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夜行 單更
第55章 夜行 單更
“那沈涉川人呢?”
虞梓桐急急相問, 寧珏聽得哭笑不得,“自然是跑了啊!出動這麽些人,都是為了捉拿他, 陛下知道此事後, 連下三道禦令, 京兆府衙、大理寺、金吾衛就不說了, 連禦林軍和拱衛司都齊齊出動,如今的拱衛司指揮使姚璋是姚憲長子, 其人深得姚憲真傳, 使得一手憑風刀法, 七年前, 他父親死在沈涉川劍下,如今他不僅為陛下除害, 還要為父親報仇。”
拱衛司是監察百官的天子手眼,雖不足百人, 卻個個皆是精銳, 他們只聽景德帝一人號令, 若是尋常吏治公差, 自不必拱衛司出手。
虞梓桐面色微白, “連拱衛司都出動了,那沈涉川逃去哪裏了?不是說秦圖南有許多武林高手做護衛嗎?怎麽還被……”
寧珏嘆道:“這也要怪秦圖南自己,他回來這大半月,廢了極大的力氣給自己修鐵樓, 本是想防着沈涉川報仇的, 可沒想到鐵樓還沒修好,沈涉川便已經來了,事發之時那些武林高手并不在秦圖南跟前, 等發現不對,沈涉川早已經跑了,他如今只怕已經功法大成,來無影去無蹤,只在樓頂積雪上留下了些痕跡,秦府在光德坊,離你們這裏也不遠,如今不知逃去了何處。”
虞梓桐聞言微松了口氣,又道:“這般說來,他只怕已經出城了。”
寧珏道:“也有可能,不過秦家發現事情不對後,他們府上幾十個武林中人已朝四面城門追了過去,一路上沒發現沈涉川蹤跡,由此推斷,他多半還在城內,他性子狂傲,從前殺了人還有等着看官府斂屍的習慣,今次或許不會例外。”
虞梓桐眉頭擰起,一旁付雲慈和姜離神色也有些凝重,寧珏看着三人如此,安撫道:“你們別害怕,這會兒的長安城反而安全,但時辰不早了,還是速速歸家吧,我還有差事,便先行一步了。”
說着話,他調轉馬頭揚鞭,追着禦林軍的隊伍而去。
付雲慈這時看向虞梓桐,“桐兒,你——”
虞梓桐抿緊唇角,又攥拳道:“先回家等等消息,他若無把握,也不會回長安。”
姜離也道,“先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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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剛駛入光福寺外的長街,懷夕便不敢置信道:“姑娘,怎麽會……”
車窗外蹄聲陣陣,姜離掀簾看出去,便見一隊隊的金吾武衛正在長街暗巷之中搜尋,她面色微凝,搖了搖頭示意她噤聲,懷夕抿緊唇角,待幾隊人馬擦肩過去之後,才輕聲問:“怎麽虞姑娘看起來那般緊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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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離嘆道:“是一段陳年舊事了,我也是後來才聽說,我被師父收養的前一個月,梓桐剛滿七歲,那時十五歲的工部侍郎公子早已譽滿長安,而當時的長安城不甚太平,初夏時,幾個江湖流寇闖進來,專為洗劫富貴人家。”
“他們闖入虞府時,被武藝不弱的虞家舅舅發覺,相鬥之下又驚動了府衛,那幾個賊寇看情勢不對,劫持了梓桐逃出府外,虞家舅舅大為心驚,立刻帶人追去,奈何那幾人四散而逃,不知梓桐在誰手上,本以為梓桐性命難保,卻不想遇上了沈家公子,他武功高強,将梓桐從那賊寇手中奪回,從那時候起,梓桐便以嫁給沈公子為理想,可誰也沒想到,小半年之後,沈家卷入洛河決堤案,他家破人亡,永遠離開了長安。”
懷夕驚訝道:“虞姑娘那時候才七歲,怎麽就想到嫁人了?”
