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37章
如果說昨天死去的黑崎律師只是讓大家有了些警惕, 那時田崇的死,則完全拉響了警報。
那截被割下釘在地上的舌頭明明白白的告訴着他們,兇手不會只殺一個人就停止, 如果他們不找出那個兇手,就很有可能迎來二十三年前的全滅結局。
“嗚嗚嗚……我可不想這麽不明不白的死在這裏。蓮!我們快走, 我們想辦法去對岸,哪怕跳到河裏也比待在這裏要好!”時田麗莎被這個場景刺激到已經開始胡言亂語了。但罕見的沒人阻止她發洩, 雨山蓮亦是慘白了一張臉, 聽見時田麗莎的胡言亂語, 他拼命推開了她:“別碰我!要不是你說要來這裏,我怎麽可能來!”
時田兄妹站在角落, 同時掏出了手機,哪怕手機顯示無信號, 也阻止不了他們堅持不懈撥打電話的決心。小山健一看到這個場景第一時間就跑到樓下抱着垃圾桶一陣狂嘔,時田琥珀像是被施了定身術一般, 站在原地, 呆若木雞。
時田術白着一張臉。輕輕的扯了扯金田一三的袖子。
“月……金田一同學, 不管怎麽樣, 你和這件事一點關系都沒有,如果僥幸能逃,無論發生什麽你都要想辦法逃走。兇手應該只是和時田家有仇, 所以……”
“時田同學, 謝謝你的好意。”金田一三看着那具屍體, 口罩下的臉毫無表情,“但如果我是兇手, 無論出于什麽理由,想要逃脫懲罰的最佳選擇就是把這裏所有的人都殺掉。”
時田術本就蒼白的臉色更加慘白了。
“而且, 我來這裏,本來就不是來旅游的,在這其中可能會遇到怎樣的風險,我已經有判斷了,你不用替我擔心。”
時田術只當金田一三說這番話的目的是為了安慰自己了。
雖然完全沒有被安慰到。
發現屍體之後,還能正常做事不受影響的,也就只有諸伏高明了。金田一三難得看見有人的随身裝備并不比自己少,仿佛無限量的手套口罩還有裝證物的小塑料袋,都側面證明了這位警部的準備之充分。
“屍體的情況怎麽樣?”
好不容易把時田術勸到樓下和那群人一起憂傷,金田一三今天穿的是T恤加工裝褲,正好方便她進入現場,跟着諸伏高明一起蹲在地上研究。
“死亡時間應該是半夜時分,除了書架造成的擦傷,他身體外表并沒有其餘傷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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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田一三将視線移到屍體上,微微皺眉:“但擦傷太多了。”
如果是當場斃命或者當時就被砸暈了過去,他身上不該有這麽多細小的傷口,況且書架上的那些書散落的位置也不太對,金田一三在腦內大概做了一個模拟,想要造成類似效果,死者本人必須不顧書架重量,在地上不斷掙紮。
這是不符合常理的,金田一三不客氣的薅了諸伏高明一副手套,敲了敲書架,再用手掂量了一二,和三樓房間的一模一樣,是極重的實木書架,這個重量,兩個人擡着都費勁,時田崇如果當時意識還算清醒,第一反應絕對是呼救而不是持續無用的掙紮。
“所以,他當時的掙紮是為了別的事情。”
諸伏高明将目光投向了不遠處的那截舌頭。
“唔……”金田一三含糊的應了一句,飛快的瞄了眼那團肉塊,又飛快的移開了眼睛,語氣平常的提到:“切口不平。看着像……”
“它是被人一點一點割下來的。”
畫面光是想象都殘忍至極,因此,更加可以想象時田崇當時受到的沖擊有多大,求生的本能導致他爆發出了無限的力量,可是,書架像一座山一樣死死的壓在他的身上,哪怕他再怎麽苦苦掙紮,都逃不過兇手早早步下的天羅地網。
金田一三閉緊了雙眼,企圖讓多餘的想象從腦海裏全部褪去。
“怕的話,你站在旁邊就可以了。”諸伏高明看出了她的異常,以為她只是單純的害怕。說實話,這和金田一三第一次在他心目中留下來的印象非常不符,他以為她會更加淡定一點,畢竟是敢直接面對兇手,輕描淡寫說出全部案情甚至還留了後手的女人。
“我不怕。”
說是這麽說,但她還是誠實的走到角落研究起了書架的擺放。
這裏和三樓的擺設其實沒有差別。金田一三還記得,當時檢查書架時,她也曾疑惑過書架這樣擺設會不會倒下來,但是書架底部是有鐵片直接釘進地板的,按理來說應該會非常牢固才對。
此時再看,書架底部已經變得坑坑窪窪,用于固定的釘子不見蹤影。
木板的傷痕還很新,但兇手不可能一個一個地将用于固定的釘子拔出來,那樣太費時間了,而且很可能偷雞不成蝕把米,被人發現。
