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第54章 第 54 章
宗夏槐當着他的面把電話打出去了, 滴了兩聲後電話接通,電話那頭是個年輕的女人。
宗夏槐問她是否是某人的姐姐,對方疑惑不解地“嗯”了一聲。
宗夏槐也沒有廢話, 三言兩語講了事情經過, “你妹妹現在在ICU, 你要不要過來看一下她?”
對面毫不猶豫地答應,甚至說現在就來。
宗夏槐并沒有說病人丈夫婆婆不願意救人的事情,但是姐姐似乎猜到了:“是不是……”
宗夏槐仍舊沒有正面回答,只是說:“你人先過來再說吧。”
姐姐在電話裏并沒有追問她的身份,宗夏槐挂斷電話後也松了口氣。
至少聽姐姐的語氣, 還是在乎妹妹的, 那麽今晚這個電話就是有意義的。
謝宜年有些擔心這通電話會暴露她的個人信息,說:“應該我來打。”他不免懊惱自己的動作慢了夏夏一步。
宗夏槐持有不同意見:“你傻了不成?你要和家屬打交道, 直接給家屬打電話, 難不成生怕日後人家認不出你不成?”
宗夏槐有理有據地說道:“我在手術室,很少和家屬打交道,就算家屬聽到我的聲音,也不知道我是誰。而且我這個號碼專門用于撥打電話, 就算她換着號碼打過來,我也不會接。”
宗夏槐寥寥幾語安撫了他, 說:“你倒是該擔心, 要是兩撥人鬧起來怎麽辦?”
一方是丈夫婆婆,另一方是有血緣關系的姐姐, 他們鬧大了鬧狠了, 萬一鬧到社交媒體上, 遭殃的就是醫生。
宗夏槐說:“我其實不要緊。”
她用擔憂的目光注視着謝宜年,她理解他的想法, 也支持他,與他站在同一個陣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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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謝宜年所面臨的風險比她大得多。
不料謝宜年并不放在心上:“作為一個外科醫生,如果連這點事都處理不好,那還是趁早轉行好。”
外科是手裏拿刀的醫生,職業生涯中會遇到許多兇險的情況,更要在這種情況中作出抉擇,但并不是每一次抉擇都是好結果或者說讓家屬滿意的結果,所以糾紛無法避免。
謝宜年說這話時既臭屁,又帶着令人難以忽視的自傲。
他對宗夏槐說:“夏夏放心,這點事我能搞得定。”
病人的丈夫和婆婆不想救,想把人帶回去等死,謝宜年作為醫生當然不想看這種情況發生,但他也沒有立場去管。除非有同樣可以簽字的家屬出現。
因為放棄非就有兩種情況,一個是醫生評估後覺得治療希望不大建議放棄;另一個是病人家庭困難。像這個病人,就是老公婆婆說家裏沒錢。
如果姐姐出面說要治,那老公婆婆也不能跳出來說不行不讓治,這就多少有點“謀殺”的意思了。說到底還是因為現在只有一個可以決定的人。
在病人昏迷不醒的情況下,她的生命就交給了能幫她簽字的那個人,這個人往往是配偶。只可惜醫院更能印證“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這句話。
宗夏槐突然看向謝宜年,他不明所以:“夏夏?”
宗夏槐輕輕搖頭:“沒什麽。”她只是突然想到,兩個人能走到結婚的地步,最重要的一定是信任,信任到生死關頭,可以讓對方為自己簽字。
夫妻關系不同于父母子女,兩個沒有血緣關系的人因為愛情而結合,說來也奇怪,兩個明明沒有認識多久的人,僅僅是因為荷爾蒙,一方就能對另一方上了頭似的好。
宗夏槐:“我相信你,但是你也要保護好自己。”
謝宜年心裏跟吃了蜂蜜一樣甜,“夏夏你放心。”
如果說從前他還有幾分莽夫氣質,現在就完全不敢了,他有夏夏,怎麽能再和家屬“硬碰硬”?
