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第53章 第 53 章
于是趁沒人的時候, 宗夏槐又親了他一口。
謝宜年裝作震驚地看她:“夏夏你又偷親我!”
宗夏槐把手背在身後,踏着輕松的步子往前走,她踩着月光, 就像回到了十幾歲的少女時代, 那時她不用考慮職場上的人心, 不用自己操心柴米油鹽生活裏的各項支出,只需要全力以赴備戰高考。
偏偏學習對那時的她并不是一件難事,少女夏槐天資聰慧,穩坐年級前茅,是老師和家長的寵兒, 小夏的生活過得十分輕松滋潤, 那時的她像七月的花,開得燦爛熱烈且有一股銳氣。
可是後來她高考失利, 她花了一個月的時間來接受這件事情, 從此性情也變得沉靜。
再後來宗夏槐學了麻醉,又經過一些事情的打磨,她就變成了現在這副喜怒不形于色的模樣。
但是現在遇到謝宜年,她又展現出自己最真實的一面。原來談戀愛就是兩個人一起變幼稚。
宗夏槐背對着他, 聲音聽得出在努力憋笑:“那我不偷親了。”
謝宜年又不肯:“親嘛親嘛,我又沒說不給夏夏親, 我是夏夏的, 夏夏想怎麽親就怎麽親。”
“但是……”謝宜年說:“夏夏要一直喜歡我。”
謝宜年強調說:“夏夏得一直喜歡我才行。”
宗夏槐便問:“那不喜歡的話就不可以親嗎?”
謝宜年瞪大了眼睛:“那怎麽可以?你不喜歡我,怎麽可以親我?”
宗夏槐逗他:“但是你不是喜歡我嗎?”
謝宜年有自己一套堅定的原則:“不行, 你不喜歡我就不可以親我, 我這個人對于喜歡的女生沒有什麽要求, 但她一定要喜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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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宜年不開心地說:“夏夏,你怎麽又氣我?”
謝宜年現在也摸透女朋友的性格了, 女朋友清冷的皮子底下藏着一顆捉弄他的壞心。
宗夏槐及時和他道歉:“是我不好,我剛才說的都是玩笑話,我會一直喜歡你的。”
她好像有一種惡趣味,故意說一些逗弄謝宜年的話,可是真看到他傷心得掉眼淚了又或者露出傷心的神情,她又不忍心了。
她有點搞不清楚自己為什麽會有這種心态,宗夏槐心想,自己不會真的是戀愛中的變态吧?
謝宜年輕哼一聲:“我不信,夏夏之前說自己是喜新厭舊的人,說不定哪一天就不喜歡我了。”
真是稀奇,謝宜年竟然也“借事發揮”了,宗夏槐好笑地問他:“那我不喜歡你,要喜歡誰呀?”
謝宜年說:“那我怎麽知道?”
他實在口是心非,說這話的時候,眼睛還緊盯着宗夏槐,像小狗渴望得到肯定的回答。
其實到這裏,宗夏槐已經不準備再和他開玩笑了,誰知謝宜年又說:“你想喜歡誰喜歡誰,反正你又不喜歡我了。”
宗夏槐便順着他的話說:“可我還不知道要喜歡誰,不然你給我介紹兩個?你身邊那些單身的同事同學……宜年長得這麽好看,朋友肯定也好看……”
謝宜年憋不住了:“你想得美,我才不會給你介紹!”
謝宜年像突然點燃的炸彈:“不行,夏夏只能喜歡我!”
他說完意識到什麽,剛拔高的音量又小下去,謝宜年不敢對夏夏大聲,聲音裏有委屈:“我就是朋友裏最好看的,夏夏和我談戀愛,哪裏還看得上他們?”
宗夏槐覺得他這副自戀的模樣十分可愛:“喔~”
宗夏槐不逗他了:“我不和別人談戀愛,只喜歡你一個。”
“永遠只喜歡我一個嗎?”
“對。”宗夏槐說:“哪怕宜年以後變成禿頭小老頭。”
謝宜年再次睜大了眼睛:“不可能,我才不會變成禿頭!”
過了一會兒,他看宗夏槐沒反應,用不好意思的語氣說:“以後夏夏無論變成什麽樣我都喜歡,夏夏變成禿頭老太太,我也喜歡。”他才不是顏控!他才沒那麽膚淺!哼!
