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28章 第 28 章
謝宜年并沒有放棄, 雖然他上一次告白慘遭拒絕,但他決心吸取經驗,再徐徐圖謀。
當然, 前提是宗夏槐不讨厭他。
提起那次失敗的告白, 謝宜年心裏還有點發澀, 他向別人虛心請教,隐去宗夏槐的姓名及其他個人信息,問:“我喜歡上一個女生,向她表白但被拒絕,我還有機會嗎?”
愛情和其他事物不一樣, 不是努力争取就可以收獲的。
朋友認認真真回複:“看你多喜歡了。”
現在大家越來越清醒, 都曉得專注自身搞錢搞事業最重要;也越來越膽小,不敢付出一腔真心;也越來越沒耐心, 這個不行就下一個, 哪有什麽“非她不可”的人。
謝宜年什麽都不懂,生平第一次心動,不懂技巧,不會手段, 他以為喜歡一個人就應該直接地告訴她,他不知道在正式表白之前其實大多數人還會有一段互相試探的暧昧期。
他太真誠了, 以至于宗夏槐不忍心看到他眼睛裏受傷的神色, 說了那句“好”。宗夏槐也很久沒有感受到這樣直接而熱烈的感情了,作為一個容貌姣好的女性, 從青春期開始, 她便遇到過許多向她示好的異性。
中學那會兒, 大家還有懵懂的感情,會有小男生給她寫情書, 悄悄給她塞巧克力,不過那會兒宗夏槐一心放在學業上,全部視而不見。
後來上了大學,有人在學校表白牆上向她表白,也有人千方百計要她聯系方式和她搭讪……剛上大學那會兒大家脫離了高中的管制,都是蠢蠢欲動的,有人談戀愛并不是出于喜歡,而參雜了很多複雜的東西。
宗夏槐不理會他們,這些人也就識趣地轉向了其他目标。他們并不了解她,只是想碰碰運氣,看看大美女會不會眼瞎被他們“打動”,如果有更好得手的對象,他們就會火速放棄。
至于工作以後,大家的功利心就更重了。
宗夏槐有自己的傲氣,如果不是非她不可,如果她只是選項之一,她并不想被這樣的人喜歡。
還有另一種可能,她遇到很喜歡的人,也會努力争取。但是當年的徐同和讓她失望了。随着年歲增長,身邊的朋友談了又分,她對戀愛有一種悲觀的态度:結果都那樣。
謝宜年真的很好,他坦率又真誠,但是世上的緣分就是這樣,她喜歡的類型并不是謝宜年這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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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宜年也想到了相同的問題,她不喜歡自己這樣的,是喜歡徐同和那樣的嗎?但不是他找茬,謝宜年真心覺得徐同和的性格太老好人了。
徐同和當住院總的時候,幾乎是盡可能滿足外科一切要求。
要拆臺?好!拆!
平診當急診送?行!幫你們找人!
臨時停刀換病人?行吧!
之前的麻醉科老總再怎麽好脾氣,也不會對外科這樣“百依百順”,大家是合作關系,怎麽可以任外科“想一出是一出”?
在謝宜年看來,徐同和這就是犧牲自己人的利益來當老好人。有很多時候,合法權益就是這樣被讓渡出去的。
謝宜年完全忘了,他以前對徐同和的評價可不是這樣的。
謝宜年不服氣地說:“其實我也很成熟穩重……”
宗夏槐看他。
謝宜年聲音小下去:“好吧我不說了 。”
第二天中午,謝媽媽在微信上關心兒子:【你和那小姑娘什麽情況啦?】
謝宜年無精打采地回複:【朋友關系。】不知道能不能稱得上好朋友。
謝媽媽潦草地安慰了兩句,叮囑:【男孩子主動點,不過要是人家真不喜歡你,也別強求了。】
今天宗夏槐夜休,謝宜年正常上班,他今天看上去沒什麽精神,黃朝不知道謝宜年的“少男心事”,只以為是昨天急診的緣故。畢竟誰幹到半夜四點,第二天八點還要爬起來上班,精神都不會好。
黃朝正在手術室吐槽麻醉科現任住院總譚月:“譚月脾氣也太差了!還是以前徐同和在的時候好!”
