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 章
37 · 第 37 章
桌子周圍迅速的安靜了下來。
江美舒看着舉在自己面前的飯盒, 她有些哭笑不得,“梁姨。”
梁母把鋁制飯盒又往她鼻子下面舉了下,“不香嗎?”
她特意跑到王同志那, 讓王同志幫忙做的。
“香。”
江美舒毫不猶豫地說道,“特別香。”尤其是五花肉的味道,抑制不住的往鼻子裏面鑽。
自從來到這裏後, 江美舒吃肉的機會屈指可數。
這會,炒成糖色, 色澤明亮, 肥瘦相間的五花肉, 就在她面前蹦跶。
她能聞不到嗎?
梁母聽到這話,便眉開眼笑了,“是吧?這五花肉特別香, 媽就知道你會喜歡。”
把飯盒放到了江美舒的桌子上, “快吃吧。”
“還有紅燒帶魚, 我上次看你在飯店多夾了兩次,還挺喜歡吃的, 我就讓王同志連帶魚一塊做了。”
“快嘗嘗。”
江美舒很難描繪自己此時此刻的心情。
得是怎麽樣細致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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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能連她之前吃飯多夾哪個菜都記得啊。
她看着面前的紅燒帶魚,低垂着柔美的眉眼, 說不出話。
“怎麽了?”
梁母的笑容頓時慢慢消失了,有幾分關切。
江美舒擡眸,一雙眼睛幹淨清澈, 還帶着幾分水意,“梁姨,你也太好了吧。”
“原來是為了這啊。”
梁母笑了笑, 不在意的擺手, “我這算什麽好。”
“就是一頓飯而已。”
“你這孩子上班了, 也不和我說一聲。”
“要不是上午去找你玩,你媽和我說你來上班了,我真是一點都不知道的。”
“而且這就是工作餐,無非是比我們平時吃的——”梁母擡起小拇指,“好了那麽一點點。”
她生了一張又白又圓的胖臉,這般擠眉弄眼的樣子,不讓人反感,反而多了幾分可愛來。
很難想象這種可愛是形容上了年紀的阿姨身上。
但确實如此。
江美舒怔然了片刻,“梁姨,您太可愛了。”
這話說的,梁母下一秒嗖的一下子捂着臉,“哎喲,你這誇的我還怪不好意思的。”
江美舒抿着唇笑,夾着了一塊五花肉吃,這五花肉燒的極好,入口一咬,油汁爆開,又軟又嫩,連帶着肉皮都跟着多了幾分焦香。
好吃的不得了。
見她吃的歡喜,梁母又給她夾了一筷子帶魚,“嘗嘗這個。”
兩人旁若無人,就那樣把梁秋潤給擱置在了一邊。
梁秋潤臉上的笑意要維持不住了,他站起來,若無其事的收回那快煎雞蛋,“母親,江同志,那你們先吃,我先進去開會了。”
他一說要走。
旁邊的梁母了立馬反應過來,“你走什麽啊?”
“煎雞蛋不留下啊?”
梁秋潤,“……”
不等他反應過來,梁母已經用着筷子,把他飯盒裏面的煎雞蛋給夾走了,還不忘碎碎念,“下次請人家小江吃飯,記得請點好的啊,別這麽寒酸。”
“最好是像你媽學習。”
看她給小江準備的兩菜一湯,小江就吃的開心。
梁秋潤微微頓了下,低垂着眉眼看着只有素菜的飯盒,他嗯了一聲,“母親,我曉得了。”
江美舒竟然有些同情他了。
“既然你給我了煎雞蛋,我拿紅燒肉和帶魚和你換。”
“我這也算是借花獻佛。”
說這話,她就夾了兩塊紅燒肉和一塊帶魚過來。
看到她這樣做,梁母下意識地要說,“不用了。”
她這個小兒子最是潔癖,從來不喜歡吃別人碰過的東西,就連過年吃團圓飯,也向來是單獨給他盛一個盤子的。
江美舒,“啊?”
“這麽多,我吃不完呢。”
這讓梁母怎麽解釋呢。
她這個棒槌兒子,一身的毛病。
就在梁母以為兒子,會把小江夾過去的菜拒絕的時候。
沒想到梁秋潤卻收了下來,蓋上蓋子,“謝謝江同志。”
梁母,“啊?”
眼看着兒子都離開了。
她還張大嘴巴,“啊?”
