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揭破 二更合一
第80章 揭破 二更合一
“啊——”
章平放聲驚叫, 身子猛然後縮,手中火折子也“吧嗒”墜地,榻幾被他撞的茶盞碗碟叮當作響, 屋內亦再度陷入黑暗。
章平頭皮炸汗, 下意識抓起碗碟往身前扔去, 然而那張鬼臉分明就在榻邊, 可他扔出去的碗碟卻穿過空氣碎裂在地。
冷汗如雨而下,章平大聲呵斥, “誰!是誰?!”
恐懼到極致, 人之六識也會失控, 章平一顆心快從嗓子眼跳出來, 手腳也陣陣發軟,他不住往矮榻角落縮退, 腦海中浮現的卻還是适才那張血淋淋的鬼臉,他難以抑制地顫抖, 牙齒發出“咯咯”的響, 見無人答話, 他又厲聲大喊起來, “誰?!是誰在裝神弄鬼!是誰, 是誰在那——”
“章平,你連我也不認識了嗎?”
幽咽的寒風中,熟悉的低啞之聲響了起來,章平一聽此聲, 瞬間寒毛直豎, 面上血色也褪得幹幹淨淨,“不,不可能的——”
“公子!公子醒醒!!”
床榻就在不遠處, 章平想喊醒秦柯,然而幾聲高喝落下,屋子裏仍然只有他一聲急過一聲的喘息聲。
“章平,我死的好慘啊……”
陰森的話語似在逼近,章平只聽得耳畔轟鳴做響,連呼吸都窒悶起來。
“章平,我待你恩重如山,你怎麽忍心啊……”
“你怎麽忍心害我死的這樣慘啊?”
幽幽的語聲忽遠忽近,章平的氣息也越來越急促,本來漆黑的視野之中不知怎麽閃出幾道鬼影,适才那張血淋淋的臉也似在朝他逼近,章平咬緊牙關,手腳并用地往榻裏爬,可好像真被邪祟所侵,他身上力氣快速抽離,人也癱軟下來。
越是着急越是失措,伸手不見五指的屋子裏,似有血腥氣蔓延開,他眼前一時是那鬼臉,一時又是那日秦桢的死狀,恐懼沒頂而來,他連呼吸都困難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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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你,那天晚上是你……”
“是你鎖門,是你給阿福下藥……”
陰森的話語落定,章平怕的陣陣暈眩,他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當夜之事只有他和大公子知曉,這……這真是鬼魂不成?!
下身湧出一股熱流,他顫聲道:“二公子,不,不是……”
“是你,衙門查不出,但我知道,是你給我的參茶下藥,是你送我回來,是你鎖門,是你給阿福下藥,你好狠的心啊,我對你總有恩德……”
巨大的恐懼令章平心防潰敗,到了這般境地,一切反而發自本能,他顫抖着質問,“恩德?!是不拿我們當人的恩德?還是草菅人命的恩德?!是,是我下藥,是我鎖門,我……我不過是為了義兄報仇,到了地底下,見到閻王爺我也絕不後悔,二公子到了黃泉路上,難道沒有見到我那死不瞑目的義兄嗎?”
“你義兄是自己摔下去,與我何幹?”
章平匍匐在榻角縮成一團,不管不顧地喊道:“是你戲弄他的!一切都是你這個罪魁禍首幹的!你害死了那麽多人!這一切都是你應得的,我不過是替天行道罷了,見了閻王見了玉皇大帝,我也毫不後悔……”
章平放聲怒罵,而那道低啞之聲卻森森地笑起來……
“替天行道?你別忘了,你還害了春芳,你還給青書下毒,他們總沒有害你義兄,可你不也想讓他們死嗎?你和我又有什麽區別……”
章平帶上了哭腔,“他們……誰讓他們不走運?!反正都是些奴兒,早些死了還能早早去投個好胎,這些、這些事也是你逼我的,都是你們逼我的!是你和老爺,是你們這對上梁不正下梁歪的父子,你們秦府,你們秦府沒有一個好東西,都是你們逼我們,是你們這些人面獸心的東西……”
章平邊哭邊罵,半點不敢停下,仿佛一停下那張鬼臉就要撲上來。
他喘氣的功夫,那道森冷的聲音又道:“父親與你無冤無仇,你為了秦耘,竟如此膽大包天,你自己也是奴兒,你覺得自己可憐,為何別的奴兒就該死……”
章平被冷汗浸透,意識已有些狂亂,他豁出去似的道:“她們哪有我可憐?我也是奴兒!但我就要幹殺主之事!人已經殺了,難道還能回頭嗎?我就是要為大公子盡忠,你這種東西如何配做我的主子?!你再不甘不願又能如何!你已經死了!我不信你能要了我的命!”
