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38章
室內一片靜默。
也許是因為這次時田大介的語氣很平和, 不像時田崇那般,總帶着一股高高在上指點江山的口吻,又或者是和那個意外被爆料的私生子內容有關, 自己以為的顧家男人忽然變成了一個背叛家人的惡人……總之,無論出于什麽心态, 時田術都放棄了替自己的父親說話。
他坐在那,神色呆滞, 毫無表情, 寫滿了麻木的臉上, 如泥塑般僵硬,只有眼珠偶爾還轉轉, 證明魂未出竅。
“……我還要說嗎?”等時田大介坐下之後,時田奏詢問地看向金田一三。
“如果你知道不重複的內容, 可以一說。”
“那好吧。”
有些事情,時田奏原本并不打算在這裏講出來, 因為經不起其他人打破砂鍋問到底的追問, 但大介已經把他們姐弟和別府警官的關系說出來了, 這些顧慮一下就少了很多。
“大介已經把能說的都說了, 我也沒什麽特別的內容。只補充一件事吧,有關二十三年那場慘案。”
聽她這麽說,在場的人都豎起了耳朵。
時田奏淡淡的敘述道:“發生這場事的時候我年紀不大, 能記住的東西并不多, 現在再回想, 唯一能記得的,就是我因為吵着要和父親一起去黑曜館, 被狠狠的揍了一頓。因為這件事,父親又和母親吵了一架, 那次吵架,最後以他怒吼着‘你要我說多少次!不可言說的家醜怎麽可能讓女人和小孩知道!’這句話為結尾,摔門而出。”
“他們兩個直到那次外出前都沒和好,母親至死都在後悔這件事。”
“到底是什麽事?”時田麗莎不解的問道,然後轉轉眼睛,捂住了要笑不笑的嘴,“該不會是三伯在外面做了什麽不得了的醜事吧。”
時田奏聞言,冷冷的看着她,目似寒星,眸光足以殺人:“時田崇是因為多嘴被殺掉的,你也想被割掉舌頭死在這裏嗎?”
時田麗莎被她唬了一跳,然後就不幹了:“你們還愣着幹什麽!她可是要殺我!說不定她就是那個殺人犯呢!”
也只有和她在一起的牛郎雨山蓮聽話的站了起來,但保護姐姐的時田大介也跟着起身,高了整整一個頭的個子形成了無敵的碾壓,雨山蓮沒嚣張過三秒,就重新一屁股坐回了原來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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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愛的……”時田麗莎還想鬧。
“行了,現在在讨論案情,你別咋咋呼呼的,聽奏小姐說完吧。”說着,他賠了時田奏一個讨好的微笑,“奏小姐,你繼續說吧。”
這兩個人就是蛇鼠一窩,對喜歡到處造謠的時田麗莎,時田奏喜歡不起來,而對依附着時田麗莎生存的雨山蓮,時田奏更是連個眼神都懶得欠奉,放棄了和這兩人再計較,繼續往下說。
“父親嘴裏的家醜,我不清楚,母親想了一輩子也沒想明白他到底在說什麽。最可能的大概就是六叔了吧。六叔那個人,回回來鬧事,爺爺被他纏得心煩,當着我們的面都說過‘巴不得這逆子快點去死!’這種話,也只有大伯還被他纏得有點心軟,勸過爺爺幾回,想把他接回來。”
所以,事情又繞到了時田錯身上嗎?
