦玥似乎是想證明不是騙她,她揚手,黑黢黢的石壁忽然透明。
饒初柳看見,幾個少年修士正站在溪水裏,正拿着刀槍劍戟朝溪水猛戳。
他們不知道自己已經暴露,還在小聲嘀咕:
“大師兄不是說就傳送陣在這底下嗎?你們感覺到了嗎?”
一少年質疑道:“沒呢,這底下都是泥沙,哪有石室?咱們該不會找錯位置了吧?”
另一少年否決了他的質疑:“大師兄怎麽可能有錯,肯定是這裏,你去找孟師兄過來,我們再仔細找找!”
“大侄女。”虞錦玥臉上露出個玩味的笑,道:“我把你傳送出去,你多半會出現在那兒。”
她指着那幾個少年正戳着的地方,戲谑道:“不過,你身上這麽多平安符,未必會受傷。”
饒初柳手心冒汗,心跳如擂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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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在意被這些星衍宗修士戳中,正如虞錦玥所言,有這麽多平安符護體,這些人傷不到她。
但她如何跟那些人解釋她是怎麽出去的?若這些人扣押她,她要不要跑?
饒初柳已經放棄獵豔邬崖川,對她而言,當然跟星衍宗這些人的接觸越少越好。
若是一個‘劉翠初’就揭穿了她真實身份,那其他的星衍宗弟子,她都別想再打主意了。
眼見白衣美人擡起手,作勢要傳送,饒初柳忙喊道:“等等!”
虞錦玥挑眉,住了手,石牆上也重新恢複成漆黑的樣子。
饒初柳道:“虞姑姑,你好人做到底,把邬崖川也一起送出去吧?”
若是邬崖川能出去,可沒誰會注意到她這個小蝦米,她再趁他們忙碌對付陣法時帶着茂茂及時溜走,豈不正好?
到底同出一門,多少該有點情分吧。
“大侄女,別得寸進尺。”虞錦玥冷聲道:“邬崖川不但砍了我的手臂,還壞了我的好事,害我沈郎只剩半日性命,只要他一條命來抵,已經算是便宜他了。”
行吧,沒有情分,全是仇恨。
饒初柳心裏默默嘆了口氣,她暫時不打算找邪修獵豔,但月琅洲正道除了星衍宗外,還有并排第二的六大宗門跟成千上萬的小宗門,再不濟,也還有無數散修,對星衍宗弟子無法下手,損失也不大。
她果斷擺正态度,想求虞錦玥把自己傳送出去。
然而饒初柳還沒開口,就見虞錦玥手裏轉着盾丸,不知道是想到什麽,似笑非笑地掃了眼石室內的環境,意味深長道:“大侄女,你心悅邬崖川?”
饒初柳堅定地搖了搖頭。
虞錦玥笑容微寒,道:“你心悅邬崖川。”
饒初柳乖巧地點了點頭。
“你挑人的眼光跟你打扮的品味一樣差!”虞錦玥輕蔑地評價了一句,道:“知道我為什麽這麽說嗎?”
“……”饒初柳不想知道,并且非常疑惑沈自捷人都快嘎了,這瘋子為何還在這裏浪費時間。但她還是配合地露出疑惑且期待的表情,道:“為什麽?”
虞錦玥冷笑道:“邬崖川就是個瘋子。”
“……”饒初柳沉默看了她一眼,露出願聞其詳的表情,驚訝道:“真的嗎?為什麽?”
虞錦玥卻顯然不打算回答這個問題,盾丸被高高抛起,又落在她手中。
她嗤了一聲,好整以暇道:“大侄女,說實話,你想救他嗎?”