姜離也不甚明白,“她說彼時只覺驚為天人,再難忘懷,後來雖見的不多,可那念頭反而一日比一日強烈,出事之後,若再沒機會見到便罷了,偏生又知道他沒死,雖過了五年,但我看她心志仍是未改。”
懷夕不知該說什麽,再朝馬車外一看,又憂心起來。
回府時已三更天,姜離吩咐長恭,“仔細看外頭追捕動靜,有何異動,立刻來禀。”
長恭切切應是,姜離帶着懷夕快步回了盈月樓,一進院門,未去義診的吉祥和如意也憂心忡忡迎上來,吉祥道:“外頭不太平,姑娘終于回來了。”
姜離一邊解鬥篷一邊道:“是不太平,明日義診先停了。”
如意道:“說是江湖上那位小魔教閣主回來報仇了,殺了一位三品大員。”
吉祥替姜離挂起鬥篷,又為她奉茶,“奴婢知道此事,是那位沈公子,這麽多年,京城中多的是人不想讓他活呢,怎麽敢來長安殺人的……”
姜離未接茶水,恙做困乏道:“行了,時辰晚了,有懷夕伺候,你們先去睡,我也累了一天,這就歇下了。”
吉祥二人應是,姜離帶着懷夕上了二樓,聽見樓下關門聲響起,姜離面色一變,立刻道:“你去芙蓉巷一趟,看看到底怎麽回事。”
懷夕已去箱籠之中取夜行衣,“是,奴婢快去快回,姑娘莫要擔心。”
懷夕換好衣物,姜離吹熄燭火,整座盈月樓立刻陷入了黑暗之中,靜默片刻,懷夕推開西北角的軒窗,很快滑入了漭漭夜色裏。
姜離于黑暗之中靜坐,一刻鐘,兩刻鐘……
待角落裏的刻漏至四更三刻時,姜離再等不住,她“蹭”地起身,也從箱籠底下摸出一套墨色粗棉夜行衣,手腳利落地更衣後,打散頭發挽個小髻,又拿出墨色面巾系上,從西北軒窗躍入了寒夜之中。
秦圖南的府邸在光德坊,姜離翻出薛府,昏黑天幕下,似靈巧貓兒穿過暗巷,待緊朱雀街,又足點雪瓦,身若輕鴻,幾番起躍騰挪直奔光德坊。
此時已是後半夜,進了光德坊地界,人來人往最嘈雜之處便是秦府,姜離貓在覆雪屋檐之上,避開一波波巡邏衛隊,廢了一番功夫才找到了秦圖南的府邸。
便見秦府正門守衛森嚴,府內一片燈火通明,遙遙看去,一座四層高的樓闕格外醒目,姜離深吸口氣,趁着幾隊人馬交錯空當,從秦府西南角摸了進去。
夜色如潑墨,寒風似刀子一般刮在姜離眉眼,順着屋檐一路靠近摘星樓,最終,伏在摘星樓對面的花廳屋脊之後。
連日大雪令四面屋頂白皚皚一片,但姜離一路過來,卻見屋頂上多有足跡,正是大理寺和拱衛司之人将秦府上下搜了個底朝天,而距離案發已過了三個時辰,此刻的秦府,反倒成了防衛最松懈之地。
姜離微喘了幾口氣,探出頭,一眼看到摘星樓的空地上烏壓壓擠滿了人,裴晏一襲雪衣,正背對着她站在人群最南面。
痕跡雜亂的雪地上平放着一口棺椁,一具無頭的屍體正被幾個武衛從摘星樓擡下來,見到屍體,等在外的幾個錦衣夫人被侍婢們扶着嚎啕不已,卻又不敢近前,一旁站着的三位錦衣公子和一衆仆從也哭着跪了下來。
待武衛們将屍體放入棺椁,宋亦安從樓中走出,他背着個包袱道:“大人,全部驗完了,秦大人身上并無多餘淤傷,從屍斑和屍表的痕跡來看,和幾位公子說的也差不多,斷頸是生前傷,且幹淨利落,的确像是高手所為——”
“是沈涉川!一定是沈涉川!除了他還有誰能悄無聲息入樓中殺人?這樓下三層窗扇都用特制鐵欄封死,便是只鳥兒都難飛進去,只有四樓的窗戶尚未來得及封,大理寺和拱衛司的人都看了,樓頂上也有痕跡,除了沈涉川還有何人?”
痛哭的男子着寶藍蜀錦直裰,幾步膝行攀住棺材,宋亦安忍不住道:“秦大公子難道不知,沈涉川此前報仇,都會把首級挂在城樓上?”
秦圖南長子名喚秦耘,聞言哭訴道:“可那是在外地,如今這裏是長安,沈涉川總不至于把父親的腦袋挂去朱雀門,挂在樓頂上,已足夠諷刺了。”
“是啊裴大人,當時我們都在花廳裏用膳,除了沈涉川,沒有人能如此神不知鬼不覺地殺人吧,便是尋常會武之人,也很難如此利落地砍人腦袋,父親防了他這麽多年,終究是沒有防住……”
說話的是秦府二公子秦桢,這時,旁裏站着的一位紫衣夫人也上前泣道:“大人,不必查了,快去追那奸賊吧,一定是他害了老爺!”
話音落下,正門方向大步行來一隊人馬,當首之人身形魁梧,濃眉入鬓,身側一把長刀威風赫赫,正是拱衛司指揮使姚璋。
見他領着人回來,秦府衆人目光殷切,裴晏也問:“如何?”
姚璋沉着臉,語氣森森,“各方都還沒有消息,我已吩咐下去,今夜每一路都加緊盤查,尤其是光德附近幾坊,那沈涉川狠辣狂悖,如今我們全城搜捕,而他說不定在何處看戲,更有甚者,說不定都沒有離開光德坊。”
裴晏一默,“如今還沒有确鑿證據表明一定是沈涉川。”
姚璋握着刀柄道,“若不是沈涉川,那總不能是秦大人拜的菩薩殺了人,若不是沈涉川,什麽樣的人能無聲無息地飛進四樓窗戶作案?”
秦圖南信佛,自從多年前害怕被沈涉川尋仇後,誠心供佛到如今。
眼下回了長安,甚至在居處供奉佛像,整日參拜,今夜秦府其他人于花廳用膳,秦圖南正在摘星樓四樓上誦經,這幾日是他齋戒日,遵過午不食之則,并未一同用膳,而等其他人用膳出來,秦三公子秦柯欲入樓尋秦圖南有事相商時,下意識擡頭一看,登時瞧見樓頂檐角上挂着個人頭,再仔細一辨,正是秦圖南。
秦柯吓得癱倒在地,這時衆人才知秦圖南已經遇害。
如今是在府裏,摘星樓又做過改裝,秦圖南便只在樓下正門處安排了四個武功不弱的護衛守着,而自從秦圖南酉時入樓,四人并未聽見任何異動,除了絕頂高手行兇外,實在再難有別的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