“當然,這也只是我母親的猜測,其實也很可能和六叔沒有任何關系。她說過,那段時間家裏的氣氛壓抑得可怕,她不過是因為照顧弟弟而晚了半小時參加家族聚會,都被爺爺罵成是毫無用處,厚顏無恥,就別提其他了。”
“後來,母親去世,別府警官變成了我們姐弟的養父,他是個好人,一直以來嚴格遵守着警察的保密原則,從來不肯告訴我們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不過,有一次他妻兒忌日,他心情不好,喝得爛醉,我倒是乘人之危問出了一點東西。”
“養父告訴我,父親他們的死很離奇,因為警方多次勘察,都找不到任何外人進出的痕跡。但當時的別墅大廳很亂,地上散落了一些安眠藥,幾具屍體臉上都有淤青,警方懷疑事發之前,幾人在大廳內纏鬥過,他們打架打得很兇,大廳被砸得亂七八糟,就連擺在角落裏,用于觀賞的巨型魚缸也被人用椅子砸出了一個很大的洞,水流了一地。”
“之後,他們就因為中毒死掉了。那種毒素有點特殊,警方并沒有分析出它是什麽毒素,想送去研究所研究的時候,被六叔以這樣太費錢的理由攔了下來,之後他們的屍體被送去火化,除了大伯在六叔心目中還有那麽點地位,勉強給了一口便宜棺材外,其餘人包括爺爺,他連骨灰都沒收斂。”說到這裏,她看向時田術,“崇哥似乎也說過類似的話,但我還是要和你說一遍,你的父親或許對你來說是一位頂天立地的父親,但對我們五家人而言,他實在算不上什麽好人。”
說完這句話,她坐了下來。
按順序的話,時田大介旁邊是時田奏,而時田奏旁邊就是時田琥珀。
“到……到我了嗎?”她還是這麽一副怯生生的樣子,看得時田麗莎直翻白眼。
“沒事,你慢慢說就可以了。”諸伏高明朝她笑了笑。
時田琥珀不自在的躲開了他鼓勵的笑容,垂下了眼簾。
“我知道的不太多,現在說的,也不過是家裏的私事而已。希望能對破案有所幫助吧。”
她輕輕說道。
說是這麽說,但她一張嘴就吓了大家一跳。
“其實我懷疑二十三年前的慘案是我父親做的。”
“啊?”
“什麽意思???”
她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卻像是一塊巨石,嘭的一下砸向水面,在座的人沒任何準備的被這句話震到頭暈目眩。
親生女兒指認生父是兇手。
這個标題哪怕現在随便放到哪個門戶網站上,也足以變成頭條了。
就是見多了案件的諸伏高明也不禁變得嚴肅了起來:“琥珀小姐,請問,你為什麽會這樣想呢?”
“還能怎麽樣,不就是白眼狼……一個嗎?”
時田麗莎在諸伏高明的目光下,聲音越來越小,最後幹脆氣鼓鼓的看着地板花紋不說話了。
真煩,怎麽一個殡儀館的職工架子比那些警察還要大!
聽到時田麗莎的話,時田琥珀眼神閃了閃,臉上閃過一絲決然,“事實上,當時不止是我這麽認為,就連我母親也是這樣認為的。”
“因為太害怕了,她又想要保護我,所以,在了解了一些案情後,我母親很快就放棄了和六叔争奪家産。”
“其他人遠離東京或多或少都是受六叔脅迫,但我們不是,我們是自願離開的。要不是錢不夠,或許我們母女還會選擇出國……”
“也正是因為太擔驚受怕了,母親在這之後的身體欠佳,一半是沉柯,一半是心病,這都要拜那個男人所賜……”
時田奏總算抽空說了一句:“我記得,大伯人很好,我們養父也說過他是個好人,琥珀,你是不是因為一些原因誤會了什麽?”
“他好嗎?”提到這個人,時田琥珀身上的氣勢都變了,嘴角更是露出了不屑的冷笑,“他只是在外人面前表演得好而已。你不知道,小時候我有多羨慕你們,如果我不是他親生女兒,而是你們這些侄子侄女該有多好啊。他會給你們買玩具,會輕輕的撫摸你們每個人的頭,還會自掏腰包給你們零用錢買好吃的。”
“但等他回家之後呢?玄關的門只要一關上,他就變成了我和母親的噩夢。”
“從我小時候有記憶開始,我和母親一直都是他發洩的對象。在他回家時,如果母親沒有在一分鐘內放下手裏所有的活恭恭敬敬向他下跪問好,就會得到他一頓拳頭;飯桌上,如果他哪天心情不好,就會借口母親做的菜難吃,直接把飯碗扇在她臉上;我上下樓時,只要敢發出一點聲音,就會被他直接從樓梯上踹下去;洗澡不能超過五分鐘,包括穿衣在內,一旦時間晚了或者沒在這五分鐘內順便把浴室清理幹淨,他就會對我們母女倆拳打腳踢……”
時田琥珀望着時田奏,諷刺的笑了笑,“你覺得這樣的他,算是個好父親嗎?”
