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粉紅
第65章 第六十七章 粉紅
第六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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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心髒是一個氣球, 那麽穆茶很确信,在鄭抒澤話音落地的時候,她的心髒已經爆炸成了無數個碎片。
在月老廟前,她其實已經體會過了被喜歡的人告白是何種心跳加速。
可此時此刻, 她居然感受到了比當時更為強烈的洶湧悸動。
她在食堂被真相沖擊到的神魂, 也在他扣住她的手腕、在他親口在她的面前向她吐露衷腸時, 又飛回來了數片。
游戲與現實之間, 那條她原本以為永遠也無法跨越的鴻溝,逐漸被他的言語與行動填補得不留一絲縫隙。
她知道,他在竭盡所能,讓她慢慢地去接受兩個世界、兩個人的合而為一。
穆茶感受着自己胸腔裏那股滿滿的酸脹感, 從牙縫裏擠出了三個字:“……有多早。”
鄭抒澤不慌不忙地說:“我大二時的新生大會上。”
穆茶顯然沒有預料到這個答案:“……那麽早!?你是怎麽認識我的?”
她記得,她從入學開始就一直遵循隐沒于人群的死宅人設。她不僅沒有加入過任何的學生組織和團體, 也從來沒在任何場合“抛頭露面”過。
鄭抒澤聽到這話,有些哭笑不得:“我親愛的穆茶同學,你想隐身是你的美好願望, 可你也不能阻止別人長了眼睛。”
她将他的話在腦子裏過了一遍,才意識到他意指她外貌出衆、引人矚目。
然後, 鄭抒澤就看到,他對面的姑娘, 開始用一種十分微妙的眼光打量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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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鄭神仙那是何許人也?人根本八風不動,愣是用一種理直氣壯的目光回視過去:“愛美之心人皆有之,我身為一個正常男人, 怎麽就不能對自己的理想型一見鐘情了?”
穆茶……穆茶再次無言以對。
她感覺自己的臉就沒從紅溫線下來過,只有愈演愈烈的趨勢。
說好的高嶺之花和高冷神仙呢?為什麽到了她的面前,他就什麽赤裸直接的話都能往外蹦,連停頓打愣都不帶啊?
眼看着她快要招架不住自己的迅猛攻勢, 鄭抒澤趁機不動聲色地将人輕輕地按回到椅子上,然後重新将語調放緩:“當然,傾心只是第一步,感情的積累和沉澱,肯定是在和你的日久相處之中越來越深的。”
穆茶在椅子上緩了一會兒,又握起水杯,喝了兩口水。
鄭抒澤這時偏下了頭,他觀察着她的神情,低聲問道:“茶茶,讓我來猜猜,你是不是一直以來,都很希望疏澤和我能夠是同一個人?”
自己不為人知的小心思被當事人準确地揭穿,穆茶張了下嘴,差點兒被自己的口水給嗆到。她下意識地想要矢口否認,可當她一對上鄭抒澤那雙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那聲“不”就原地縮了回去。
到最後,她只能眼一閉,攤手承認:“……嗯。”
“我很能理解你的心情,我也知道,這段時間你的內心一定受到了不少煎熬。就在你好不容易才能做到不把我們混為一談時,突然得知我們真的是同一個人,你肯定一時半會兒也難以接受。”
鄭抒澤把話說得不驕不躁又娓娓動聽,“沒關系,我們還有很長很長的時間,你可以慢慢地去感受和确認。”
他喜歡的女孩子,本來就比別人要走得更“慢”一些,他自然得給她預留充足的耐心與時間。
穆茶屬實沒有想到,他居然把她的心裏話都給提前說完了,這也讓她有些不好意思再選擇回避,只能硬着頭皮去正視面前的一切。
不過,在鄭抒澤的“梳理”下,因為對一切的來龍去脈有了更深入的了解,她原本懸在半空中無所适從的心,也的确慢慢地開始找到了歸路。
鄭抒澤原本就是有備而來,再加上對她了解頗深,他總是懂得如何用她最能接受的方式去與她溝通。
見她的神情漸漸地要比剛才放松釋然了不少,他又試探性地問了一句:“和我相處的時候,是不是讓你感覺壓力很大?我是指在現實當中。”
他怎麽會不清楚,他之所以追個人追得如此“不順”,究其根本就是因為現實的這個環節出了問題。畢竟穆茶在游戲中與“疏澤”一直相處得相當融洽,可每每一進展到線下,就會立即陷入停滞或者倒退。
穆茶輕眨了下眼:“你要聽實話麽?”