就算釘子是兇手一個一個取出來的,也沒人發現有什麽不對勁,但書架好端端的立在那裏,從後面突兀的繞過去推倒書架的可能性也太低了。不說要用多大的力道才能推翻書架,其實書架和牆壁的縫隙并沒有那麽寬,根本無法繞到書架後方。
想了想,金田一三用手機打開了一個app,在諸伏高明疑惑的目光下,将手機平放在地板上。
“歪了1.5度。”金田一三指着手機上顯示的出來的複雜數據直接說出了結果。
諸伏高明看着上面顯示的一系列數據,他也只是可以從一堆英文中勉強分辨這個專業軟件可以臨時代替工程用的測量儀,但它只負責提供相對的數據,實際上的結果仍舊需要代入複雜公式自己計算,這需要極強的專業性和數學天賦,但金田一三仍舊一眼就能計算出結果。
到底是當年被破格特招入校的學生,就連當時已經畢業離開母校的他也從教授口中聽說過她的名字。
不過這樣的計算能力還能考倒數第一,除非東都大數學系排在她前面的一百多名學生都是百年難遇的妖孽級人物,要不然,只能是她自己故意的。
諸伏高明看破不說破,眼下最要緊的仍舊是案情,其餘都是浮雲,“周圍其餘地磚的角度有沒有傾斜?”
“沒有。”金田一三仍舊是放一個手機然後掃一眼就得出了答案,“只有書架接觸的這一塊有所傾斜,其餘地方都很平整。”
男人半蹲在地上,伸手敲擊地上的磚塊。
“下面似乎有東西。”
兩人小心翼翼撬開了地磚,果然在下面發現了機關。
順着這個機關,再找到觸發裝置,就變得極為簡單。
但這樣的發現并沒有讓他們輕松幾分,事情反而變得更加棘手起來。
“我們去三樓吧。”諸伏高明小心翼翼的将磚塊放好,提出了回三樓,“去你的房間看看。”
金田一三沒有提出異議。
如果他們的猜測沒錯的話,這反而讓案情愈發棘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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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三樓?”
情緒早已平複卻還趴在愛人肩膀假哭的時田麗莎猛地擡起腦袋,露出了完全沒有紅過的一雙眼睛,不滿的說道:“這種時候讓我們去三樓幹什麽?難道你們已經知道兇手是誰了嗎?”
“是誰?”雨山蓮也來了精神。
其他幾人都期盼的看着站在樓梯上的金田一三。
“……”不是很喜歡被衆人注視的金田一三站在那,只幹巴巴的說了一句,“你們來就知道了。”接着,就徑直上了樓。
“她這是什麽态度?!”昨天還和金田一三感情要好的時田麗莎瞬間翻臉。
“算了,都說有東西要給我們看,我們還是趕緊上去吧。”時田術連忙幫着打圓場,說着,第一個響應,三兩步就跑到了金田一的旁邊。
“哼,果然,女朋友還是不一樣啊。”時田麗莎語氣有些酸溜溜的,但走到三樓,看見站在金田一三房間裏的諸伏高明時,她又露出了一個難以琢磨的笑。
“琥珀,原來你男朋友也在啊。”
她別有用意的說道。
“……那個,一直是他負責檢查屍體,所以,如果他發現了什麽,在也不奇怪吧。”時田琥珀低頭小聲分辨。
“是嗎?”時田麗莎用手遮住了咧開的嘴角,“那之前他們為什麽一直在二樓?查案不是只要一個人就可以了嗎?金田一小姐那麽柔弱,為什麽會一直待在上面而不是下來找男朋友呢?”
“你就這麽天真下去吧,還是時田術也是,你們兩個,如果不看好自己的人,到頭來抱頭痛哭的時候,可怨不了別人。”
“說起來,大伯不就……”留下這句話帶給人無限遐想,時田麗莎大搖大擺的走了進去,只留時田琥珀的手在衣袖的遮掩下捏成了拳頭。
“你別理她。”實在看不下去的時田奏難得走過來安慰了她一句,“她這個人說得好聽點是八卦,說得不好聽一點是見不得別人過得比她好。你看她身邊的那個牛郎,說是黏着她離不開她,實際上要怎麽敷衍就怎麽敷衍,她分明是自己患得患失才會一直挑你們的毛病。”
她頓了頓,補充說:“我覺得諸伏先生是個好人。金田一小姐雖然有點奇怪,但看着也是個好人,他們兩個湊在一起一定是有原因的,你不要被時田麗莎說的風涼話帶歪了,先看看吧。”
“謝謝,我知道。”時田琥珀感激的朝她笑了笑,走進了房間,視線一秒就鎖定在了諸伏高明身上。
這個男人并不是她的男朋友,他們之間實際只是普通朋友,不,或者連普通朋友的關系都不曾存在過。
但……
她視線又飄到了金田一三身上,在對方看向自己前,又如同受驚一樣,下意識的移開了。
明明有自己的男朋友,還非要找諸伏先生是為什麽呢?昨天下午也是,晚上也是,一直湊在諸伏先生的身邊,就那麽喜歡腳踏兩條船嗎?
