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31章 第31章
獄寺君面無表情張開嘴。
“啊?你的味道啊——”
他随即露出一個獰笑, 緊緊攥住了我的手腕。
我暗道一聲不妙,然而還是很好奇他會怎麽形容我,所以沒有選擇掙開。
“——當然是像外星章魚一樣散發出一股海腥臭味了!”
一邊這麽大吼着, 他一邊把我像拉面一樣甩了出去。飛出去的那一瞬間,我感到自己徹底擺脫了地心引力, “呼啦啦”的看到了奇怪的畫面。那在隕石的侵襲下不斷逃竄的,難道就是恐龍滅絕的奇景?
——眼睛變成兩只瘋狂旋轉的海螺, 我就這樣慘敗于自己的好奇心。
見狀,獄寺君冷笑一聲,拔腿就走。回憶着他身上的好聞甜味,我嘿嘿一笑,身體輕飄飄的浮了起來, 像太空垃圾那樣自在的飄到他面前。
“對人家好兇哦,獄寺君——”
他抖了抖,看清我的樣子後嘴角一抽:“…不在黃泉你也飛得起來啊。”
“因為我已經掌握飛翔的訣竅了——要點就是徹底的擺脫重力。只要我想, 哪裏都可以是黃泉!”
“這裏可是學校,被人看到你就死定了。”他邊說邊露出期待的冷笑。
“啊呀, 這是關心麽?”我自信地拿手托着腦袋,“不會的。只要我不想, 就不會被人發現。”
聽到我的話, 獄寺君一臉吃了大便的表情。但是走着走着, 他又忽然停步,擰着眉毛望了過來——像這樣複雜糾結的眼神可不多見,上次見到還是在綜藝裏, 熱愛中華料理的素人嘉賓面對名為“草莓麻婆豆腐”的菜式創新。
獄寺君面色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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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家夥…該不會真的不是人類吧。”
“真失禮。”我嘟起嘴, 身體像鯉魚旗一樣上下飄揚,“我是人類哦。如假包換的‘人類’!”
“……”
他一副想要相信但又在和世間常理作鬥争的苦惱神情。正如當時的素人嘉賓聽說節目組發明了一種按鍵, 一按下去就能毀滅世界上所有的草莓麻婆豆腐料理。
“欸,就這麽不相信嗎?”我露出一個微笑,“那…要來感受一下心跳嗎?”
獄寺君一愣,也不知是想到了什麽場景,臉和耳朵忽然全紅了。可怕的熱度一直延續到了脖頸,他炸着毛對我吼:
“在說什麽啊白癡!?給我去死!”
“不要。我拒絕。人家要活到獄寺君答應和我交往的那天嘛。”我在半空中打着滾。
“永遠都不會有那天的!快點早日醒悟,然後被拉去解剖研究吧!”他頓了頓,意猶未盡的又罵,“你這外星章魚女!”
“欸?可我只想被獄寺君研究。”
“誰要研究你啊!?真惡心!”
“那,即便是躺在別人的解剖室裏被開膛剖肚,我也不會忘卻對獄寺君的甜蜜愛意。”我眼都不眨的就用更肉麻的話來回應,順便拿手指沖他比了個愛心。
“……”
雞皮疙瘩在獄寺君胳膊上奔騰,青筋攻占了他的腦門,墨鏡形狀的陰影徹底遮蔽了他的視線。
銀發少年“唰”的一下扭過頭,佝偻着背繼續往前,一副不聽不看不想的厭煩相。我懶洋洋跟在他身後,不懷好意地咧着嘴巴,活像《浮士德》裏引誘聖賢堕落的惡魔。
就這樣走了一陣,路上沒遇到任何人。中午時分空蕩蕩的校園看着有點可怕,周圍到處有淡紫色霧氣若隐若現。快要走到更衣室的時候,獄寺君終于忍無可忍轉過頭來:
“你到底是要跟着我到什麽時候啊!?”
“嗯……跟到發現獄寺君的異常源頭為止。”
“誰異常了?”一個大大的“井”字在他額角炸開,“你少在那邊自作多情。”
他的異常和我自作多情是有什麽聯系啦?我不太明白他這麽說的原因,又覺得他這時的憎恨與抗拒都回歸到了往常的正常水平,就說:
“下午我們班也有體育課,女生是打排球,獄寺君要來看嗎?”