這怎麽不太對啊。
要知道她當初給兒子夾了一筷子菜,她兒子就連飯盒裏面的飯都不吃了。
她那個時候可是傷心了好久呢。
沒想到,她兒子就這樣接受了小江夾的菜?
“怎麽了?”
江美舒咬着一塊紅燒肉,只覺得唇齒留香,天靈蓋都跟被打開了一樣。
紅燒肉真好吃啊。
對于她這種肚子裏面沒油水的人來說,簡直是人間極品。
梁母見她吃的開心,便不想掃興,“沒什麽,你快吃。”
“我還準備過來問問你,一個月哪幾天在上班?我好過來給你送工作餐。”
“肉聯廠食堂的飯菜我吃過還行,但是比不上家裏做的。”
只因為梁家人做飯,做菜舍得油鹽,就這一項味道就差不了哪裏去。
江美舒下意識地要拒絕。
卻被梁母打斷了,她擡手,“小江,我們很快就是一家人了。”
“不要和媽媽客氣好嗎?”
這讓江美舒根本拒絕不了啊。
她想了想,抿着唇害羞道,“謝謝梁姨。”
“這才對嘛。”
“不過我也不知道,我是幾號上班,因為我是臨時工。”
“臨時工?”
梁母的眼睛當場就瞪了起來,“你在肉聯廠做臨時工?”
“梁秋潤是做什麽吃的?”
“他當廠長,讓自己的老婆做臨時工?”
這聲音太大,以至于周圍的人向不聽見都難。
大家下意識地看了過來,聽着梁母的語氣,江美舒在工會當臨時工,似乎做不了多久啊。
江美舒頭皮都要發麻了,忙說道,“梁姨梁姨,我在工會當臨時工,這個和梁廠長沒有關系。”
“這是我認識他之前,就是臨時工啊。”
梁母卻不這樣覺得,“怎麽沒關系啊?”
“你都要和他結婚了,他連工作都不給你安排?這是不是有些過分啊?他到底有沒有把你放在心上?”
就差把梁秋潤給罵到狗血淋頭了。
江美舒小心翼翼道,“那個梁姨,有沒有可能是我不想上班呢。”
梁母,“?”
梁母,“??”
梁母,“???”
好一會才反應過來。
她一拍大腿,“小江啊,我倆真是天生的母女。”
“我也不想上班。”
“我一輩子也沒上班過。”
江美舒咧着嘴笑,“是吧,不上班也挺好的。”
她就想當個米蟲。
“不上班是好,但是也有不好。”梁母下意識道,“不上班就天天待家裏,時間久了,和愛人都沒共同話題了。”
“小江,雖然媽不該說這話,但是我還是想勸你,如果有機會,你還是要把班上着。”
“你看你大嫂和二嫂。”
“你二嫂在家裏能腰板挺那麽直,那是因為她有一份工作,她工資不比你二哥低,所以她在家做什麽和你二哥平起平坐。”
“但是在看你大嫂,因為沒有工作,全靠你大哥賺錢回來,在家沒有任何話語權。”
江美舒也知道是這樣。
但是她想說,梁秋潤不是工資上交嗎?
“你這孩子就是單純,男人把工資上交給你,不代表着你能随意花他工資,你勤儉節約他誇你好婆娘,但你但凡是多花點,浪費點,他就要挑三揀四找你毛病,說你浪費。”
別提她為什麽知道。
因為她愛人年輕的時候,也是這般找她茬的。
梁母這輩子都不知道什麽叫節約,年輕的時候漂亮,還有幾分美色,打扮的也好看。
梁父自然不說什麽,可是到四十來歲的時候,徐老半娘,在加上當時的環境不允許。
她在花多了,便會被愛人說三道四了。
“所以,上班你要上,要找個清閑的,工資高的,把錢賺拿自己手裏,還能随時跑出去玩,沒有壓力的。”
江美舒一臉問號,“梁姨,天底下有這種工作嗎?”
這還真把梁母給問住了。
她仔細想了想,“有吧?”