他笑:“當然。”
穆茶:“……的确是有點兒。”
她從小到大都生活在穆宇和陳知雲的保護和愛意下,在成長過程中遇到的人也都還不錯。所以她并不缺乏自信,也更不缺愛。
可正是因為她一直以來身處的環境太過純粹和安逸,有點像是風雨無法侵襲到的溫室,從而導致了她有些懼怕“改變”。
她的慢熱在某種程度上其實也是她給自己設立的保護傘,對外界的遲緩感知可以變相幫助她回避掉一些潛在的變化與風險,讓她始終都能待在自己的舒适圈裏。
說到底,她之所以能在游戲裏和他相處的時候覺得無拘無束,是因為游戲畢竟是虛拟世界,他們只是平等地在一起享受着玩游戲的樂趣。游戲中的所有人都并不了解她現實中的模樣,這種環境會讓她感到舒适又自在。一旦她退出游戲,現實中的所有都不會發生改變。
然而,很顯然,在現實中站在他的身邊就完全是另外一回事了,那意味着她的整個生活都将發生巨大的改變。
無論是他身處在的頂峰的位置,還是那些随之而來的嫉妒、審視、探究與考量的目光,這所有的一切都是肉眼可見的,無一不給她帶來了壓力,并最終會影響、動搖到她。
在她的心裏,即便是現在,他都像是一顆遙不可及的星辰。她其實依舊感到有些迷茫,她究竟是憑借着什麽,才能夠得到他如此深厚的青睐與鐘情呢?
然而,鄭抒澤并沒有詢問她感到“壓力大”的原因。
他莞爾一笑,直接将話鋒一轉:“茶茶,你玩雲夢那麽多年,應該在游戲裏遇見過形形色色的玩家。有人仗義熱情、助人為樂,有人橫行霸道、仗勢欺人。游戲世界雖是虛拟的,但終究都是由真實的人所構成的,你所看到的種種最終都會投射出他們在現實中的倒影。”
“我能從栖茶的言行中,看到真實的穆茶。你也能從疏澤的只言片語裏,看到真實的鄭抒澤。人的本質和內核,終究是無法完全掩藏于網絡的面紗之下。這點你應該很清楚,可以參考歐皇那夥人。”
她沉默片刻,輕點了下頭。
“那麽,你還記不記得,當時我剛轉區過來,邀請你加入我們的隊伍,你說你覺得自己與我們存在着差距。可事實上呢?一路走來,我們打了那麽多場比賽,你發揮出了一個頂級輔助應有的全部實力與價值,根本不遜色于任何人。”
“我想告訴你的是,游戲世界和現實世界歸根結底其實同源,我也從來都不覺得游戲中的栖茶和現實中的穆茶有什麽兩樣。我想再次重申,最開始讓我動心的,就是穆茶。”
他還格外地,咬重了她的名字。
此話一出,穆茶在面紅耳赤之餘,又忍不住想要張嘴反駁他——
她很清楚,他提出她與大鳥隊磨合融洽的用意,就是為了告訴她、她配得起最好的。盡管她也知道自己在游戲和現實都不遜色,可“不遜色”和“萬分出色”還是存在着差距的啊!
坐在她對面的這位,就像是有讀心術一樣。
在她欲言又止之際,他已經先一步堵住了她的嘴:“不要被鄭抒澤身上所謂的光環迷惑,這些光環說到底都是別人套在我身上的,你不需要通過別人的眼睛來看我。”
穆茶木愣愣地盯着他看了兩秒:“……可是,你就是個挂啊。”
鄭抒澤被她迷茫裏帶着點兒懵的神情給逗樂了:“雖然聽你這麽說,我會覺得高興,但我也并沒有你說的那麽神。”
她毫不掩飾地露出了“您太謙虛了”的目光。
他忍俊不禁地彎起了唇角:“所有人都認為我沒有不擅長的事,可你很清楚,如果沒有你出手幫忙打理,我的家園會是多麽地慘不忍睹。”
穆茶:“但我覺得,你并不是不會打理,你只是懶得打理。”
鄭抒澤:“就算我用心打理了,也未必能打理得到你這樣的程度。”
穆茶聳了聳肩:“那是因為我把玩游戲的一大部分重心都放在了研究這些花裏胡哨的東西上,若是談及如何提升實力,我在你面前不就是班門弄斧麽?”
