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密室殺人 2.5更合一
第58章 密室殺人 2.5更合一
“裴少卿——”
姜離福了福身, “府上蘇姨娘患了驚郁之症,病情頗為嚴重,我來給蘇姨娘看診。”
裴晏目光在姜離和蘇玉兒之間來回, 一旁着寶藍萬字紋直裰, 頭戴孝巾的秦家三公子聽得一驚, “薛……莫非您就是那位薛府小神醫?江湖上那位辛夷聖手?”
姜離颔首, “正是我,三公子節哀。”
薛氏為長安五大世家之一, 這位薛大小姐又盛名在外, 秦柯連忙拱手, “原來是薛大小姐, 實在是失禮了,程媽媽把大小姐請來, 怎麽也不說一聲?如此慢待大小姐,我們怎麽和薛伯父交代?”
程媽媽忙道:“姨娘的病等不住, 是老奴失禮了。”
姜離指了指手中方子道:“我是醫家, 來府上是為診病, 三公子不必客氣, 裴少卿是為了公務而來, 還是先問正事要緊。”
秦柯連忙應是,又看向病恹恹的蘇姨娘,“姨娘,裴大人今日來, 還是要問案發那天下午的事。”
蘇姨娘一聽此言, 面色又苦痛起來,程媽媽哀聲道:“裴大人,我們姨娘那天晚上就已經交代的清清楚楚了, 姨娘在病中,去見老爺真的是打算過了年之後去城外莊子上小住養病,也不想跟着老爺再回朔北了,她就是去懇求此事的。”
裴晏定聲道:“如今秦大人之死疑點重重,而那天下午,你與他單獨相處的時間最長,在此期間,便一點兒異常也未發現?”
蘇玉兒紅着眼道:“當時老爺從外頭回來不久,還在三樓的書房看公文,我進去的時候,老爺一開始沒讓我說話,等看完了手頭的公文,方才問我為何而來,外頭的人看我在裏頭留了兩刻鐘,可我也只和老爺說了一刻鐘的話。”
她輕咳兩聲又道:“老爺一切如常,只心情不大好,聽我說了不想去朔北後,他更郁悶了,說到後來差點争吵起來,我到底不敢忤逆他,便出書房回來了,當天晚上我沒有去花廳用膳,聽到不對時,老爺已經遇害了。”
裴晏沉吟道:“也就是說,在你離開之後秦大人才上了四樓?”
蘇玉兒點頭應是,“府裏人都知道,老爺每天晚上酉時過半禮佛,直到戌時過半,我當時看時辰不早了,也怕耽誤老爺禮佛之事,我走的時候,管家銘叔還守在門外,二公子當時也等在書房外,他們都可以為我作證的。”
裴晏又問:“當時是酉時三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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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玉兒确定道:“不錯,我離開之時還看了一眼老爺書房的刻漏,确是酉時三刻無疑,銘叔和二公子後來應該也看到時辰了,我下到一樓之時,還遇見了大公子,大公子也能為我作證。”
裴晏又問:“那兩刻鐘期間,你可聽到四樓有何聲響?”
蘇玉兒直起身來,“聲響?沒有聽到任何聲響啊,四樓是老爺的佛堂,平日裏不許旁人胡亂進出的,當時四樓絕不可能有人。”
秦柯看看蘇玉兒,再看看裴晏,恭敬道:“裴大人,眼下是懷疑四樓藏了人嗎?”
裴晏緩緩搖頭,并未答話,眼見一旁姜離帶着懷夕收拾醫箱,他緩聲道:“今日先問這些,蘇姨娘若是想到了什麽,随時找留在府中的大理寺差役來報。”
他說着轉身而出,秦桢欲言又止地望了蘇玉兒一瞬,也連忙跟了上去。
醫箱收拾好,姜離道:“你的病不可受刺激,今夜先用藥,明日午後我再來施針。”
蘇玉兒躬身道謝,程媽媽先奉上診金,又親自将姜離送了出來,剛出院門,便見裴晏在不遠處的石橋邊等候,“薛姑娘,請借一步說話——”
程媽媽識趣地靠退,姜離上前幾步,“裴少卿有何事?”