時田奏捂住了嘴,再不肯說話了。
“這還不算什麽。”她淡淡說道,“我母親曾經跪在地上抱着他的大腿,苦求他放我們母女一條生路,卻被他一腳踢翻在地,那次他把她打到骨折,還威脅她如果再敢提離婚之類的字眼,他就要殺了她殺了我甚至殺了外公他們,甚至還威脅說如果母親敢死,就要在母親死後找一群人傳播她不倫的謠言,找人對我做不好的事情。這樣的人,事後卻要我們在爺爺面前撒謊說是她貪看風景不小心摔的。呵呵,他明明不愛我的母親,也不愛我,卻只因為我母親是爺爺看好的妻子,為了繼承時田家而娶了我的母親。”
“多可笑啊,面對他權威嚴肅的父親時像只貓一樣溫順,對手無縛雞之力的我們卻比老虎更加惡毒。”時田琥珀無不諷刺,“他逼着母親和我去讨好爺爺,但眼見着爺爺遲遲不決定繼承人到底是誰,他不敢當着對方的面說什麽,在家裏卻氣到發瘋,一個勁的詛咒老頭子怎麽還不早點死。”
“他滿心怨恨,接濟六叔也并不是因為可憐他,純粹只是想利用六叔奪取更多的話語權而已。大家不是都知道嗎?六叔不是好人,什麽事都能做出來。我父親在家裏天天計劃着要怎麽把六叔從橫濱調回東京,住進家裏。”
“崇不是說過,六叔那段時間每天都跪在家門口讓他們給他錢嗎?”
“呵……”時田琥珀提到這個便不住冷笑,“你們也不想想,他大老遠的從橫濱趕過來,為什麽每次都能準确的選在大家都在的時候,特別是爺爺在家的時候。”
“難道……”
“沒錯!那是我父親幹的。他一直在給他的好六弟通風報信。爺爺大概永遠都不會知道了,每次他被六叔氣到心髒病發,要吃急速救心丸的時候,我父親一面扶着他往他嘴裏灌藥,一面在心裏充滿了暴虐血腥的殺意,如果該死的老頭心髒罷工該有多好啊。如果我不小心把藥多喂一點或者少喂一點給他會怎麽樣呢?要不然,幹脆拼命往他嘴裏灌水吧,說不定他會嗆死……這都是我那個好父親的原話。”
“他太期盼讓六叔早點回家了,家裏所有人只有他最積極。一旦六叔回來,所有的黑鍋都可以讓對方背負,他則清清白白一雙手,什麽都不用沾染。”
“不過,就在他快成功的時候,出現了一點變故。六叔再次被爺爺趕出去了。而他似乎有什麽事情被爺爺發現了,還因此和其中一位叔叔大吵了一架。那次去黑曜館之前,他将我母親的安眠藥一掃而空,全部都帶去了黑曜館。事後發現了這件事的母親吓得魂不守舍,在聽見黑曜館裏所有人,包括我的父親都死掉的消息時,我們也沒辦法高興,因為他很可能是殺人兇手。”
“對于我母親來說,父親留下來的遺産不翼而飛,又或者是六叔似乎對我的父親還留有一分兄弟情都已經不重要了。我母親本就不想和六叔打官司,只是作為長媳被其餘四家人架着不得不帶頭,之後那位黑崎律師也死了,為了保護我,她找了個借口,很快就帶着我搬離了東京。”
“這就是我所知道的全部了。”
時田琥珀這一番話下來,帶給大家的信息轟炸一輪接着一輪,炸得人都麻了。
所有人都在努力消化她話裏的訊息,大概過了十分鐘,才有人開口。
“我沒什麽好說的。”
時田麗莎直接說道。
有人不說也在金田一三和諸伏高明預估的範圍內,只不過他們一開始都以為什麽都說不出的會是時田琥珀罷了。
“那就……”
“真的沒有嗎?”
