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44章 第44章
第二天, 貓婆婆疑惑地看着我們。
“啊呀,你們昨天都沒睡好麽?”說着,她眼神漸漸憂愁, “你們兩個現在還只是國中生,要是做太出格的事可不行啊……”
“胡說什麽呢老太婆!?”獄寺君先暴起了, 弓着背滿臉通紅。我在他身後嚴肅補充:
“這是當然的。我會努力忍耐到獄寺君成年的那一天的。”
“不是這個問題吧!?”他扭頭朝我大吼,頓了頓又道, “我勸你趁早放棄這種妄想!”
“欸?不要這麽兇嘛,”我打個哈欠,軟軟地說,“昨天我可是陪獄寺君洗了大半夜的盤子呢。”
怎麽會有人洗一個碗摔一個啊?堪稱是掌握了“百分百摔碗”的被動技能。修複的速度都趕不上,最後只好讓房間裏的重力先消失了。結果因為折騰太久, 我們直接倒在沙發上呼呼大睡,別說“太出格”的事,根本連“稍微出格一點點”的事都沒做成嘛。
“只能等下一次了嗎……”我低聲嘟囔, 在少年瞪過來前及時改口,“今天就去隔壁町的植物園, 出發!”
“正合我意。你還真是了解我的喜好啊。”貓婆婆樂呵呵地說;她今天紮的頭巾是紅色的,“昨天看了《泰坦尼克號》, 凱特·溫斯萊特真是富有生命力的美人啊。”
接下來, 如果我們的生活是一部電影, 下面無疑會是一組色彩明快的蒙太奇,伴随着歡欣雀躍的bgm。
奇奇怪怪的食物、瘋狂的購物、去游樂園和各種景點……大部分時間是我們三個,有時只有我和貓婆婆。鬧劇;歡笑;烏龍;歡笑、歡笑、歡笑。夏日永不結束。
轉眼就到了8月末。
蟬鳴聲響徹。空氣炎熱蒸騰, 叫人覺得浮躁。
我躺在貓婆婆後院的走廊上, 盯着上方一動不動的西瓜風鈴。院子外面,盂蘭盆祭典的準備正熱火朝天。
“時間過得真快啊。”又是一年盂蘭盆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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瞥一眼院子裏的銀發美少年, 他正在喂貓,偶爾還會叽叽咕咕的和野貓說幾句話——這種忽然閃現的童心正是獄寺君的可愛之處。雖說他自己是絕對不會承認這點的。
“獄寺君不去找沢田同學他們嗎?”我懶洋洋地拿胳膊遮住日光,“今天算是個重要的日子喔。”
“…我知道。盂蘭盆節是祭奠亡者的節日吧。”他頓了頓,聲音居然帶着點沉痛,“像這種日子,十代目應該會想要和伯母一起度過……”
“…欸?”我沉思了一下,很快瞪大眼睛,“沢田同學的爸爸死掉了嗎!?”
獄寺君嚴厲道:“不準用這麽失禮的語氣提起十代目亡故的父親!”接着他認認真真、以手握拳:“即便沒有父親,十代目卻還是那麽堅強。平日裏根本看不出異樣,這是何等堅韌的心志啊。真不愧是十代目……!”
背景pikapika的閃着光,身後似乎還多了條拼命晃蕩的尾巴。剛剛還在蹭他腿的貓咪們都嫌棄的跑開了。
我鼓起臉:“你對沢田同學還真是虔誠啊——”這時,一只肥肥的橘貓居然經過了廊下,我眼疾手快伸手撈住。它當即炸毛、狠狠給了我幾爪子,尖利痛感如同指甲從正中間裂開。
我只好遺憾的松開手,任由它跑遠了。
獄寺君正好背對着我,沒注意到這邊。我思索着要不要痛呼兩下,結果一陣困倦猛烈襲來,就這麽迷迷糊糊睡過去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小腿處忽然傳來輕微刺痛,伴随着一會兒冰冰涼涼、一會兒溫熱的觸感。潛意識告訴我,現在還是睜開眼睛比較好。所以我努力睜開了眼睛。
看到了距離很近、半蹲在廊下的獄寺君。
分明是擰着眉毛、一臉的不情願,眼神卻還是透露出認真,拿一只手輕輕托着我的小腿,另一只手——拿鑷子夾着酒精棉球重重碾上去了。
“啊痛痛痛痛痛!”我頓時龇牙咧嘴。他倒是露出一臉“你活該”的嘲諷。
“醒了?醒了就自己來。”
“不要嘛。”我耍賴,“好累喔,沒力氣。”
“那你就忍忍吧。”獄寺君冷笑一聲,托住我小腿的手一緊,擺出了誓要給我上重刑的氣勢。
這時才發現,胳膊上同樣冰涼一片,上面的抓痕已經被處理過了。這家夥有夠別扭的,絕對是發現我醒了才故意下重手。
但是,該怎麽說呢……端詳着半跪在我面前、嘴唇微抿的獄寺君,我脫口而出:“有點澀。”
“……”
一個大大的“井”字在他額角迸開了。
我趕在獄寺君暴起以前撲到了他身上。
“你這家夥是貓嗎!?”他一邊瘋狂掙紮一邊破口大罵,“放開、白癡章魚!”