秦氏祖上家大業大,長安的大宅也置辦的闊達顯赫,內苑多曲橋流水不說,不遠處的摘星樓更是雕梁畫棟,煊麗非常,二人所站之地,正能将整座摘星樓收入眼底。
“蘇玉兒當真病重?”
見他竟是疑蘇玉兒裝病,姜離道:“從脈象來看,确是心病多時。”
裴晏自然信得過她的醫術,這時又深深望着她,“她們是如何想到請你出診的?她的病也不算生死一線。”
姜離面不改色道:“去薛氏的嬷嬷說她已是将死之人,我信了,便來了,并且她的病乃是心病,并非看外表辨別輕重,她此前有兩次自戕之行,到這樣的程度,這病也的确算得上危重,所幸她的仆人對她十分盡心。”
頓了頓,姜離不打算放過機會,“怎麽,秦大人的案子和蘇姨娘有關?”
見裴晏眉梢微揚,姜離鎮定地解釋道:“如今長安城都在傳秦大人的案子和江湖上那位小魔教閣主有關,但我看裴少卿适才所言,似乎不像外面謠傳的,當然,大人若是不便,也不必告知于我。”
裴晏看她片刻,又将目光落向摘星樓,“這座樓闕高四層,足有六七丈高,是二十多年前秦圖南的父親修建,本是府中賞景宴客之所,此番回長安後,秦圖南害怕被尋仇,便将日常起居全搬到了樓中來,一樓是待客之所,二樓是起居之地,三樓是書房,四樓是他禮佛的小佛堂,自回長安後,他整日害怕沈涉川回來找他,時隔多年,沈涉川或許功力精進,護衛再多也仍有危險,再加上他也厭煩了時時被人守在跟前,于是他命人改造此樓,為此他找了不少匠人,還去過将作監打問,最終,他打算給整棟樓包一層鐵板,以達刀劍不侵的效果。”
“若只為保命,大可将所有門窗牆壁都用鐵板堵上,但他知道長安城都在議論他,為了不讓大家看笑話,他找了兩家長安城最好的鐵器鋪子,令他們打造和這樓外表一模一樣的鐵板,有獸紋之地要雕刻獸紋,軒窗栅格也要做到與木窗一模一樣,如此一來,自然極費工夫,至少三月才可功成,而在此之前,他為萬全,先讓人用鐵栅封窗,免遭偷襲。”
裴晏說着看姜離一眼,見她聽得認真,便繼續道:“此樓廳堂闊達,每一層四面皆有窗牗,單一層便有二十來處窗棂氣口,裝好一層樓要三五天,如此耽擱下來,案發之時四樓的鐵栅尚未裝完,但四樓窗戶距離地面足有五六丈高,除非輕功絕佳,否則常人難以攀入,而四樓的窗戶已經被改過,窗口更小不說,還只能從裏面打開,因此他漸漸放下心來,後來這些時日,除了管家秦銘時常在他跟前伺候,其他武林中人每日只需守在一樓便可,他也自在了許多。”
此刻已是夜色初臨,前院方向燈燭通明,摘星樓卻是一片漆黑,幽咽的哭喪聲随着夜風徐徐而來,在這寒意深重的冬夜裏,莫名聽的人背脊發涼。
姜離沉聲道:“秦大人已算足夠小心,這樣高的高度,普通人的确難及,即便會些武功的,想悄無聲息攀上去也不易,那謀害他的難道真是其他的武林高手?”
裴晏看着她,“其他的?”
姜離心頭一跳,忙道:“距離秦大人遇害已過兩日,沒有見到那位小魔教閣主廣而告之不是嗎?按他的性子,應該不會忍這般久。”
裴晏默了默,不置可否道:“但怪就怪在此處,即便是最厲害的武林高手,進出屋子殺人之後,也該留下痕跡才對,尤其兇手割下了秦大人的頭顱,還把頭顱帶出挂了起來,而案發現場滿地鮮血,但秦大人周身卻是一點兒人為痕跡也難尋,最重要的是,秦大人遇害最近的窗戶被分成了四個尺來寬的窗格,成年之人能勉強鑽出,但鑽出之時,須得費一番功夫,但我們檢查過窗戶內外,以及樓閣外牆、房梁等地,其上灰燼蛛網完整無痕,皆無任何人為攀爬的痕跡……”
姜離驚訝道:“一點兒痕跡也無?”