時田琥珀冷不丁出聲道。
“當然沒有!”時田麗莎瞪了她一眼,“我又不像你那樣,我家庭和睦,和六叔也不熟,有什麽好說的。”
時田琥珀緩緩擡眸:“四叔去世之後,很快就有一個陌生男人過來接你們母女了,他是誰?”
“這個關你什麽事!”時田麗莎生氣的罵道,“總不能因為你父親覺得你母親不是好人,你就覺得我媽是個壞人吧!”
時田琥珀沒有和她胡攪蠻纏:“你的性格和你母親一模一樣。”
“所以呢!”
“四嬸的性格一向潑辣,哪怕她沒理也要強行占三分理,當初得知是六叔接管時田家,并且他不打算給大家一分錢時,四嬸鬧得比二嬸還要兇,但最後,她什麽好處都沒得到,就灰溜溜的跑了。這是為什麽?”
“……這有什麽為什麽的,”時田麗莎皺着眉頭,“六叔可是個沒事就能謀財害命的人,我母親會害怕是很正常的事情吧。”
“真的不是因為其他事嗎?”時田琥珀看着她,“比如……有些把柄落在了六叔手裏。”
“我聽不懂你到底是什麽意思!”時田麗莎大聲說道,“真是莫名其妙!!!”
“但我聽死去的崇哥說,你母親一再上門鬧事,幾位妯娌都拉不住,最後只能由着她上門去鬧。”
“六叔一開始急于清點時田家的産業沒有出手,後來你母親一鬧再鬧,他便請她去庭院喝了一回茶,就那一次之後,你母親突然像是變了一個人一樣,并且對當時發生的事情閉口不談,這真的只是巧合嗎?”
“你有什麽想說的就直接說!別這麽陰陽怪氣!我都說了!這是因為我媽怕死!!!”
“那你呢?你會害怕嗎?死亡這種事情。”
時田麗莎被她毫無感情的眼神看得發毛,這比之前諸伏高明的眼神更可怕了,她毫不懷疑在時田琥珀眼裏,她是什麽碳分子構成的無機物。
“我當然怕……”
“原來你也怕啊……我還以為像你這種人,什麽都不會怕呢。”
“喂,你到底是什麽意思啊!”雨山蓮一直憋着沒出聲,憋到現在終于是忍不住了。雖然他只是時田麗莎花錢包的牛郎,但好歹也算是一條船上的人,時田琥珀這麽一再的挑釁,他實在是受不了。
“沒什麽。”時田琥珀笑了笑,“我只是想起了六叔遺囑上寫的話。”
“他說他的遺産只會留給血脈正統的人。”
“你不會想借機污蔑我不是時田家的人吧!”
時田琥珀氣得要命,指着自己的臉,“看這眼睛,看這鼻子,還有我遺傳我爸的寬下巴,到底哪點不像時田家的人了!你倒是給我說明白啊!”
