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第60章 第 60 章
其實謝宜年只是扶了宗夏槐一下, 但是有感情的男女和沒感情的男女是不同的,所以這一扶就讓徐同和看出了他們之間的暧昧。
“師妹……你們……”
徐同和說話都結巴了,大概是沒想過這兩人之間能發展什麽。
徐同和都有點懷疑自己的眼睛了, 如果是別人, 徐同和會覺得有人在占師妹便宜。但是謝宜年自身條件不差, 而且徐同和與他打過交道,知道他不是那種有色心會占女人便宜的男人。
可是他剛才沒看錯吧?兩個人的身體都快抱到一塊去了。
謝宜年低着頭看宗夏槐,好像犯錯了一般,對于他們之間的關系,他始終沒有主導權。他怕夏夏生他的氣。
宗夏槐倒是坦蕩, 她先是看了一眼謝宜年, 然後笑着問徐同和,“師兄來找我什麽事?”
她沒多做解釋, 就算是默認。
徐同和還在發愣, 他了解師妹的性格,如果師妹和謝宜年沒有關系,剛才就會解釋,至少也不會是這個反應。那麽……師妹就是承認了?
徐同和趕緊把腦袋裏亂七八糟的念頭甩走, 和宗夏槐說起正事:“師妹,周三能不能排我半天的房間?那天我要陪我女兒去打疫苗, 實在是麻煩你, 除了這一天,其他日子你都随便排, 我知道你難做, 不是要緊事我不會來找你……”
徐同和話說得客氣, 而且又是正當理由,宗夏槐一口答應:“好的, 師兄客氣了。”
他們又寒暄了兩句,宗夏槐問:“師兄的女兒多大了?”
徐同和說:“18個月。”提起女兒的時候,他臉上盡是老父親慈愛的光輝。
宗夏槐笑着說:“那周歲宴應該是辦過了,我該給師兄補份禮。”
“不用不用,師妹太客氣了。不過她要是瞧見你,肯定特別喜歡你,她可聰明了,就喜歡長得好看的人抱她,她很有主見,這點像她媽媽,現在會自己吃飯喝水穿衣服,還不要我們幫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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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起女兒,徐同和眼睛裏滿是幸福。
18月齡對于宗夏槐來說有些陌生,作為一個未婚未育女性,她對這個數字沒有實感,原來18個月就會說話識人,已經有了自己的想法……
她有一些對于時間匆匆的感慨,轉眼之間師兄成了家有了孩子,師兄總說自己變了很多,其實師兄的變化也很大。
他比以前要柔和很多,身上多了歲月靜好的平和。
宗夏槐笑着調侃說:“師兄現在有妻有女,日子過得滋潤啊。”
一個人過得幸福與否,可以從他的狀态中看出來。
謝宜年在一旁觀察宗夏槐的神色,發現她确實早就放下此事,她看着徐同和的眼神清白坦蕩。他也看得清楚明白,徐同和與宗夏槐之間只有同門師兄妹的情誼,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謝宜年突然就覺得自己無理取鬧了,徐同和女兒都一歲多了,他到底吃哪門子的飛醋?
再怎麽樣,徐同和和宗夏槐* 都是沒可能了,但是他再這樣反複地和女朋友鬧脾氣,還有其他人想要趁虛而入呢。
謝宜年心裏後悔得很,他是嫌自己和女朋友的感情進展太順利了,才鬧這麽一出嗎!
夏夏剛上任住院總,正是忙得焦頭爛額的時候,自己應該多關心她,才能使這份感情更加堅固。
“行,我主要就是這個事,沒什麽事我走了,你多注意休息。”徐同和要走的時候,看了看謝宜年欲言又止,還是忍不住問宗夏槐,“師妹,你們……”
宗夏槐點頭:“是,我們倆在談戀愛,地下戀情,沒和大家說。”
宗夏槐沒給徐同和緩沖的機會,就這麽大大方方地說出來了。
徐同和震驚了好一會兒,第一句是:“什麽時候的事?”
他好像有些明白謝宜年看他不順眼的原因了,原來不是他的錯覺。
宗夏槐回想了一下,不确定地說:“不到半年?”
謝宜年立即跟上:“165天。”
徐同和懂了,看來是謝宜年追師妹,抱得美人歸。他再回想這兩人在一起的場景,只覺端倪頗多,只是大家誰都沒有往別的地方想。
徐同和豎起大拇指:“你們這保密工作做得可以,那準備什麽時候公開?”