“只是還沒找到,你等我去打聽一番,看看有合适的,媽就介紹給你。”
“最好是既能賺錢,又能有時間陪我玩的。”
江美舒覺得梁母想的太好了。
這真的好難的。
上班要是有這麽輕松的話,她上輩子或許就不會被累死了。
梁母走的時候,是江美舒去送她的,連帶着吃過的飯盒一起帶走了,打算拿回去一起洗了。
甚至,連江美舒的那個飯盒也要收走。
江美舒哪裏好意思啊,頓時拒絕了,梁母這才作罷。
她瞧着江美舒出來送她,便說,“你等等媽,回去打聽下有好清閑工資高的工作了,就介紹給你。”
江美舒想了想,“不急,我先在這裏上班也挺好。”
确實挺好。
有了梁秋潤和梁母這兩座大山,就他們今天弄的這一遭。
江美舒估計,她在整個工會都能橫着走了,更別說,她還有個直系領導是她親姑姑。
這工會簡直就是她靠山啊。
梁母擺擺手。
等她徹底離開後,江美舒剛一回到工會辦公室,周遭的同事,刷的一下子跑了過來。
把江美舒給圍着了。
“美蘭,剛那一位是你婆婆吧?”
瞧着那架勢,把梁廠長罵的頭都擡不起來,梁廠長平日多威風啊。
江美舒嗯了一聲,找到了公共水房,把自己的那個飯盒給洗了,這才慢吞吞道,“是我未來婆婆。”
“你未來婆婆挺厲害吧?”
這讓江美舒怎麽回答呢?
她是挺厲害的,能把梁秋潤這種厲害的人,怼的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江美舒洗飯盒,沒有接話。
周圍同事也開始恭維起來。
“美蘭,你這婆婆都上門送飯來了,看來你和梁廠長應該也快了吧?”
“我瞧着也是,之前梁廠長還給你也來送東西。”
“美蘭啊,你這往後要是爬起來了,可不能忘記了大夥啊?”
這話讓江美舒怎麽接。
她算是見證了真正的職場變臉,仿佛當初說她,攀高枝的不是這些人一樣。
江美舒慢吞吞的把飯盒洗幹淨,她回頭,粲然一笑,“是啊,當然不會忘記,大家夥對我好的。”
“是不是呀,黃幹事?”
被點名的黃幹事,幾乎是一激靈,就把頭低了下去,“江美蘭,我可沒想沾你光。”
“只求你大人不記小人過,我們過往一筆勾銷好嗎?”
誰能想到呢。
當初那個誰都能夠呼來喝去的臨時工,一下子成為廠長愛人了。
這就是大家騎着馬,都追不上的啊。
而且,聽她那婆婆的意思,還嫌棄她工作不好。
“江美蘭”如今是個臨時工工作不好,那是不是想讓她轉正式工?
可是整個工會就只有十三個編制,她要是轉了正式工,他們這裏面的人誰會下崗?
光想想就讓人恐怖好嗎?
黃幹事恨不得打死幾個月前的自己,她做什麽要去三番五次的在背後,說“江美蘭”的壞話啊。
江美舒聽到黃幹事的求和,她安靜地看着對方。
她有着一張極為漂亮的眼睛,清澈幹淨,但是這般直勾勾的看着人時,卻有幾分說不出的壓力。
明明還是那麽一個人。
但是當幹淨的眼裏眼裏沒有笑意時,卻徒然生出了幾分審視來。
這不是平日裏面溫和端莊的“江美蘭”
這也讓在場周圍熱鬧的聲音,瞬間跟着安靜下來。
“美蘭。”
黃幹事有些惴惴不安的喊了一聲。
江美舒和他們的接觸實際上并不多,以前和他們接觸的是她姐姐——江美蘭。
江美舒沒資格替姐姐原諒這些人。
臨時工在單位的尴尬程度,或許只有當事人才知道。
“以前是怎麽欺負我——”姐的?
她突然問了一句。
大家面面相觑。
“對不住美蘭。”
“對對對,以前是我們過分了。”
“你就大人不記小人過。”
江美舒還是那個臨時工,她也還是有個當主任的姑姑。
但是只因為她和梁秋潤即将訂婚,這些同事便都過來道歉了。
江美舒說不出心裏是什麽滋味,她看着衆人百态,似乎也是第一次在認知,這個世界。
還是江主任出來,“美蘭,你過來下。”
她看了一眼圍着的衆人,“都在這裏做什麽?”
“還不去忙?”
這話一落,大家才散場。
江美舒跟着江臘梅走出去了,她有些不解,“姑姑,你做什麽要喊我啊?”