“除非地獄凍結。”他面無表情地說。雖然我也不是不能真的這麽努努力,從而盡情欣賞獄寺君邊吐槽邊震驚的可愛模樣,但為了區區一件小事就執着到這種地步好像稍微有點惡心。所以我只是聳了聳肩。
“好叭。”我坦然地向他伸出手,“那發繩借我。我忘記帶了。”
“……”
獄寺君沉默地望着我;并不是妥協,而是在權衡通過一根發繩讓我像神燈精靈那樣原地消失的性價比。現在我越來越能看出他的所思所想了。
獄寺君沒有猶豫太久。
“然後你接下來一個月都不準來煩我。”他說。
“半個小時。”
“一周。”
“半個小時零一秒。”
“六天零二十三小時五十九秒。”
我們就這樣原地拉扯了一陣。他以秒的速度退讓,我也以秒的速度前進。最終,我們在“三天”這個不長不短的中點相遇了。
“成交。”我爽快道,“其實你一開始的目标就是三天吧。”
獄寺君冷哼一聲,沒有回答,只是扯下發繩丢了過來,并說:“不用還了。”
我看到上面裝飾性的小骷髅頭,忽然意識到他用來綁頭發的就是平常纏在手腕上的那堆鏈子。我當即就來了興致。
“那我要自己挑!”我說,“再加一分鐘,讓我自己挑一個!”
獄寺君一臉不爽。我們又在原地以“分鐘”為單位展開了二次交涉,最後他在“一小時”的巨大誘惑前含恨屈服。
“不光是不準來煩我,連眼神交彙都不準有!我往左看你就不準往右看,聽清楚了嗎跟蹤狂!?”如同刻意要找回場子一般,他沖我大聲咆哮。
“清楚了清楚了。那讓我來看看……”我飄到他肩膀後面,檢視着他腕上的手鏈手環。如果這時有其他人路過,說不定會以為獄寺君長出了兩顆頭來。
“…要挑就快點!”他把腦袋偏開一點,語氣超級不耐煩。但雖說是這樣,我卻總感到一道暗搓搓的視線,就是從他眼睛裏飄出來的。
腦中已經蹦出了獄寺君別別扭扭斜着眼睛的傲慢模樣,我輕笑一聲,繼續把注意力放在他手臂上。
雖說纖細,但果然是男孩子的手啊。很有“骨骼”感,就是那種平時沒好好吃飯但就是很有力量的感覺。護腕下面還有很多串鏈子皮筋,都是黑色加銀飾的搭配。為了不挨到我,他嫌棄地把手又湊近一點,繃緊的青筋在飾品下方若隐若現。
我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在那一連串鏈子上輕輕拂了拂。獄寺君忽然莫名其妙一抖,還沒等我發問就率先發難:
“別随便碰我!”
“…又沒碰到,”我做個鬼臉,“獄寺君,小氣鬼。”
他一個深吸氣,過了會兒就和根本沒聽見我說話一樣,“喂!想好沒啊?”
“嗯。我要十字架的,這個。”我戳戳懸在半空的十字架尾部。他就直接把它扯下來丢給了我,然後迅速跳到了一邊。
“…你是青蛙王子麽?”我吐槽。
“戴着這個化為灰燼吧。”獄寺君則回以陰沉詛咒。
“欸?我又不是魔鬼。”我笑了笑,雙腳自由自在的挨到地面,當着他的面銜着十字架擺弄起了頭發——頭發留太長就是這點不好,每次紮起來都有點費勁。
“…哼,反正也不是我的。這是三年級的主動上交的。”獄寺君突然滿懷惡意地說,神色有點像那種故意朝女孩子丢蟑螂屍體的惡劣小鬼。
“只要被獄寺君‘淨化’過就沒問題了。”我回答。說話時稍微擡了擡頭,他就飛也似地移開了目光,就像被我銜在口中的十字架晃到了眼睛一樣。
“好看嗎?”
即便是當我這麽主動問的時候,他也再沒分來半點視線,只是惡聲惡氣地提醒:
“記好了——從現在起的三天零一小時,不準主動找我!不準偷看也不準跟蹤!就這樣從我的世界裏徹底消失!”
我笑了笑,故意模仿着影視作品裏惡魔的中二語氣道:“如您所願。‘主人’~”
“……”
獄寺君抿抿唇,一副想說什麽又拼命憋了回去的不爽表情。
“啊,但明天就有和A班一起上的生物課。”我折返回來提醒,“最近我決定要好好學習。所以我不翹課的。”
“…那種不算!”他立馬氣吼吼地說,“快點給我消失!也不準用那些亂七八糟的稱呼叫我!”
“遵命——”我拖長了音調,最後朝他慢慢眨了兩下眼睛。
獄寺君的臉色又紅又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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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的體育課,擁有幸運物加成的我有如被職業選手附體,輕而易舉就帶領全隊奪得了勝利。
可惜不能讓獄寺君看到。正當我這麽想的時候——
“啊啊啊——是A班的學生!往這邊過來了!”
“山本同學!還有獄寺!受不了、這麽遠遠地看那兩個人都好帥!”
“…奇怪,A班的怎麽會跑來操場這邊啊?”
應該也是實驗課提早下課,然後正好經過吧。我一邊在心裏面回答,一邊恪守着“眼神也不能交彙”的約定。
越是克制就越會想往那邊看,實在是太痛苦了。恍惚間,我仿佛看到自己變成了悲催的Q版卡通角色,在扭曲的人性漩渦中不斷掙紮。
“回末同學,你渴不渴?”