裴晏點頭,“這棟樓坐北朝南,當日案發時,樓下正門守着四個武功不弱的護衛,府內其他主子則在摘星樓東南面的花廳中用晚膳,晚膳之後,秦府三公子秦柯出門,沿着花廳外的廊道往摘星樓走,走到一半,忽然覺得不對,往上一看,便看到秦圖南的腦袋挂在四樓西南邊的檐角上,那檐角高挑,挂了顆人頭十分顯眼。”
姜離仔細往摘星樓看,裴晏道:“懸挂頭顱的檐角附近倒是發現了血跡,頂樓之上也有積雪損毀的痕跡,但找不到任何腳印,半個腳印也沒有。”
姜離聽得背脊發涼,那夜遙聽裴晏與姚璋辯論,她還不明白裴晏說的現場異樣在何處,今夜細致聽來,她才明白秦圖南遇害之詭異,“佛堂好似密室,兇手潛入密室殺了秦圖南,不僅毫無痕跡地離去,還把秦圖南的腦袋帶了出來,他能把腦袋挂在檐角,只能是站在頂樓屋檐邊上,但又沒有留下腳印……”
這時,姜離又問:“案發現場沒有打鬥?”
裴晏道:“沒有明顯打鬥,也沒有劍痕刀痕,他們發現不對推門而入時,秦圖南俯趴在地,腿還挨着蒲團,人卻往窗戶的方向栽倒,其頭頸斷裂之處血流如注,将屋內地衣染紅了大片,屋內沒有打鬥,但有争執痕跡,秦圖南不遠處的茶壺和茶幾傾倒在地,還有他禮佛的佛經也散亂一片,除此外,再無別的痕跡……”
姜離驚道:“那便是有人闖入過。”
裴晏颔首,“最後見秦圖南的,是管家秦銘、秦家大公子秦耘與二公子秦桢,當時秦家二公子先見了秦圖南,沒多時,大公子秦耘也找秦圖南有事禀告,秦耘出來時,另外二人看到秦圖南已跪在了蒲團上,還吩咐他們,說晚膳之後讓秦柯去一趟,也因此,秦柯成了第一個發現秦圖南腦袋之人——”
姜離沉吟片刻,“沒有從正門潛入的可能?或者,兇手會不會殺人之後到了二樓三樓躲藏,事發後再趁亂逃走?”
裴晏搖頭,“秦耘三人離開之時,佛堂的門被從外面關上,那扇門有些年頭,門柱咬合不緊,需得用些巧勁才能關至嚴絲合縫,而事發之後,他們上去四樓時,那門和離開之前一樣關的嚴嚴實實,此外,事發後所有人一起湧入摘星樓,秦圖南的江湖護衛們也蜂擁而至,彼時一樓二樓三樓都有人,正門也一直有守衛,底下三層樓的窗戶也被封死,兇手根本無法才下三樓逃脫,四樓的窗戶是唯一能進出之地。”
姜離又道:“但窗戶不是只能從裏面打開嗎?”
裴晏道,“這也是古怪之處,秦府衆人闖入佛堂時,那鎖死窗戶的鐵銷掉在地衣角落,四格窗口,左下角的窗口大開,窗沿和牆上有少量血跡,但血跡不多,我們查問了秦銘,他說秦圖南不喜開窗,那窗戶常年鎖死,他上一次檢查鐵銷之時,已經是三日之前,而沒了鐵銷,那窗戶稍用力便可推開……”
姜離心驚道:“是有人用了機關?”
裴晏再度搖頭,“窗紙和窗框都完好。”
姜離只覺奇怪極了,“那是有人提前取下了鐵銷?那便是最近三日內,有人潛入佛堂提前做了手腳?但即便如此,兇手來去之間毫無痕跡,還是無法解釋——”
裴晏點頭,“鐵銷是如何掉的我們還在查,來去無蹤這一點是如今的疑難之處,以及到現在還未确定兇器,秦圖南雖是被割頭而亡,但其斷頸處極高,身上也并無其他傷痕,而宋亦安驗屍之後得出的結論是,割掉秦圖南頭顱的不像是刃口薄的劍,而是疑似斷頭刀、殺豬刀一般的寬刃刀,兇手既使刀,便更不是沈涉川。”
此話讓姜離十分舒泰,她思緒一頓,忍不住問:“聽聞裴少卿和那位沈閣主乃是同門師兄弟,裴少卿相信沈閣主嗎?”