她還沒說完呢。
“不喊你,留着你在這裏和他們咬嘴皮子?”
“論嘴皮子你又說過不他們,還把自己氣的要死,何苦呢?”
江美舒也知道,她抿着唇,“我就是不舒服,他們以前欺負了我姐。”
她也不想原諒。
但是,她也不願意去廠長愛人的身份,壓着他們道歉。
這樣,會讓江美舒有一種感覺,她是和對方一樣的人了。
“是啊。”
“我以前微弱的時候,還有人欺負我。”
“美舒,這個世界就是這樣弱肉強食,當初你姐是臨時工的時候,他們因為我的關系,不敢明着欺負你姐,但是暗處的嘲諷肯定是有的。”
“如今,你的位置比他們高,你也可以還回去。”
“但是美舒,我知道你的性格,就算是還回去了,你心裏還是會不舒服。”
因為善良的人,總是會過多的苛求自己。
江美舒是。
江美蘭也是。
“就這樣吧。”
江臘梅說,“我讓他們給你道個歉,就此算了。”
江美舒也不願意,她悶聲道,“我才不要,他們道歉,我就要替我姐接受。”
“我才不要。”
這人又開始擰巴起來。
江臘梅嘆口氣,“你啊你啊?”
“這個性格真是吃虧。”
“這天地下哪裏非黑即白的。”
江美舒抿着唇不說話,她把洗幹淨的飯盒放了回去。
算了,和江美舒這種鑽牛角尖的人,說不清楚。
“你還是老老實實和梁廠長結婚吧,只要你站的足夠高,這些人就會一直內耗,後悔,以及膽戰心驚。”
這是人性。
江美舒甚至什麽都不用去做,他們自然就會後悔,會恭維,會巴結。
江美舒點頭。
她如今有了梁秋潤這個大靠山,在工會裏面确實比她姐以前舒服多了。
最起碼像現在。
一般來說,那些髒活累活都是她的,但是今兒的卻沒人來找她。
她就像是一個關系戶一樣。
高高的擺在那就好。
江美舒只是做了一些她工作範圍內的活,哪怕僅僅如此。
往日的李大姐都哎喲了兩聲,拿着一個橘子遞過來,“江同志,你累着了吧,休息休息。”
江美舒看着那橘子,有些手足無措。
“就是一個橘子,不值當的。”李大姐把橘子放在她桌子上,轉頭就走了。
當做無事發生一樣。
過了一會,黃幹事也來了,揣着兩塊桃酥,“江同志,以前是我的問題,實在是對不住。”
把桃酥放在她桌子上也離開了。
接下來都是如此。
江美舒一連着收到了五六個人的賠禮,大家這才安靜了下來。
江美舒看着那東西,有些頭疼起來,她猶豫了片刻,還是收下下來,這些東西她并不打算要。
而是打算收起來,去給她姐的。
到下午五點半的時候,江美舒終于磨洋工,到了下班的時間。
辦公室裏面還在開會。
梁秋潤他們壓根沒有出來的意思。
江美舒在心裏感嘆,老梁這人真忙啊。
一下午了,連出來都沒出來過,也不知道這人的膀胱憋得住不。
這廠長真不是一般人能做的。
“姑姑,我能下班嗎?”
到了下班的點,打工人江美舒是一分鐘都不想多待的。
江臘梅看了看時間,“今天還不知道他們什麽時候,會開會結束。”
“算了,你們都下班吧。”
大家中午都沒下班,一直熬到下午的。
江臘梅這還一說,大家頓時跟脫缰的野馬一樣。
和江美舒道謝。
江美舒不在意地擺擺手,她也不想待了在上班的地方了。
下班之後,多待一分鐘在單位,都是她對自己的不尊重。
她提着大家的賠禮道歉,便從工會辦公室溜達了出去,打算直接去找姐姐江美蘭的。
她也沒去正陽門城樓下去等江美蘭,那邊離他們肉聯廠太遠了。
索性直接去了沈家。
她到的時候,江美蘭還沒有回來。家裏的沈母在做飯,見到她來,頓時有些拘謹的招待,“小江啊,晚上留下來吃個飯好了?”