時間不早,宗夏槐今晚不準備住在醫院,她要打車回家,謝宜年因為值班不能離開醫院,只能送到住院部樓下。
晚上零點,天上開始下起小雨。謝宜年擡頭看了一眼天,又看了一眼打車軟件,對宗夏槐說:“夏夏你等等我。”
“嗯?”宗夏槐看他跑進黑茫茫的雨夜,甚至沒來得及阻止他。
過了不到五分鐘,謝宜年拎了一把傘過來,上面刻有醫院24小時咖啡店的标識。
謝宜年向她遞來一張咖啡卡,像等待被誇的小狗:“充咖啡送雨傘。”
宗夏槐憋着笑接過:“謝謝宜年。”
謝宜年卻不開心:“為什麽謝我?不要謝我,夏夏和我有什麽好謝的?”
宗夏槐順着他的話說:“好,不謝。”她說完就瞧見謝宜年又用那種眼神看着她了,一種委屈的期待的眼神。他眼下的淚痣在黑夜的背景下竟顯得有些發紅,漂亮得像妖魅一樣。
宗夏槐問:“怎麽了?”
謝宜年說:“要夏夏親親。”他低下腦袋,最開始是試探的蜻蜓點水地在唇上碰了一下,然後得寸進尺,環住了宗夏槐的腰,把她锢在懷裏不給她逃跑的機會。
謝宜年親得愈發上瘾,即使宗夏槐輕輕咬了一下他的舌頭以示警告,他都沒有放開。
宗夏槐兩只手都拿着東西,只能任他索取。
後來謝宜年也不知道是親夠了還是怎麽,終于放開手。
宗夏槐惱他,說:“行了吧?”
謝宜年搖頭搖得像撥浪鼓:“不行不行,我親夏夏,怎麽親都親不夠。”
謝宜年說:“夏夏你怎麽睜着眼睛?”
宗夏槐:“?”
謝宜年理直氣壯地說:“親吻不應該閉着眼睛嗎?”
宗夏槐便說:“那你剛才不也是睜着眼睛嗎?”
謝宜年為自己找理由:“我想看夏夏看得更清楚一些。”
謝宜年的理由聽上去讓宗夏槐無可辯駁:“夏夏看着我,我有點不好意思。”他耳朵尖紅了一塊,視線往下。
宗夏槐誤會了他的意思,說:“不行!”
謝宜年像被踩了尾巴的貓:“夏夏在想什麽!我怎麽可能……”
他确實很想摸摸她,最好像那天在夏夏家裏一邊親她,一邊……好吧,他承認,夏夏的一切都對他有致命的吸引力。
但他不可能不尊重她。
他為夏夏誤會他而感到委屈,低垂着眼睛,一言不發。
于是宗夏槐岔開這個話題:“時間不早了,我回家了。”
謝宜年又拉住她的手,大有不讓她走的意思。
“幹嘛?”宗夏槐問:“想讓我陪你睡醫院?”宗夏槐的意思是她睡手術室女值班室。
謝宜年搖頭:“醫院睡不舒服,而且夜裏總有事,夏夏容易被吵醒。”
宗夏槐說:“那我走了?”
