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慘死 二更合一
第61章 慘死 二更合一
“二公子昨夜為老爺守夜守了一晚上, 直到今早卯時過半才回屋歇下,您适才讓小人去找二公子時,小人叫門叫了半晌裏頭也未應答, 二公子脾氣暴躁, 他這會兒也才睡下兩個時辰, 小人在外等了會兒, 卻聽裏頭狗叫的厲害……”
“且那狗叫不是在東廂狗舍,而是在公子那邊, 小人便想, 怎麽狗叫的這麽厲害二公子卻沒有反應?難道不是二公子招狗過去的?門從裏面闩着, 小人便破開窗紙往裏看, 這一看,小人當時就吓得沒了魂兒, 小人看見二公子渾身是血的倒在地上,那幾條獵犬還在舔地上的血……”
秦銘跟在隊伍中間, 一邊說一邊幹嘔, 其他人聽得面色煞白, 待到了秦桢院子門口, 便見得了消息的小厮仆從們都擠在門口探看, 見裴晏來了,所有人立刻往兩邊讓,不遠處的回廊上,秦家大公子秦耘正一瘸一拐地過來。
“二弟被狗咬了?到底出什麽事了?!”
他一邊走一邊喝問, 裴晏聽見院內犬吠不斷, 便先入了秦桢院閣。
這是處一進獨院,一進院子,犬吠聲更是震耳, 秦桢養的獵犬本就是性烈之類,此刻七八只一同狂吠,哪怕上房門關着,動靜也足夠駭人。
上房三間頗為闊達,章平和四五個仆從站在西廂窗下,幾人皆面白眼紅地扶着欄杆作嘔,裴晏快步上前,從破口的窗戶往內一看,劍眉登時擰起。
他回頭,便見姜離僵着神色站于中庭。
裴晏看向章平幾個,“訓狗師是哪幾個?”
章平哽咽地指着身後三人,“是他們三個。”
三人齊齊上前行禮,也被此情此景吓破了膽,裴晏冷聲問:“這些狗平日裏不是戴着嘴籠,怎麽會出這樣的意外?”
其中一人上前哭腔道:“小人們也不知怎麽回事,昨天晚上小人們離開的時候,分明是把東廂的門鎖上的,那會兒剛給狗放了狗食,自然也不必戴嘴籠,小人們也不知道狗怎麽全都跑去了公子的寝房……”
裴晏道:“眼下這般犬吠,可能聽出什麽?”
三人面面相觑一瞬,那人繼續道:“聽着比平日裏更兇一些,但從前也是有的,這些狗被二公子養的嬌慣,除非有人故意招惹,否則應不會忽然發狂——”
裴晏利落道:“開門将狗控制起來,九思,帶人幫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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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晏一聲令下,九思立刻帶着大理寺差役們上前,裴晏回到姜離身邊,“此地血腥,那些獵犬也有危險,姑娘可去院外等候——”
姜離攥緊了袖口,猶豫一瞬,還是轉身而走,到了院門處,正碰上秦耘到了跟前,他對姜離點了點頭,徑直進了院子,只聽衆人撞開正門,幾個訓狗師一擁而上,在獵犬更兇猛的狂吠之中,将所有犬只都控制了住。
犬吠聽得姜離驚心動魄,這時,秦柯從院外姍姍來遲,“薛姑娘,我二哥當真出事了?!”