“我沒有說你不是時田家的人。”時田琥珀淡淡說道,“好了,這個話題還是到此為止吧,如果你沒什麽想說的,就讓術來說吧。”
突然被點名的時田術很無措,不知道該不該發言。
講道理,他經營時田家古董行這麽久,狗血也遇見過,但這麽一大盆狗血連續不斷往他臉上糊的是第一次。從到黑曜館開始,他原本不太粗的神經就開始搖搖欲墜,随時都有崩掉的風險。
“其實我……”時田術看了眼時田麗莎的眼色,後者沒好氣地揮手讓他繼續往下說。
于是,他繼續往下說:“其實我雖然是我父親的親兒子,但是,我對我的父親并沒有你們想的那麽了解……在來到黑曜館之後,我就更加不了解他到底是個什麽人了。”
這話雖然說得有點傻乎乎廢話,但結合現實,倒有點黑色幽默的意思,在場所有人都有些唏噓,雨山蓮更是沒心沒肺的露出了一個笑。
“在外人眼裏,我父親對我很好,但在我眼裏,我父親對我的教育方式,到底有點奇怪吧。雖然不至于像琥珀姐的父親那樣極端……但……”被他提到的時田琥珀別開了臉。
“但,我小時候也曾經疑惑過,他到底是不是我的父親。”
時田家這宗家庭連續劇之複雜,當時田術說到這一句時,就連表現一向很淡然的時田大介都忍不住捂了一把臉。
“我聽說六叔對你很好。”他把臉埋在寬大的手掌之中,甕聲甕氣的說道。
“在外人眼裏是這樣沒錯。”時田術無奈笑了笑:“就連我也經常會産生被愛的錯覺。直到現在,我也沒弄懂,他到底是不是愛我。”
他繼續往下說:“從小,父親雖然給了我最好的教育和最好的環境,但在別的方面卻對我非常苛刻,或者說,吝啬。”
“他從來不願意給我買玩具,一旦我成績不好,就會把我罵得狗血淋頭。我有好幾次都覺得,他很想打我,但不知道為什麽,他最後還是沒有對我動手。但他罵得很難聽……有些污言穢語,是我長到這麽大了,再聽也會忍不住抑郁的程度,在這裏就不說了。”
“除了基本的衣食住行之外,我父親從來沒給過我一分錢,有一次我家司機生病了,忘記來接我了,我連打電話的一枚硬幣都沒有,只能一個人在學校睡了一個晚上,隔天被老師發現後,老師打電話給家裏面,我的父親這才知道我一夜未歸。其實那天他也在家的,但他并沒有發現我壓根沒有回來……”
時田術苦笑:“我的父親發了很大的火,撤掉了那個不稱職的司機,又給我安排了好幾個保镖,在這之後才願意給我一些錢用于花銷。”
“聽上去不是很普通嗎?”時田大介忍不住說道,“我聽着你父親雖然對你嚴格了點,但并不值得你去懷疑。”
“啊……所以我也很混亂。”時田術回應道,“那次之後,父親雖然開始給我錢,但只給了我五百日元。我不是小學生,我已經開始讀初中了,身邊的孩子身上最少每周也有一千日元的零用,可我卻只有五百日元,并且這五百日元的每一筆使用,我都必須寫報告給父親,用完那五百日元會挨罵,不用完那五百日元就不會有新的零用錢補充。我已經很珍惜的在用了,有一次,只是考試前忘了帶筆,在街邊的店鋪買了一只筆而已,但當他讀到那篇報告的時候,卻惡狠狠的盯着我,罵我是個賠錢貨……”
“呵呵,不覺得無語嗎?好好的父親,因為一只一百日元都不到的最便宜的筆罵自己的兒子是個賠錢貨……”
時田大介這回沒有再開口了。