裴晏默然問:“信什麽?”
姜離道:“信他會不會來找秦圖南尋仇啊。”
裴晏想了想,實打實道:“按他仇殺此前七人的性子,只怕他不會饒了秦圖南,但如今秦圖南為他人所害,他會不會來已不要緊。”
姜離心底暗哼,面上只道:“既然不是沈涉川,那兇手多半也武藝不凡,聽聞拱衛司也在調查此案,想來不日便會有好消息。”
裴晏看着她,“薛姑娘關心此案?”
姜離一聽,連忙搖頭,“不過是和其他百姓一樣好奇罷了,我父親雖然與秦大人相識,但兩家并無深交,我也沒什麽好關心的。”
裴晏做了然之色,便道:“既是如此,那時辰不早了,薛姑娘早些歸家為好。”
姜離不舍地看了一眼摘星樓,案發現場近在眼前,但她卻沒個理由進去探看,裴晏說的再如何詳細,總也不及自己親眼所見……
她牽了牽唇,“是,天色不早,我該回家了,多謝大人滿足我好奇之心。”
裴晏老神在在道:“好說,姑娘幫了裴某數次,這點兒信任還是有的。”
言畢,裴晏招手叫來個大理寺差役,令他将姜離送出薛府,姜離随即福了福身,帶着懷夕往側門而去。
他二人一走,裴晏叫來九思,“去問問,看那蘇姨娘是怎麽想着請薛姑娘來看診的。”
九思眼珠兒一轉,“難道不是因為薛姑娘盛名在外?”
裴晏看他一眼,九思連忙應是,很快,又往蘇玉兒的院落行去,裴晏則先一步去往前院,死的是秦家家主,這靈堂便置辦在了前院正堂,秦圖南三個兒子都在此守孝哭喪,身體康健的幾個姨娘也披麻戴孝為他守靈,但守了兩日,幾位姨娘哭也哭不出,嗓子也喊啞了,裴晏走到靈堂之前時,幾人一臉麻木的呆跪着。
一刻鐘的功夫不到九思就從後院跟了出來,在裴晏身邊耳語兩句後,裴晏劍眉緊擰道,“果然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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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程的馬車上,懷夕道:“裴少卿既然願意給您講案子,您何不如直接向他提要求呢?反正前次的案子裴少卿也請您幫忙來着。”
姜離搖頭,“前次許我幫忙,皆與醫道有關,今次卻不同,我與秦氏素無幹系,若主動要求查秦圖南的死因,反而顯得古怪。”
懷夕道:“那也無礙,反正姑娘已有理由去秦府了。”
姜離颔首,“裴晏敏銳,有他在,我其實不擔心秦圖南之死會讓小師父背黑鍋,我只是惦記着沈家的案子……罷了,徐徐圖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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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臘月二十八,一大清早,長豐便來請姜離去主院。
吉祥低聲道:“您昨夜走後,三小姐來過盈月樓,得知您要去秦府給那府上姨娘看病,好生陰陽怪氣了一陣,老爺找您說話,只怕是為了此事。”
姜離心中了然,自去往前院,到了院中,果然見薛琦面色不快,不等姜離行禮,他便問道:“你去秦府給一個姨娘看病了?”
姜離欠了欠身,應是,“那位姨娘病情嚴重,女兒便去看診了。”
薛琦無奈,“泠兒,你糊塗啊,你看看你此前看病的都是什麽人?太子妃娘娘、長樂縣主、伯爵家的小姐,再不濟,也是岳家那等官宦人家的夫人,可如今,你竟然親自去別家府上,只為了給一個姨娘看病,這傳出去,你讓別人怎麽想?”
姜離莞爾道:“女兒義診時,還給乞丐看過病,不知長安衆人怎麽想?”
薛琦一愕,“這怎麽能一樣?你義診是做善事,滿長安城都知道醫術厲害,菩薩心腸,可你自行出診卻是在自降身份,如此,和普通女醫又有何區別?”
