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病因 單更
第84章 病因 單更
這是姜離第一次進大理寺監牢, 昏暗的甬道散發着刺鼻的陰濕黴味兒,越往裏走,逼仄的憋悶之感越盛, 她腳步疾快地跟在九思身後, 路過幾間關押着男犯的牢室之後, 看到了盡頭等着她的裴晏。
到了跟前, 裴晏利落道:“人在裏面。”
姜離便懶得見禮,徑直入牢房中。
牢房簡陋, 滿身裹着白棉的秦耘正躺在角落裏的氈毯上, 姜離幾步走到跟前, 便見他雙眸緊閉, 呼吸緊促,蹲下身請脈時, 姜離剛觸到他的手腕便覺不妙,再檢查完其頭臉處的傷口, 姜離凝聲道:“風熱濕毒入侵, 再加未除的火毒, 使得髒腑積熱不散, 傷處瘡瘍, 人也發熱,他傷勢頗重,發作起來自是兇險。”
裴晏站在姜離身後道:“昨夜我已命人将此前所用之藥一并帶來,但他拒而不用, 今日的食水也未用半分, 午時前後便陷入暈厥。”
姜離聽得面容微變,“他是存了求死之心。”
她站起身來,眼底亦有不忍, “他剛渡過性命之危,本就要極細致的養護,如今關入大牢,也知自己難逃一死,案子定案少說月餘,這期間活着只會受盡折磨,便沒了生念,大人如今要我救他,但即便救過來,他還是要求死。”
這等重傷,又在這等牢房之中,便是用藥傷口也難愈合,倒不如早點兒死個痛快。
裴晏明白姜離之意,他道:“昨夜審了半夜,他對命案供認不諱,但還有些事,他交代的并不清楚。”
姜離默了默,“我能救他,但就這一次。”
裴晏看着她的背影,“自然。”
姜離便喚懷夕近前,待打開醫箱,先給秦耘施針,兩針下去,秦耘呼吸變緩,又等了一刻鐘後,姜離一邊收針一邊道:“他不用食水,便用溫蜜水給他飲下,湯液還是用此前的藥,一個時辰之後他應能醒來。”
裴晏應好,又吩咐九思取藥,姜離收拾好醫箱,便打算與懷夕告辭。
裴晏這時道:“我送姑娘。”
他先一步而出,姜離的目光在他背脊上一掃而過,只好跟了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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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出了監牢,姜離呼出一口濁氣,裴晏的步伐也慢了下來,“聽聞姑娘昨夜被召入宮中給皇後娘娘看診?”
姜離看他,“大人如何知曉?”
裴晏道:“皇後的病是舊疾,這些年來多由尚藥局負責,昨夜姑娘忽然被宣召入宮自然引得不少注目,我知曉也不足為奇。”
姜離不置可否道:“此事是金太醫舉薦,往後都由我給娘娘看診。”
裴晏側眸看她,“姑娘可有把握?”
姜離唇角抿緊,裴晏繼續道:“皇後娘娘雖別居多年,但在內,她的皇後位份始終未變,在外,安國公府依舊大權在握,姑娘……”
姜離腳步頓住,一錯不錯看着裴晏,“大人說這些,是不建議我給娘娘看診?”
裴晏也停下來,好整以暇道:“是望姑娘謹慎。”
兩人正走在大理寺監牢往前衙的夾道之中,除了懷夕之外,四下裏并無他人,姜離望着裴晏八風不動的眼,忽然一臉茫然地看着他,“裴大人這是不相信我的醫術?”
裴晏忙道:“自然不是。”
姜離“哦”一聲,又不解道:“那裴大人是在擔心我的處境?”
裴晏被她問住,想說什麽卻未說出口,姜離便輕輕一笑,“裴大人真是好生客氣,我不過幫了大人兩次忙,便将我的事放在了心上,不過大人不必擔心,皇後娘娘身份尊貴,能給皇後娘娘看病是我之幸,我自有分寸。”
話音落下,裴晏表情更為複雜,姜離卻轉身繼續往前走去,裴晏望着她的背影嘆了口氣,道:“皇後娘娘的心疾已有多年,此番發病,是因近日陛下打算拆除宮內兩座樓闕,娘娘得知後多半有悲有怒,這才發了病。”
這下姜離頓住了腳步,裴晏跟上來道:“一座是北苑的凝煙閣,另一座是弘文館東北方向的淩雲閣,凝煙閣是北苑東湖湖畔的賞景之所,拆除并無大礙,但這座淩雲閣,是當年是為寧陽長公主進學所建——”
姜離腳步更緩,裴晏道:“那是三十多年前了,陛下對寧陽長公主寵愛有加,起初,他親自給寧陽長公主開蒙,可後來陛下政務繁忙,也到底比不得才學更佳的大儒們擅教,于是陛下讓寧陽長公主與當時尚且年幼的太子和肅王一同在弘文館進學,弘文館本就是給皇室宗親子弟進學之處,但前朝德興帝定下規矩,弘文館不準公主入學。”
“當時滿朝文武皆知陛下寵愛公主,但見讓公主與兩位皇子一同進學,朝堂之上還是出現了不少反對之聲,陛下被德興一朝的老臣上谏的着惱,幹脆下令在弘文館不遠處,專門修建了更華美精巧的淩雲閣,專為長公主進學,直到她于景德十七年領兵北上,那裏一直是長公主在前朝的書房。”
姜離從前常入宮,但她還真不知此事,在她的印象中,那座淩雲閣早就廢棄不用了,而宮內廢棄的老舊樓閣極多,她也從未放在心上,卻不知還有這麽一樁由來,“長公主親征已經是二十三年前的事,也就是說,那座樓閣已空置二十三年了?”
裴晏颔首,“不錯,長公主故去之後,淩雲閣內的遺物被皇後娘娘收走,那座小樓也被封鎖,這麽多年了,即便空置,陛下也未讓旁人借用,六年前淩雲閣樓頂被雷擊中,還起了一場火,當時有人上谏将淩雲閣拆除,但被陛下駁回,後來将作監花了不少功夫,又夯實了地基重新修補樓閣,但今年大雪極多,三日前淩雲閣另一半屋頂被壓塌,便又有人上谏想要陛下拆了淩雲閣,凝煙閣也是多有折損的舊樓,也一并被提了出來。”
姜離恍然,“但這一次陛下為何能準許拆樓?”
裴晏沉聲道:“已經二十多年,陛下多半已經釋懷了。”
此一言出,姜離不由一默,二十多年一切都已物是人非,除了皇後娘娘為了這樣的事舊病複發,又有幾人還記得那位驚才豔豔的長公主殿下呢?
姜離心底輕嘆,頓了頓還是道:“多謝大人相告,天色不早,大人不必再送,我也要準備入宮給皇後娘娘看病了。”
大門就在不遠處,姜離言畢欠了欠身,自帶着懷夕朝外走去。
大理寺已在禁中,出了衙門,姜離索性帶着懷夕往承天門的方向走去,一路往西過司農司,再往北過右武衛營與左監門衛,眼看着承天門在望,一隊輕騎從二人身後而來,姜離和懷夕忙讓在一旁。
本以為在禁中催馬的定是禦林軍,可二人擡頭一看卻竟是拱衛司的武衛,姜離忙看向右監門衛方向,與右監門衛毗鄰的正是拱衛司的衙門所在。
姜離正若有所思,卻有一輕騎靠近——
“可是薛姑娘?”
姜離聞聲轉身來,便見馬背上眉目英朗的年輕男子頗為面熟,再一想,她有些詫異道:“是陸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