姜離點頭,秦柯大步跑進院內,他身影剛消失,又有幾個披麻戴孝的婦人魚貫而至,打頭一人被侍婢扶着踉跄而來,邊走邊哭道,“桢兒,我的桢兒,母親來了……”
來者正是二姨娘胡氏,她是秦桢的親生母親,本在前院守靈,聽到消息只覺晴天霹靂,在她身後跟着的,乃是三姨娘魏氏,四姨娘何氏與七姨娘方氏,胡氏哭得慘烈,其他幾人滿臉驚恐,顯然被獵犬殺人吓得不輕。
胡氏到了跟前,院內卻有犬吠聲越來越近,懷夕一把攬住姜離令她側身,胡氏幾人也吓得驚叫起來,卻是九思帶着人将所有獵犬移去別處。
小厮仆從們也紛紛退遠,胡氏則以最快的速度進了院子。
又等了等,懷夕道:“姑娘,走遠了——”
雖未直面獵犬,但這片刻姜離掌心已溢出一片冷汗,而她回頭的剎那,面色更是一變,只見青石板鋪就得地上,一串血色狗腳印觸目驚心。
“啊桢兒!我的桢兒……”
“老天爺啊,桢兒——”
胡氏已進了屋子,姜離進院時,只聽到她撕心裂肺的悲呼,很快,又傳來婢女們的驚叫,等姜離走到門口,便見兩個婢女将胡氏背了出來,姜離攔住,擡手給胡氏問脈,很快道:“是悲恸過度的驚厥之症,用人參、石蓮肉、蓮須、麥冬、遠志、芡實、甘草的安神湯方給她飲下,半個時辰後便可醒來。”
婢女連連道謝,背着胡氏而去。
姜離這時跨入上房,待看向西廂,連她都覺眼前一黑。
西廂布置的錦繡奢華,秦桢的床榻擺在最西面靠牆之地,此時床榻上一片淩亂,而秦桢仰躺在屋子正中的血泊之中,周身衣袍被撕碎,只餘寸縷遮擋。
其頭皮被撕掉大半,鼻子和左側面頰也被狗咬掉,右側面頰亦被撕的破碎,一塊血淋淋的臉肉半落不落的掉在腮邊,下唇亦被撕咬得露出牙床,若非還能看出個大概體貌,簡直讓人辨不出他到底是不是秦桢。
而目光往下,他十個手指只剩半數,胸腹之地有大塊大快的創口,幾處隐隐可見內髒,手臂和雙腿被啃食的血肉模糊,關節處皆可見骨,左腳也被啃食的只剩半個,其餘還算完好的皮肉上,狗牙狗爪撕咬出的血痕令人不寒而栗……
姜離腦海中浮現出幼年被村犬襲擊的情形,強壓着胃裏不适細細打量整間屋子。
秦耘和秦柯一個站在門口,一個站在窗口方向,皆狠狠捂着嘴,他們已看了半晌,此刻再忍不住,都沖出屋子“哇哇”嘔吐起來。
裴晏這時道:“床榻之上也有血跡,被子和錦褥被扯帶下來,遇襲之時,秦桢應睡在床上,這扇門沒有落闩,而對面東廂的鎖,卻被破壞掉了。”
随着裴晏之語,姜離看向東廂,果然看到銅鎖雖未打開,銅扣卻已被撕扯落地,門扇之上盡是狗牙牙印,連門框都被撕咬出缺口,直看的姜離汗毛倒豎。
姜離視線在兩處廂房之間來回,“秦二公子的床榻距離東廂門口不過四五丈遠,狗是從東廂沖出來的,憑它們咬門撞門的動靜,秦桢不可能聽不見,既是如此,狗群沖過來的時候,他怎麽還躺在榻上?”
裴晏仔細看殘缺不全的屍體,“地上有指痕,有移動過的爬痕,秦桢定是掙紮過,但痕跡不多,爬過的距離也短,表面看最致命的傷應該是在他頸子上,他是習武之人,佩刀就在不遠處的牆上挂着,哪怕狗群沖過來的時候他還在睡夢中,憑他習武之人的力氣,也有機會拿刀驅狗。”
姜離眸子微眯,“遇襲的時候他睡的太死,等到劇痛讓他清醒之時,一切都來不及了。”
說着話,九思去而複返,看一眼地上屍體,他也一陣惡寒,“公子,把狗安頓在外頭的雜物間了,小人檢查過了,每只狗的嘴巴爪子上都有血,應該是群起而攻,秦桢的小厮章平和他的訓狗師也過來了……”
裴晏道:“往衙門送消息了嗎?”
