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幫忙 單更
第76章 幫忙 單更
慶春樓位于東市以南, 在長安城多有盛名,剛正午時分,樓內食客已往來不絕。
虞梓桐定下的映雪亭位于後園落梅池畔, 隆冬時節, 池內積雪皓然, 池外紅梅似血, 開的正盛的梅枝已有凋謝,殘紅星星點點綴于池邊, 正是景如其名。
姜離跟在虞梓桐身後, 步入映雪亭之時, 思緒正從當年在這樓裏和李策幾人打架的回憶之中抽離出來。
亭內闊達, 竹簾四垂頗有意境,李同塵将對着落梅池的竹簾卷起, 望着近前的紅梅白雪枝,舒泰地呼出一口氣, “這才對味兒了!來人, 把我們定的鹿宴一同送進來!原想着這個點兒, 這亭子怎麽也是空着的, 卻不想被虞姑娘搶先。”
虞梓桐面帶笑意, 可目光落在李策身上時,那笑意便未達眼底,他們一行八人,除了李策二人和段霈、殷嘉寧之外, 還有五位年輕男女。
李同塵便興致勃勃道:“薛姑娘, 虞姑娘與付姑娘和她們都認得,你只怕不識,佳寧你在宜陽公主府那日是見過的, 這位是淮南節度使孫大人家的大小姐孫蓁,這位則是太子詹事朱大人府上的二小姐朱嬿婉——”
姜離認得殷嘉寧,朱、孫二人确是不識,姜離欠了欠身,兩位氣質毓秀的小娘子也一道見禮,李同塵這時又指着另外二人道:“這是吏部員外郎家的公子馮筝,這位是鴻胪寺卿家的公子趙一銘,這位,是永陽侯家的大公子柳元嘉。”
他言畢又對衆人道:“你們應該都知道吧,這位是薛中丞府上的大小姐。”
朱嬿婉打量着姜離,柔聲道:“薛姑娘之名近日可是如雷貫耳。”
李同塵便道:“元嘉正在白鷺山書院進學,後日要返回書院,今日我們是來給他餞行的,差一點兒就跑空了,幸而遇見了你們。”
亭內席案座次已備,因多了不少人,店中夥計們忙不疊增設席案暖爐,虞梓桐站在一邊道:“後日都初七了,這麽晚才返回書院?”
柳元嘉年方二十三,文質彬彬道,“本是要早歸的,可聽說春試延後了,便也不着急了,若不是父親催得緊,我還想過了上元才回去呢,令兄早已返回了吧?我還知道薛二公子年都未回來過,他二人學得好也就算了,還比我們勤謹,這找誰說理去?”
虞梓桐扯了扯唇,待席案擺好,衆人紛紛落座,不多時已炙好的鹿肉宴送上來,李同塵謝了虞梓桐同樂之誼,又請諸人動筷。
酒過一巡,李同塵又打趣柳元嘉道:“你不就是饞登仙極樂樓那楊師傅的新幻術嗎?你安心去進學,玩的樂的我們替你享受。”
衆人笑起來,又随李同塵招呼再飲一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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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元嘉郁悶道:“你等着吧,陛下早有心讓你入國子監漲漲學問,你也沒幾天樂呵日子了!也不知誰大過年的被陛下斥責……”
李同塵聞言果真臉一垮,“年關事多,西北雪災未平,長安城又鬧出飛賊,秦家也一團亂,陛下心中不快罷了,等過了這會兒,陛下才不會為難我。”
段霈這時道:“你也是,你難道不知過年意味着什麽?竟敢湊到陛下跟前去!”
李同塵苦哈哈道:“那能怎麽辦?我父王送來的年禮,總得由我奉送給陛下吧?你以為我想去觸那黴頭,這都六年了……”
二人所言之事,大家心知肚明,旁人不敢非議,段霈目光一轉看向李策道:“六年又如何,陛下舍不得皇太孫,咱們這裏也有一位癡情種呢。”
李策本在賞雪,聞言眉頭一挑,卻也懶得搭理段霈,段霈這時又飲一盞,看向身邊的馮筝道:“人生在世,自己快活最為要緊,寄舟,你該學學少晟才是。”
少晟是馮筝表字,他如今在金吾衛當值,正是段霈部下,他聞言瞥了李策一眼,笑呵呵為衆人分酒,“阿貞在天之靈若還看着我,定也不希望我沉湎過去。”
姜離未曾聽懂,這時付雲慈在她耳邊低聲道:“這位馮公子前歲剛成婚,娶的是冀州刺史家的二小姐明安貞,但去歲正月時,明姑娘因一場意外過世了,馮公子與她青梅竹馬長大,外人只道是鹣鲽情深,可沒想到這才一年,聽聞他已開始相看續弦了。”
前次宜陽公主府出事時,也有這位馮公子在場,姜離聞言不由多看了馮筝兩眼。
李策把玩着酒盞,又似笑非笑看向段霈,“你倒是快活,多快活幾次,金吾衛也別待了,且看到時候如何對肅王殿下交代。”
李策說的正是段霈去歲辦錯了岳盈秋案子之事,當着這麽多人,段霈面上青一陣紅一陣,又不以為然道:“交代什麽?不過一點兒小纰漏罷了,再來個十次百次,段氏難道還缺這點兒俸祿?倒是小郡王你,整日在将作監有什麽意思?修樓造塔能修出幾代王爵?你們江陵一脈,如今只有你一個獨苗,你卻還整日念着那……”
李同塵見勢不對,立刻打斷道:“哎哎,鮮鹿肉來了,來來,咱們自己炙有意思!”
