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湯禇想起十年前的那場大雪,想起傅昭之父傅征跪在他面前,聲淚俱下,求他救救妻子。
湯禇扶起他說:“此等大禮,湯禇承受不起。”
傅征道:“我知曉你們偃師的能耐,我信那不是空穴來風。”
湯禇看着他說:“你可知其中要付出什麽代價?”
偃師偃師,向天借命,轉魂入偶。
灼制人之心血,取生人之精氣,引亡人之魂魄,入偶人之軀,使其重獲新生,再得光明。
湯禇一生忙碌,只予有緣人相助,今日一遭怕也是命中注定,于是他應了,為傅征制作其妻子之偶,使其借以假軀複活。
聽完這番話,我才知,那确實是我的娘親,而不是什麽妖物。
我跑進屋內,見娘親跪落在地,我上前抱住娘親,嘶聲力竭地哭道:“娘親,即是如此,為何不同我解釋。”
娘親擡頭,捧着我的臉,她說:“昭兒,娘親不願讓你知曉原由,是怕你以後走了同你爹爹一樣的路啊--!”她落淚,“天命不可違啊,天命不可違,昭兒,我的昭兒--”她說罷,一把推開我,起身往柱子上撞去,那一瞬間,娘親如同珍貴的瓷器幡然落地,碎成七零八落,娘親剎那失去了光輝,逐漸變成了一地零碎的材料,我上前,抱起滿地破碎之物,發出低沉的久久不散的哭泣之聲。
湯禇只是立于門外靜靜地看着我,不言不語,仿佛一切與他都不相幹,仿佛一切都只是我們自作自受。
良久之後,我才止住了自己的情緒。
我問他:“湯禇,我能要求你再一次作為偃師的身份,恢複我的爹娘麽?”
湯禇搖搖頭:“傅昭,何必呢。這番又能如何呢?能改變什麽呢?”
我說:“湯禇,你自私到了極點,此時還勸說我?倘若你真這般想,當初又何必答應我爹?”
湯禇收回眼神,轉身向外:“這是你爹的命,而非你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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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咬牙切齒走向他:“那你的命是什麽?奪取別人的性命,毀壞別人的家庭,這是你的命嗎?湯禇,這就是你的命嗎?”我提起他的衣襟,此時我的已經與他其高了。
“傅昭。”他說,“是的,這就是我的命。”
我恍然,嗤笑着松開了手,是啊,這就是人各有命吧,我又問:“湯禇,你既為偃師,你可曾有過自己想救的人?”
湯禇未曾遲疑答道:“有。”
我握緊雙拳,我說:“湯禇,我想成為偃師。”
“你不能。傅昭。”他望着我,又不像是在望我,“我該走了,傅昭。大雪将停,我要去赴下個約了。”
我仍做挽留問道:“為何?”
湯禇想了想,說:“如此,我給你一個谶。”他笑,“倘若他日你我有緣能夠再相遇,我便教你如何成為偃師。”說罷,他轉身走入漫漫大雪之中,留我一人在孤零零的宅院裏。
自此,我才是真正地成為了孤兒,滿懷愧疚獨活于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