章平拼命喝罵,仿佛如此才能不被厲鬼奪命,但那道聲音卻不為所動,仍陰森森道:“可惜你要盡忠的人也已死了……”
“哈哈哈——”
章平驀地大笑起來,他找到了對抗恐懼的法子,人也癫狂起來。
“誰說大公子已經死了?”
他撐着矮榻坐起,“我明明白白告訴你!死在火場裏的是你那個好色成性的親弟弟秦柯!大公子他雖受了重傷,但他只會好好的活在世上!”
“他會坐擁萬貫家財,做你們秦氏的家主!!”
“你們三父子只配下地獄,你們在天上可要好好看着,好好看着大公子是如何讓你們秦氏世世代代子子孫孫都是他的血脈——”
章平一聲比一聲硬氣,說完這一切,腦袋雖仍在發暈,可心底那股子驚悚已一掃而空,他靠着牆大口喘息,又忍不住獰笑起來,“來啊,來奪我性命啊!我倒要看看你這等壞事做盡的惡鬼如何奪我性命!便是見了閻王爺,我也要好好分辨分辨,若我來世變作了畜牲,你也得不了好,哈哈……”
他朝着室內最漆黑處叫罵,可這一通罵完,室內卻安靜無聲,那道陰森的聲音并未再開口,那一瞬間,他幾乎以為厲鬼被他喝退了。
可就在他即将松口氣之時,“嗤”的一聲輕響,一道昏黃的光在門口亮起,下一刻,有人推門而入,瞬間将屋內映照的纖毫畢現。
十安執燈在前,裴晏和姜離跟在其後,二人身後,是面無血色的魏姨娘和蘇玉兒等人,盧卓、馮骥幾個亦魚貫而入。
章平眨了眨眼,再眨了眨眼,目光一晃,又看向了角落裏披頭散發滿臉血的九思,下一刻,他忙看向床榻方向,這一看,便見好端端睡着的秦柯不知怎麽被五花大綁在床榻之上,喉頭、人中、顱頂幾處竟紮了數根明晃晃的銀針,他眸子瞪得老大,眼眶也憋的通紅,卻發不出一點兒聲響。
章平駭然瞪眸,“你們——”
人群之中還跟着個身段清瘦的年輕男子,正是在登仙極樂樓登臺的伶人徐赟,此人擅口技,在查待嫁新娘遇害的案子時,往大理寺衙門做過人證,他這時開口問:“章平,你可還記得這道聲音?”
他壓着嗓子,與秦桢低聲說話時的聲音一模一樣。
章平胸膛劇烈起伏起來,“不,不不,我剛才,我剛才是失心瘋了,我說的那些,那些都不做數,大人明鑒,不……”
他連滾帶爬下地,又跪在地上求告,魏姨娘靠在蘇玉兒身上,顫顫巍巍指着章平,“你剛剛說,你剛剛說柯兒死在了火場之中?!”
她又指着榻上之人,“他,他是喪盡天良的秦耘?!你們、是你們故意帶他出城,是你們故意設計柯兒李代桃僵?!你們——”
魏姨娘強撐良久,說至此淚水滾滾而下,“你們這些歹毒的畜牲,柯兒與你們何怨何仇你們要如此害他?!我的柯兒……”
她哭罵着癱倒在地,蘇玉兒忙将她攬住,她也紅着眼道:“冤有頭債有主,你們要報仇憑何害了春芳?我還以為她真是意外墜井,竟是你們害了她!那日她晚間歸來,一個字都不曾對我們提起,她性子溫良,根本沒有追究的打算!可你們還是殺了她!”