巡回不鹹不淡地怼他:“得了吧,你們神外那麽多組,牛鬼蛇神一堆,天天給人家找事,脾氣好得起來才怪!以前譚月剛來的時候說話都是輕聲細語的……”
譚月是江南水鄉人,說普通話的時候也帶着一股吳侬軟語的味道,不過那是她剛來時候的事了。那會兒有個外科聽說她是江南人,好奇她罵起人來是什麽樣子,非讓譚月罵他一句。
譚月被逼急了,說了一句:“有病。”外科摸摸耳朵,說:“真好聽。”
後來那外科成了譚月的丈夫。
現在嘛,基本上每個外科都被譚·住院總·月罵過,證實了吳侬軟語罵起人來可一點都不軟。
護士還有話沒好說,那就是徐同和在外科中口碑雖好,在科內可落得不少埋怨,不少人都覺得他上趕着巴結外科,犧牲麻醉科的人來博取好名聲,是假好人。
說句公道話,徐同和不是壞人,只是他太想做得盡善盡美,卻沒有深切地認識到麻醉科和外科的立場并非完全一致,當兩方發生沖突的時候,他應該為本科室争取權利。
謝宜年說:“現在的譚總脾氣雖然急,但是做事靠譜,有她來做麻醉評估,對我們來說也是一種保障。”
沒有人想出事,外科常常傾向于開刀是因為大家覺得不會出事,而麻醉更謹慎,他們的評估相當于加了一重保險。
黃朝啧啧道:“師弟,你以前可不是這麽說的,是不是譚月收買你了?”這小子,以前不也覺得徐同和當住院總好嗎?
黃朝只是調侃,随即便轉了注意力,和護士談起麻醉科住院總換任的事情:“譚總任期快結束了吧?之後是誰來?”不知道好不好說話,是不是個硬茬子?
麻醉醫生說:“還沒定,聽說領導有讓夏槐師姐上任的意思。”
“啊?”黃朝疑惑:“她不是剛來?”
護士在那邊沉思片刻:“但是宗夏槐确實資歷也夠了。”
之前麻醉科領導層變動,加上各方面因素,離職跳槽的人不少,跟着宋主任去新院區的人也不少;導致現在麻醉科中間這一檔有些青黃不接,下面小的還沒成長起來,不能當住院總,而能當住院總的人也都當完了,總不能把人拉回來再當一遍。
當然理論上是可行的。
宗夏槐還不知道這件事,她今天下夜休,回家先補了一覺,中午約好友陸靈出來吃飯。
吃飯時陸靈頻頻走神,期間多次回複手機消息,宗夏槐看她有貓膩,問她這是什麽情況。陸靈也沒瞞着,說自己最近又戀愛了。
陸靈的感情經歷比宗夏槐要豐富一些,之前談過2個,現在這個談的應該算是第三任。
宗夏槐瞧她的模樣,開玩笑說:“從前沒見你這麽魂不守舍,感覺你對這個格外上心。”
陸靈似憂似喜:“我覺得我這回是真的栽了。”
宗夏槐一驚:“怎麽說?”
陸靈說:“之前那兩個,我心裏能感覺出來,是他們喜歡我更多,我跟他們分手的時候,也沒有特別傷心;但是這次,我總覺得是我更喜歡他。”
宗夏槐沒有談過戀愛,但是根據身邊朋友的經驗來看,其實情侶雙方的愛并不完全對等,總有一方愛得更多。
宗夏槐耐心傾聽:“那他是怎樣的人呢?”