不管這姑奶奶想幹什麽,小命捏在人家手裏,饒初柳也只能配合:“如果會讓虞姑姑為難的話,那便算了。”
虞錦玥笑道:“不為難,他走,你留下。”
饒初柳果斷說:“那還是我走吧。”
虞錦玥似乎沒想到她裝都不裝,怔了怔,忽地大笑起來。
饒初柳不知道這有什麽好笑的,但不妨礙她也跟着露出憨笑。
虞錦玥笑夠了,才睨着她,慢條斯理道:“大侄女,你若立下天道誓言,答應我三個條件,我不但可以放你跟邬崖川走,還廢除霹靂陣,讓你們能順利保全山上那些蠢瓜跟山下那些凡人。”
饒初柳猶豫片刻,問:“什麽誓言?”
虞錦玥道:“簡單,你若沒完成答應我的那個條件,便過不了金丹破元嬰的心魔劫。”
心魔劫?
饒初柳決定出去後打聽一下,“什麽條件?”
虞錦玥不緊不慢地轉着手裏的圓疙瘩,淡聲道:“第一條,青水山上所有屍骨你都給我挪到別處去,我不管你是燒了還是揚了,我跟沈郎長眠的地方不能有旁人叨擾。還有,在你進來的那條溪邊立碑,将我跟沈郎的名字刻在一起,為我二人道侶身份正名!”
饒初柳也不意外她有求死之心,不管她對沈自捷的心意幾分真幾分假,但能瘋到割神識,俨然沒想過還有未來。
她适時露出惋惜:“生死相随,虞姑姑對沈伯伯的情意真令人動容!”
虞錦玥又睨了她一眼,也不知道是不是看破了她的心思。但她沒計較,只冷聲道:“我的第二個條件,你既然擅長演戲,就服下這個,幫我做場戲。”
一只玉瓶出現在饒初柳眼前,她猶豫了下,拿出驗毒珠在瓶口晃了晃,确定沒發熱,才打開瓶蓋。裏面是個指腹大小的紫色丹藥,印着金色的龜甲紋路,饒初柳根據特征仔細回想了下,握着玉瓶的手頓時哆嗦起來:“浮生丹?”
浮生丹又名複生丹、龜息丹,顧名思義,在遇到致命危險時陷入假死狀态,魂魄被吸進丹內滋養着,期間任何人都驗查不到。身體也被丹藥保持在屍體最自然的狀态,甚至會長出屍斑,足足三日。三日後,丹藥會融化,放出服藥者的魂魄,修複受損的肢體經脈,死後的症狀皆會恢複至生前無傷的健康狀态,甚至能斷肢重生,只唯獨不包括丹田跟識海。醒後會有七日虛弱期,虛弱期內無法動用靈力,身體如大病初愈,走兩步就喘,更無做事的力氣。
但過了這七日,便無任何副作用了,甚至身體都比以往更康健。
此藥堪稱神藥,關鍵時刻真能保住一條命,只是材料稀少,煉制要求苛刻,有能力煉制的丹師更是少之又少,極其罕見,一顆便值幾千萬下品靈石,常年有價無市。她全部家當估計都買不起藥渣,沒想到虞錦玥竟然舍得拿出來讓她演戲。
“你倒是不像是合歡宗出來的繡花枕頭。”虞錦玥意外地瞥她一眼,接着像是想起什麽似的,恍然道:“真是的,我差點忘了許……”
她說到一半,轉了話題,道:“你該是想拿他奠基?我看你順眼,打算幫幫你。這樣,你吃下浮生丹,咱們演場戲,在那小子面前演場美救英雄、舍身赴死的戲。”
“虞姑姑是想用女色壞他無情道心?”饒初柳才不管虞錦玥對邬崖川打的是什麽主意,她心中一動,“想讓他破戒何須虞姑姑如此煞費苦心?依我看,不如您直接跟邬崖川談判,用廢除霹靂陣以及放我們走換他跟我雙修?他若依了,您想要的效果也就成了;他若不依,便是棄百姓而不顧,又何談道心?”
作為看遍師姐師兄雙修的猛人,饒初柳是真沒啥羞恥心,她能看別人,自然也不怕別人看她。
虞錦玥嗤笑道:“大侄女,你可真貪心,想活命,想采補他,還想以後省了麻煩?”
