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32章 第32章
三日零一小時之期已到!
秒針一轉過最頂端的12, 我就迫不及待地給獄寺君打了電話。這次才響了一下就被接通,那邊還是一聲不吭,只是隐約有不耐煩的暗黑氣場從聽筒滲透過來。我就興高采烈地說:
“獄寺君!我們去約會吧!”
“……”
那邊“啪”的一聲就把電話挂斷了。
“沒用的!”我大聲道, “獄寺君!我們去約會吧!”
“哇啊!?”他被我吓了一跳,緊接着又有好多下“哔”聲響起, “可惡,為什麽會挂不掉啊!?”
“不要掙紮了。通話會一直持續下去的。”我深情道, “因為現在維系着我們的是愛啊——”
真不知道這三天零一小時我是怎麽過來的。眼前仿佛出現一張透明表盤,以出離折磨的速度慢慢轉動着;一開始的背景是拿着骨棒狩獵野獸的原始人虛影,最後他們造出火箭飛躍了銀河系、在浩瀚的宇宙盡情嘲笑着我這個愚不可及的傻瓜。
再也不要離開獄寺君了!
“誰和你有愛啊,惡心死了!”他毫不留情地喝斷我,接着語氣漸漸複雜, “嘁,你倒是一秒鐘都不肯多等啊……”
“咦,難道獄寺君之前也在偷偷數時間嗎?”
聽他這麽說, 我嘴角不由自主的上揚,結果被兇巴巴又語無倫次的教訓了。
“…笨蛋, 怎麽可能啊,你是笨蛋嘛!?提防你這種家夥有什麽問題嗎!?”他大叫, “有事說事!”
“喔……獄寺君, 我們明天去看電影吧!”我提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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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啊?”那邊的聲音稍稍松懈。就像做足準備打開關底Boss, 卻發現門後面藏着一只可愛的小白兔一樣。
“是在漫畫上看到的。”我興奮道,“本以為絕對無法在一起的男女主角,莫名其妙開始了約會。而約會的方式竟然是到電影院看一整天的電影——這樣做了以後, 兩人間的距離好像也跟着拉近了!”
獄寺君沉默一下, 然後說:“你這家夥……看的漫畫也不正常。”
“不是的!這次可是天才漫畫家畫出的超有意思的超能力戀愛漫畫!”已經徹底淪為男女主cp飯的我義正言辭,“絕對能在一起!雖然之前的情況一直很不妙, 但男女主到最後絕對能夠心想事成緊密相連!而且還是以一種超乎尋常的方式!我已經能确信了!”
獄寺君沒和我争論這個,只是冷冷說:“我對電影沒興趣。以為我和你一樣閑啊。”
“哼,我看你是不敢來吧?”
“激将法對我沒用。”他冷笑,“我才不會上這種當呢!”
于是畫面一轉,仍然是周日的上午10點,獄寺君鐵青着臉出現在了電影院門口。
他一看到我就倒豎着眉毛撸袖子:“說誰怕了啊——這次絕對要找出你這家夥的弱點,然後就這樣把你幹掉!”
闊別三天再見,獄寺君的一切都美好得不可思議。那麽酷帥的私服首飾搭配着那麽那麽的一張臉、仿佛整個人都在pikapika的發光,我只顧傻乎乎地盯着他看,嘴角變成了軟綿綿的波浪。
“給我覺悟——”獄寺君忽然頓住,咬牙切齒地大吼,“唔啊,你的眼神像變态一樣!”
“因為、畢竟已經三天零一小時沒有和獄寺君面對面說話了!”
我含淚向他撲去。他如臨大敵,竟然主動伸出手,以微妙的力道化解了我的靠近。
雖說以旁人的視角來看,我們就是在浪漫的粉紅色背景中手拉着手原地轉了三圈。獄寺君表情猙獰得像被邀請進入愛之芭比城堡的伏○魔,時刻準備着大開殺戒。
“再也不要分開了!”我斬釘截鐵地說。
“今天就是你的死期!”他也斬釘截鐵地回應。
“放手!”
“不放!”