蘇玉兒淚如雨下,章平大口大口的喘氣,又不住看向榻上,比起“見鬼”的驚恐,此刻的他更像是一條瀕死的魚,絕望的找不到求生之法。
裴晏擺了擺手令徐赟退下,姜離也走到床邊,将紮在“秦柯”身上的銀針退了下來,銀針一退,假做秦柯的秦耘立時劇烈咳嗽,章平聽着這動靜,一路膝行至榻前,哭着道:“公子,都怪我公子,本已經成事,都是我害了公子!”
裴晏聞言冷然道:“何來已經成事?餘慶在大理寺雖未翻供,可其證供卻是漏洞百出,另一兇手尚未抓到,你們的謊言又能維持幾日?”
他又看向秦耘,“你雖對自己下了狠心變成這般模樣,可你怕貼身照顧秦柯之人,早晚會發現你的詭計,于是你讓章平先毒害青書,又慫恿魏姨娘發賣幾個婢女,但你們未想到越是着急破綻越多,而這世上之事,哪能真正做到以假亂真?”
秦耘喉嚨裏“嗬嗬”有聲,章平抹了一把臉道:“大人,适才……适才小人受了驚,我所言與大……與三公子無關,我……”
裴晏目光微凜,“到了這一步你還欲狡辯?”
章平滿臉惶然,又費解地看向九思,他雖披頭散發糊了滿臉血,可自己怎會被吓得如此心防大敗?
他正迷惑着,姜離開口道:“我在你晚間用的點心和茶水之中加了些許苦艾草與石菖蒲,這兩味藥一味能使你昏睡,另一味有輕微的致幻暈眩之效,且你越是使勁,暈眩之感越強,再加上你本就心虛,這才沒有發現破綻。”
章平心知自己大勢已去,卻仍咬牙瞪着姜離。
姜離看看章平,再看向榻上躺着的秦耘,“其實你們設下的圈套已算成功,但可惜假的終究是假的,早晚會露出破綻,今日給大公子看腿之時,我便已發現兩條腿有異,彼時我只以為是血腫消退不一的緣故,可當我看到你留在原來院子裏的鞋履,便明白你的腿竟早已經好了,如此,便也解答了為何你能獨自布置謀害秦圖南的機關。”
說至此,她心底滋味陳雜道:“然而你們似乎忘記了,多年瘸腿之人的腿骨與腿上肌理多有不同,如今燒傷未愈尚看不分明,但傷好之後一對比既明,而死在火場之中的人,只要細驗屍骨,便知道那人從未受過骨傷,而你臘月二十九去鋪子裏做靛青衣裳之事,能瞞的了一時,又如何能瞞得了一世?到時候你們又待如何?為了坐穩家主之位,将所有發現破綻之人全部殺掉嗎?”
淚水滑過章平眼角,他哽咽道:“薛姑娘醫者仁心,為何要一定要致我們于死地?我們公子的身世姑娘早已知曉,一切都是秦圖南釀成的苦果,公子他何其無辜?他何錯之有?還有那秦桢,在他眼底,人命不比狗命貴重,他以施虐為樂,他們、他們父子這樣的人死後要入畜生道的,如何值得姑娘替他們求公道?”
章平與裴晏交集甚少,可連日來,見姜離不辭辛勞為蘇玉兒和秦耘治病,已對她多有敬服,而若非姜離,秦耘當日逃出火場之時,或許便難保性命,可他也萬萬沒想到,第一個看出破綻的,竟正是自己信服之人。
姜離聞言正要開口,裴晏上前道:“秦耘無辜,難道春芳和青書便不無辜?秦柯雖有不端之處,可他也罪不至死,你們二人一步錯步步錯,為了一己私仇草菅人命,竟也敢言‘公道’二字?薛姑娘醫者仁心,正是不願見真正無辜之人含冤不白。”
裴晏目光鋒銳,語氣更是寒厲,“更何況,口口聲聲道秦耘無辜,難道他母親便不無辜嗎?秦夫人因何而死,想來你們最是清楚!”