“貓婆婆在午睡,小聲一點啦。”我“噓”了一聲,快樂地勾住他脖子,像八爪魚一樣緊緊纏住他,“機會難得,來親親嘛。”
聞言,獄寺君動作一頓,翡綠色的眼中快速閃過了什麽,随即堅定道:“別開玩笑了——十代目的詛咒已經解開了,我不會再和你做這種事了!想都別想!”
“欸?為什麽沢田同學的詛咒解開就不能親親了?”我大受打擊,盯着他看,明明臉和耳朵都紅了!剛想歪頭親上去,就被他一把捂住了嘴巴。
我祈求般的朝他眨眨眼睛。
“…不行就是不行!”獄寺君惡狠狠地、咬牙切齒地說,“反正這種事以後都不會有了,你趁早死心吧!”
他一邊說、一邊把我扔回了廊上——但也只是看起來粗暴,實際還是輕輕托了我一把——之後連藥箱也丢在一邊,就這麽頭也不回的走掉了。
什、什麽嘛……
我鼓起臉,目送着他落荒而逃。這家夥,就連逃跑的樣子都很像貓。
獄寺君變冷淡了!雖說很溫柔,但是變冷淡了!
“啊呀,這是怎麽了?”貓婆婆看看各自把頭扭向一邊的我和獄寺君,“吵架了嗎?”
“他不給我親!”我憤怒地指着獄寺君。
“你這家夥是小學生嗎!?”他扭過頭來怒吼,“哪有用這種事告狀的啊!”
“這可不行啊。”貓婆婆對我說,“對待伴侶就像對待花卉一樣,要溫柔一點才行。比如我家老頭子要發火的時候,我都會溫柔地讓他閉嘴……”
“你這算什麽溫柔啊!?”獄寺君震驚吐槽。
“嗯嗯!”我猛猛點頭,目光一轉深沉,“也就是說,接下來必須采取溫柔攻勢才行嗎……”
獄寺君一抖,又離我遠了一點,“絕對不會讓你得逞。”他說得斬釘截鐵。
“好了好了都別吵了,”貓婆婆一敲拐杖,“馬上就是盂蘭盆節的第一夜了。今天白天要把舊東西都拿出來擦一擦。”
我和獄寺君分到兩大箱子獎杯獎章。大小不一,由于數量太多,堆放得也很随意,一大串稀奇古怪的比賽下面都是同一個名字——并不是貓婆婆,就算是她,真名應該也不會叫“太郎”。
“這個人……”獄寺君忽然皺眉。
“啊、你畢竟也彈琴,應該多多少少聽說過我家那個臭老頭。”貓婆婆說。
結果獄寺君一臉茫然:“我只是想說他名字起得真随意而已。”
貓婆婆先是啞然,随即爆發出一陣大笑,“少年崽,你可真是——我家臭老頭要是還在,絕對會氣得拿拐杖敲你的頭!”
獄寺君:“……”他露出了相當不爽的表情。我猜他已經在腦中和名為“太郎”的老頭幹了一架了。
“欸,原來是很有名的鋼琴家嗎?”我擦擦一個圓盤狀的獎杯。
“是啊,他以前的獨奏會可是一票難求。”貓婆婆說,“但脾氣也很怪,對吃食的要求很高。結婚時他媽媽專門跑過來告訴我,說‘以後他就是你的責任了’,還丢下一本食譜給我。”
獄寺君“嘁”了一聲,似乎是對這種做派嗤之以鼻。
“然後呢?”我問貓婆婆。
“我當場就把食譜扔給他了。”老人眼中劃過一絲懷念笑意,“‘我的手可是彈鋼琴的手!誰想讓我放棄鋼琴去廚房做飯,誰的孩子就來嘗嘗同樣的滋味吧!’當時年輕氣盛,直接在婚禮現場這樣說了,可把他媽媽氣得不輕呢。”
“幹得好!”我鼓掌,“那貓婆婆的旦那呢?是什麽反應?”