九思點頭,“送了,宋仵作應該很快就到。”
裴晏颔首,走到中堂問話,這時秦耘和秦柯都吐完了,都紅着眼在旁悲嘆。
秦耘道:“我早就說這些狗太兇了,不宜養那麽多,更別說還養在身邊,二弟偏偏不聽,如今出事了,我、我真是不知說什麽才好。”
秦柯也哽咽道:“大哥勸過,我也勸過,可二哥非要把狗當人照管,但畜牲就是畜生,這一發狂性,連二哥這做主人的都吃,我……嘔……”
一言未完,他又出門吐起來。
裴晏看向章平,“你們幾個進來,看看東廂之中可有異樣。”
章平應是入屋,又朝東廂走去,“這裏本來是一間暖閣,家具都齊全,二公子回來之後心疼幾條狗沒有狗舍住,便說把家具都搬空,把狗放在他近處,如此想看随時都能看到,家具搬空之後屋子倒也寬敞,八只狗這些日子住的很好……”
随着章平所言,裴晏走入東廂,姜離也往門口走去,便見東廂北面靠牆放着一排食槽和水槽,而屋子西面則是幾張極厚的氈毯,是獵犬們睡覺之地,除此外,屋子東面還放着幾個粗麻繩纏住的木樁與人偶,其上牙印斑斑,似乎是給獵犬們磨牙之處。
章平紅着眼道:“每一天要給它們送三次狗食,每一次都有上好的鮮羊肉,有時候還有活雞活鴨活兔子,扔進來之後任由他們捕食。”
裴晏走向食槽,便見食槽之下果然留有雞鴨羽毛,縫隙內還有可疑的血跡,他眉頭擰起,“如此喂食活物,就不怕這些狗傷人?”
章平道:“公子對此是有防範的,平日裏但凡牽出屋子,都會給狗帶上嘴籠牽上繩子,只有在這屋子裏,方才不管這些,且這些狗平日裏是認主的,從前不管是在府裏,還是外出打獵,從未對公子有任何攻擊之行,這也是公子為何如此喜愛的緣故。”
裴晏眼底閃過一絲異色,“昨夜最後一次喂食是何時?”
跟來的訓狗師傅道:“是四更前後,昨夜的狗食是廚房切好的鴨肉,還有蒸好的番薯南瓜之類的熟食,我們來的時候幾只狗都很平靜,倒好狗食和水之後,我們便離開去睡覺了,今日午時是第二次喂食,因此我們只需午時再來便可,可沒想到……”
裴晏看向章平,“四更喂狗時還是好好的,那卯時過半你家公子回來的時候呢?”
章平道:“當時公子在靈堂守了一夜,十分疲累,小人送公子回來的時候,他哈欠連連,未梳洗便倒在榻上,還是小人給他脫了衣裳鞋襪,拉上被子之時,便見他呼吸綿長已睡了過去,公子入睡快,小人不敢弄出動靜,輕手輕腳地将門帶上回了不遠處自己的屋子睡覺,公子這一覺至少睡到午時,适才秦管家過來喊公子沒反應,才命人将小人叫起來,小人來的時候,秦管家已經看到了屋子裏的慘狀。”
裴晏眉頭皺起,“你是說你走的時候你家公子已經睡了,且你沒有鎖門?”
章平點頭,“是啊,公子這裏狗多,一點兒動靜便會叫,其他人沒事兒之時都不敢過來,再說公子會武,也不怕有人潛入偷竊。”
裴晏看向姜離,便見姜離也驚疑不定,秦桢已經睡着,且沒有鎖門的習慣,那是誰将門上了闩?
裴晏快步走到正堂門口,往門闩之上仔細查看,很快,他肯定道:“昨夜有人來,将門從內上了闩——”
秦耘不解道:“有人來給二弟鎖門?這是為何?”