宗夏槐直接上手捂住了他的嘴巴:“什麽禿頭老太太!”怎麽能說這種不吉利“詛咒”自己的話?要知道醫生的頭發是多麽寶貴!
謝宜年舔了一口她的手心。
掌心傳來濕漉漉的觸感,像羽毛輕輕撓她的心,令宗夏槐又如驚弓之鳥一般撒手。
謝宜年成功扳回一局,嘴角上揚的笑裏頗有些自得。
謝宜年委委屈屈地說:“我只是想告訴夏夏,我不是因為夏夏長得好看喜歡夏夏,就算夏夏沒有那麽好看了,我也一直喜歡夏夏。”
謝宜年補充說:“我才不像夏夏,我變醜了,夏夏就不喜歡我了。”
宗夏槐:“……”好大一口鍋,她不是她沒有。
拿外賣短短5分鐘路,他們走了大約有15分鐘,還好商家在外面套了個保溫袋,所以打開的時候雞煲還是滾燙的。
這家醉雞煲在海城很有名,最火的那幾年深夜都還在排隊。
謝宜年自覺地拿來一次性小碗,給女朋友盛雞湯:“這家做得很好吃,外賣送過來味道可能沒有那麽好,下次我們去店裏吃。這個是蘸料,夏夏試一試。”
湯油熬得很足,喝起來唇齒生香,雞肉入口即化,蘸一些調配好的獨家醬汁可适當緩解葷腥味。
于是剛才說鬧而産生的一些不愉快消失無蹤,大約一段好的感情就是這樣,相處之中總會有摩擦,但是誰也不會放心上,誰也不會計較。
謝宜年問宗夏槐怎麽會來醫院,難道只是因為他沒回消息?謝宜年有些不太敢信這個答案,他更覺得是宗夏槐有事要來醫院處理。
偏偏宗夏槐肯定他的答案:“有點擔心你,我怕你和家屬起沖突,也怕家屬持刀傷人。”
宗夏槐喝了一口雞湯,頓了一下,她有些不習慣這樣袒露自己的心聲:“我收不到你的消息,心裏太焦慮了。”
她擡起頭來看他,語氣輕松:“所以我就來醫院找你了。”
她清楚明白地告訴他自己來醫院的目的,沒有什麽其他原因,也沒有什麽可掩飾的,就是擔心他,想他了。
而這一刻,謝宜年覺得夏夏想氣他就氣他吧,他的心又對她無限寬容起來。
“沒事。”謝宜年笨拙地安慰她,不希望她擔心:“你看我這樣,家屬想和我動手還要掂量一下。”
這倒是大實話,謝宜年一米八幾的大高個,身材那也是穿衣顯瘦,脫衣有肉。神經外科雖然聽上去是在腦袋上“雕花”像是個不需要力氣的活,但是上十幾斤的頭架以及磨骨頭都需要勁大的人,因此神經外科醫生的肱二頭肌肱三頭肌還是十分發達的。
謝宜年說:“沒人能欺負到我的,只有夏夏能欺負我。”
宗夏槐不贊同:“要是家屬突然襲擊你,手上又拿着兇器,那怎麽辦?”
傷醫事件層出不窮,近幾年更是出了驚動全國的慘案。
謝宜年保證說:“我肯定不會跟人硬剛,要是真遇上這種事,我一定把白大褂一脫,轉身就跑。”
他試圖逗宗夏槐笑:“我腿長,跑得很快!”
謝宜年是外科科室,又是神外這種容易出糾紛的科室,面對襲擊的概率要比宗夏槐大多了。
宗夏槐突然憂心忡忡。
謝宜年看女朋友湯也不喝了,神情還悶悶不樂,于是也放下了手中的湯勺,低下腦袋,從下往上看她:“夏夏怎麽了?”
他有些手足無措:“夏夏,你別擔心我,我其實很厲害的,我這麽大一個塊頭呢!”
謝宜年看宗夏槐不睬他,沒精打采地耷拉着腦袋:“夏夏,你要不然還是氣我兩句吧?”
宗夏槐擡眼:“我氣你做什麽?”她嘆了口氣:“就是有點擔心你,其他沒什麽。”
謝宜年抓住了女朋友放在桌上的手,用下巴蹭了蹭:“不想你擔心嘛,不想你心情不好。”
他就一直維持着這個姿勢看宗夏槐,直到宗夏槐忍俊不禁,笑出了聲。
宗夏槐問:“你在幹嘛?”
