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夫人 修補
第7章 夫人 修補
饒初柳把三人挨個檢查了一遍。
好在除了蓮兒心口無可避免的出現了七顆紅痣,環兒跟沈姑娘都沒中咒。環兒忙把她跟沈姑娘沒喝完的竹筒都推給了蓮兒。饒初柳起身說了句“我去告訴兩位仙人”,就要往外走。
環兒叫住了她:“翠初妹妹,有件事我不知是不是想多了,你能幫我轉告仙人嗎?”
饒初柳道:“姐姐自己怎麽不說?”
環兒握着竹筒,使勁往已經不想喝水的蓮兒嘴裏倒,笑道:“我不敢跟仙人說話。”
蓮兒被一口水嗆得直咳嗽,環兒又眼疾手快取出一張帕子,按在蓮兒嘴上使勁揉了揉,責怪道:“這廟裏只有一口枯井,咱們就這麽點水了,你還浪費這一口!”
“……”饒初柳看了眼下巴、人中都被揉紅的蓮兒,道:“環兒姐姐,你說吧。”
環兒要說的就是‘趙夫人’的事。
一年前,環兒還是主院的大丫鬟。有一日,趙員外忽然跟趙夫人大吵一架,随後,趙員外就把趙夫人身邊的大部分丫鬟婆子換到了其他院落,只剩蓮兒等相貌出衆些的丫鬟還留在主院,再換進主院的丫鬟也都是趙家最漂亮那一批。
環兒道:“我之前也曾懷疑,但離開夫人院落那些人都沒出事,蓮兒又說夫人性情沒變化,我便以為是自己想多了。”
蓮兒推開環兒的手,忿忿道:“換人是老……趙員外的意思,夫人還求過情,我哪知道夫人是什麽時候被那妖孽換的?”
兩人吵了兩句,又同時偃旗息鼓。
饒初柳本沒心思摻和這事,但想到能借機接近邬崖川,就又多問了幾句“趙老爺有沒有納妾”“夫妻兩人關系如何”之類的問題。
蓮兒跟環兒都一一答了。
饒初柳估摸着邬崖川若還懷疑她,必會再次出言試探,她先前引起注意的目的已經達成,實在不想再加重嫌疑。雖然她把劉老三家祖宗八代都問清楚了,但謊言就是謊言,一不小心就會在哪裏露出破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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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在兩人驚奇的注視下,饒初柳“刺啦”利落撕下裙角,又往地上倒了水将積年灰土調成泥水,手指蘸着泥水就在撕下的碎布上條理清晰地記錄起來。
她邊寫邊思考:
趙員外一年沒宿在主院,很明顯知道夫人換了,或者說這本就是他跟那個假夫人的一場合作;
他原本有三個妾,卻都假借‘浪子回頭’的名義放出去,後來也沒人再見過她們,很可能這三個姑娘也已慘遭毒手;
主院的丫鬟大都在一年前就被趙員外染指,雖這一年多未被其騷擾,但很明顯,那假夫人并不在意這些人是否具有‘貞潔’,但也并不願意趙員外觸碰自己的獵物,八成是個女修;
遇害者男女老少俱全,趙家丫鬟成了血精珠,那其他失蹤者的屍骨呢?若只是為了血精珠,此人又為何要抽沈姑娘的魂魄?
寫完後,饒初柳盯着字跡,一邊快速把已知條件跟自己所知禁術比對,一邊将碎布疊起來,順便擦了擦手指,塞進衣襟。蓮兒忍不住提醒:“翠初妹妹,字跡還沒幹呢……”
饒初柳“啊”了一聲,手忙腳亂地拿出來,再打開時,上面娟秀清晰的小字已經糊作一團。她忍哭道:“我還想給邬真人看……”
茂茂忍無可忍地評價:“做作!”
蓮環二人并不覺得做作,反而好意安慰她幾句,又把之前那些話車轱辘般重複了幾遍,确認饒初柳記住後,才松了口氣,心道:‘翠初妹妹哪裏都好,就是記性太差了些……’
饒初柳往廟門走時,還能聽到蓮兒壓低聲音抱怨環兒:“你怎麽能騙翠初妹妹?上次你還接待了那什麽越宗的仙人呢!”