江美舒知道沈家的情況。
每個月的口糧都是不夠的,她要是留在這裏多吃一口,沈家其他人就要少吃一口。
她頓時擺手,“不用不用,我回家吃。”
“我就等着美、舒回來,給她點東西,在和她說兩句話就行。”
“幹娘,你不用管我。”
這話剛落。
外面就傳來一陣推着板車的聲音,“媽,我們回來了。”
是江美蘭和沈戰烈。
江美舒一聽,頓時跑了出去,“姐。”
她跑出來看江美蘭,只見到江美蘭立在沈戰烈的旁邊,沈戰烈推着板車,上面放着煤爐子。
江美蘭則是空手立在旁邊,外面有些冷,她的臉色被吹的發白,不過看到江美舒過來的時候,江美蘭還是高興的。
“你怎麽過來了?”
跑了過去,剛要拉着江美舒的手,意識到自己的手太涼了以後。
又把手縮回去了。
江美舒卻不管,拉着她的手,一摸就是一陣冰冷,“怎麽這麽涼?”
江美蘭不在意道,“吹的呗。”
“外面風大,不過我還好,沈戰烈的手更涼。”
江美舒擡手摸了摸江美蘭身上的衣服,“你還穿單衣。”
“這都只有十一二度了,你還穿單衣。”
就一件薄外套,裏面連個綿都沒有。
江美蘭,“沒事的。”
“我一天到晚都在爐子旁邊忙活,不冷的。”
家裏的棉花是定量的,她以前出嫁之前也都只有一件棉衣,那是大冷的時候才拿出來的穿的。
如今哪裏穿棉衣的季節啊。
而且棉衣這種衣服,穿髒了還不好洗,她一天到晚圍着鍋爐轉,根本幹淨不了。
江美舒有些生氣,“那也不能穿單衣。”
“我回去找布票,你明天就去扯衣服,扯棉花,哪怕是做一套夾棉的也行。”
“不能穿單衣。”
這話一落,江美蘭下意識地要說不要。
沈戰烈卻說,“姐,如果你能弄到布票和棉花,我們和你買。”
他們家如今攢了錢,但是布票和棉花太難買了。
根本弄不到,就是想做衣服都不容易。
江美蘭不贊同沈戰烈,這樣向妹妹開口。
“別聽沈戰烈的,我們攢一攢也能有。”
她并不願意讓妹妹來,再次補貼她這個窮酸的家。
沈戰烈是她自己要嫁的。
她不能拖着妹妹,拖着娘家來補貼她。
江美舒抿着唇,“等你攢到了,估計都要明年了。”
一個人一年就七尺布,這還是一年四季的衣服,随便做一套衣服都要七尺布了。
這怎麽可能攢的到啊?
“我回去想下辦法。”
江美舒要走,才想起來自己手裏提着的還有東西,她轉頭把東西,一股腦的塞到江美蘭的手裏。
“工會那些人如今瞧我和梁廠長定親了,所以都來和我的道歉,說是彌補以前對我的不好。”
這話一說,江美蘭就明白了。
她以前在工會的日子确實不好過,雖然有個主任當姑姑,但是架不住她是個臨時工。
工會就十三個編制,多一個都沒有。
她又是關系戶,大家都怕她突然起來,搶了別人的編制。
這也是正常。
利益關系使然。
只是,江美蘭從來沒想過,這些人有一天竟然會和“她”道歉。
只能說,權勢确實動人。
以至于那些往日有利益沖突,會選擇打壓她的老同事,都開始捏着鼻子道歉了。
見江美蘭不接。
江美舒突然問了一句,“如果你是我,你會選擇原諒他們嗎?”
江美蘭只聽到這句話,就知道妹妹又鑽牛角尖了,“為什麽不原諒?”
“那些人也不是大奸大惡之人,無非是大家利益沖突,所以才會來打壓。”
“這個世界上不是非黑即白的,我們每一個人都在趨利避害。”
“他們是,我們也是。”
江美蘭語重心長,“如果我換在他們的位置,我也會這樣。”
“當看着那些人起來後,我同樣也會去阿谀奉承。”
她看着妹妹,眼神認真,“美蘭,我也是一個徹頭徹尾會有私心的普通人。”
“也可以說是一個小人。”
江美蘭對于自己的定位,從來都不是好人。
江美舒聽到這話,瞬間安靜了下去,“不,你不是。”
她條件反射的否認。
她的姐姐太好了。
她姐姐從來不是這種人。
江美蘭笑了笑,“我是,只是我在你面前不是這樣而已。”
她在沈戰烈面前,用了一肚子的算計。
只是,妹妹不知道。
沈戰烈也不知道而已。
“好了,這種事情不值得你煩惱,就像是那些人不值得你放在心上一樣。”
江美蘭笑地溫柔,她拉着江美舒的手,“晚上留下來,吃我做的豬肝白菜湯好不好?”