“他一本正經地對所有客人說:‘這個世界上沒有誰比美咲對鋼琴的感情更為熱忱。我喜歡的正是她這一點。今後也會拼盡全力守護她這點。’當時我媽媽聽到還哭了呢。”
說着,貓婆婆微微眯起眼睛,某種晶瑩的光亮在她眼中閃過了。穿過遙遠的時光,那一幕好像又在她面前重現了。
“然後呢?”獄寺君忽然問,“樓下那架鋼琴就是他的嗎?”
看他主動提問,我有點吃驚,他好像很少會對其他人表現出興趣。但獄寺君十分刻意的和我錯開了視線。
“嗯……14、應該是15年前去世的吧?因為交通事故,當場就死掉了。”貓婆婆回答,“但是,樓下的琴是我自己的。他一去世我就把他的琴賣掉了,為此女兒還和我大吵了一架呢。可是沒辦法,家裏本來就有兩架琴,留下一架也是浪費。要我為了追憶就賣掉自己的,那我寧願兩架都賣掉,重新換更好的……哎呀,後來真是渾渾噩噩的過了好一陣子,做了許多荒唐的事,直到——”
她忽然和我對上視線。我眨眨眼睛,老人微微一笑,目光變得溫柔而哀傷:
“我這一生,永遠都是以自己的想法為先。一輩子只為了自己活的人,最後也只好一個人去死,這算不算是一種報應呢?”
“這次你不會是一個人的。我會陪着你。”我告訴她。她笑着搖了搖頭,似乎并不相信。
“少年崽,直到我死前,市集上的條款都還是有效的喔。”貓婆婆對獄寺君說,“只要彈出讓我滿意的旋律,我的鋼琴就送給你。”
說着,她的視線掠過我胳膊上處理好的抓傷,意味深長的樣子,“如果是現在的你,說不定已經能做到了呢?”
獄寺君愣了愣,然後很不耐煩地扭過了腦袋:“我之後不會再彈琴了。”
他身上那種拒人于千裏之外的尖刺又冒出來了。貓婆婆卻把凳子挪近了一點,很認真地問:“為什麽?”
“…居然還要問原因,真是夠死皮賴臉的啊老太婆。”獄寺君并不看她。
見狀,我就也把小板凳挪了過去,問:“為什麽呢?”
“你又是來湊什麽熱鬧啊!?”獄寺君十分暴躁,兩害相權取其輕,只好又把頭轉到貓婆婆那邊。後者遞來一個不容置疑的詢問眼神。
“…啊啊啊煩死了!”他抓抓頭發,破罐子破摔似的,“我已經選了一條和鋼琴截然相反的道路!沒錯、唯有這點是确定的——”
嗯…雖說獄寺君現在堅定的模樣是很帥氣沒錯啦,但是……
“和鋼琴截然相反的道路是指‘效忠沢田同學’嗎?”我吐槽。不管怎麽想都不覺得這兩件事能有什麽沖突。
“你懂什麽!”獄寺君瞪我一眼,聲音越來越小,“你根本不知道那個世界。像鋼琴那種軟弱的東西……!”
“啊呀,竟然說鋼琴軟弱,你是認真的嗎?”原本一直在靜靜聆聽的貓婆婆開口了;并沒有生氣,而是像對待小孩似的逗弄。
獄寺君立即擡起了腦袋,表情十分兇狠;老人這時卻搶先一步,握住了他的手。
“……!”獄寺君就像被迫和人類親近的貓咪那樣僵住了。
“鋼琴并不是軟弱的東西,而是非常溫柔、具備着不可思議力量的樂器。能彈出那樣旋律的你,內心深處應該非常清楚才對。”
貓婆婆溫聲道。聽到她的話,獄寺君嘴唇一抖,一瞬間露出了類似受傷的神情。貓婆婆一愣,眼神忽然更加柔軟。
“…這樣嗎?”她輕聲說,“以前也有人這麽捧着你的手、和你說過類似的話嗎?”
這一次,獄寺君直接将她的手揮開了。獎杯叮鈴哐當的往地上砸去。早在一個半月前就有搶救碗盤經驗的我立即一揮手,令它們全數浮空了。
獄寺君也在這時奪門而出,速度超級快,只來得及看見一道殘影,接着就是木門狠狠撞擊門框的聲音。
“啊,又逃走了。”我揮揮手,獎杯一個一個慢慢落地,“看來太溫柔也不行啊。”
“…是我唐突了。”貓婆婆嘆了口氣,露出一個苦笑,“等見到他的時候,你替我說聲對不起吧。”
“要說你自己去說啦。”
貓婆婆卻搖搖頭:“那個少年崽應該不會再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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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響獄寺君家門鈴的時候,已經是晚上的事了。
他開始一點都不搭理我,多半是想裝作不在家,于是他家裏所有的電器都開始合唱名為“這個世上并不存在UMA”的詭異歌曲。
獄寺君迫不得已打開門的時候,我剛好動情的指揮到最後一小節。
“好聽嗎?”