“這邊有毛巾!”
“排球我來幫你拿吧。剛剛真是一場精彩的比賽啊!”
救我于水火中的是同班的ABCDE君。他們有着如五胞胎般缺乏特色的NPC面孔,由于性格和善,所以容易給人留下“特別喜歡說話”的印象。
ABCDE君在我面前組成了遮擋視線的堅實人牆,然後像合唱隊一樣開始不停的說話。七嘴八舌的交談間,我隐隐感到一道飽含着複雜情感的強烈視線。
然而,當我扭過頭的時候,只看到了A班浩浩蕩蕩的背影。人群中,獄寺君緊緊跟随在褐色腦袋身邊,正和黑色腦袋争論着什麽,争論得熱火朝天的樣子,好像根本沒注意操場這邊。
…是錯覺嗎?
同樣的錯覺,第二次發生則是在隔天的生物課。
A班與B班難得一起上大課,老師讓我們自由分組解剖青蛙。我照例是目不斜視,微笑着與圍上來的ABCDE君組成了小組。
“煩死了!別自作主張的湊過來!”——遠遠的,聽見了獄寺君驅趕女生的怒吼,他好像比平常還要不耐煩。
“回末同學從昨天就一直紮着頭發啊,和平時的感覺很不一樣呢,很可愛!”
“笨蛋!是因為新發飾吧?十字架的形狀很少見,回末同學喜歡基督教文化嗎?”
“什麽基督教啊。是最近流行的那個——吸血鬼風格才對吧!”
“十代目,請您放心!我絕不會讓這些笨蛋随便靠近!”另一邊,獄寺君大力拍打着胸脯。周圍的星光氣場都要蔓延到我這邊來了。
“啊哈哈哈,獄寺君,這樣說果然還是……”沢田同學的回應則是一如既往的老好人。
“好像很有趣,那我也來加入吧!”這開朗到有點強勢的聲線,多半是山本同學吧。
面對ABCDE五君,我也露出微笑:“不是基督教也不是吸血鬼,是男朋友送的禮物啦!”
結果他們和獄寺君一起嚎出了天打雷劈活見鬼的質疑:“什麽東西啊!?”
“欸?回末同學在和誰交往嗎?到底是誰啊?”五君十分緊張。
“…我說,你也用不着這麽生氣吧?”被獄寺君吼個正着的山本同學十分無辜。
對話到這時候已經相當混亂了,能完全搞清狀況的天才恐怕只有我一個。我趁亂往獄寺君他們那邊瞟,卻在不經意間對上一雙比不會賽跑的兔子還無辜的褐色眼瞳。
——沢田同學正愣愣地瞧着我。對視的那一瞬間,他的表情十分複雜,混雜着崇敬、恍然大悟以及一絲絲匪夷所思的驚恐。
“獄…獄寺君,你還有想邀請的人嗎?”他立刻問,同時不斷暗示性的往我這邊瞟着。
——這已經不是單純的老好人了。能在三言兩語間達成這樣的助攻之舉,像這樣的存在放到少女漫畫裏都會被稱作是“小天使”啊。
“不必了十代目。棒球笨蛋也給我閃一邊去!這種簡單得不能再簡單的東西我一個人就能完成了!”
像獄寺君這樣的則會被稱作“木頭”。
“回末同學?你怎麽不說話,交往什麽的果然全是誤會吧!?”五君在我面前齊齊扭動。
我露出了惡魔般的快意微笑,然後說:“因為這兩天在吵架啦……之前感情很好喔!說是已經離不開我了,想要和我永遠在一起呢!”
不遠處傳來“咔吧”一聲響。
“喂,獄寺,你怎麽把解剖刀弄斷了啊?”山本同學驚訝道。
“山本,這種時候還是少說兩句吧……”沢田同學以仿佛看穿一切的同情語氣道。
“十代目,請您放心。我這就把這只聒噪的青蛙開膛破肚——縫上嘴巴——然後炸個稀碎,就這樣一口氣送到黃泉去!”
獄寺君聲音陰沉;背景音裏還摻雜着 “不要随便掏炸/彈啊啊啊啊!”的勸阻,以及“哈哈哈都要炸爛了還縫上嘴巴,不是有點多餘嗎?”的質疑,以及“質疑的點居然在這裏!?”的二次質疑。
“回末同學,像這樣會和女孩子吵架的男生實在太讨厭了!還是趁機會趕緊分手吧!”五君也在這時齊齊勸道。
“欸?但我覺得他內裏其實很溫柔啦。”我笑眯眯地說,“我超級、超級喜歡他!”
“…………”
忽然之間,身後無論是點火聲還是勸阻聲都失去了蹤影——
那邊就這樣徹底安靜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