環兒道:“你懂什麽?翠初妹妹心悅邬仙人,咱們得幫幫她!”
蓮兒道:“真的?可翠初妹妹是凡人,記性還這麽差!邬仙人拒絕她還好,若占完便宜又棄了她,那讓翠初妹妹怎麽活呢?”
還有這好事?真是借她吉言了!
蓮兒道:“不行,我得攔住她!”
聽到身後響起的窸窣聲,饒初柳有些哭笑不得。好在下一瞬,蓮兒似是被環兒按住了。
環兒沒好氣道:“我豈會不明白仙凡之別?上次岚越宗的仙人你也見了,顯然像邬仙人跟荊仙人這等美男子在仙人中也是少數!常言道,寧吃鮮桃一口,不吃爛梨一筐。咱們豈能壞了翠初妹妹的好事?反正你我也沒打算嫁人,若翠初妹妹能僥幸得子,咱們三人還養不了?要是也能養出個仙人,翠初妹妹後半輩子都不必再受累了!”
“……”饒初柳大為震撼。
好豁達的想法!
但元陽跟靈氣可以借一借,子嗣還是算了。
饒初柳一出廟門,山神廟上空沉寂的風忽然輕輕湧動了一下。
不遠處正修繕圍牆的青衣男子似乎注意到她來了,擡起頭。他袖口被術法禁锢在小臂上,一手拿着釘錘,一手正往圍牆上抹泥漿。明明幹着泥瓦匠的活兒,偏因氣質太過光風霁月,那被修補了一半的圍牆在他手下看着都像是顏色特殊了些的玉雕。他溫聲問道:“劉姑娘,不知哪幾位姑娘身中血毒?”
是錯覺嗎?他語氣中的疏離似乎輕了些。
饒初柳眸中浮現迷茫,疑惑道:“血毒?”
邬崖川定定看了她一眼,解釋道:“血毒便是趙家那些丫鬟所中禁術。”
饒初柳恍然:“是這樣啊!”
饒初柳深知言多必失的道理,沒辯解以為血毒跟禁術不是一種東西的話,只瞥了眼邬崖川所在的位置,暗暗調整到自己最完美的角度,才道:“只有蓮兒姐姐中招了,其他人都沒事。”
她又把蓮兒環兒說的事複述給邬崖川聽,他颔首道謝,表情卻沒任何變化,只熟練地往牆上又抹了層泥漿。饒初柳看看已經跟之前判若兩門的木門,又看看在他手下快速成形的泥牆,贊嘆道:“邬真人,你真是多才多藝,還有你不會做的事嗎?”
“并非。”一道牆成形,邬崖川又順手用術法抽幹了泥牆的水分,面對少女亮晶晶的濡慕眼神跟甜到幾乎快要拉絲的聲音,他無動于衷,只是禮貌解釋:“今夜有雨,若不提前修繕,山神廟難以容身。”
師姐們說過,十之八九的男人都吃崇拜這一套,但饒初柳發現,邬崖川絕對是那剩下的十分之一。
她想了想,積極道:“那我幫你!”
共同做一件事也是拉近親密度的好法子。
邬崖川剛要阻攔,就見少女從頸間抽出一根襻膊,綁好袖子,就湊到他身旁,從地上撿起他修繕木門遺留的木片充當刮板,利落抹了泥漿往牆上糊。
初時還有些生疏,但她邊看邊學,竟很快就做得有模有樣了。
感受到邬崖川的目光停在自己身上,饒初柳脊背越發挺直,露出自己細長白皙的脖頸,心中暗喜:總算引起這家夥的注意了!
邬崖川道:“劉姑娘。”
饒初柳迅速通過泥漿的反光确定了自己臉上沒粘上泥點,才羞答答地擡頭瞄了邬崖川一眼,柔聲道:“邬真人。”
邬崖川溫聲道:“姑娘做得極好,廟頂還未修補,我去上面補房頂,剩下幾面牆就勞姑娘費力了。”
饒初柳:“……”
廟內的茂茂忽然“咯咯”直叫,放肆大笑。
饒初柳暗暗吸氣,用渾身的演技維持着表情沒崩,‘受寵若驚’道:“邬真人盡管去,這些牆交給我就是了!”