“你這輩子別碰音樂了!”他十分嚴厲,但在我像一枚炮彈般撞進家門的時候還是條件反射往旁邊閃了閃。
“你來幹嘛啊?”他兇巴巴的,渾身都是炸開的尖刺,和上午耐心幫我處理傷勢的樣子簡直判若兩人。
“貓婆婆讓我來和你道歉。”我拎起塑料袋,“這些也是她讓我帶給你的。”
“我不需要!”他冷冰冰地說。
“貓婆婆說你應該不會再去她那邊了,所以堅持讓我把東西帶過來。”
我說完,獄寺君嘴角一抽,但一言不發,別扭得讓我懷疑他連肋骨都是往另一個方向翻的。
“你完全就是一副被說中的表情嘛。”我戳穿他。他立刻讓我閉嘴,轉移注意力似的接過了袋子。
“…這是什麽啊?”裏面的東西似乎大大出乎少年的意料,“黃瓜和茄子?”
“這是盂蘭盆節的傳統喔。”我向他介紹,“在節日那天用木架把這兩樣東西架起來,充當亡靈在人間與冥界往來的載具。”
“…為什麽是黃瓜?”
“因為一看就很輕便嘛,就像‘馬’一樣。亡靈乘上就能快快的返回人間。”
“茄子呢?”獄寺君拿出一只來吐槽,“這一看就很笨重。”
“茄子代表的是‘牛’,”我說,“坐上牛的話,離開人間的速度就能慢一些了。”
他不說話了;過了好半天才冷哼一聲,評價說:“不知所謂。反正都是假的吧。”
“确實是假的。”我聳聳肩,“我也是這麽和貓婆婆說的。事實上,亡靈在黃泉根本停留不了多久嘛。”
獄寺君就又沉默了,過了會兒很不耐煩地說:“反正都是要死的人了,你在今天給她留點幻想也沒什麽吧。”
正着說也不行、反着說也不行,真想讓沢田同學來看看他現在這副樣子。
“啊呀,是想故意把我氣走嗎?”我彎起眼睛,“很遺憾、我可不會生氣。貓婆婆也沒對我生氣,她說‘心意才是最重要的’……從這點來看,盂蘭盆節說不定是專門為了生者而設的節日呢。”
或許就是因為訣別實在太痛苦了,所以才要想象出亡靈的世界、想象它們還有重返人間的時間。
“……”
獄寺君似乎相當煩躁。我靠近一點他就後退一點,最後,我只好趁他不備,搶過袋子抖了抖。
“怎麽樣,要架起來嗎?”
“要架你自己拿回家去架。”他立刻說。
“可我沒有需要祭奠的人啊。”我微微一笑,然後指指胸口,“也沒被亡靈寄托過很重要的東西,在這裏。”
獄寺君一愣,渾身的尖刺似乎都下意識收斂了。
見狀,我就拿出一只茄子抛了抛,再次問:“要架起來嗎?”
一陣沉默。他別開視線、兇巴巴地說,“…我自己來!”
按照貓婆婆的說法,用竹簽插住黃瓜與茄子,架在木盤裏,放到了陽臺的窗臺上。
夜風吹來,我伸了個懶腰,獄寺君沉默地站在我身後。
“雖然不關我的事,”我回過頭,“獄寺君想到的人是誰啊?”
“我不會告訴你的。”他回答得十分堅定。
“就像絕對不會再和我親親一樣嗎?”我冷不丁問。
獄寺君好像沒想到這一類比,嘴角抽了抽才惡狠狠道:“沒錯!”
“已經離開很久了嗎,那個人?”
“……”他倔強地抿起了嘴唇;即便這樣還是很漂亮,像只受傷後躲着人走的小貓。是因為失去了那個人,才讓他變成現在這樣的嗎?
“欸…這樣我反而更好奇了欸。”我笑着看看身後的少年,他好像認為我會說出什麽傷人的話,已經預先擺出了極度戒備的神色。
“不是有這麽一句諺語麽?‘百聞不如一見’。”我向他伸出手,“要去看看嗎?回到更加久遠的、那個人還存在的時間裏。”
如我所料,獄寺君露出了近似驚駭的神情;并沒有迫不及待,反而還更加警惕地後退了一步。
“回到過去、哪怕是最細微的改動也會導致未來的變化。回溯3個月還好說——回到那麽久遠的時間,你是想讓‘現在’都不複存在嗎?”