陸靈說了很多,宗夏槐只記得一句。她說:“其實他并不符合我的擇偶标準,甚至說大相徑庭,但是這次我的心沒有詢問我的意見。”
陸靈下午還有約會,因此宗夏槐吃完飯就和她道別回家了,她原計劃是回家做講課ppt,卻忍不住在搜索引擎裏打下:【人會喜歡上不在理想型範圍之內的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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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夏槐下夜休後的第一天被安排到了23號間,這似乎是某個老傳統的人:安排夜休回來的人去做注定晚結束的房間。
宗夏槐現在不是很想去19和23間,她潛意識裏覺得那裏有不可控因素,她不想任其發展。
她打開與住院總的對話框,猶豫之後還是關掉,她一個資歷尚淺的住院醫生,至少對她來說,挑房間是不合适不妥當的行為。
也不曉得是不是白天睡了一覺的緣故,宗夏槐今夜有些失眠,以至于第二天上班的時候明眼人都能看出來她精神不佳。
不過第二天起床的時候,宗夏槐就為自己找到了理由:生理期來了。
生理期的時候,心情煩躁是很正常的。過了25歲之後,經期前後激素變化對女性的影響愈發明顯。
宗夏槐今天不想搭理任何人,她決心在手術室當一尊雕像,幹到手術結束,反正麻醉醫生本來就是手術室的“隐形人”。
直到謝宜年風風火火地走進來,把胸卡手機往桌子上一放,護士調侃:“哎呦,今天怎麽這麽早?”
謝宜年其實第一眼看的是角落裏的麻醉醫生,然後才回話:“我們早點開始早點結束。”因為病人這時候還醒着,大家說話很小心,謝宜年還差了一句“今天兩臺瘤子都不小。”
護士說:“我就知道跟你家準沒好事。”
三方核查病人身份後,宗夏槐開始麻醉誘導,她仍是幾只藥快速地推下去,等到了病人呼吸消失的時候就喊他們插導尿管,今天是女病人,所以是護士導尿。
謝宜年去裝頭架,等一切準備工作完成後就喊師傅來抱頭上頭架。
這會兒大家可以沒有顧忌聊天了,謝宜年說:“我請大家吃中飯,喝下午茶。”
護士哎呦一聲:“小謝啊,之前聽說你股市賺了不少,這下看來是真不少啊。”
宗夏槐是完全不搭話的,她等病人擺好體位再次确認過呼吸管道後,就去旁邊坐着填單子了。
然而謝宜年主動問她:“麻醉老師,中午想吃什麽?”
突然被叫到,宗夏槐心一跳,不由自主地與他對上視線,他朝她狡黠地眨了眨眼睛,似乎是在說:看,我可沒叫你名字,我很有分寸的。
宗夏槐說:“我不挑。”
謝宜年在心裏悄悄說了一句:騙人。
謝宜年說:“那我們中午點燒鵝飯吧。”果不其然,他看到她驚訝的表情,謝宜年有些小得意地笑了。
或許那份得意更多的是,他察覺到宗夏槐并不讨厭自己的這些行為。既然她允許,那他可要得寸進尺了。
一上午,宗夏槐都有些心驚肉跳,她不知道謝宜年要做什麽,但他好像确實又沒做什麽,只是請大家吃了頓飯。
她心想,要是他做得過了,她再與他好好談一次。
不知道是手術間的空調開得實在太冷,還是憂思過多,等到中午的時候,宗夏槐感到小腹隐隐作痛,拿了午飯後沒吃幾口就痛得趴桌上了。
經期痛發作起來簡直要人命。
宗夏槐找了一顆布洛芬吃掉,只是布洛芬的止痛原理是通過抑制環氧化酶,減少前列腺素的合成,産生鎮痛作用。而痛經主要是由于子宮內膜分泌的前列腺素使子宮肌纖維發生強烈的痙攣性收縮,引起疼痛。
這會兒宗夏槐已經開始痛了,布洛芬不能使已經合成的前列腺素消失,所以宗夏槐還得痛一段時間,等這陣子的前列腺素消停了,而新的前列腺素被布洛芬抑制。