徐同和這裏的“公開”有另一層含義。如果只是談戀愛,沒必要大張旗鼓的向所有人宣布,但是到了結婚的地步,就不需要向大家隐瞞,也隐瞞不下去。
謝宜年沒聽懂,宗夏槐聽懂了,她說:“再等等,師兄先不要替我張揚。”
徐同和比了一個ok的手勢,迅速離開了辦公室。
先前不知道還好,現在知道了,徐同和總覺得謝宜年的眼神有殺氣。啧啧,他還是不要當電燈泡了。
辦公室重新剩下他們兩個人,謝宜年反而和宗夏槐拉開距離,他用辦公室裏一次性紙杯沖了一杯糖水遞給她:“你是不是還沒吃晚飯?”
宗夏槐反問:“你從哪兒找來的糖?你站那麽遠幹什麽?”
謝宜年頓了一下:“怕再有人進來。”他抿着唇不說話的樣子,實在很讓人心軟。
“抽屜裏有條裝的葡萄糖濃縮飲料。”謝宜年看她神色,“是不能喝嗎?”
外科默認放在辦公室裏又沒寫名字的東西,就是大家都能吃的東西。
“那是欣欣老師的,不過不要緊。”
宗夏槐喝了一口糖水,才感覺身上的力氣回來了一些。
她擡頭看他:“你們急診結束了?病人還好嗎?”
謝宜年點點頭,又搖搖頭:“不太好,術後肺ct做下來,半個肺沒了,本來這種情況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先對症治療,再看看後續能不能脫機……但是現在家屬救的願望也不強烈。”
謝宜年說:“給他簽字的這個老婆是再婚的,和他差了20多歲,他50歲,他老婆25歲。”
這話一出,宗夏槐就知道又是一出家庭狗血大劇。
謝宜年接着說:“他前妻和女兒不想管他,現在這個麽……”
謝宜年搖頭,本來就是一個圖財,一個圖色,大難臨頭,更要各自飛。
宗夏槐說:“這就沒辦法了。”
她不再關心今晚這個腦出血的男病人,醫院裏相似的事情重複上演,有許多都是因果報應。
宗夏槐想起之前那個垂體瘤二進宮的女病人,問:“那個二進宮的垂體瘤的女病人後來她姐姐過來了嗎?”
謝宜年點頭:“确實不是正經丈夫和婆婆,沒領證,她姐姐性格也比較強勢……總之是她姐姐現在在管她了。”
宗夏槐松了口氣:“那就好。”
有時候醫生比所謂的“家人”更希望病人活着。
話題忽然又落空了。
宗夏槐收拾東西,準備回去休息,一擡頭發現謝宜年跟柱子一樣杵在那裏。
謝宜年幽幽嘆氣:“夏夏好心軟,怎麽只對別人心軟,對我不心軟?”
宗夏槐揉了揉發痛的腦殼:“哪裏對你不心軟了?”
謝宜年本意想好好說話,可是一開口又是那個別扭勁:“夏夏還不想和大家公開我,還說要想想。”
宗夏槐談戀愛有個“優點”,她沒什麽耐心,所以沒辦法一直慣着對方,哄人最多哄三句,接下來就開始發揮麻醉醫生的特色——“陰陽怪氣”。
“那你把你手機拿出來。”宗夏槐說:“你在群裏艾特所有人,跟大家說我們談戀愛了。”
結果謝宜年還真掏出手機,宗夏槐氣得把他手機搶走了:“你腦子裏在想什麽?今天一大早就跟我鬧別扭,到底為什麽?”
偏偏宗夏槐一兇,謝宜年的氣勢就弱下來。
“你那麽兇幹嘛?為這點小事至于兇我嗎?”謝宜年沒底氣地說:“你都一天沒理我了,當住院總這麽忙,有空和徐同和聊天,沒空睬我。”
宗夏槐懂了,還是為徐同和的事情,她不免又好氣又好笑:“我和他談的是正事!”
謝宜年梗着脖子說:“那我也有正事要和夏夏談!”
他竟開始胡攪蠻纏:“夏夏忙正事也不能不理我。”
宗夏槐被氣笑了,望着他那張秀色可餐的臉,噗嗤一聲笑出來:“行啊,謝宜年,等你做住院總的時候,看我怎麽來煩你!”
謝宜年做住院總起碼還要兩三年,這話聽在謝宜年耳朵裏便透露着另一層含義:兩三年後夏夏還和他在一起。夏夏是有長久和他在一起的打算的。
宗夏槐懷疑謝宜年腦子病了,他被她罵,竟然還能笑得出來。
謝宜年笑吟吟地看着她:“好啊,夏夏盡管來煩我,不過我才不會覺得夏夏煩,工作煩,夏夏怎麽會煩?”