“嗯……那樣可就糟了,貓婆婆的願望還沒實現呢,我可不能拿‘現在’冒風險。”
我彎了彎眼睛,卻沒将手收回,“既然如此,像盂蘭盆節的亡靈那樣‘過去’就行了。”
“……!”
“乘着不存在的‘馬’,去到自己還不存在的時空。以旁觀者的視角,不會有任何人看到。”我低聲說,“5分鐘。”
聞言,少年眼中的神采急速變幻着,如同面對惡魔的邀請。我篤定地望着他,這并不是我第一次引誘他,我知道他不會拒絕。
關于這場回溯,我難以詳細描述。
其中并不包含任何對話(無論是雙向的還是單向的)。我們出現在巨大的音樂廳內部,富麗堂皇,座無虛席。當那位音樂家現身時,掌聲如轟然雷鳴,所有人都為她傾倒。她所彈奏出的音符纖細溫柔,卻又仿佛無堅不摧。輸祠
她是那樣耀眼的。
5分鐘的時間轉瞬即逝。我們離開時,那首曲子恰好從高潮轉向輕柔,一點一滴,就像送別。
确實就像盂蘭盆節的傳說那樣:乘着馬,快速的前往了;
像坐着牛那樣,緩慢的、不舍的回去。
自音樂家現身的一瞬間,獄寺君就展現出了前所未有的狼狽。
一開始他目不轉睛,後來開始在二層包廂的座位上急切找尋、似乎想改變什麽,意識到什麽也無法改變後,他忽然露出了絕望的、恨不得從這個世界上消失的神情。
“別這樣啊……”我抱着他,第一次懷疑自己是不是做錯了什麽。那種心情與見到那盆幹枯的百合花時類似、也與早上被貓抓撓時相仿,尖銳的、猶如指甲從正中崩裂的疼痛。
獄寺君也抱着我,帶着鋪天蓋地的怨恨,同時卻又抱得那麽緊;好像不通過這種方式,就根本沒辦法印證自己此刻的存在似的。
我感到他在發抖,有灼熱的液體滴落,順着脖子流淌進衣服裏。
我想到以前從書上讀到的知識,于是輕輕拍着他的背;又想到以前貓婆婆常對我說的話,于是在他耳邊低聲重複:
“都過去了、過去了……”
當獄寺君終于放開我時——他當然沒忘記我是這場鬧劇的始作俑者——我感到他對我的厭憎程度進化到了全新的等級,以致于他本人都到達了某種近似于“無”的禪意境界。
“我最讨厭欠別人人情。”他面無表情地說,“你想要什麽,說。”
我:“……”
雖說現在說要“親親”他多半會答應,況且眼圈紅紅的樣子也實在惹人憐愛,但是根本說不出口!難道我的人渣程度也随之降低了嗎?那種事情不要啊!行走在這世間也會變得艱難起來的!
“…你好好的就行了。”我只好說。
結果獄寺君好像更絕望了。
“這不都是你搞出來的事嗎!?”他憤憤道,“既然這樣,一開始不要出現不就行了!一會兒消失3個月,一會兒又擅自跑出來做到這種地步,你腦子裏究竟都在想些什麽啊!?”
看到又開始發抖、卻仍然堅持瞪視着我的獄寺君,我忽然察覺到,他或許比我想象中還要在意那3個月的消失。
這裏應該道歉。應該勾住他的脖子,甜甜地說聲“對不起”。或許只要這樣他就會滿足。
可是莫名其妙的,眼前又出現了那盆幹枯掉的百合。我開始感到麻煩,鬼使神差的盯着他的眼睛告訴他:“和我待在一起,就要做好我會消失掉的準備。不這樣是不行的。”
獄寺君也盯着我,似乎在消化我說的話,又似乎什麽都沒想。良久後他又問:“你要什麽?”
我告訴他:“想要親親。”
他就點點頭,一只手撐到我身後的牆上。
我還是盯着他的眼睛。那雙我所鐘愛的、漂亮的翡綠色眼瞳。
随着靠近,那些幾成實質的憎惡慢慢破碎了,像碎成一地拼都拼不起來的玻璃殘渣。
帶着或許連他自己都察覺不到的柔軟神情,少年輕輕阖上了眼睛,長長的睫毛微顫。
獄寺君小心翼翼地湊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