宗夏槐坐在那緩了好一會兒,她準備上去的時候碰到謝宜年下來,謝宜年問她哪裏不舒服,宗夏槐不好回答,敷衍兩句就想走。
誰知謝宜年追上來,宗夏槐心裏本來就煩着,回了一句:“經期痛。”
謝宜年的耳朵肉眼可見地紅了起來,支支吾吾道:“不、不好意思。”
宗夏槐有些生氣,覺得謝宜年這家夥實在煩人,自己明明與他說得很清楚!她坐在手術室的凳子上,一面盯着監護儀,一面想道。
在外人看來,她還是那副冷淡的模樣,所有真實的情緒都被她壓在心底。
中飯到晚飯這段時間,謝宜年沒再出現過,都是黃朝在陪着楊主任開刀,宗夏槐的心情平靜了不少,她回想起中午的事,不免有些懊惱。她極少在工作時間流露出如此不穩定的情緒,明明對方也沒說什麽,她卻莫名的焦躁、不安。
傍晚時刻,楊主任下臺了,讓護士打電話叫小謝送标本,又和黃朝交代幾句,主任今天就下班了。
謝宜年二十分鐘後準時出現在手術間,填單子送标本,他和宗夏槐借筆,還筆的時候悄悄說:“夏槐,樓下有碗桃膠冰糖雪梨,你吃晚飯的時候記得。”
他說完就飛快跑了,像是怕她生氣。
按道理說,宗夏槐是該生氣的,過往追求者的行為中,她最讨厭的就是擅作主張、自作聰明。但真當她看到那碗被包的好好的冰糖雪梨時,她心裏卻只有無奈。
入口的時候甚至還是燙的,是連同炖煮的瓦罐一起送來的,外賣備注上寫着:請少糖,謝謝。
謝宜年這樣細心、用心,只要宗夏槐是個有心的人,就沒辦法對他生氣。宗夏槐不敢說自己會識人,可她能感覺得到,謝宜年并沒有想從她身上得到什麽,他似乎只是單純地關心她、擔心她。怎能不動人。
宗夏槐最後一分不快也消散無蹤了,她無奈地在微信上給他發消息:【下次不要這樣了。】
對方不知道是還沒上臺還是怎麽,竟秒回:【好喝嗎?】
宗夏槐引用了自己上一句:【下次不要這樣了。】
謝宜年竟也依葫蘆畫瓢,引用:【好喝嗎?】
兩個人幼稚地一來一回,最後宗夏槐敗下陣來:【好喝。但是下次不要這樣了。】
謝宜年回了一個開心的表情包:【好喝就行,我上臺了。】
宗夏槐後知後覺,反應過來,他沒正面回答她。
實在狡猾。
宗夏槐回手術間的時候,對方果然已經上臺,看見她來,給她悄悄眨了眨眼睛,宗夏槐當沒看見。
謝宜年只好委屈地收回了視線。
這會兒黃朝正在臺上止血,瘤子已經挖完,顯微鏡還沒撤,但是止血這個步驟可快可慢,等到止血差不多的時候,才算離手術結束不遠了。
黃朝止血費了點時間,留給謝宜年關顱的時候已經晚上七點。麻醉科今天的總值班來兜了一圈房間,看見臺上是謝宜年,扶額:“黃朝怎麽又跑了?夏槐,你下次盯着他,讓他來關!”
宗夏槐笑着說好。
夜班老大恨鐵不成鋼:“你催催他們呀,要使勁催,你不催,他們不快的!你要拿個小皮鞭在後面追着!”
夜班老大走了,宗夏槐仍坐在那裏,并沒有拿上小皮鞭。
手術快結束的時候,護士以為謝宜年好了,出去叫師傅過床,然而師傅來了,謝宜年還有三四針。
護士催他:“你快點,要不然病人都醒了!”
這會兒病人還沒下頭架,下頭架的時候對病人是一種刺激,如果麻醉深度不夠,很容易嗆管。神外的病人最忌嗆管,一嗆管會導致顱壓升高,顱壓升高就容易出血。
一般麻醉醫生為了快點醒病人,會在手術快結束的時候停藥,因為藥物代謝還需要一段時間,掐準時間停藥可以節省醒病人的時間。但是外科關得太慢,這個時間拖得太長,等到真正手術結束的時候,麻醉深度就不夠了。謝宜年也清楚麻醉科的這個習慣,手上加快了速度。
這時卻聽到宗夏槐的聲音:“我藥才關,不着急。”她走到他身邊:“不用擔心病人嗆,我在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