裴晏又看一眼東廂門上掉着的銅扣,“因為此人知道狗群會發狂,他要把門鎖上,讓狗群只有秦桢一個目标可以攻擊——”
秦耘一驚,秦柯也倒吸一口涼氣,“大人的意思是,有人故意如此想讓狗群殺死我二哥?就不能是我二哥自己想關門嗎?父親剛被謀害,大家都害怕。”
裴晏指着門闩道:“此處多了一道刻痕,兇手只需用一根細線,便可從外将門闩上。”
秦耘蹙眉道:“那兇手如何确定狗會發狂呢?”
“因為兇手給狗下了毒——”
姜離的聲音在狗舍中響起,衆人轉身一看,便見她正傾身站在食槽之前。
她正在查看食槽底部剩餘的狗食,見衆人看來,便道:“這狗食中有少量的麻黃和洋金花粉末,洋金花可止咳平喘,止痛鎮靜,還可治脘腹冷痛、風濕痹痛,麻黃則可發汗散寒,宣肺平喘利水消腫,但這兩種藥都有毒性——”
“麻黃能令人興奮失眠、驚恐不安,洋金花若是人誤食,則會顏面潮紅,躁動不安,幻覺幻聽,口渴發麻,甚至會言語不靈,高燒昏迷,對人有毒,對狗亦是同理,這些獵犬本就兇狠,一旦中了毒,自然更是狂性大發,并且,它們平日裏雖是認主,可昨夜秦二公子一直睡着,這很可能會給狗一種主人已死,或難以認出主人之感,于是,它們便會肆無忌憚地攻擊秦二公子。”
姜離說着,視線落在食槽上方的窗戶上,很快,她在東北方向第二格窗扇上發現了一處破口,破口之下的窗框上附着着一層灰塵一樣的藥粉,姜離指尖拂過,又仔細嗅聞,不多時道:“這屋子之後是何處?”
裴晏看向九思,九思立刻帶着人往屋後去,秦耘道:“後面是內苑花圃。”
衆人在房中等候,沒一會兒便聽九思的聲音在屋後響起,他道:“公子,薛姑娘,這後面果然有腳印,窗臺上還有藥粉未被清理幹淨……”
姜離忙道:“收集起來。”
秦耘大為驚訝,“給狗下毒,又鎖門,然後0讓狗去咬二弟……好生毒辣的手段,可二弟會武,怎麽會聽不到有人來鎖門?又怎麽會毫無反抗之力?”
裴晏回看秦桢的屍體,“兇手只怕也給秦桢下了毒。”
秦柯大駭,“給二哥下毒?!”
他看看狗舍方向,又看看西廂,見秦桢周圍滿是他生前最心愛獵狗的血腳印,他一時生出既荒誕又可怖之感,“可……是誰這樣處心積慮害二哥?難道還是那沈涉川?!”
姜離站在食槽邊,聽到這話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倒是秦耘道:“若是沈涉川,他只怕不會如此大費周章,兇手故意讓二弟死在他最心愛的獵狗口下,這簡直是最誅心的報複。”
裴晏心頭微動,“這獵狗可傷過人?”
此前章平只說秦桢有防範,卻未說獵狗從未傷過人,而他一問落定,章平和秦柯的表情果然不好看起來,章平低聲道:“兩年前傷過一次……”
秦柯哼道:“何止一次?我們去朔北之後二哥便開始養狗,起初便生過咬人事端,連二哥自己也被傷過,但那幾次好歹不致命,都算是小事,但兩年之前,府中的九姨娘便因為他養的獵犬而死。”
裴晏和姜離都聽得擰眉,秦柯道,“九姨娘年紀小,很得父親寵愛,可兩年前,二哥有兩條狗也不知怎麽發了狂,追着撲咬九姨娘,九姨娘驚慌逃命之時掉進了府中內湖,那內湖頗深,她又受了傷,等把人撈上來的時候已溺水而亡了。”
“雖說不是直接被狗咬死,但也沒什麽區別,那次之後那兩條狗被杖殺了,但剩下的二哥還是要養,後來,獵狗雖然沒有咬死人,但他喜歡用獵狗懲罰犯錯的下人,讓下人和狗賽跑,被追上後少不得要挂彩,喜歡用獵狗下人?這下好了,連自己也出了事,也不知他臨死之時有沒有後悔……”
見他越說越氣,秦耘輕咳一聲,“三弟!”
