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29章 第 29 章
護士驚嘆:“麻醉老師你也太好了!”
護士不知道謝宜年和宗夏槐之間發生的故事, 像往常一樣開玩笑:“你看看!我們麻醉老師對你多好!不僅不催你,還給你加時間。”
謝宜年的耳朵已經紅了。當她說“我在這”的時候,謝宜年的心髒不受控制地跳起來。她只是站在那裏, 就令人無比安心。
就算抛卻他喜歡她這件事, 和這樣一位麻醉醫生搭臺子也是件很舒服的事情。
做完CT, 把病人送回ICU後,謝宜年借ICU的電腦開醫囑,開完醫囑後準備離開時發現她還站在病人床邊。
宗夏槐推了點降壓藥,一直等到血壓測出一個還算能接受的值,才把病人留給ICU, 她剛要走, 護士問:“這個人能拔管嗎?”
宗夏槐笑着指了指身後:“外科醫生在這裏,你問他。”
如果神經外科手術結束得比較晚, 一般不拔管, 等到病人呼吸回來就掃個術後CT(看有無新發出血)然後送ICU,慢慢醒,慢慢拔。
神經外科手術涉及腦子,做的時間又長, 而且在做CT前也不知道顱內有沒有新發出血,晚上手術間人手不夠, 在房間內拔管不出事還好, 一旦出事麻煩就大了。所以大家都送ICU拔管。
從前就有過拔管時意識清楚也遵囑的病人,但拔管後二十分鐘血氧下降呼之不應, 最後又把管子給插回去了。
當然, 作為外科醫生, 對于拔不拔管,心裏也有數。像涉及到腦幹的或者瘤子比較大比較深的, 手術開始前,就會和房間裏的麻醉醫生說好術後不拔管。
人已經送到ICU,宗夏槐順理成章地把拔管的問題丢給了謝宜年。
謝宜年和ICU護士交代好後追出去,走廊上已經沒有她的身影,他愣愣站了一會兒,垂頭喪氣地往樓下走。
怎麽就相處了這麽一小會兒呢?
他忍不住打開手機,看見他們的對話還停留在幾個小時前,想到她還是吃了自己點的冰糖雪梨羹,心裏的小人又開始跳舞,她那樣聰明,一定察覺到自己在得寸進尺。
Advertisement
而他也察覺出她的心軟。有時候男人在這一點上天賦異禀。
謝宜年的好心情沒有持續太久,他又想起她的拒絕,說自己不是她的理想型,一時間謝宜年的心情就像過山車一樣。
他一邊往醫院便利店走,一邊想着怎樣與她有更多的接觸,怎麽約她出來吃飯,畢竟只在醫院裏見面是沒辦法更進一步發展的。
他的朋友給他支了不少招,無非是拉近關系,然後想盡一切辦法把人約出來吃飯,看電影,唱歌……再水到渠成地表白。
謝宜年想得那樣入神,以至于沒發現他的心上人就在便利店,他去貨架上拿了兩個飯團,刷卡的時候發現飯卡不在身上,謝宜年剛想擡頭對店員說掃微信。
旁邊一只手伸過來,飯卡滴的一聲,宗夏槐幫他刷掉了。
她早就看見他走進來,但對方就像夢游一樣,細看還有一點無精打彩,大約是最近的工作強度太大。
對方在看清楚是她的那一刻,眼睛立刻就睜大了,水汪汪的,盯着她不放。連宗夏槐都為他的變化一怔。
宗夏槐躲開了他熱情的視線,拒絕了他的微信轉賬:“沒事,反正飯卡裏的錢也不能拿出來,你不用還我。”
“那怎麽行!”謝宜年說:“這也算醫院發的工資,我怎麽能占你的便宜?”
謝宜年這話一出,宗夏槐就心覺不妙。
他的視線就像有錨點一樣,盯住她不放,讓人難以忽視。
“這樣吧!”謝宜年簡直在心裏為自己聰明的腦袋鼓掌:“我請夏槐吃飯怎麽樣?”