就這樣像納豆一樣糾纏着進入了電影院。
周末上午的影院比墳場還冷清,零星的工作人員如僵屍般在爆米花機器附近游蕩。黃澄澄的燈光下,堆積在一起的爆米花和腦花也沒什麽兩樣。
我自然而然地回憶起了黃泉。說起來,妖怪大會的第一場比試就是在電影院裏舉辦的,當時獄寺君被迫觀看了自己對沢田同學大言不慚的黑歷史,由于遭受的打擊過于重大,還差一點就成佛了呢。
“…喂,不準想些有的沒的!”獄寺君忽然陰沉着臉轉過頭來。
“欸,我想什麽啦?”
他威脅般的眯起雙眼,冷冷道:“反正不準想。”
我就一邊回想,一邊朝他咧嘴微笑。久別重逢,不管他做什麽都是那麽可愛——即便是現在被氣得七竅生煙鼻歪嘴斜哆哆嗦嗦掏炸/彈的樣子也很可愛!
“從現在開始到晚上十二點,我們要把這裏的電影全都看個遍!”
我豪氣萬丈地說出了漫畫裏的名臺詞,獄寺君卻毫無反應,只是嘴唇松開一下又阖上、露出了類似冷笑的神情。
“随便你,”他一臉酷酷地說,“反正我不付錢。”
不愧是他。一句話就讓約會的浪漫氛圍煙消雲散。
“…這不是人渣小白臉才會說的臺詞麽。”我擡頭看看他冷淡的側顏,一秒鐘屈服了,“沒問題,就讓我來包養你吧!”
我豎起大拇指,朝他閃亮一笑。
“&%*#!?”獄寺君瞬間一退三丈遠,過了很久才把嘴巴裏的怪叫轉換成普通人類能夠理解的語言。
“……不知道‘羞恥’兩個字怎麽寫!”他罵完頓了頓,又像沒罵夠一樣惡狠狠補充,“妖怪!遲早鯊了你!”
“麻煩給我12張電影票,還有一桶超巨大爆米花!”對此,我司空見慣,任由那些詛咒從耳朵旁邊飄過了。
負責接待的店員倒是面露驚奇,仿佛不敢相信世上還能有我們這樣的情侶組合;原本了無生趣的面色瞬間煥發出生機,就像僵屍活了過來一樣。
“現在有優惠活動,購票贈送娃娃機體驗。感興趣的話,現在就可以免費兌換游戲幣~”對方指指擺在牆邊的一排玻璃機器。
除去電視上偶爾安排在電器街的采訪,這還是我第一次在現實世界中見到娃娃機。據說這是刻意針對人性弱點設置的邪惡機器,稍不留神就會淪落到時間金錢兩空的悲慘境地。
我蠢蠢欲動。獄寺君紋絲不動。
“無聊。”他用鼻子輕輕哼了一聲,“要去你自己去,別拉上我。”
“欸?機會難得,一起去嘛。”我勾住他一邊胳膊,他頓時嫌惡地要甩開。我順勢将身體前傾、仰着頭朝他發送祈求光波。
獄寺君一愣,眼神先是一松,緊接着便冷下來,裏面仿佛有一整個北海道的寒冬呼嘯。
“說了不去了吧!”他用力将手甩開了,“你很煩啊!”
——簡直就像是充滿了防衛意識、把身上的刺全都用力炸開的河豚一樣。
我眨了眨眼睛,然後說:“好吧,那我先去那邊看看。”
他沒吭聲,任由我跑開了。放在以前,看到我的注意力被引開,獄寺君一定會表現得歡欣雀躍(然後獰笑着朝我發動攻擊),現在卻一點這方面的意思都沒有,甚至連散發出的氣場都說不上開心。
果然,是有哪裏不一樣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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娃娃機,堪稱現代工業制造出的人工沼澤。
遠觀不過稀松平常,甚至連抱着游戲幣行走其中的人類都多少沾染着幾分玩物喪志的弱智氣息。
但是,一旦陷進去就完了。
絕境,煎熬,以及無論如何都想抓在手中的最後的希望。
那是只有深陷進去過的人才能理解的地獄。
這時候能充當拯救者的,只有神志還沒被沼澤吞噬的同伴而已。
側邊傳來“哐啷”一聲巨響,我略不滿地擡起頭,隔着玻璃看到了銀發少年陰沉平靜的面色——就好像剛剛猛踹了機器一腳的人不是他一樣。
“獄寺君?”我一愣,“電影要開場了嗎?”