姜離心底好笑,面上道:“父親息怒,其實女兒昨日一時心軟還有一個原因,女兒在江湖上行走多年,從未見過傳聞中的沈閣主,眼下都說是他殺了秦大人,我便想着,去秦府說不定能聽得這位沈閣主的消息……”
薛琦全未想到是這般理由,“你這孩子,那沈涉川殺人如麻,你不僅不怕,還想打聽他的消息?孩子,你是不是忘記你眼下是在長安?”
薛琦氣不打一處來,奈何姜離醫術在手,他不好責罵狠了,但他定了定神,忽然道:“那你昨夜去,可聽說什麽了?”
姜離搖頭,“昨夜只去看病了,秦府在治喪,大理寺和拱衛司都留了人在秦府,沒聽說有何進展,大抵是沒什麽進展。”
薛琦說着哼笑道,“拱衛司前夜抓錯了人,陛下正在氣頭上呢,陛下已經下令,正月十五之前,務必令他們抓到人,但依我看,很是不易。”
姜離道:“那陛下對沈家當年的案子……”
薛琦無奈道:“當年的案子已定,沈涉川自己不認,只一門心思報仇,倒像是真有天大的冤枉似的,案子定了就是定了,容不得質疑,罷了,你要看診便看,但務必低調些,最好別鬧得衆所周知,馬上要過年了,你弟弟為了苦讀都不打算回來過年,你也讓父親省心些,待明年你弟弟高中,父親也就安心了。”
姜離順從道:“弟弟才學非凡,自會金榜題名的。”
薛琦喜笑顏開,放姜離自去。
午時初刻,姜離乘着馬車往光德坊而去,待到了秦府所在的琴臺街,姜離掀開簾絡,吩咐道:“從秦府正門入——”
長恭應是,駕着馬車往秦家正門馳去,等到了跟前,便見秦府門楣上缟素高懸,懷夕叫門後,秦家人以為她來吊唁,待道明身份來意,方立刻将她請了進去。
剛繞過影壁,昨夜見過的三公子秦柯大步走了出來,“薛姑娘,昨夜失禮,今日總算迎到了姑娘,姑娘醫者仁心,讓姑娘這樣跑秦某實在過意不去。”
秦桢人生得清隽俊逸,舉手投足亦有風度,只是那雙精光閃爍的眼睛,和這滿口好言語,叫他顯出幾分虛僞之感。
姜離淡笑,“蘇姨娘付了診金,三公子不必過意不去。”
秦柯殷切道:“姑娘說笑了,姑娘怎會看得上那幾個子兒?這邊請,我送姑娘入內苑。”
姜離從善如流,待走到前院之外,卻見另一個錦衣公子一瘸一拐地走了出來,見到他二人,來人有些驚訝,秦柯立刻道:“大哥,這是薛家大小姐,她來給五姨娘看病的。”
這腿上殘疾之人正是秦大公子秦耘,他身形高瘦,眉眼深邃,與秦柯長的并不相像,此刻的他滿臉疲憊,對姜離一拱手道:“有勞姑娘了。”
秦柯便道:“大哥守了一夜,快去歇着吧,我送薛姑娘進去。”
姜離對秦耘點了點頭,自先去給蘇玉兒看病。
待入了內苑,秦柯一邊打量姜離一邊道:“姑娘真是仁心仁術,如此身份,也願意為了病患奔波。”
姜離也打量着他,“令尊剛剛過世,三公子保重身體,莫要悲痛過度。”
這話牛頭不對馬嘴的,卻提醒了秦柯,他眉頭蹙起,立刻換上一副悲色,“多謝姑娘好意,已經第三日了,最悲痛的時候已經過去了。”
他話音剛落,姜離腳步一頓,“那是——”
從正門進來,方能看到摘星樓正面與西南面,此刻午時過半,姜離只遙遙看見幾個大理寺差役爬在高矮錯落的竹架之上,在四重樓檐之間搜索着什麽。
再仔細一看,她才發現摘星樓西側的角落裏還堆放着好幾個丈餘高的竹架。
秦柯随她目光看去,“那是大理寺的人在搜查證據,裴大人也在,不過這會兒應該在樓裏,其實已經裏裏外外搜過好幾次了,但今日雪化的頗多,他們又再搜,那些竹架,是給摘星樓裝窗戶鐵栅時的手腳架。”
聽聞裴晏在此,姜離心弦微松,又看了一眼那些已被拆卸一半的竹架,她未再多問,待到了蘇玉兒的汀蘭院前,卻見一個年紀輕輕的小厮也一瘸一拐地往前院來。
看到秦柯帶了客人,那小厮忙要躲避,但秦柯蹙眉叫住他,“章平,你這是怎麽了?”