兩個飯團加起來也就十幾塊錢,而在海城吃一頓好點的飯起碼幾百塊錢,宗夏槐都不知道他算的哪門子的賬。
對方顯然另有圖謀。
但奇怪的是,宗夏槐并沒感到生氣,大約是因為謝宜年所有的行為都光明磊落,他并不是用一些“邪門歪道”來“攻略”她,也沒有把她當做一個要拿下的目标。
在謝宜年的眼睛裏,宗夏槐是一個在事業上閃閃發光的優秀的人。
謝宜年是用了些手段,但他幾乎明明白白地告訴她:我很擔心你,很關心你。他極度坦誠地把自己敞開了放在她的面前。
宗夏槐有些無奈,竟不知拿他怎麽辦,她頓了一下,說:“那你還是把錢轉給我吧。”
謝宜年露出受傷的神情,眼睛跟小狗一樣垂下去,他小聲地說:“不,我不要,我就要請你吃飯。”
宗夏槐沒答應他吃飯,也沒跟他要錢,準備下班回家。結果謝宜年像小尾巴一樣跟上來:“我要請你吃飯。”
他一直跟到停車場,剛開始宗夏槐腳步不停,後來突然停下來。謝宜年吓了一跳,站在原地看着她,那一瞬間還眨了眨眼睛。
宗夏槐無奈地問:“那麽請問謝醫生,被請客吃飯的人有選擇權嗎?”幾天不見,謝宜年怎麽突然厚臉皮起來?
謝宜年老老實實地說:“有的,夏槐,你想吃什麽?”
原來有選擇權是這個意思。
宗夏槐說不吃,擡腳要走。謝宜年悄悄垂眼看她:“吃嘛。”他連美男計都使上了。
宗夏槐到底沒把話說得太硬,随便找了個合理借口:“我最近比較忙,沒空吃飯。”
便是這一句話給了謝宜年希望,謝宜年忙說:“之後再吃嘛,等你有空。”
宗夏槐擡頭看他,敗下陣來:“行吧,之後再說。”她又給他畫了一個遙遙無期的大餅。
謝宜年很開心,他知道“之後再說”只是一句托辭,但總好過直接拒絕。只要話沒說死,萬一哪天能把這頓飯吃上呢?
這個時候的謝宜年,就算宗夏槐給他畫了一張吹得天花亂墜的大餅,他也能閉着眼睛吃下去,并說一句好吃。
得了宗夏槐這句話,謝宜年就像萬聖節讨到糖果的小孩一樣,摸着腦袋笑起來:“那……夏槐,你開車回家路上小心。”
謝宜年笑起來的時候露出兩排潔白的牙齒,格外地人畜無害。他的長相屬于非常周正的帥哥,雙眼皮,高鼻梁,不笑的時候有些高冷,笑起來的時候臉上寫着“我很好騙,我是好人”八個大字。總之,帥得很有說服力。
謝宜年果然沒再追上來,宗夏槐走出一段距離後回頭,發現他還站在原地,朝她呆呆地笑,看見她回頭後,還舉起手揮了揮,他聲音響亮,穿過空曠的地下車庫:“注意安全——”
宗夏槐本來有些懊悔答應他吃飯的事情,可不知為何在這一刻,心頭的那一絲後悔忽然消失了。
一頓飯而已,謝宜年說得那樣可憐兮兮,答應就答應吧。
宗夏槐還不知道,一個女人對男人的愛情往往從心軟開始。
宗夏槐到家的時候已經将近晚上10點,謝宜年的消息像鬧鐘一樣準時,問她有沒有安全到家。
宗夏槐如實回複,并出于禮節問了一句對方的情況。
對方發了一個哭兮兮的表情:【我今晚住醫院。】
如果宗夏槐沒記錯的話,謝宜年從前天值班開始算還沒回過家。
對于這些神經外科小醫生的處境,宗夏槐略有耳聞。新人是極其辛苦的,各種雜活都要幹,門診、急診、平診、病房……還要忙裏偷閑搞科研。剛上臨床的神經外科醫生幾乎以醫院為家。
當然,大家已經習以為常,因為所有人都是這樣過來的。神經外科有位陳教授,年輕時因為常年不歸家和妻子感情破裂而離婚,後來職稱上去了,慢慢的,底下有人幹活了,他的個人時間變多了。現在他和他第二任妻子感情和睦,也生了一個可愛的小女兒,他是出了名的寵女兒,每天都急着下班給女兒燒飯。
大家談及他的第一任妻子,無一不唏噓,都說時間不對。那會兒他還是小醫生,個人時間做不得主,現在他是帶組教授了,時間自然自由得多。
做外科醫生的對象是件痛苦的事情,沒有人能真的接受自己的另一半常年不回家。就算有,那他/她的心裏也一定充滿煎熬。
想起謝宜年在便利店拿的那兩個冷飯團,宗夏槐心軟了兩分:【好好吃飯,早點休息。】