秦柯輕哼,“都是事實,只是從前大家不敢說罷了。”
說話間,姜離又回到西廂,想看看秦桢為何未被吵醒,但檢查來去,并未發現房內被投放過迷藥迷香之物,正發愁,仵作宋亦安快步入了院子。
“大人,小人收到信兒立刻來了——”
裴晏擡了擡下颌,“屍體在裏面——”
宋亦安挎着包袱點頭,興沖沖往內走,剛走到門口,腳步猛地一頓,他面皮一振抽搐,看得出是在奮力忍耐,好半晌後,從步入西廂。
裴晏在他身後道:“眼下懷疑他被人下過毒,在毫無反抗之力下被狗群攻擊而死,你着重勘驗此道——”
姜離在旁道:“宋仵作,我看了屋內沒有迷香之類的東西,我懷疑和他昨日吃過的食物有關。”
宋亦安一聽眉頭緊擰,“那我只好試試剖驗了,也不知府中人願不願意。”
秦柯無奈道:“遺體都成這樣了,也沒什麽不願意的,大哥——”
秦耘嘆道:“還二弟公道最為要緊。”
他二人發了話,宋亦安便再無顧忌,只道:“請大人給小人半個時辰。”
裴晏應好,這時又看向姜離,“宋仵作還早,請姑娘随我去一趟摘星樓。”
姜離自然沒忘記此來本是為了秦圖南之死,那些話不可能當着秦府之人明說,她立刻應好,又與裴晏一同出了院子往摘星樓去。
待走遠了些,裴晏方道:“長恭已經說了貫衆炭之用,案發當天,秦圖南是在中毒的情況下被害,但還是無法解釋兇手如何進出——”
姜離道:“若我沒有猜錯,兇手那時無需進出。”
裴晏面露疑色,姜離又定定道:“因為秦圖南的腦袋,根本不是兇手親手砍下——”
說話間二人來到了樓前,姜離擡眸看一眼四樓,“我還兩處不甚确定,等上去再看看案發現場之後,再為大人說明。”
如此,二人徑直入樓中往四樓去,待到了佛堂,姜離先看了一眼火籠的位置,又沿着血跡外圍,往西南氈毯處去,沒多時,她走到氈毯血色最深處,一邊看氈毯,一邊去看那倒地的茶壺,很快,她又看向那高懸着的明黃寶蓋。
“我确定好了,我并未想錯——”
姜離站起身來道:“首先,當日秦耘三人離開之時,秦圖南還好好活着,而當佛堂屋門被關閉,貫衆炭燒出的煙氣在屋內聚集,很快秦圖南便産生了中毒之狀,他每次禮佛一個時辰,這對普通信衆而言十分不易,因此,他在旁置了一處打坐的氈毯,着氈毯松軟舒适,試想一下,若彼時他忽然頭暈頭痛,第一反應是如何?”
裴晏看向氈毯,“是去氈毯上躺下?”
姜離點頭,“不錯!就是這個躺下的動作,是兇手最為關鍵的一步——”
她走到氈毯以西,“這氈毯雖無枕頭,但我懷疑兇手早知道秦圖南的習慣,知曉他若覺疲累之後,便會在氈毯上休息,而當他躺在了氈毯上,其脖頸正暴露在頭頂的寶蓋之下,這寶蓋深有二尺來長,若是在裏面藏上一把刀斧,何人會發現?”