“在給你烙兩個蔥油餅。”
“切點土豆絲進去,用着蔥油餅卷着土豆絲。”
不得不說,江美蘭是會勾引人的。
江美舒果然有些猶豫。
“留下來嘛,我這幾天也賺了點小錢,留你下來吃頓飯的能力還是有的。”
這就是自己賺錢的好處了。
江美蘭嫁到沈家來,幾乎是說一不二的。
既沒有難搞的婆媳關系。
丈夫也聽她的。
日子窮點,但是對于江美蘭來說,卻沒那麽難熬。
江美舒晚上留在沈家吃飯,不回去自然要有人去江家打招呼的。
江美蘭讓沈銀屏過去和江家帶個話。
沈銀屏剛好想去找,江小弟去問下功課上的事情。
二話不說就去了。
江美舒看自家姐姐,熟練使喚小姑子的樣子,就知道她在這個家過的不錯。
晚上在沈家吃了飯。
江美蘭要送江美舒回去。
江美舒卻覺得無所謂,就隔了一個胡同,自己吃完飯就跑回去了。
她到的時候。
王麗梅在剪喜字,就這段時間家裏要辦喜事了,這些小物件自然要準備起來了。
“回來了?”
江美舒嗯了一聲。
“不是說了你姐家條件不好,你怎麽還去你姐家吃飯了?”
江美舒,“姐讓我留着,我就留着了。”
“就你這個老實性子。”
王麗梅擡手點了下她額頭,“過來看看我剪的喜字成不成?”
江美舒看了過去,王麗梅的手很巧,剪出來的喜字很漂亮。
甚至,還有鴛鴦戲水。
都是活靈活現的。
“好看。”
“真好看。”
江美舒忍不住點頭。
“我打算剪個二十張到三十張那樣,到時候咱們家門,窗上都要貼。”
“還有櫃子,以及那些搪瓷盆,搪瓷缸。”
“我都開始準備了。”
王麗梅這個母親,當時說着只給一對搪瓷盆做陪嫁,但是說是這樣說的。
她做的時候,卻買了不少東西。
一對搪瓷盆。
一對搪瓷缸。
還有鐵皮暖水壺。
清一水的碗筷。
這些她能買到的,能托關系弄到的,她都盡力去弄了。
“不過,棉花現在确實弄不到。”
她還想給閨女在陪嫁一條棉花被子,這在如今也是極為時髦的。
有了出嫁的棉花被,那去了婆家到了過冬的時候,也能被高看一眼的。
畢竟,我閨女蓋自己的被子,不要你婆家的東西,你少來戳我閨女的脊梁骨。
也少來戳磨我的孩子。
“我看看到時候能不能去鄉下,你姑婆家問一問,收一些棉花上來。”
提起這個。
江美舒便說,“若是能收到棉花和布料了,給我姐也裁一身衣服呗。”
“我今兒的去看她,這麽冷的天,她還穿的單衣。”
王麗梅聽到這話,頓時沉默了下去,“你姐嫁到沈家,這是沈家該管她的事。”
要是以前的江美舒,肯定要生氣,和王麗梅辯駁一句,難道她姐出嫁了就不是她的女兒嗎?
如今,江美舒也知道她媽的性格了,就是刀子嘴。
實際上卻是不一樣。
她拉着對方的胳膊晃,“姐的臉都凍發白了,手也是。”
“媽,我手裏有點小錢,我把錢給你,你去找鄉下的姑婆問一問,能不能買到二兩棉花回來,或者是不要布票的棉布也行。”
“給姐先裁一件這個天氣能穿的衣服呗。”
“要你操心。”王麗梅恨恨道,“都嫁到沈家了,每天累死累活的跟頭牛一樣,沈家都不知道她穿的少了?”
