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38章 第38章
“咦…怎麽突然間都不說話了?”
山本同學率先打破了沉默。他左右看看, 對着我招呼說:“回末,還是一份——”
“給我慢着!這家夥怎麽可能是這兒的常客啊!?”獄寺君指着我一臉陰沉。
然而,就像上天也在故意戲耍他似的, 竹壽司的老板山本大叔從後廚探出頭來。
“唔噢!這不是小初麽?”山本大叔朝我咧嘴一笑并伸出大拇指,“好久沒來啦!還是一份‘回末套餐’外帶麽?”
“是的!”我也嚴肅點頭, 朝他伸出應和的大拇指,“來竹壽司不點回末套餐怎麽行呢!”
“居然還有用名字命名的專門套餐……?”沢田同學嘴角一抽, 适時的吐槽了。
伴随着他的話,我仿佛看到一條寫着“結果還真是常客啊!?”的鮮紅粗箭頭,從虛空射出,直直穿透了獄寺君的身體。
“好嘞,馬上就好!你們三個也別堵在門口。吓到人家小姑娘怎麽辦啊?”山本大叔說完就回後廚去了。
這下子, 三名男生都退開了些。仿佛要與我徹底撇清關系一般,獄寺君一下退得最遠,但還是緊緊護衛在沢田同學身邊。離我最近的仍然是山本同學。
“最近過得怎麽樣?”他朝我眨眨眼睛, 恰當好處的填補了空白,“真是好久沒來了, 老爸前兩天還和我念叨這個呢。”
“是啊,最近有點忙, 我也是來的路上才意識到。”我跟着客套, “山本同學還是這麽有精神, 真是太好了。”
“進來坐吧——不過,就算這麽說了,你也還是會堅持等在外面吧?”
“是這樣沒錯。”我一動不動, 腳尖穩穩停在門的那條“界限”前。
“還是老樣子啊……”山本同學撓撓頭, 半開玩笑的說,“真是個怪家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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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說怪, 還是山本同學比較怪。”我斬釘截鐵。
雖說他總是挂着溫和灑脫的笑臉、看起來很好說話,但所謂“物極必反”,身為國中生灑脫到這種程度反而有點恐怖。完全能想象到将來他一邊微笑一邊揮舞壽司刀的模樣,收割的無論是魚生、金錢還是人頭都不會有什麽違和感。
“哈哈哈,這樣嗎……”山本同學又笑起來。
明明也沒說什麽實質性的東西,店裏面卻射來有如實質的犀利目光。
從某人身上冒出肉眼可見的黑氣,瞳孔縮小瞪過來的樣子讓我想到通緝犯。他的陰沉程度随着對話的進行不斷進化着,俨然能自己書寫一本《生物史》。
“說起來,阿綱和回末也認識吧?”山本同學這時大喇喇地回頭。
獄寺君周身的殺氣在剎那間偃旗息鼓,張大嘴巴凝固住的樣子稍微有點搞笑。
“啊、啊哈哈…是啊是啊,我們小學在一個班……”
沢田同學一僵,和我對視時,條件反射提起嘴角。帶着一臉不想被牽扯進麻煩事的表情,他含糊地和我對了招呼。
第二條鮮紅色箭頭——上書“十代目居然也認識這妖怪!?”字樣——狠狠紮透了獄寺君的身體。
山本同學繼續道:
“啊、想起來了!你們兩個小學連續六年都同班吧?之前好像聽誰提起過!那應該是阿綱和回末更熟才對。”
“不不不不不不——啊、我的意思是…我和班…和回末同學沒怎麽說過話……”
沢田同學生動形象的演繹着什麽叫做“汗流浃背”,邊瘋狂擺手邊拼命往獄寺君的方向瞟。
“噢,那就還是我和回末更熟一點……”山本同學跟着看向同一個方向,先是面露疑惑,随即恍然大悟。
山本同學露出了十分燦爛的笑顏。
“獄寺,你剛轉學過來,所以應該還不認識——這位是回末,我家店裏的常客,和阿綱是小學同學。”他大喇喇道,“現在和我們也是同一個學校。不用那麽警惕啦,她又不是壞人。”
雖說山本同學是在好心充當幾個不熟的人碰面時的氣氛黏合劑、盡一位壽司店少東家的職責,但不知道為什麽,他說出來的每個字都能化為天然的利箭,一箭一箭,把獄寺君紮了個透心涼。隐隐約約間,我聽見噗嗤噗嗤的聲音,汁水四濺、像切西瓜。
“好咯~‘回末套餐’外帶一份!”後廚傳出響亮吆喝,山本同學應聲離開。
趁着這個空當,我飛快瞥了一眼店裏;只見銀發少年化身萬箭穿心的石膏像,顫巍巍仰着頭,好像快要裂開了。
…看起來有點凄涼。
從山本同學手中接過壽司盒,我想了想,沒立刻離開,而是說:
“現在确實是和山本同學最熟沒錯。”
聞言,他和沢田同學頭頂各冒出一個問號,不過還是都看着我。另一邊的石膏像就完全不是這麽回事了——一道比之前所有箭頭都粗的血紅箭頭自虛空顯現、箭身閃耀着砍馬刀般的兇光。
“不過…後面就不一定了。”我嚴肅地說,“我在思考一件事,等有了結果,可能就不是和山本同學最熟了。”
山本同學還是帶着疑惑眨眨眼睛。沢田同學頭頂的問號倒是變成了靈感燈泡,心有所感般望向獄寺君那邊。
被紮成豪豬的石膏像又變回了人類美少年形态;鮮紅箭頭全不見了,只是臉上身上打着幾個搞笑漫畫裏才會出現的補丁——這些也全都是我用餘光觀察到的!