被喊住的小厮苦兮兮上前來,剛走近姜離面色便是一變,這小厮衣袍下是一襲粗布長褲,此刻褲腳處正滲着血,她忙道:“你受了傷?”
章平面露畏色,“沒、沒有,一點兒舊傷罷了。”
秦柯似乎知道發生了什麽,他不快地上前,一把将章平的褲腳扯了起來,這一扯,姜離和懷夕皆倒吸一口涼氣,只見章平的腳腕處帶着個鐵制圓環,那圓環內滿是倒刺,章平每走一步,倒刺便在他腳腕上下滑刺,沒一會兒腳腕處便會血肉模糊。
姜離定然問:“這是誰幹的?”
章平急慌慌把褲腳放下來,“小人沒事的三公子,擾了貴人之興,是小人有罪,小人這就先退下了……”
他拱手行禮,又快步跑走,看他跑的踉踉跄跄,也能想象出那份疼痛。
姜離待要上前喚住,秦柯無奈道:“讓姑娘見笑了,但除非我二哥給他身契放他走,否則誰也救不了他,他是我二哥的親随,那鐵圈不過是我二哥小玩意兒中的一樣,咱們這會兒幫他,晚些時候他受的罪更多,還不如裝作沒看見。”
姜離想到長恭打探的,秦二公子秦桢性子暴烈,還會自己發明刑具折磨下人,頓覺不寒而栗,“二公子如此,秦大人生前便未管管嗎?”
秦柯苦笑,“管了,但管不住。”
姜離默然片刻,見章平已跑的沒影兒,只好先進汀蘭院。
程媽媽見她應約而至,感激不已,殷勤地奉上茶點道:“昨夜用了您的藥,姨娘好歹睡了幾個時辰的整覺,早上出去走了半圈,說心裏也沒有往日那般急慌了。”
姜離道:“那便好,今日還要施針。”
她放下茶盞往內室去,秦柯卻不走:“秦某就在此等候姑娘。”
內室之中,蘇玉兒神容不複昨日哀頹,但那雙眸子仍是黑黪黪的,姜離打開針囊施針,她便好似個沒有一點兒活氣的人偶一般任程媽媽更衣,待施針完,蘇玉兒穿好衣衫,有氣無力地道謝。
姜離望着她如此,心底泛起幾分怪異,“心病還須心藥醫,姨娘有什麽心事,不能對外人說,卻可以對程媽媽說,她不會害你——”
蘇玉兒面露訝色,姜離一笑道:“許多病症都瞞不過醫家,不過病患的私隐之事,醫家但凡有醫德的都不會多探問。”
蘇玉兒眼神簇閃一下,卻不做聲,姜離言盡于此,待收好醫箱後,帶着懷夕出了內室。
到了外間,秦柯果然還在,他殷勤起身,“姑娘看完了?可是要歸家?我派人送姑娘回去吧……”
姜離笑着往外走,“三公子不必客氣,此刻青天白日白日的,不必勞師動衆。”
出了汀蘭院,姜離跟着秦柯原路返回,秦柯見姜離婉拒了自己,兀自琢磨着用些別的法子獻殷勤,眼看要出內苑,卻見姜離忽然頓足看向了摘星樓。
秦柯也看過去,很快道:“咦,這是發現了什麽線索不成?”
片刻之前,摘星樓外還不見裴晏身影,而此刻,裴晏帶着九思等人站在摘星樓西側雪地上,他們十多人齊齊擡頭望着摘星樓四樓,像在等待什麽。
而衆人身前,五丈高的竹架上攀着三個大理寺差役,在四樓軒窗外的房梁處,還吊着兩個身手極好的武衛,他們攀着房梁來回摸尋,似在找什麽要緊之物。
秦柯擡步往摘星樓去,姜離見狀也跟了過去。
剛走到跟前,便聽頂上一人興奮道:“大人!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