“也不知道你姐是昏頭了,還是怎麽回事,非要嫁給沈戰烈。”
以前,她極為看好的女婿,如今真成了一家人了。
她卻覺得哪哪都不順眼了。
江美舒抿着唇笑,“這還是你當初看好的女婿呢。”
王麗梅,“我瞎眼了。”
“算了,不提你姐了,你這段時間就要辦好事了,媽不識字,我報一串名字,你幫我寫個單子出來。”
“免得我置辦起來的時候,給辦漏了。”
“順帶把給你姐買棉花買棉布,也給寫上去。”
江美舒笑盈盈地嗯了一聲。
林巧玲突然說了一句,“媽,今年大樂也長高了,要不你去鄉下買棉花布料的時候,給大丫頭也買點。”
“做一件衣服,她能穿,下面兩個小的也能穿。”
這就是個見縫插針的。
一點虧都不吃的。
王麗梅嗯了一聲,“我看看吧,要是有多的錢和票,就給大樂也買一件。”
一個家的嚼用,給了這個不給那個,就是厚此薄彼。
林巧玲對這個答案不是很滿意。
但是江美舒看了過來,她到底是沒在說話了。
有些顧忌着江美舒,馬上就要和梁廠長結婚了。
之前又得罪過,到底是想彌補雙方的關系的,想以後占便宜的。
所以,林巧玲微笑了下,轉了話題,“美蘭有你這樣的妹妹,真是她的福氣,都出嫁了你還惦記着她。”
江美舒嗯了一聲,不太想和林巧玲說話。
“我累了,先進去休息了。”
林巧玲臉上的笑容頓時一僵,有些維持不住了。
等江美舒進去後。
林巧玲有些不忿,“媽,你看美舒。”
“我都示好了。”
王麗梅有些心疼,她把剪好的喜字收了起來,“你是有示好,但是你是抱着目的,抱着去占便宜才去示好。”
“巧玲,美舒不是傻子。”
一句話,拆穿了林巧玲的真面目。
她頓時不吭氣了。
為了利益,可以忍。
為了利益,也可以哪怕是翻臉了,還是繼續捧着臉去讨好。
這才是真正的林巧玲。
等她出去後。
王麗梅轉頭進了閨女的小房間,這個房間已經被收拾出來了。
另外一個床給了大樂和二樂,兩姐妹把這個小床造的跟豬窩一樣。
難怪小閨女白日裏面,不愛待房間了。
因為,她還沒出嫁。
這個房間裏面屬于她的東西,就在慢慢的減少了。
江美舒在收拾東西,她打算在出嫁之前,把自己的東西都收拾出來。
到時候出嫁的那天,一起搬走的。
她走了。
這個房間才能騰出來,讓江家的其他人住進來。
很無奈。
也很現實。
但是江美舒,不再是像當初那般激烈的去反抗。
她只會平靜的接受。
母親對她好。
但是母親不是她一個人的母親。
當認清楚這點後,她覺得心裏也沒那麽難過。
因為她曾經擁有過百分百的母愛,她告訴自己,百分之七十,八十,也很好了。
見到母親進來。
江美舒擡眸,白皙的面容上滿是恬靜,“媽,你怎麽進來了?”
她拍了拍自己的床,讓王麗梅坐下來。
王麗梅,“生氣了?”
語氣有些小心翼翼。
自從上次吵架後,母女二人似乎也不再,像是之前那般什麽都說了。
而是多了一分拘謹。
互相在為對方讓步。
江美舒搖頭,“沒有。”
“我在為姐姐打算。”
“她在為自己的孩子打算。”
“誰都沒錯。”
只是這個家太窮了,窮到一塊布,一點棉花,都要去争搶的地步。
聽到這話。
王麗梅有些澀然道,“長大了。”
“也不知道是好是壞。”
江美舒笑了笑,沒接話。
“還有五天梁家人就要上門提親了,你這邊還有缺什麽的嗎?”