“我這就去公園思考了!”我像高舉起火炬般拎起了壽司盒,面對着那三顆熟悉的腦袋。
黑色腦袋被逗笑了,爽快的說了聲“加油!”。
褐色腦袋嘴角一抽,但也還是跟着說“加…加油!”。
至于銀灰色的腦袋……銀灰色的腦袋閃身到了餘光看不見的角落,喉嚨裏溢出“%#@¥!?”的暴躁怪聲。憑我對他的了解,應該是在說“什、什麽東西啊!?”之類的吐槽。
就算是為了早日将他從角落裏拖出、逼到另一個牆角進行肆無忌憚的親吻,也得快點想明白才行!
高舉着壽司盒,以即将參加奧運的熱烈氣勢,我轉身向公園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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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公園的秋千上。
一邊吃着美味的壽司。
我一邊認真思考了。
思考的感覺就像上數學課。時間根本一動不動,讓人想揮舞着錘子滅絕世界上所有的蝸牛。
忽然,身後傳來慢慢吞吞、走兩步就要停一下的腳步聲。恰逢我吞掉最後一個海膽壽司,甜甜蜜蜜的滋味在唇齒心頭彌漫。
雖然說出口的話卻苦兮兮的;
“不是說再也不想見到我了嗎…獄寺君。”
“…你背後長眼睛了嗎!?”身後的家夥頓了頓,又惡狠狠地說,“誰特意來見你啊!?”
“倒也沒說你是特意——”背後的氣場瞬間暴烈,我頓時改口,“因為那些小學生一看到我就都尖叫着跑開了嘛。這種時候敢于接近的,肯定只有另一個‘吃小孩的國中生’。現在我會思考了!”
最後一句說得無比驕傲。獄寺君沒搭腔,雙手插在褲兜、微微佝偻着背從後面經過,以“要去炸掉點什麽”的驚人氣勢邁開腿,坐到了我旁邊的秋千上。
“……”
他支着下巴,好像很不爽。
但就算是這樣,也還是那麽好看!
美少年當然連側顏都很完美!眼睫毛長長的,不說話的時候眼神透露出一點點寂寞,宛如等待被撿走的貓咪。
我貪婪地盯着他看,順便注意到他手上的便利店三明治。
“獄寺君在竹壽司沒吃飯嗎?”
“誰要在那吃飯啊。”獄寺君額角蹦出一個碩大“井”字,“不準看我!”
我表面“哦”了一聲,實則繼續使用着餘光。他剛坐下,四周就傳來一陣翅膀撲棱的聲音,一群鴿子像看到狗糧的拉布拉多一樣争先恐後落到地上。獄寺君就冷着臉把面包撕下來丢過去,手法很娴熟。他平常扔炸/彈也是這麽扔。
“獄寺君真有愛心。”我誇贊。他聽到後露出的表情就像被誰迎面打了一拳。
“你這家夥……”那雙時常令我驚心動魄的翡綠色眼瞳微微眯起了,“今天竟敢直接跑到十代目面前去——”
“我又不知道沢田同學在那邊。”我是去吃壽司的诶。
“閉嘴!我還沒說完呢!”獄寺君一副要和我算很多賬的樣子。雖說語氣還是很兇惡,但和之前又似乎不大一樣。
“和十代目是連續6年的小學同學,先不說這件事……”他半是嫉妒半是思量的嘟囔着,“還從小就是那家黑店的常客……喂,你該不會從沒去過意大利吧?”
少年緊緊盯着我,眼中閃動着十分陌生的光彩。
“山本大叔的店可不是黑店。”我認真道,“他家的壽司是世界第一的!”
獄寺君:“……”
“…你到底會不會抓重點啊!?”他好像很崩潰。
“嗯?重點是什麽啊?”
獄寺君沉默了一下,接着兇巴巴地說,“沒什麽!”
然後,他好像就卡殼了。他真可愛。
“我沒去過意大利啊。”我說,“從誕生就一直在并盛了,都沒怎麽去過其他地方。”
獄寺君被我梗了一下,竟然沒發作,只是立即質問:“那我們的仇是怎麽回事啊!?”