“從初中到大學,我穿得再怎麽光鮮,兜裏也是空的,大學時,身邊的朋友都在外勤工儉學,我也想去便利店當店員,自己賺一些錢,這個想法卻被他罵做是不務正業。大學畢業時,當我拿着商學院優異的成績走進家門時,得到的不是父親的誇贊,他看我的眼神像看逆反的家賊,或者一世的仇敵……但是很矛盾的,在他發現了自己有癌症并且很快會死的時候,他又開始對我和顏悅色了,還讓我去公司上班,明明之前想讓我待在家裏,哪裏都不準去的人也是他……”
時田術深吸一口氣,滿臉苦笑,“我實在不知道他為什麽要這樣對待我,一下子對我很好,一下子又對我不好……我努力說服自己他是一個好父親,又或者他雖然不是一個好父親,不懂得成為一個好父親,可他至少從來沒有其他女人,他還是愛着我母親的……現在這個催眠也被打破了。”
時田琥珀猶豫片刻,還是伸手安慰地拍了拍坐在她對面的時田術。
“另外,父親似乎一直沒有戒掉賭博。”反正能說的都說了,時田術也不覺得這種事情需要藏着掖着了,“其實崇哥說得沒錯,他是個爛賭鬼……嗜賭如命,每年除了在國內,還會定期去海外進行賭博。他賭得很大,據我所知,每次都是以億為單位。事實上,這次聽見他有新遺囑的時候,我甚至第一時間想的是,古董行是不是要破産了……還有,他去賭博的時候,被殺的黑崎律師也和他一起賭博,在我小的時候,他們兩人的關系非常好,無論幹什麽都在一起。”
“但等我長大之後,情況又有所不同了。”
時田術說:“黑崎律師當時自立門戶時,他們兩個人鬧得非常不愉快,但很奇怪,我父親最後還是拿了一大筆錢給他,甚至去參加了他的開業典禮。”
“好朋友吵架之後又和好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嗎?”
“……也許吧,這是常人的想法。我雖然不夠了解我的父親,但我很清楚他是個複仇心十足的人,曾經有人因為一些小事得罪了他而被他打到全身骨折。黑崎律師獨立以後,他也經常在家咒罵黑崎律師,并且不再參加黑崎律所的任何活動。因為在他看來,黑崎律師想要自立門戶的舉動是十足的背叛,我父親最不能容忍的就算叛徒。我懷疑父親有把柄被黑崎律師抓住了,只有這樣,才能解釋他的異常。”
“直到他死,哪怕在葬禮上,我都沒見過黑崎律師的出現。所以,在這裏看見黑崎律師時,我能理解也不能理解吧……畢竟他們是多年親友,也許我父親在臨終前原諒了他的背叛,并且将真正的遺囑交給了黑崎律師,這一點問題都沒有。”
“但他是那麽恨他,我總覺得他對他的恨意遠比我看到的還要深,從個人感情上看,這個舉動,又怎麽看都不正常了。”
時田術說完,就停了下來。
“沒了?”時田麗莎忍不住問。
“抱歉,我已經說完了。”
“行吧,反正就是沒有得到爸爸愛的孩子在嘤嘤嘤瞎哭。”時田麗莎直接總結道,然後不滿的說道,“早知道這裏是這樣,我就不來了。”
她是屬于越想越覺得自己非常吃虧,不是一般吃虧的那種,“我父親雖然死了,不過我們母女倆繼承了一大筆錢,過得還算不錯,我對六叔不太了解,我母親也很少提到這個人。說實話,我這次純粹就是想把當年沒拿到手的遺産拿回來才會過來。不過,如果我早知道是這樣,倒不如不來了。”
說着,時田麗莎斜眼看向金田一三和諸伏高明:“兩位大偵探,我們該說的都說了,你們有沒有什麽想法啊?”