“和媽一起說了,媽這幾天打算把市場都跑一跑。”
江美舒搖頭,“沒有的,基本不差什麽東西了。”
大頭的東西,梁家都準備了。
她這邊只剩下安心備嫁了。
王麗梅聽到這話,驟然沉默下去,“美舒,你不用和媽媽這般客氣的。”
她的美舒以前從來不是這樣。
江美舒想了想,想努力笑一下,但是卻不好笑出來。
她只是低頭,趴在王麗梅的肩膀上,看着屋內的熟悉又陌生的東西,喃喃道,“媽,我還沒出嫁,就已經快沒有家了。”
那個曾經屬于她的房間。
在不斷的,一點點的塞滿各種,不屬于她和她姐的東西。
王麗梅聽到這話,她驟然安靜了下去,“對不住,美舒。”
她除了這個。
好像也沒有其他能做的了。
美舒和美蘭出嫁了。
房間先騰出來給大樂和二樂用,等他們稍微在大點。
也到了老幺幺娶媳婦的年齡了,這間房還是會被騰出來。
最終給老幺結婚娶媳婦用。
江美舒聽到母親的道歉,她咬着唇,沉默不語。
“我們女人都是這樣的,娘家不是家,婆家才是。”
王麗梅摸着她頭發,小聲道,“你婆當年是這樣。”
“我也是這樣。”
“甚至你嫂子也是。”
這是傳統的規矩。
江美舒想說不是,她想說後世的她就不是,她還沒結婚,不止自己原來的房間被保留。
她的父母還給她買了新小窩。
但是她知道,她和王麗梅說了,她也不會懂。
她只是無奈地笑了笑,“或許吧。”
*
梁家。
梁母回去後,便去動用各種人脈關系,去給未來兒媳婦小江,去找一個清閑又工資高的工作了。
只是,這種工作不好找。
她和沈明英說完後。
沈明英看了好一會自己的婆婆,“媽,你還是洗洗睡吧,這天底下要是有這種不忙,還工資高的工作,我都恨不得去換個工作了。”
“還輪得到介紹給小江啊?”
這——
梁母不死心,“也不一定呢,我去等下秋潤,問問他單位有沒有這種好工作。”
“給小江換個工作。”
“做什麽臨時工啊,我都看到了那些同事孤立她呢,大家都是聚在一塊吃飯,就小江一個人坐在窗戶那孤零零的,多可憐。”
沈明英心說。
這感情好。
她婆婆去為難小叔子。
起碼不來難為她。
沈明英要走的時候,突然想起來了什麽,從兜裏面掏出來了兩張電影票。
“對了,我們百貨大樓分了兩張電影票,你給秋潤呗,讓他和小江去看電影。”
這個,梁母倒是沒拒絕,果斷的收了下來。
在她看來,自己的兒子和未來兒媳婦,确實要培養下感情。
她索性吃了飯,就去隔壁兒子家了,家裏有個電視機,梁銳又不樂意看。
梁母便端了一盤子瓜子過去,一邊嗑瓜子,一邊看電視,順便在等這兒子下班。
只是。
她從七點半等到十點半。
終于把兒子等回來了。
梁母倒是習慣了,有電視看着,她倒是沒覺得有多困。
所以,當梁秋潤一回來,她立馬就站了起來,“秋潤啊,你回來了。”
梁秋潤點頭。
“你這裏有沒有工資高,又清閑的工作,給小江換一個啊?”
梁秋潤,“?”
“母親,你要不要聽下,你在說什麽?”
“我咋不知道了?”梁母振振有詞,“我要你找一個工資高,又清閑,适合小江躲懶的工作,能找到嗎?”
梁秋潤,“不能。”
這天地下萬萬沒有這種好事的。
梁母一臉失望地看着他。
梁秋潤嘆口氣,“母親,我是廠長,位置夠高吧?工資夠高吧?你覺得我閑嗎?”
這天底下哪裏有工資高,還清閑的工作啊。
梁母,“我不管,反正你要給我找,我可不願意去看到小江,再去當臨時工了,被人排擠,多可憐啊。”
“你要是不找,我就天天去辦公室找你陪我玩。”
梁秋潤,“……”
梁母說完要走的時候,突然想起來,自己的正事還沒做。
從口袋裏面掏出兩張電影票遞過去,“你二嫂給的,說是明天電影制片廠那邊新上映了草原兒女,特別适合你們這種年輕人去看。”
“記得帶小江去看。”
梁秋潤看着那電影票,并不接。
梁母,“你怎麽不要啊?”
梁秋潤摸了摸鼻子,溫潤的臉上滿是抗拒,“母親,我明天要去津市出差。”
“沒空。”
這話一落。
梁母頓時怒了,“讓你給小江找個清閑工資高的工作,你做不到。”
“讓你明天陪小江去看電影,你還做不到。”
“梁秋潤。”梁母冷笑,“你別逼我,雇別的男人去陪你老婆看電影。”
“你也不想還沒結婚,就頭上綠吧?”
【作者有話說】
梁秋潤,我謝謝您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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