哪怕知道自己沒理由,時田琥珀心裏還是難以抑制地燒起了一團嫉恨的火焰。
“現在我們人都在這裏了。你想說什麽可以說了吧,諸伏先生。”時田麗莎身材偏胖,并不是那麽的喜歡爬樓梯。
“兇手找到了嗎?”時田大介問出了大家最想知道的問題。
諸伏高明搖了搖頭,“兇手還沒找到,不過,我已經分析出他的殺人手法了。”
“殺人還要什麽殺人手法?”時田麗莎嘟囔道,“直接推一下書架不就好了嗎?”
“既然這樣,時田小姐要不要來推一推這個書架呢?”諸伏高明好心建議道。
“來就來。”有這麽多人在,時田麗莎倒也不怕什麽,她雄赳赳的走到書架前,随便一推——
書架紋絲不動。
她不信邪地推了第二次,這回用了兩只手,還是沒有推動。
第三次,她基本上把全身的力道都壓在了書架上面,但是很尴尬,看似很容易推動的書架居然還是紋絲不動。
幾個動作把時田麗莎累得氣喘籲籲,“你确定這是時田崇房間裏的書架嗎?”
“當然,我很确定。”諸伏高明表示:“如果麗莎小姐你不相信的話,待會可以去二樓親自檢驗。”
“除了你,誰還會想去那個地方……”時田麗莎低聲說道,但也沒有再發言反駁諸伏高明了。
“大家可以湊過來看看,這書架的底部,被人用鐵片和釘子牢固的釘在了地上,只是當初裝修時,工匠将它們用油漆塗成了一種顏色,所以才難以發覺。”
諸伏高明讓出位置,示意大家上前觀看。觀看期間,金田一三拿着手機,狀似不經意的走了幾步。
幾人毫無察覺的盯着地上的釘子研究。
看樣子是不行。
金田一三重新坐到了床邊,像是什麽都沒發生過的樣子。
諸伏高明眼神裏飛快的閃過一絲失望,但這也是暫時的。
等大家都研究夠了,他示意大家站遠一點,自己走到一塊地磚前,咚咚咚飛快地踩了三下。
他用的力氣極大,就在衆人被他吸引過去,還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麽的時候,只聽吱呀一聲,原本好好的書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直接倒了下去,重重的砸在了地板上。
一群人都被突如其來的變故吓得不輕。
“這就是……”
“沒錯,這就是時田崇先生死亡的真相。”
諸伏高明領着他們看了書架底部的嶄新痕跡,又當着他們的面撬開了地磚。裏面的機關讓所有人都變了臉色。
“地板下面怎麽會有機關?”時田麗莎失态叫道,“兇手到底是什麽時候裝上去的?”
“也未必就是兇手裝的。”諸伏高明淡淡地說道,“想要制作這樣一個機關,不可能神不知鬼不覺的把所有地板磚包括一些地方的牆壁全部撬開,再原封不動的裝回去。”
大家看着被他撬得千瘡百孔的地板都沒說話。
“那……”時田琥珀小心翼翼的舉手發言,“難道是在建的時候就……”
這話一出,大家又将目光投向了時田術。
“不是我!”時田術百口莫辯,“我從來沒來過這裏。”
但大家懷疑的目光還是沒有減弱。
“我也覺得不是他。”直到諸伏高明發言,“這棟別墅建成的時間是在二十多年前,那時的時田先生甚至還沒上小學,怎麽可能完成這麽大的工程。”
“不是他,就只能是他的父親了。”時田麗莎冷笑道,“不管怎麽說,黑曜館的秘密,時田術總不可能一直被瞞在鼓裏吧。”
“……”時田術只覺得自己百口莫辯,說什麽都是錯的。
“術和我說過,他從未來過這間別墅。而且,只要有當時施工的圖紙,或者意外從某處得知了黑曜館的秘密,都有可能做出這樣的事情來。”金田一三關掉了手機,望着時田麗莎,“如果術真的是兇手,我想他不會蠢到非要在這個時候暴露自己,畢竟這樣粗暴地殺害時田崇先生,對他來說,一點好處也沒有。”
“誰說沒有好處了。”時田麗莎還就非和金田一三杠上了,“如果我們都死了,遺産不就又是他一個人繼承了嗎?”