謝宜年說:“老婆不開心,我也不開心,婦唱夫随,我要陪着老婆!”
宗夏槐:“……”
這下擔心的心情确實是煙消雲散了。
宗夏槐伸手摸了摸他的腦袋:“你一定要注意當心,不要和家屬起争執,有的人光腳不怕穿鞋的,他們是石頭,你是珍貴的瓷器,石頭碰瓷器,一定是你受傷。”
謝宜年乖乖地趴在那裏讓她摸腦袋:“好,都聽老婆的。”
其實謝宜年從前都是“硬剛”,面對不講理的家屬,外科醫生只能比他們更強勢,作為一個在臺上拿刀的人,絕不能在家屬面前暴露出軟弱的一面。
外科就代表絕對的技術,絕對的自信。這種自信并不是一種盲目自大,更像是每個外科醫生的“道”。如果一個外科醫生失去了他/她的“道”,那麽他/她也很難再拿得起手術刀了。
但是有家室的老師和師兄都要比初出茅廬的他更柔和一些,從前謝宜年不懂,現在懂了,是因為人有了軟肋。
謝宜年乖乖點頭:“我會好好保護好自己的。”
就是夏夏老婆揉他腦袋揉得好重,把他的頭發揉成了一團雜草。
不僅如此,夏夏老婆還“嫌棄”他,“你是不是好幾天沒洗頭發了?”
“不是!”謝宜年說:“我前天才洗頭發的!是手術帽子太油了!”他只有昨天住夏夏家裏沒洗,否則都是天天洗的。
謝宜年不自信地摸了摸頭發:“真的很油嗎?還好吧?”
謝宜年的頭發很旺盛,像春天新長出來的草一樣,一看就很堅韌。不像宗夏槐,每到秋天洗頭發,一洗掉一大把,好像頭發上抹的不是洗發膏,而是脫發劑。
宗夏槐不由得羨慕地再摸了兩下,謝宜年的眼睛直勾勾地看她,像小狗一樣,他的外貌實在是無可挑剔。
謝宜年不确定地說:“是不是頭發該剪了?”
宗夏槐嚴肅地阻止他:“不可以随便亂剪。”
謝宜年:“?”有什麽說法嗎?
宗夏槐說:“你有沒有聽過一個說法?頭發是情侶的共同財産。”
謝宜年愣了一會兒,認真地點頭:“好的老婆,我一定保護好我們的共同財産。”
謝宜年忍不住去摸宗夏槐的頭發,他對女朋友的長發十分着迷,只要找到機會就會把她的皮筋捋下來,謝宜年問:“那夏夏的頭發也是共同財産嗎?”
宗夏槐說:“不是,是我的。”
謝宜年問:“為什麽?”
宗夏槐說:“因為我雙标。”她瞧謝宜年還有話要說,揪了揪他的耳朵:“你都說了我是老婆了,老婆的話你還問為什麽?”
謝宜年心裏美得找不着東西南北,說:“都聽夏夏老婆的!時刻謹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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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宵吃完之後,謝宜年收拾碗筷,他找了兩張擦手紙,仔細地把桌子上剩餘的油漬抹幹淨。
這似乎是謝宜年的一種習慣,宗夏槐盯着看他看,誇他:“謝醫生好仔細。”
于是謝醫生的耳朵變紅了。
宗夏槐又說:“謝醫生好容易害羞啊。”
謝宜年要惱羞成怒了:“哪裏有!”
這時已接近半夜12點,謝宜年還要去樓上ICU兜一圈,神外手術病人拔管後常規都要在ICU過渡一晚,第2天再回病房。除此之外,神外也有許多重病人,在ICU一住就是許多天,所以神經外科醫生每天都要來ICU兜一圈,和ICU醫生共同處理醫囑。
宗夏槐和謝宜年一起過去, ICU護士瞧見謝宜年,趕緊叫住他:“哎,你們今晚剛送來的病人,能不能拔管啊?”
像這種神外的術後病人,能不能拔管都要問手術組的醫生。
謝宜年說:“今晚先不拔,鎮靜用上,明天複做個CT,看情況再說。”
宗夏槐不免疑惑,等從ICU出來後問:“她家屬不是想明天就出院?”