對于戀愛腦來說,黏人是一種優點。
宗夏槐發現自己是很難和謝宜年真正生氣的,只要他們兩個人能見面,能說話,再大的矛盾都會化為烏有。
網上有個詞叫做生理性喜歡,大約就是看這個人怎麽看都很喜歡,只要抱一抱,親一親,什麽委屈都煙消雲散。
謝宜年也是。
在來找夏夏之前,他心裏有說不清楚的別扭,可真見到夏夏,和她說了幾句話,他心裏的氣仿佛就一下子順了,也沒什麽面子不面子的問題了。
謝宜年直接伸手把她抱進懷裏,腦袋埋她肩膀上,深吸一大口:“夏夏,你別不理我,忙完了就理理我,好不好?”
“還有,能不能早點公開我?”謝宜年委屈地說:“我很見不得人嗎?”
宗夏槐只用一句就哄住了他:“再談談好不好?到時候直接給他們發請柬。”
謝宜年想象了一下那畫面,眼睛亮晶晶,興奮起來:“好!”
看他高興成這樣,宗夏槐忍不住反省自己是否做得太過分,在今天的工作結束之後,她的神經放松下來,冷冰冰的面具終于可以拿下來,當她解除了防備的狀态之後,也就有更多心思放在感情上。
畢竟白天幹住院總工作的時候,宗夏槐是真的沒有心情想那些情情愛愛。
但這并不表示她對謝宜年的愛因此消退。
兩個人在醫院樓下散步,宗夏槐主動和他解釋:“我和徐同和一直都是公事,別再為他不開心了,好嗎?我沒有理他不理你。”
宗夏槐其實很不喜歡和人去解釋這些,但是為謝宜年屢屢破例:“我今天真的很忙,連飯都沒有吃。”
謝宜年停住腳步,像犯錯的小狗,他拿起手機:“我給你點外賣,夏夏想吃什麽?”
明明他剛才還在和她無理取鬧,說宗夏槐不理他不愛他了,但是一聽到宗夏槐還沒吃飯,他就将其他事情都抛之腦後。
他緊張她,甚至于緊張自己。
謝宜年說:“是我不好,不夠體諒夏夏,夏夏那麽忙,工作時間不理我也很正常。”
宗夏槐抓住他的手,“別點外賣了,一起出去吃吧。”
醫院門口有一家X記雲餃,24小時營業。宗夏槐和謝宜年坐進去的時候,裏面甚至有不少人,大多都是病人家屬。也有人不是來吃飯的,只是在這裏借一個休息的地。
他們找了個角落坐下,掃碼點了一份餃子和一份雲吞。
宗夏槐坐在謝宜年對面,雙手托腮,在昏黃的燈光下打量他的面孔:“謝宜年,你怎麽老和我鬧別扭呢?難道等以後我們老了,你還要為徐同和吃醋嗎?”
謝宜年說:“我才沒有吃醋,就是你一天沒理我,我有點心焦。”
謝宜年并不承認,還舉例證明:“徐同和女兒都一歲半了,我才不吃他的醋,而且他長得也沒我好看。”
他說的是肯定句,但是望向宗夏槐的眼睛在期待她的肯定。
“對的,你最好看。”
宗夏槐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右眼角的淚痣,“我會理你的,我保證,有空一定回你消息。”
謝宜年說:“那還是你先忙,而且一定要吃飯,然後記得想我。”
他說話真是前言不搭後語,前後矛盾,有時候甚至不像同一個人。
宗夏槐見過他在工作時的成熟果斷,也見過他在戀愛時的幼稚多疑,他的這一面只向她展露,也只對她展露過。
他像一個小孩子,因為是第一次戀愛,所以什麽也不懂,什麽也不會藏。他的占有欲強得發瘋,他愛吃醋愛懷疑,但是他自己并不知道。他用他從小接受的教育克制這些惡劣的本能,所以謝宜年是矛盾的。
宗夏槐想和他說,不要這樣多疑,她只愛他。
謝宜年垂下眼睛:“夏槐,不管你信不信,我真的喜歡你,超過喜歡我自己。”
宗夏槐說不出話來了。她覺得謝宜年無比單純又可愛,雖然她的好姐妹陸靈曾說過:“當你覺得一個男人像小狗一樣可愛無害的時候,小心他把你玩得像狗一樣。”
其實包括像現在的很多時刻,宗夏槐都覺得,如果他們最後沒有修成正果,那麽謝宜年就會變成她的“情劫”。
聽說麻醉科的宋主任和心外科的鐘主任是大學情侶,畢業時分手,一南一北,整整10年沒有聯系,各自也沒有新人。
不過據說,也正是兩個人在分開這10年裏,沒有花精力在感情上,全力以赴拼事業,才有了10年後的頂峰相見。
要是鐘主任畢業就結婚生孩子,就會錯過作為外科醫生的黃金10年,錯過領導賞識提拔的機會,也錯過國內醫學僅剩的黃金10年。
要是宋主任畢業就結婚成家,他也無法撇下一切去支援邊境窮苦之地,回來後直接憑借這段經歷大大加快了晉升的速度。
第一次聽這段八卦的時候,宗夏槐難以置信,怎麽會有人忍得住10年的寂寞?分手了就不可以重新開始自己的生活嗎?