“不是大公子!”章平語氣驟然激烈起來,“大公子難道會弑母?他心疼夫人尚且來不及,又怎麽會害夫人?!是秦圖南!是他!一切都是因他而起!是他假惺惺的把藥膳送給夫人才害死了她,大公子從來只是想對付秦圖南罷了。”
裴晏冷聲道:“秦夫人之死即便是意外,可她寧願自己中毒而死,也要保護這唯一的兒子,從七月到如今,哪怕在秦圖南死後,你和秦耘也有很多條路選,可你們偏偏選了一條最為狠毒之路,接連又殺死三人……”
榻上的秦耘口言艱難,此時費力道:“都、都是他逼我……”
章平立刻幫腔道:“大公子辛辛苦苦打下的家業,卻因為夫人一死,秦圖南便要将其瓜分,要将大公子架空,憑什麽?憑什麽大公子隐忍多年,卻是為了他人做嫁衣?是秦圖南先逼大公子的!!”
話已至此,章平再懶得強辯,“他當年騙了夫人,後來又害了大公子,如今坐擁萬千家財,又想斷了大公子的後路,大公子今日不動手,來日也要被他逼死,那秦桢……本來他可以不用死的,可他也早就觊觎大公子手裏的産業,還遇到了楊子城,那楊子城乃是宜州袁氏府中下人,因偶然得知了夫人出嫁前的事,便不遠千裏來威脅公子,這樣的人死了又如何?!若非這些人一個比一個無恥,公子何至于要殺人?!”
說至最後,章平悲泣道:“我只想過安生日子,為奴為仆都不算什麽,被當個人就行,大公子也只想拿回屬于自己的東西,我們何錯之有?!是,我們是害死了其他無辜之人,可我們也不想的,我們也不想死這樣多人的,但事情已經做了,我們除了除掉一切阻礙,已經沒有別的選擇了……”
姜離嘆了口氣,“命途坎坷不是為惡的理由,秦大公子心智非比尋常,既知道秦府是虎狼窩,何不早些跳脫困局另尋天地?”
章平不甘道:“可姑娘知不知道,那些大公子打拼出來的産業足足值數十萬兩白銀,大公子憑什麽把這些拱手讓人?”
章平說的擲地有聲,但說完這話,再看一眼榻上半死不活的秦耘,他心底也生出了一絲茫然,秦府有秦耘打拼出來的家業,可與這家業相比,如今這一切當真值得嗎?争與不争,良善與罪惡,他早就分不清了……
“技不如人……我,我無悔……”
矮榻之上,秦耘語聲嘶啞,詞不成句,他一雙眼睛黑洞洞的,有哀莫大于心死,卻唯獨沒有懊悔。
章平聞言抹了一把淚,語氣也強硬起來,“事到如今,我們也無話可說,反正秦氏幾父子已死絕了,我也算替義兄報了仇……”
他冷然一笑,“奴兒?奴兒不能殺主?哈,我也不算白活一遭!要死大家一起死。”
“畜牲,我殺了你——”
魏姨娘還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之中,見章平如此,她一把拔下頭上發簪,直朝着章平撲了過去,蘇玉兒見狀連忙将人抱住,“姐姐——”
魏姨娘大肆掙紮,其他幾個姨娘侍婢也連忙上來,勸的勸,奪簪的奪簪,又連拖帶抱的将魏姨娘帶了出去。
裴晏望着這對主仆,眼底也生悲涼,“來人,把他們帶回衙門。”
十安看着裹得如粽子一般的秦耘皺眉,裴晏道:“尋個擔架好好把人帶回去,還有許多證供要問,人不能沒了。”
十安應是,很快秦耘被一張門板擡了出去,章平也被大理寺武衛帶了走。
九思這時嫌棄地抹了抹臉上的狗血,又對着一旁的懷夕一咧嘴,“怎麽樣,我裝的像不像?”