“誰會來叫你看電影啊?”他頓了頓,很不耐煩的樣子,“已經十點半了。”
“才過了半個小時啊。”
“晚上十點半了。”他稍微帶着點惡意說。
“……欸?時間過得這麽快嗎?”這麽說着的時候,我仍是緊盯着吊杆。只見它松松垮垮的向下張開,四根金屬爪牙貪婪觸碰到無數公仔,最終卻一個也沒撈着。
“又失敗了啊……”失望地吐出一口氣,我繼續往機器裏塞游戲幣。到現在,這已經變成全然機械性的動作了。我一邊意識恍惚,一邊覺得自己說不定就是為了給娃娃機塞游戲幣而生的。
偏偏在這時,手臂被另一只手架住了。我轉過頭,少年望來的目光充滿探究。
“你這家夥到底是有什麽毛病啊?”他蹙着眉,比起生氣更像費解,“一口氣玩11個小時的娃娃機?”
“欸,很奇怪嗎?”
“就算是怪胎也不會這麽做吧。”
“…啊?”通過和他的對視,某個猜想電光石火般閃現。我脫口而出,“難道說,獄寺君沒去看電影,就這麽在旁邊幹等了我11個小時嗎?不會吧你是笨蛋嗎?”
“哈啊?”他登時眉毛倒豎,“我怎麽可能會做這種事啊!?我才沒那麽閑,只是正好路過順便再來看看,沒想到你還真在這啊!”
我看看他;他嘴角一抽,沒有移開視線,莫名其妙的透出一股固執;于是我率先将目光移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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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看到了想要的娃娃嘛。”我鼓起臉頰,盯着玻璃櫃角落裏的那只橘貓公仔,“圓滾滾的不覺得很可愛嗎?”
“醜死了。”他看都不看就說,充滿懷疑的目光仍舊釘在我身上,“你該不會是在搞什麽奇奇怪怪的詛咒儀式吧?”
“世上哪有需要借助娃娃機的詛咒儀式啊?”我吐槽,“獄寺君,你腦回路有點怪。”
“沒你這家夥怪。”他反唇相譏,“真這麽想要,用你的‘超能力’不就好了。”
“理論上是這樣沒錯啦。”我還是全神貫注在那只貓咪公仔身上,“可娃娃機的樂趣不就在這不知道能不能得到的過程上嗎?”
“……”
他忽然沉默。
“就算用能力得到裏面全部的娃娃,我也只想要那一只。”我繼續道,“就算用能力拿到那一只,終究是借助了作弊的手段;就像用修改器通關游戲一樣,到最後不是很沒意思嗎?”
“你在這時候倒是看得清啊。”獄寺君滿是譏諷,聲音也冷了下去,“就算自己抓到,也馬上就會厭倦。反正你就是這種糟糕的性格沒錯吧。”
“嗯……确實是有這種可能。”我聳聳肩,“畢竟花費了龐大的時間金錢,如果最終拿到手的娃娃也就那樣,難免會失望吧。”
他沒回應,冰冷的目光穿透玻璃,涼涼的一片翡綠。
我稍微想了想,又說:
“但也可能會開心吧?這個世界上有那麽多娃娃,只有一只令我花費了那麽多的時間精力,所以只有這一只是完全屬于我的娃娃——不是有本法國童話記載過類似的事嗎?”
說完,我晃晃籃子。裏面空蕩蕩的,只剩下最後一枚游戲幣;最後一次機會。
“怎麽樣,獄寺君要陪我見證到最後嗎?”