“我和獄寺君又沒仇。”我一臉莫名其妙的看向他。他愣了愣,一瞬間竟然有點無措。
“但是,”我緊跟着分析,“因為我用詛咒娃娃威脅了獄寺君,應該是你和我有仇才對吧。”
獄寺君:“…………”
我只在書上見到過的、原以為現實中并不存在的“五彩斑斓的漆黑”,此刻在獄寺君臉上森然顯現了。
“所以說……”他堅持着從牙縫裏擠出聲音,“你是為什麽要危害十代目的安全啊!?”
這可是那個能面不改色直接口算數學最後一道大題的獄寺君,他現在好像真的很費解,而他費解的竟然又都是我剛剛思考過的問題。我就像握着标準答案考試那樣興高采烈。
“因為想和獄寺君交往,但是告白被拒絕了。被拒絕以後很不甘心,所以聽從了監護人的建議,直接威脅了獄寺君。雖說還是沒能交往,但是親親了!”
一口氣把前因後果說完,我朝他閃亮一笑。他頓時大吼:“閉嘴!”頓了頓又吼,“把臉轉過去!”
我就把臉轉了過去。餘光的視野裏,獄寺君的神情一時憤恨,一時無語,一時暴躁,一時費解,嘴巴也不停張張合合。
“奇葩……”我聽見他嘀咕,“究竟是什麽品種……腦子裏在想什麽啊……”
“腦子裏面全都是獄寺君。”我接話。他頓時怪叫一聲,周圍溢出肉眼可見的烈焰怒火,似乎只要靠近就會被灼燒殆盡。
“我才不關心你腦子裏那些妄想、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他立刻說,表情重回警惕,目光也很堅定,“…而且,不管出發點是什麽,你詛咒十代目都是事實。排除家族的威脅是左右手的職責——給我記好了,唯有這點是絕對不會改變的!”
我就又“哦”了一聲,繼續望着秋千前方的兒童區。從我記事起,大象滑梯就一直矗立在那,像王國的護衛一樣守護着公園。
“關于獄寺君說的事,我剛剛也想過了。剛剛,就在這邊,我一直在思考。”我忽然開口。
他沒應聲,只是把眼睛往我這邊一睨,臉上已經現出冷笑,眼看就要嘲諷我一通然後揚長而去。
“我發現我超級超級喜歡獄寺君。”我說。
獄寺君猛猛咳嗽起來,好像是被自己沒來得及說出口的嘲諷嗆到了,脖子臉還有耳朵全都一片通紅。
“你在胡說八道什麽啊!?”
“才不是胡說。”我嚴肅道,“我認真想過了——這個世界上分明有80億人類,可我只想和獄寺君○吻。同樣的事,都做過那麽多次了還沒厭倦,甚至想要一天24小時一直一直和獄寺君○吻。如果這都不算喜歡,又能是什麽呢?”
獄寺君嘴唇一抖,瞪過來的目光像要殺人。我感覺他正在心裏瘋狂的罵我“白癡”。
“就算想不明白原因,也不妨礙這成為一個既定事實。”我繼續說,“這兩天已經充分證明了,無論獄寺君在不在我身邊,我的腦子都會時時刻刻被你占據,不停的想着——”
“不準再說○——說那個詞!”
獄寺君嘴唇劇烈抖動着,頭頂冒出了袅袅白煙。
他那種震驚的眼神我形容不來。雖說好像很讨厭我、恨不得把我除之而後快,但一旦時間久了、表面的殺傷力褪去,又會覺得內裏莫名綿軟,讓我有點輕飄飄的。
“所以,要我再也不見獄寺君——雖說我勉強一下自己也能做得到,但是我不願意,所以我不要!”
我堅定地說,盡顯成熟的處事态度。
“不過,這畢竟是兩個人的關系,必須要兩個人都開心才維系得下去。我的監護人也是這麽認為的。既然如此——”
我故意深沉停頓了一下,因為這樣能讓我顯得很有智慧:
“——就只好讓我和獄寺君的利益一致了。”
這時,獄寺君總算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原本我預備好了迎接鋪天蓋地的語言攻擊,沒想到他積蓄已久的攻擊性徑直繞過我、奔着陽明去了。
“什、什麽白癡監護人啊%¥#&+!!!”他狠狠發洩了一通,才終于想起我似的,“我們什麽關系都沒有!你以後都不要再思考了,你這個笨蛋!”
…臉好紅喔,都快和他身上的T-恤一個顏色了。
“哼,話可不要說得太早。”我得意地說,“昨天,我被拜托了一件事。下周末你要陪我一起去。”
“…你聽不懂人話是吧!?”
獄寺君額角青筋一跳,想也不想就要一口回絕。盡管很生氣,但他臉上還殘留着紅暈,看起來傻乎乎的,特別可愛。
“我還沒說完呢!”我豎起了食指,“你答應的話,等到這件事情辦完——”
“——我就解開沢田娃娃身上的詛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