懷夕翻了個白眼,一轉頭,只見姜離望着滿地狼藉,神色晦暗難明。
此刻已是四更天,姜離便對裴晏道:“裴大人,這案子算是了了,剩下的都是大理寺衙門的事了,我便先告辭回府了。”
裴晏還要留在秦府查證,聞言颔首,“我送姑娘。”
二人一前一後出了院門,只見大半夜的,秦府之中燈火通明,尚在披麻戴孝的下人們齊齊圍在外頭,知道了真相的他們,難以置信那差點重傷不治的竟是秦耘。
一路行至摘星樓以西,姜離只見拱衛司的武衛還守在樓下,裴晏見她看過去,便道:“拱衛司是天子手眼,秦耘火場那夜所言傳到了姚璋耳中,但他們此來,多是為了勘察朔北軍政錢糧貪腐。”
是查貪腐,但若查到了沈家的舊事呢?
姜離心底存疑,卻不想在此時挑明,見府門近在眼前,她道:“大人不必送了,這案子善後事務繁多,莫耽誤了大人正事。”
裴晏駐足望着她,“今次又多虧姑娘相助,裴某如今已欠姑娘良多,若裴某有幫得上忙的地方,請姑娘盡管吩咐。”
大理寺少卿當然幫得上忙,但姜離與他對視片刻,卻是一哂,“我不過一醫家,有何事需要裴大人幫忙?大人請去忙吧。”
她欠了欠身離去,徑直帶着懷夕出府門上了馬車。
裴晏站在原地看着薛氏的馬車駛入夜色之中,眉眼間也籠上了一層陰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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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辚辚而動,姜離疲憊地閉眸養神。
懷夕在旁唏噓道:“秦大公子這樣的狠性手段,做什麽不能成事?他才二十四歲,既然一心想殺了秦圖南,那何不在朔北便動手?”
意識到此言不合規矩,她輕咳一聲道:“回長安之後再借咱們閣主之名,哪那麽好逃過去?末了又走了這麽一條李代桃僵的險路,人一旦撒了謊,為了圓謊便要再說十個百個謊,這一輩子哪有盡頭?說謊說多了,初心便也變了,章平自己說的可憐巴巴的,一開始他是可憐的,但後來他行事也未手軟,他這些日子在人前,也半分破綻未露,若非姑娘發現了他們的詭計,再晚兩日,那叫青書的小厮也要一命嗚呼。”
“當局者迷,人易被執念所困。”
姜離睜開眼,“我如今其實也算在做同樣的事。”
懷夕一呆,“那可不一樣,姑娘的執念可不是銀子。”
姜離語聲幽幽,“假的永遠都真不了,秦耘便是前車之鑒。”
懷夕朝外看一眼,見駕車的長恭毫無反應方才輕聲道:“但咱們不一樣,薛家大小姐已經失蹤多年了,他們沒法子比對。”
姜離苦笑一下,未接這話。
馬車在杳無人跡的長街之上疾馳,待進了平康坊,速度方才減慢下來,此刻已是後半夜,坊市之間一片漆黑,然而馬車到了薛府不遠處,掀簾朝外看的懷夕卻輕“咦”了一聲,“怎麽府裏還亮堂着,門外還有車馬——”
姜離探身去看,先一眼看到了馬車旁跟着的四位輕騎,這四人披堅執銳,銀甲飒飒,再仔細一看服制,姜離色變道:“是禁軍。”
懷夕不解,“這般深夜,禁軍來咱們府上做什麽?是陛下要召老爺入宮?”
姜離秀眸眯起,心底生出兩分不祥的預感,待馬車越走越近,才看到薛府府門半開,管家薛泰正站在門口一臉焦急地朝長街上張望,見姜離的馬車回來,他喜出望外地朝府內喊,“老爺,和公公,大小姐回來了!”
薛府內傳出雜亂腳步聲,馬車剛停穩,薛琦帶着兩個烏衣太監走了出來。
姜離跳下馬車之時,正看清當首的太監長相,她眼眶微縮,疾步迎上去,到了門口尚未見禮,薛琦已吩咐道:“泠兒,陛下有急诏,你立刻跟兩位公公入宮——”
微微一頓,他壓低聲音,“入宮給皇後娘娘看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