“……”
獄寺君張了張嘴,臉上已經流露出了他拒絕人時特有的那種譏諷神情。
然而最終,他卻什麽也沒說。
我沒在意,将游戲幣投入機器。連續工作了11個小時的吊杆搖搖晃晃,随着操作而移動。因為是最後一次,我萬分謹慎地挑選着位置,任由紅色的倒計時一秒秒過去——已在娃娃機沼澤裏連續奮戰了11個鐘頭的我可不會因此動搖——
而獄寺君站在機器的另一側,垂眸望着滿倉的娃娃,神态竟然十分安靜。
我莫名其妙的一愣。
金屬的爪子緩緩張開,虛影倒映在玻璃上,與獄寺君的身影緩緩重疊。
——沿着眼睛、鼻梁和嘴巴,緩緩向下,插入心髒。
爪子最終提起了橘色小貓的一條腿。我回過神來,暗道一聲不妙,升到上空時爪子輕巧一抖,在我心痛的無以複加的凄慘注視中,貓咪公仔再度滑落,與我失之交臂。
“唔啊啊啊啊啊啊!?”我扒着玻璃慘叫出聲,“怎麽會這樣!?還以為絕對能成功的,甚至還為此說出了必勝臺詞——怎麽會這樣!?”
“…哼,”獄寺君冷笑一聲,聲音不再像先前那樣緊繃。
他走到我旁邊,目光居高臨下,“看來你注定是要失敗了啊。”
“可能這就是人生吧……”我惆悵地吸吸鼻子,“唰”的一下抱了上去,求安慰般拿臉蹭了蹭他。
“……!”
被我抱住的身軀一僵。可能是還沒反應過來,居然一點反抗都沒有。我把臉貼在他胸口,觸碰到不屬于自己的溫度,才意識到身體早已僵硬冰涼。
“獄寺君,好溫暖啊……”我惬意地閉上眼睛,但這時其實已做好被推開的準備了!
“什麽啊,這種速度,”上方傳來他的喃喃,聲音聽起來稍微有點奇怪,“你這家夥果然是妖怪吧?”
“是瞬移,我用了瞬移。”
“…喂,快點給我放開。”他冷冷道。竟然沒把我甩開,而是試圖用言語讓我醒悟。難道他不知道我的臉皮比厚蛋燒還厚麽?
“力氣全被娃娃機吸走了。啊啊、真是場殘酷的游戲啊……”
“你這完全是自作自受吧。”獄寺君吐槽,同時身體略微動了動,仍舊是微不足道的力道。
“看電影嗎?”我趁機擡眼,下半張臉還埋在他胸口。
“…你還記得電影啊?”他一愣,額角終于蹦出一個碩大的井字,“夠了吧,先給我下來!”
“走嘛走嘛,最後一場差不多就是這個時間。”我像牛皮糖一樣被他甩來甩去,“今天冷落了獄寺君真是抱歉。讓我現在補償你嘛。”
“哈啊?誰要這種補償啊!?”他大叫,像一臺正循序漸進重啓的機器,“放開我、我要回去了!”
“那你帶我一起回去——我用其他辦法補償你嘛。”我眨眨眼睛。
“……!”機器的重啓被打斷了。
“看電影嗎?就一場。”我又眨眨眼睛,聲音放得軟軟的,“現在下不來——在北海道的冬天伸出舌頭舔柱子不是就會凍在上面麽——現在差不多就是這種狀況。看電影嗎?好想和獄寺君一起看電影。拜托啦,就一場。”
“……”
和《午夜兇鈴》般的陰森目光對上了。獄寺君好像連糾正我歪理的打算都沒有。
過了半晌,他惡狠狠兇巴巴的拖着我往檢票口走,步子邁得超級超級大。
我挂在他身上。視野裏,散發着夢幻光芒的娃娃機越來越小,最終變成了如記憶般可望而不可即的東西。
——非常想要得到的娃娃。
——一旦得到了,可能會開心,可能會失望。
在勢在必得的那個瞬間,注視到了堪稱落寞的平靜眼神。
于是,遲疑了;然後,莫名其妙的放棄了。
唉,當時直接按下去不就好了麽?明明按下去也不會怎麽樣。
我一邊這麽想,一邊把臉輕輕靠在了少年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