金田一三沒有理她,“其實,剛剛在現場,除了發現了時田崇的死因,我們還在他房間的黑色背包裏發現了一些東西。”
她将事先就帶上來的黑色皮包擺在了大家中央的桌面,所有人都盯着那只皮包,它就像是一個潘多拉魔盒,沒人知道從裏面掏出來的東西是新一輪災難還是希望。
金田一三沒有故作玄虛太久,直接将黑色皮包裏的東西一件一件掏出來讓大家自行查看。
衆人放眼望去,發現很多都是餘額為0的存折,還有一堆一堆的借條。
金田一三他們也是在檢查随身行李時,發現時田崇現在負債累累,如果他不能獲得時田錯的這筆錢,他就只能申請破産,并且背上巨額債務了。
“那家夥還在我面前假裝他有多成功。”時田麗莎不屑地撇撇嘴。
時田奏仔細檢查了那些存折,“看來,就像是崇哥說的那樣,六叔在死前,每年都會給他打一筆巨款,如果他好好過,不要浪費那些錢,也不至于落到這種下場了。”
“這是不可能的。”諸伏高明接過話頭,“我在檢查時田先生手機時,從他手機裏存的聊天記錄裏發現了一件事。”
被謀殺還要看手機……這也太慘了點。時田奏這樣想着,決定等回去之後就把手機裏有的沒的先删掉。
“發現了什麽?”時田大介迫不及待的問道。
“時田崇先生這幾年,一直在走背字運。他辛辛苦苦建立的工廠忽然出了人命,必須要賠償并且關門整改。他試圖關閉工廠,卻總是因為種種原因關不了也申請不了破産。家裏的房子被火燒,并且牽連到了其他鄰居的房子,由于責任方在于他,他必須要賠錢。他的母親生病住院,還要動大手術……再多的錢也經不起這樣的花銷。光是工廠,就已經是無底洞了。”
這也太恐怖了點。
時田大介倒吸一口涼氣。難怪時田崇對這次的遺産繼承這麽上心,當初橋被燒毀時,拼命想回去的也是他。
“除了這些東西以外,我們還在時田崇先生的背包裏發現了一樣物品。”
金田一三小心翼翼的從包裏拿出了一張折疊的圖紙。
“這是什麽?”
看上去似乎是房子的建築圖,不過沒有相關知識的人也只能看個大概了。
“這是這間房子地下室的地圖,繪制時間是在23年前,也就是說,這是原來的黑曜館的圖紙。”
“它和現在關系不大吧?”
“不,事實上,術和我說過,整個黑曜館是按照當年的布置建起來的。你們大家都去過之前的黑曜館,它大概的布局和以前有什麽差別嗎?”
“這倒是沒有。”時田奏很快承認了這點,還用詢問的眼神看着時田琥珀。
後者已經重新恢複了安靜弱小的模樣,不像剛才那樣對着時田麗莎咄咄逼人了,“布局大體是一樣的。”
“所以我們現在要去地下室嗎?”時田麗莎覺得地下室肯定是黑乎乎的,一臉的不情願,特別是:“萬一兇手藏在地下室怎麽辦?”
“所以,我們打算留幾個人在上面,然後帶幾位和我們一起下去,以防發生不測,你覺得呢?”
“……”這倒是沒話說了。
特別是時田奏還眼尖發現圖紙上有時田崇不知為何标記出來的星號。
以時田崇對黑曜館的了解,他不可能無緣無故做這種标記。
“下面一定是有什麽的。”
她這麽說,然後時田麗莎的态度馬上就變了,她也吵着要去,一副生怕他們發現了寶藏然後私下獨吞了的模樣。
還真是和四嬸一樣,能占的便宜什麽都要占啊……
時田奏都不想吐槽了。
分組其實很好分,因為大家基本都是成雙成對來的。
金田一三是跟着時田術來的,雨山蓮是跟着時田麗莎來的,時田奏和時田大介是親姐弟,而時田琥珀有諸伏高明。
唯一落單的是小山健一,不過他也自覺,就算發現了寶藏,這些寶藏和他這個外人無緣,于是,他很是乖巧的說道:“我就待在上面好了。”
最後,定下來的名單是:時田術,時田奏,時田琥珀,雨山蓮,小山健一在一組,而時田麗莎,諸伏高明,金田一三以及時田大介則要進入地下室一探究竟。
這樣的安排大家都無異議,于是,他們就這樣下去了。
地下室很黑,但很快,他們就找到了電燈。
白熾燈一開,驅散了所有的黑暗,也驅散了所有有關于恐怖的想象。
時田麗莎盯着地下室的那些寶物挪不開眼睛,喃喃自語道:“好多古董啊……”
她好想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