邬崖川笑了笑,足尖一點,飛身上了屋頂。
見他果真心無旁骛地拉扯着窟窿中漏下去的瓦片開始修補屋頂,饒初柳磨了磨牙,收回視線,也認真地砌牆刮面。
饒初柳轉頭的一瞬,邬崖川偏過頭,垂眸望着她。
天色灰蒙蒙的,饒初柳顏色暗淡的布裙貼着她自然挺直的脊梁,被襻膊解放在外面的藕臂揚起又落下,層層疊疊的袖布在她肘間不斷開合,俨然玉蘭花的花托。
太失禮了。
邬崖川倏地移開視線,瞥了遠處若隐若現的青水山一眼,目光才再次落在饒初柳手上。
厚薄均勻的平整牆面在少女手下快速成型,她看着似乎還是一樣弱柳扶風,但已過去近半刻鐘,她手臂每次揚起的力度跟速度與最初學會時的速度竟沒慢上幾分。
邬崖川嘴角沒忍住彎了彎。
等荊南趕回來時,饒初柳已将山神廟幾堵圍牆都補得整整齊齊,只剩下水分還沒抽幹。
盯着齊整的牆面,饒初柳心生自豪。
她砌的牆都比別人砌的标致!
“七哥,你這麽快就——”她蹲在地上收拾着剩餘的泥漿,牆上忽然冒出荊南的腦袋。視線跟她對上的一霎,他聲音戛然而止,瞪大眼睛看看她,又轉頭看看旁邊的泥牆,聲音揚高:“劉姑娘,怎麽是你?”
饒初柳正想回答,就見他忽然盯向她背後,不贊同道:“七哥,你怎麽能讓劉姑娘一個弱女子做這種粗活?”
饒初柳回頭,卻是邬崖川不知什麽時候從屋頂上下來了,現在就站在距離自己三尺的位置。他不答反問:“水跟幹柴呢?”
荊南頓時就被轉移了注意力,從儲物戒中取出一只巴掌大的玉瓶跟堆得半人高的幹柴:“夠用了吧!”
玉瓶上篆刻着一道銀色紋路,是專用來裝液體的乾坤瓶,瓶上有幾道銀紋就能裝幾方水。饒初柳算了算,光這一個乾坤瓶裏裝的水,就足夠蓮兒喝到咒解還有餘了。
邬崖川從另一側繞到荊南身旁,拿過玉瓶遞給饒初柳:“劉姑娘,想解開蓮兒姑娘身上的血毒,這三日內她都得多喝水,這裝水的乾坤瓶就交給姑娘保管了。”
饒初柳心知他是要繼續去青水山找沈姑娘的智魂,接過乾坤瓶,道了聲謝,進了廟門。
她一個練氣二層的渣渣,還是老實點吧。
下一個目标,換誰呢?
廟內跟他們剛來時已經判若兩處,饒初柳砌牆的時候,蓮兒環兒也沒閑着,将廟內收拾地還算整潔。沈姑娘正一動不動地坐在幹草堆上,懷裏還抱着那個寫着‘恩公’的牌位。
環兒順着饒初柳的視線看了眼,道:“我們把她扶到幹草堆上坐着,沒想到沈姑娘看見這個就像是瘋了般,沖過去就抱在了懷裏,然後就又不動了。”
饒初柳把蓮兒喝空的竹筒滿上,遞給她。
邬崖川跟荊南也抱着木柴進來了,聽到環兒的話,荊南忍不住‘咦’了一聲:“智魂都不在體內,還對這個恩公念念不忘?”
饒初柳心中倏地湧出一個疑問:‘假夫人怎麽敢确定提到給恩公建廟,沈姑娘就會去?’
幾乎同時,邬崖川也道:“蓮兒姑娘,可否将趙夫人請沈姑娘的始末詳細道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