謝宜年頓了一下:“再讓我抱一下。”
這一回就真的只是擁抱,宗夏槐抱他好像抱住一只溫暖的巨型人偶,她聞到他身上令人安心的氣息。
謝宜年只抱了一會兒就松開手,戀戀不舍地說:“夏夏早點回去吧,路上注意安全,到家和我說一聲。”
短信提示,出租車還有不到500米。謝宜年輕輕地摸了摸宗夏槐的頭發。
他真的好喜歡夏夏,從來沒有這樣喜歡過一個人,他甚至覺得,無論夏夏要他做什麽事,他都會答應,只要夏夏不離開他。
謝宜年自己有時候都訝異于自己會有這樣濃烈的情感。
随着感情濃度的加深,身體的渴望也愈發強烈,謝宜年想要和夏夏親近,這種願望讓他的夢裏都是夏夏,甚至讓他在夢中驚醒。他對夏夏因愛生欲,這種欲望像火焰一樣讓人焦躁不安。
但也正因為如此,他對夏夏保持絕對的尊重。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謝宜年是一個正直的人,他認為不是所有的欲望都應該被滿足,人應該為了自己愛的人克制。
他愛夏夏,所以絕對不會在見過家長或者說訂婚之前做出什麽事來,他也希望得到夏夏家長的認可。
一般來說,在一段男女關系中,男生的性意願要遠遠早于女生,尤其對于沒有性經歷的女生來說,這個意願可以無限推遲,而發生有時候是因為不知道怎麽拒絕。
宗夏槐不是沒有主見的那一類女生,但她也談不上有和謝宜年發生關系的積極想法,雖然好友總是打趣,說謝宜年皮囊好智商高還是個處男,幹外科的肯定體力不差,睡了絕對不虧。萬一和謝宜年分了,往後再談,基本上沒有情史的男生很少了,那時再睡會膈應,多多少少心裏會不平衡。
宗夏槐對此只是聽了笑笑,她大約知道這是怎麽回事,卻不能領會這是什麽概念。
就像男人看網上的美女,如果有可能,他們是真的想做些什麽;但是女人多是純粹的欣賞,嘴上過把瘾而已。
如果謝宜年真的想和宗夏槐更進一步,在氣氛到了的情況下順水推舟,宗夏槐未必會拒絕,就像上次在她家裏那樣。但是不拒絕,并不意味着宗夏槐和謝宜年有同樣強烈的渴望。
謝宜年不想引誘她,他想和夏夏有更正式的身份,得到家人和朋友的祝福,謝宜年更想夏夏也渴望他,就像他渴望夏夏一樣。
宗夏槐坐上出租車的後排,打開車窗和謝宜年揮手告別,忽然有種被盯上了的感覺。
再一瞧,對方笑得純良無害,再次叮囑她:“夏夏,到家記得和我報平安。”
晚上0點以後的高架通暢無堵,司機師傅油門踩到底,貼着限速的邊把宗夏槐送到了家。
司機師傅是個健談的中年人,自來熟地就和宗夏槐聊起來了:“哎,今年形勢不好,我白天上班,晚上出來賺點家用,我有兩個孩子要養,生活難啊。對了,那是你男朋友?是醫生?”
說起謝宜年的時候,宗夏槐臉上不自知地浮出笑意:“對,我男朋友。”
司機說:“醫生好啊,醫生是大後期的職業,老了嘎嘎吃香!醫生在相親市場上老搶手了!”
同樣身為醫生的宗夏槐沉默了,司機的認知還停留在從前,上個世紀一切都欣欣向榮的時候,那會兒學醫确實是個不錯的選擇。
可是今時不同往日,越來越貶值的學歷,越來越長的工作時長,越來越嚴苛的晉升要求,以及逐年收緊的醫保政策……宗夏槐現在的日子過得還可以完全是因為原生家庭的支持,她認識的很多人畢業後日子都過得緊巴巴的,尤其是留在海城的同學,擠在郊區的單間裏,來回通勤要三個小時以上。
這些事情說起來太複雜,更何況人們總是願意相信自己認為的世界,于是宗夏槐換了個角度,開玩笑說:“我男朋友是外科醫生,外科,太年輕了病人不敢信任,年紀大了病人不敢信任,黃金年齡也就40歲上下這麽幾年。”
這是大實話,外科其實也吃“青春飯”,年紀上去了,精神肯定不如年輕的時候。但是醫生這份職業的特殊點就在于醫學是一門經驗科學,在年紀上去的同時,積累的病例更多了,經驗也就更多了。
對于熬出頭的外科大佬來說,他們并沒有精力做完全程的手術,最多做一下關鍵步驟。
司機一聽是外科醫生,更起勁了:“哎喲!那前途更光明了!我看你男朋友日後一定能成大器!能撈個主任當當呢!”
宗夏槐問他是* 如何看出來,有何依據。師傅說:“小夥子人長得精神,一看就值得信賴!”