她轉頭,對上謝宜年澄澈的眼睛,她不知道他要做什麽,也不知道他們能為這個病人做什麽。
“是。”謝宜年說:“這個人送來的時候是嗜睡狀态,但意識還是有的,麻醉問她家裏人電話,她說了一個姐姐的號碼。”
宗夏槐沉默,生命垂危之際,丈夫和婆婆就在醫院,可是年輕女人卻報出了姐姐的手機號碼,是否她也早有預感?
但這個女病人她是二進宮,差不多是前天做了第一次手術,前天晚上在ICU呆了一個晚上,昨天早上回的病房,昨天下午開始人有些嗜睡,當時拉過去做了個腦CT,有輕微出血,決定先觀察。
到了今天早上,病人嗜睡情況加重,再做腦CT,發現出血擴大了,于是送了急診手術。
這個女人一開始就是老公婆婆陪着住院的,住進來的時候人清醒,病人本人說讓老公簽字,也沒人會檢查他們的結婚證。
所以二次手術的時候,大家也默認去找她老公簽字,畢竟病人情況危急,她老公是醫院裏唯一能幫她簽字的人。
宗夏槐問:“那你想怎麽做?幫她聯系一下家裏人?”
這完全是節外生枝的事情。
誰也不知道女病人的血緣親人是什麽想法,萬一那也不是個善茬,趕過來還想敲醫院一筆怎麽辦?這樣的事情可太多了。
而且現在只是推測女病人和她老公可能沒領證,如果沒領證的話,她老公就不能給她簽字,也不能把她從醫院帶走。這時候如果有血緣關系的姐姐過來的話,姐姐是比名義上的“丈夫”有權利決定的。
可是這中間的可能太多了,醫療行業大忌就是攪和到病人的家事裏面,稍有不慎,還可能會葬送自己的職業生涯。
宗夏槐提出:“其實有一個問題,這個病人是自費,每天的ICU是一筆很高昂的費用,如果姐姐也無力支付呢?”
說來說去都是錢的問題。
老公婆婆不想救,因為出不起這個錢,更是因為覺得這個錢花在女人身上不值得。
如果姐姐來了,婆家甚至有可能要求姐姐返還之前給女人治病的錢,姐姐能承受這麽大的經濟壓力嗎?
謝宜年沉默了,他家境優渥,父母恩愛,從小接受禮義廉恥的教導,在他的觀念裏,他絕對不會放棄親人的生命。
可并不是世上每個人都是這麽想的。
妹妹23歲,就有了一個三歲的孩子,姐姐很有可能也已經結婚生子了,姐姐也有自己的家庭要負擔。
所以即使打電話給姐姐,結果有很大概率也是放棄。
在醫院裏,有最殘酷的世情百态,兒子放棄了父親,丈夫放棄的妻子……甚至有人借親人的死亡來醫院鬧事,借輿論壓力向醫院讨要所謂的“補償”,然後拿着這筆錢去花天酒地。
這個世上多的是人覺得人賤錢貴,在醫院待久了,便覺得人心像鬼,再難以對人建立起信任。
身為醫生,最好的做法是不幹涉,保護好自己的人身安全和職業前途。
宗夏槐比謝宜年看得清楚,她好像也更冷靜。
謝宜年看向她,眼神無奈:“既然這樣……”那就算了吧。
他沒有自大到覺得自己可以拯救每一個人,他從醫,有仁者心腸,會盡力救治每一個病人,但是他有自知之明。
可是宗夏槐向他伸出手:“電話號碼。”
謝宜年不解:“?”
宗夏槐說:“給我來打吧,反正家屬也不認識我,更不會找到我。”
宗夏槐是麻醉醫生,常年待在手術室裏,家屬很難接觸到她。
她朝他微笑:“雖然不知道結果是什麽,但是病人留下姐姐的電話號碼,說明願意把決定權交到姐姐手裏,我們應該尊重她。”
宗夏槐說:“哎,誰叫我們還沒有司空見慣呢,看到這樣的事情還是會不忍心,趁着我們還有熱血心腸的時候,想做就做呗!也許等年資高了,就麻木了。”
宗夏槐好像看出了謝宜年的難受,說:“我們能做的,也只有這些了。”
是的,我們,他和夏夏。
謝宜年的心劇烈地跳動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