鄭抒澤不徐不緩地說:“這更說明了人無完人,每個人都有自己擅長的和不擅長的點。既然在游戲中是如此,你也不妨試着用這種眼光看看現實世界。那樣,你就會慢慢發現,現實中的鄭抒澤其實也有不少缺點。”
盡管穆茶對他口中的“人無完人”依舊持懷疑态度,可他都将話說到了這般地步,她倒也對這位挂的“bug”究竟會出在哪裏,産生了一絲小小的好奇。
“茶茶。”見她一幅若有所思的模樣,他望着她,更溫柔地喚了她一聲,“想要了解我不為人知的一面,除了你本身的意願之外,你其實什麽都不需要做的。”
穆茶聽到這話,略微有些意外,瞪大了眼。
要了解他,必然需要她跨出自己的舒适圈來到他的世界,她怎麽就什麽都不需要做了?
就在這時,她突然感覺到,自己的手腕被扣緊了。
穆茶詫異地一低頭,這才意識到,原來那麽長時間以來,鄭抒澤的手居然從未從她的手腕上離開過。
眼見她不自在地想要抽回自己的手,鄭抒澤卻故意将手收得更緊了。
他手掌心的溫度透過她的皮膚,飛速地滲透進她的四肢百骸。與此同時,他的眼睛也牢牢地鎖定在她的臉龐上,讓她根本無處躲閃。
下一秒,羞澀又不知所措的穆茶,便聽到他如此告訴自己:“茶茶,你只需要待在你的世界、待在你覺得最舒适的地方,由我來靠近你就好。”
你覺得站到我的身邊讓你倍感壓力,那就讓我來到你的身邊。為了你,我甚至願意半蹲下來讓你平視我,只要你覺得夠得着、看得見,只要你覺得安心踏實。
你認為你我不在同一個世界,那就讓我來到你的世界,來到離你最近的地方,融入到你生活的所有細枝末節之中,成為你的日常與習慣。
穆茶的确沒有料到他會這麽說,目瞪口呆地僵在原地。
有一剎那,她甚至都很想問一句……神仙大人,你是不是很擅長下棋?
因為每當她猶豫駐足的時候,他總能來一招直接将她的軍,讓原本僵持的狀态變得柳暗花明又一村。
她沒法那麽快地去接受兩個世界的重疊,他會說我們有的是時間;她感到和他在現實中的相處讓她不自在,他會說她只需要留在原地,讓他主動地去化解她所有的猶疑和不安。
無論她表露出什麽樣的顧慮,他都像是早有準備那樣,給到她一個紮紮實實的答案。
仿若她從高空中墜落,早有他等着,在底下接她個滿懷。
見自己的手掌下、她的肢體語言沒有剛才表現得那麽僵硬生澀了,鄭抒澤輕斂了下眼眸,輕輕地松開了自己的手。
但他并沒有将手完全收回去,相反,他居然不動聲色地伸出自己的食指,勾住了她的小拇指。
穆茶哪裏禁得住他這般有心的撩撥,她腦中那絲為數不多的清醒叫嚣着讓她趕緊把手指給抽回去。可也不知為什麽,她的手卻落在桌面上一動不動,像被膠水黏住了似的。
偏偏這鄭抒澤勾住了人,也沒有再說話。兩人就這麽相顧無言地望着彼此,并維持着這個糾纏不清的小動作。
就像是游戲加載突然出現了問題,畫面卡頓住了。
這個充滿着粉紅泡泡的畫面卡頓,持續了有好一會兒。
不知過了多久,鄭抒澤終于抿着眼底的笑意,嗓音黯啞地問她:“現在,是不是比最開始,稍微能夠接受一些了?”
穆茶頂着那張全程無法降溫的臉,慢吞吞地說:“……啊?”
鄭抒澤:“接受疏澤就是鄭抒澤。”
穆茶猶豫三秒,微微颔首。
“茶茶。”某人這時循循善誘地抛出了自己的魚餌,“若是我沒有記錯的話,你在游戲裏,已經和疏澤确認了兩情相悅,對不對?”
她努力地動着自己那些遲鈍的腦細胞,想着這話,的确是沒說錯,于是又小雞啄米似的點了點頭。
“那麽。”
鄭抒澤一邊伸展開自己的手指緊扣住她的手,一邊笑吟吟地收魚竿,“這是不是意味着,你也讓鄭抒澤脫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