現在宗夏槐忽然懂了一些:有那樣一個人曾出現過,其他人都會黯淡無光。因為和喜歡的人沒有結果,所以就不再想要結果。
人們想要結婚,往往不是深思熟慮的結果,通常是一瞬間的念頭。之前宗夏槐一直都沒有想好,卻在這一刻萌生了想要和謝宜年厮守一生的想法。
因為謝宜年說,他愛她比愛自己更多,宗夏槐忍不住想要相信他。
宗夏槐問:“謝宜年,你想和我結婚嗎?”
謝宜年點頭如小雞啄米:“超級想!”
宗夏槐說:“那過年的時候要不要見一下家長?”
結婚其實有個漫長的流程,見家長,訂婚,領證,辦婚禮……這一套流程全部走完,基本上也需要半年到一年。
謝宜年愣住了,“真的?”
宗夏槐扔下那句話後就開始吃餃子了,謝宜年現在沒心情吃,他百度了一下訂婚流程,遲疑地問:“那過年的時候是不是應該我先去叔叔阿姨家裏拜訪?”
應該是男方先上門吧?謝宜年也是頭一回訂婚,他又興奮又激動,根本就坐不住,恨不得現在就跑回家和父母商量。
宗夏槐淡定地往他嘴裏塞了一口餃子:“再說。”
“啊?”謝宜年問:“怎麽又再說啊?嗚嗚,夏夏你不要哄我,我這個人很容易當真的。”
宗夏槐并沒有反悔的意思,她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心裏反而定了。但她不準備告訴謝宜年,看着他着急起來。
“夏夏!”謝宜年急了:“我要親你了!”他竟“威脅”她。
就在這時,店裏突然爆發一陣争吵。
一個中年女人對服務員發火:“我要的是雲吞,你為什麽給我打包的是餃子?”
服務員解釋說她當時點單點的就是餃子。
女人旁邊的像是她丈夫,覺得妻子丢臉,拉了拉她的袖子:“算了吧,都一樣吃。”
女人更加暴跳如雷,指着丈夫的鼻子開始罵,她罵了一長串的髒話,不堪入耳,以至于謝宜年忍不住皺眉,伸手捂住宗夏槐的耳朵,叫她不要聽。
女人突然爆發出一聲尖銳的哀鳴:“你還能做什麽?我嫁給你這麽多年,從來沒見你掙過錢!現在婷婷病了,你還叫人把錢都騙了去!婷婷就想吃雲吞,她就想吃一口雲吞啊……”
女人哭了起來,像母獸絕望的哀嚎,“媽媽沒用啊,嫁了個沒用的男人,給你找了個沒用的爹……”
她的聲音聽得讓人想落淚,然而她身邊的男人只覺得丢人,不耐煩地想走,嘴裏嘟囔着:“有什麽區別嗎?婷婷又不挑的。”
宗夏槐已經能猜到這個故事:爸爸輸掉了給女兒治病的錢,女兒想吃雲吞,媽媽手裏拮據還是想完成女兒的微小願望。
讓成年人崩潰的從來只是最後一根稻草。
宗夏槐是醫生,她在醫院裏見過世情百态,多的是因為治療費而放棄的家庭。
在醫院裏,她不能同情心泛濫。
但是在醫院外,她至少付得起一頓雲吞的錢,而且在醫院外她不是醫生,她身上沒有白大褂。
然而宗夏槐剛站起來,女人就倒了下去,直挺挺地往後一栽。
四周的人跑了個精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