饒初柳憨厚一笑,根本不覺得尴尬。
她心知肚明虞錦玥這會兒對她确實沒有殺心,大概真想讓她清理墳茔。
想拉近關系,單靠讨好順從可沒用。
果然,虞錦玥并未生氣,她看着她,又像是透過她在看什麽,聲音低微道:“不愧是合歡宗弟子,若是我當年也能……”
饒初柳豎起耳朵。
虞錦玥瞪了她一眼,沒好氣地把盾丸跟銀針扔了過來。
饒初柳剛接住,就聽虞錦玥沉聲道:“此事沒得商量。”
“……”饒初柳能屈能伸,道:“我演!”
“第三條——”虞錦玥拖長了音,道:“你采補到邬崖川之前,不能采補其他修士。”
饒初柳立刻把浮生丹往回推,堅決道:“虞姑姑,你還是用他的命還你的手臂吧。”
開什麽玩笑,練氣壽命極限才一百五十歲,金丹可是六百歲,元嬰一千二,邬崖川資質那麽高,指不定哪天就修煉到元嬰化神了,那她還采補個鬼!況且,邬崖川又不會因為可憐她就讓她采補,要是他一直對她無動于衷,那她歷經艱辛拜入合歡宗難道就是為了守着一個男人浪費時間?
不知為何,明明被拒絕,虞錦玥反倒笑得更開心了,好說話到讓人心驚:“也罷,大侄女,這條就限制在他突破元嬰或者轉修無情道之前如何?但凡他做了上面兩項的其中一項,你都不必再受誓言制約。”
便是邬崖川不肯突破,距離他轉修無情道的時間最多也就三年。
三年後,她也才二十一,耗得起。
但是不能這麽算,聽着更嚴重的第三條誓言其實算不上什麽,看似對她毫無難度的第二條才是真正的難題。
什麽情況下,才需要她為救美男子而舍身赴死?
饒初柳心裏有種不祥的預感,她向來相信自己的預判,幹脆試探道:“他要是在突破元嬰或轉修無情道之前死了,我也不再受誓言制約。”
她一個小小練氣二層,總不能跟在邬崖川屁股後面當急救包,以确定他三年內死不了吧!
虞錦玥看着她的眼神罕見流露出幾分憐愛,點了點頭,道:“可以。”
饒初柳松了口氣,又飛快思考着怎麽鑽第二條的空子,她大可以當着邬崖川的面救下另一個人嘛,幹嘛非……
“被救的那個人必須是邬崖川。”似是猜出饒初柳會怎麽耍滑,虞錦玥慢悠悠補充道。
饒初柳還想再掙紮一下,但這次虞錦玥就沒那麽好說話了,看她的眼神更是冒出了殺氣。
饒初柳立刻變了口風,能拖一日是一日,晚死總比早死強。
于是她當着虞錦玥的面,爽快地發了天道誓言,吞下了苦到舌頭發麻的浮生丹。
虞錦玥對她的表現很滿意,同樣爽快地離開了。
石室再次恢複了寂靜。
饒初柳嘆了口氣,瞥了手中的盾丸跟銀針一眼,放到了木桌上。她拖着疲憊的步伐拉開棉被,準備鋪床,但剛掀開平整的被褥,赫然看到一件衣裳藏在裏面。
一件十三四歲少年的青色勁裝。
她怔了一下,下意識看向衣裳的領口跟袖口,果然沒有任何磨損的痕跡。很明顯,這也是一件邬崖川沒穿過的衣裳。
饒初柳拿起衣裳,又從自己儲物袋中取出幹燥的內衫亵衣,又把儲物袋塞進新亵衣的內袋中,才更換了衣物。
沒想到邬崖川一個修n代,也跟她一樣勤儉持家嘛。
這衣裳不錯,她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