宗夏槐忍不住笑了。
其實司機說的沒錯,在從前沒有互聯網的時代,大家消息不發達,不能像現在這樣在網上檢索醫生的信息,甚至還能找到病友一起分享“情報”。那麽,有很多人是到了醫院後随機挑的醫生,至于怎麽挑,就是純“看臉”。
病人覺得,這個醫生相貌堂堂,一身正氣,一看就值得信任,于是來找這個醫生開刀的人就多。如果一個外科醫生長得身材矮小尖嘴猴腮,相對來說,他收到的病人就少。
所以以前大佬們收徒弟,尤其是外科教授去挑人,總會說:“這個人看着像幹外科的。”
能夠令病人信服,也是外科醫生需要具備的人格魅力之一。
司機師傅說着還起勁了:“說不定以後你男朋友成了專家,那專家號老難挂了!你男朋友叫什麽名字?是哪個科的醫生?我給我親戚朋友們宣傳一波!”
宗夏槐笑着婉拒,并沒有透露謝宜年的名字,那司機師傅也沒追問,總之是個性格爽快,但并不讓人覺得冒犯的人。
回到家後,宗夏槐先是給謝宜年發的消息:【到家了。】
然而又覺得不夠,直接撥打微信電話,對方回複消息的同時也秒接:“夏夏?”
就是背景音有些嘈雜,還能聽到水流聲。
宗夏槐問他現在在做什麽,謝宜年說在洗澡,“快洗好了,不礙事,我就是怕錯過夏夏的消息,所以把手機放旁邊,聲音開到最大。”
謝宜年關了水,“已經洗好了,我穿個衣服就好。”
謝宜年和她撒嬌撒得很自然:“夏夏,我又想你了,明天能不能見面呀?”
他知道她有正事要做,說:“我什麽時間都可以,緊着夏夏的來。”
“可以呀。”宗夏槐不明白他的“小心”,奇怪地說:“當然可以,你是我男朋友,有什麽不可以?”
“我怕打擾夏夏的工作嘛。”謝宜年高興地翹起尾巴,迅速和夏夏老婆約時間:“那……明天還在學校附近?吃晚飯?”
謝宜年思考道:“最近天氣冷了,不如去吃涮羊肉?”
宗夏槐幾乎是立刻領會到他的意思:“你是說上次你說的那家羊肉館?”
“對的!”謝宜年還有些遲疑:“環境可能沒有那麽好,比較簡陋,過來吃的都是附近的大學生……”不知道夏夏會不會介意。
宗夏槐一口答應:“好啊,那我明天不穿大衣。”
謝宜年:“為什麽?”夏夏老婆好奇怪的關注點。
于是宗夏槐教他:“如果冬天找我吃火鍋或者烤肉,要提前和我說,冬天的衣服容易沾味道。”
謝宜年在電話裏頭乖乖點頭:“記住了。”又學到了一個新知識。
謝宜年擦幹頭發,找了個沒人的沙發坐下,專心和老婆聊天。
聊着聊着,謝宜年又突然說:“夏夏,我好想你。”他幽怨地說:“一點也不想上班,想現在就和夏夏出去吃火鍋,還想吃……”他報了一串菜名。
宗夏槐開始為今年的體重擔心了。
宗夏槐和謝宜年說起今天和司機師傅的對話,她把師傅的誇贊原封不動地轉給謝宜年聽。
謝宜年問:“那夏夏覺得呢?”他像等着被誇的小朋友。
宗夏槐說:“我當然也是這麽覺得。”她真心誠意地誇道:“我覺得宜年将來一定能成為很好的外科醫生。”
至少從這次女病人的事情中就可以看出來,謝宜年有一顆善良的心。為了更好地救人,醫生必須理智無情,但不能真的冷漠。
謝宜年問:“那夏夏會一直陪着我嗎?”
宗夏槐說:“會的。”
謝宜年聽上去很高興:“好!我和夏夏一起在醫院努力!一起加班!”
宗夏槐:“……加班就不用了,你自己加吧。”她想到點下班。
她現在這麽努力地搞科研,可不就是為了早點升職稱當主麻,過上朝九晚五下面有人的日子。
謝宜年也沒有不開心,說:“對哦,夏夏當了主麻之後,就可以每天5點準時下班了,夏夏早點下班我也開心。”
謝宜年在電話裏和她讨饒,“那麽,以後等宗醫生當了主麻老師,求多多罩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