“你說的很有道理……”
時田麗莎露出了勝利的微笑。
但她才笑到一半,就聽金田一三說:“但這樣做的前提,是他必須要殺掉你們所有人,一個和繼承遺産沒什麽直接關系的律師,一個只是說話讨厭一點的堂兄,何必要費這麽大力氣去打草驚蛇?”
“利用機關将他們的死僞造成意外事件不是更加符合他繼承遺産的心願嗎?只要不是腦袋有問題,正常人都知道應該怎麽做吧。”
時田麗莎被她怼的啞口無言,“……”
金田一三繼續說,“所以,這些根本不能判斷什麽。別忘了,時田崇先生昨天也提過,時田錯先生有一個養子在暗處,這件事誰也不知道。”
“那這件事是他的養子……”
“不,我只是想說,無論是黑曜館,還是時田錯先生,對現在的我們而言都是一個謎。”
“他的遺囑一直在強調二十三年前的往事,或許,我們應該從二十三年前,包括更早的時候,那些時田家的恩恩怨怨來入手調查。”
“時田崇先生已經死掉了。兇手特地砍掉了他的舌頭,而黑崎律師也被人一刀割破了咽喉。他們的死,或許并不與遺囑有關,他們所掌握的東西才是關鍵,或許在座的大家都覺得自己隐藏的事情會成為最後的底牌,但它也極有可能成為大家的催命符。”
“……”大家都沉默了。
“我知道了。”
過了半晌,時田大介忽然說話了。
“大介!”
時田奏吃驚的看着自己的弟弟,想要拉他坐下。
“我覺得你說的有道理。”他甩開了姐姐的手,盯着金田一三說道,“一些事情的隐瞞并不能幫助我獲得更好的待遇。崇哥确實是知道以前那些事情知道得最多的人,所以昨天在他說了那麽一大堆在我們聽來什麽都沒有的廢話之後,他死了。”
“有關時田錯和黑曜館,甚至是時田家的往事,我知道的并沒有那麽多。但是我害怕我偶然脫口而出的東西在兇手眼裏會變成我的罪證,然後像崇哥一樣稀裏糊塗的死去。”
“但如果它本身就是無關緊要應該公開的東西,就讓它公開吧,因為這不會是我的秘密,卻很可能是兇手因為害怕而不想讓我們知道的秘密。”
一襲話,讓暗地裏抱有別樣心思的人都開始計算得失。
而時田大介嘴裏的故事,也才剛剛開始。
“時田崇提到的人名裏,我對別府警官最為熟悉。”
“他和我父親的關系很好,經常會給我和姐姐帶禮物。不過祖父并不是那麽的喜好他,好幾次看見我和他玩在一起都不開心。”
“後來我才從母親那裏得知,六叔第一次進監獄,就是別府警官抓的。祖父想去疏通,但是被警方拒絕了,他犯下的罪行太多,如果不是當時他年紀小,再加上祖父暗地裏的運作,他的刑期只會更加嚴重。”
“因為這個,祖父不喜歡別府警官,五家人裏只有我們這一房和他關系密切,六叔則更是恨他入骨。”
“在給我們家打恐吓電話的那段時間裏,他也給別府警官寄了傳真,傳真上,惡毒地詛咒着他家破人亡。”
“……而在二十三年前黑曜館慘案發生後,除了我們家的六位長輩,別府警官的妻子和孩子也葬身火海,警方只在燒毀的屋子裏找到了一大一小兩具燒得面目全非的屍體。”
“我們五家人都懷疑六叔用了什麽手段害死了爺爺他們,別府警官也認為六叔想辦法制造了不在場證明殺害了他的妻兒,所以,他想盡辦法想要把他逮捕歸案,卻因為證據不足和被黑崎律師舉報涉嫌私仇,而不得不遠遠的調離東京。他臨走前,并不放心我們一家,讓我母親有事就來找他。”
“母親因為害怕六叔的報複手段,在三年後,選擇帶着我們投奔別府警官,之後,我們姐弟倆的母親去世了,他收養了我們,成為了我們的養父。幾年前,因為一起意外事故,我們的養父全身癱瘓,但意識很清醒,目前只能躺在醫院的病床上。我和姐姐是背着他來的,為了幫他攢做手術需要的巨額醫藥費。如果他知道的話,一定會千方百計勸阻我們接近六叔,哪怕六叔現在已經死了。”
時田大介最後總結道:“他始終認為六叔是個很危險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