裴晏明白過來,“你是說,是刀斧從頂上落下砍下了秦圖南的頭顱?”
姜離點頭,“我雖未見過屍體,但我記得大人說過,秦圖南頸部斷口極高,而習武之人若想一劍斷頸難道不是挑脖頸最細處?并且我猜秦圖南傷口兩側,應該還有淤傷。”
裴晏颔首,“不錯,若是刀斧落下,除了斷頸,還有些許砸傷,由此而生淤傷。”
姜離又點頭,這時她看向腳下地衣,“大人再看這地衣,這地衣乃是羊絨與粗棉織就,因被水泡過之後有些發脹,而水和血色融入地衣之中,便極易讓人忽略倒在地上的水量,其實已經超過了一茶壺的茶水量——”
裴晏眼眶微縮,“是冰!斬下秦圖南首級的是冰刀!冰刀斬斷了秦圖南脖頸,而屋內燒着火籠,火籠的溫度會使冰融化,若沒有地衣便罷了,地衣和氈毯作掩護,再加上本就有茶壺倒地,便讓我們忽略了地上的水量有異!”
姜離重重點頭,“不錯,大人如果檢查這寶蓋,應該能查出痕跡!”
裴晏立刻道:“來人——”
守在門外的大理寺差役進門,按照吩咐去尋木梯,但這時裴晏又道:“若是冰刀,那兇手必定要提前進來布置機關,假若真是用冰刀砍下秦圖南腦袋,那他的腦袋又是如何挂去房檐上?還有,倒地的茶幾和茶壺也是用了冰做機關?再者,兇手不知秦圖南何時躺下,躺下後又會不會翻動,那冰刀是如何掉下來?”
姜離嘆了口氣,“腦袋如何挂上飛檐便是我未想通之處,至于冰刀何時落下,我本想茶幾倒地和冰刀掉落許是同一套機關,但我适才又看了現場,并未發現有何線索證明,茶幾距離秦圖南有些距離,他亦沒有伸手夠茶幾的動作。”
姜離陷入疑難,裴晏安撫道:“無礙,若兇手真是用寶蓋藏冰刀之法殺人,那他至少要提前一夜來準備機關,如此亦多有進展——”
說話間大理寺差役搬着木梯而入,裴晏攀上木梯,親自去查看寶蓋和屋頂,沒多時,他定然道:“你猜的不錯,寶蓋上的挂鈎有絲線殘留,起挂鈎還有往下脫出的痕跡,當是吊過重物,且屋頂上的黃稠亦有一道破口,兇手很有可能将懸挂冰刀的長線藏在了黃稠之後,其長線盡頭,定然在觸手可及之地——”
“觸手可及……”
姜離輕喃一句,目光從懸挂寶蓋之地沿着黃稠的破口往西面牆壁看去,裴晏這時也看向屋頂和牆壁連接處,“冰刀可懸在寶蓋挂鈎之上,但要不着痕跡地固定住冰刀不落,定還需要一處借力支點。”
他将木梯移到茶幾處,再攀上一看,很快發現高懸的經幡後竟有一處釘子彎折的橫鈎,且頗為牢靠,他恍然道:“冰刀吊于寶蓋之中,再加長線藏在黃稠後,至此處卡在釘子之上承力,下端可固定在佛龛或茶幾之上,無論固定在何處,只需将末端一松,冰刀便可落下,事後再将挂冰刀的長線抽走便可。”
姜離點着頭,面上卻又生疑惑,“但如此大費周折布置,又是誰解開末端呢?若是兇手自己,他何必做此機關?待秦圖南暈倒之後,進來刀砍首級便可。”
裴晏躍下木梯,“除非兇手沒有砍下他腦袋的能力。”
姜離眉間微蹙,這時,九思從樓下跑了上來,“公子,薛姑娘,宋仵作驗完了,他懷疑秦桢是被人下了蒙汗藥——”
姜離腦海中閃過一幕,立刻道:“去查他的參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