柳元嘉幾個附和着烤鹿肉,段霈卻非繼續道:“我可還記得當年城內的盛況,連那些在西市掉腦袋的極惡兇犯,也沒有那女子招人恨的,人都挫骨揚灰了……”
李策面上笑意陰冷起來,“旁人修樓造塔是得不來王爵,但剛好我本就姓李,且段霈,你知道在将作監當差有何好處嗎?”
段霈面上已有酒意,聞言挑眉望着李策,李策笑呵呵地看着眼前炙烤鹿肉的碳爐,“好處就是,假如我現在把這盆炭火扣在你腦袋上,陛下至多,也就是不用我修他的萬壽樓……”
場中驟然一靜,段霈不敢置信聽到了什麽,他面色一變豁然起身,“你——”
“我什麽?”李策繼續笑着,眼睛眯成細細的月牙,“我沒見過挫骨揚灰,倒是聽聞秦家那三公子被燒的面目全非,一時有些好奇他如今是什麽樣子罷了……”
見二人有劍拔弩張之勢,李同塵去拉李策的袖子,馮筝也連忙勸段霈,姜離看了看李策,嘆了口氣道:“燒傷最是醜陋,小郡王何必好奇?”
她忽然一言,引得衆人看了過來,付雲慈接着道:“秦三公子的傷,正是阿泠救治的。”
近日秦家之事正鬧得滿城風雨,長安百姓無不好奇那些流言蜚語是真是假,在場之人自然也不例外,一聽此言所有人都定定看來,李同塵也問道:“薛姑娘,那秦三公子真的從頭到腳都被燒傷了?真是那秦耘幹的?”
姜離點頭,“正是秦耘所為。”
柳元嘉唏噓起來,“秦耘真是可惜了。”
這般一打岔,段霈被馮筝和趙一銘拉着坐下來,李策也恢複平常容色看向姜離,“秦家的事都是秦耘所為?”
姜離應是,“不錯,他自己也已葬身火海了。”
柳元嘉又連連嘆氣,“可惜,實在可惜……”
他文绉绉的,又因年紀不輕,無端生出老氣橫秋之感,一邊感嘆一邊搖着腦袋,李同塵道:“你認得?”
柳元嘉點頭,“當年我和他一個私塾,他可是衆所周知的小神童,我這悟性不怕你們笑話,當年就是個榆木腦袋,那時我看他簡直如看在世文曲星一般,四年前他們府上北上之前我見過他,此番他們回長安我也還與他撞見過一回,卻不想他如今變成了殺人不眨眼之輩。”
李同塵輕嘶一聲,“怎麽撞見的?當時你沒看出任何異常?”
柳元嘉失笑,“人家又沒有把‘我是殺人犯’寫在臉上,我哪能看出什麽異常?我是去城西的錦華繡坊裁衣,當時我看中了一塊靛青蜀錦料子,夥計卻說那是他們東家裁衣所用,不賣,我正說哪有這樣的道理,秦耘便從裏面出來,我這才知那竟是秦家自己的鋪子。”
李同塵又問:“那是哪日?”
柳元嘉道:“應該是二十九。”
李同塵驚訝道:“那已經是他殺了秦大人之後了,你竟一點兒異常也未看出來?!”
柳元嘉苦笑,“人家都有興致做衣裳,自然是僞裝的極好的,我哪裏能看出破綻來?大理寺和拱衛司不也沒看出來?”
随着柳元嘉所言,姜離心底也浮起古怪,但她尚未想透,一旁李策忽然出聲道:“薛姑娘怎麽在給秦柯治病?是秦府請姑娘去的?”
姜離面不改色道:“我本是在給秦府五姨娘治病,後來是順手給三公子看診。”
李策望着她,忽地一笑,“看來姑娘又幫了鶴臣的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