對方有一段時間沒回複,過了大約20分鐘,謝宜年才回:【好的!收到!一定執行!】宛若和女朋友報備一般。
謝宜年解釋說剛才病房有事情,所以去看了一眼。他這解釋實在多餘,因為就算是男女朋友,也沒有秒回的義務。
謝宜年像條會搖尾巴的小狗趴在屏幕面前,眼巴巴地看着她:【夏槐也要注意身體,你還貧血,麻醉科那麽累,一定要好好吃飯。】
宗夏槐好久沒這麽被關心過了,上一個這樣唠叨的還是她媽。
面對別人的關心,她不好冷臉,客氣地說了一句:【謝謝。】事實上她已經覺得他們的關系因為謝宜年的過于主動開始模糊起來。
她前不久才堅定地拒絕了他,宗夏槐定了定神,再次堅定了自己的原則:既然拒絕了人家,就要劃清界限。
謝宜年還沒意識到宗夏槐有過一刻的松動,他只覺得今晚的宗夏槐十分好說話,他舍不得結束這場對話。
謝宜年問:【你今晚怎麽沒催我?】總值班都來催他了,可是宗夏槐似乎真的從頭到尾都沒催過。
宗夏槐說:【總要給你這個新醫生一點成長空間。】而且吃人嘴短,拿人手軟。再說了,催也快不起來。幹臨床工作,主打一個心态要好。
謝宜年再一次差點感動哭了。
---
宗夏槐做了一夜混沌的夢。
她夢到剛來醫院讀專碩時,因不通人情世故無意中得罪了一位小肚雞腸的上級,那會兒她的日子極為艱難。
那位上級心胸狹窄,可資歷又高,于是那段時間大家都避着宗夏槐走,別的上級也不願意帶她。
一個是相處多年的同事,一個是剛來什麽也不懂的學生。宗夏槐大臨床出身,對于麻醉學知之甚少,也不像麻醉學專業出身的學生有過麻醉科實習經歷,于是理所當然地成了燙手山芋。
徐同和就是在那個時候出現,手把手地教她,笑着對她說:“總要給新人一點成長時間,給新人一些容錯率。”
只是徐同和也認為她錯了,教她去和那位上級道歉,去找自己的導師賣個慘,時間一長,這件事自然過去了。
宗夏槐很感激他,只是現在想來千不該萬不該把這份感激移情為喜歡。
宗夏槐也夢到了謝宜年,他可憐巴巴地望着她:“夏槐給我一個機會好不好?我不比徐同和差,我比他勇敢真誠,我也很體貼細心……”
在夢裏她看着對方的眼睛,那顆淚痣似乎活過來一般,魅惑她,令她心智動搖。
等她醒過來的時候,宗夏槐想起夢中內容,只疑* 惑自己為何會将謝宜年與徐同和比較?
他們明明是截然不同的兩類人,無論是外貌還是性格。
宗夏槐的腦袋暈暈沉沉,等她打車到醫院的時候,這種沉重的感覺更明顯。
糟了,中招了。最近流感又流行起來,手術室陸陸續續有人感冒發燒,宗夏槐沒能躲過去。
比流感更糟的是,麻醉科早會結束後,主任把她單獨留下來,一方面關心了她的科研計劃并表示了對她的厚望,文章還沒發,主任先說帶幾個人的名字吧;另一方面是說醫師節臨近,醫院要拍宣傳短片,宗夏槐容貌能力出色,科室決定派她出場。
末了,主任稍稍透露,科室沒人,宗夏槐可能要提前當住院總。
一連串的壞消息把宗夏槐本來就暈乎的腦袋砸得更迷糊了。
宗夏槐前腳剛踏出辦公室,後腳就被拉到了短片拍攝群裏。
宗夏槐眼疾手快地保存群聊到通訊錄然後屏蔽群消息。
累了,今天不是個上班的好日子。
今天住院總排她做骨科,進手術間的時候,宗夏槐問了一下護士:“他們今天要開幾臺?”
骨科的病人經常今天住院,明天出院,所以排手術的時候很多是虛拟病人,要等到當天手術日才知道具體病人信息。
護士看了一眼群消息說:“八臺全麻,兩臺局麻。”
今天都是關節鏡手術,快的半個小時一臺。
宗夏槐揉了揉太陽穴,一群活爹。
于是整整一個上午,宗夏槐都在抽藥、填單子的流水線工作中度過,中午骨科訂了飯,宗夏槐也沒來得及去吃,一直等到下午2點多才吃上。
再打開手機時,一堆消息跳出來。大多是群消息,以至于謝宜年的個人消息很顯眼:【夏槐,你今天在哪個房間?】
還有住院總譚月給她發的消息:【拍宣傳片的事情你知道了吧?他們晚上要開個會,你記得參加。】
宗夏槐機器人式回複:【好的,收到。】
她收起手機之前,猶豫再三,還是回複了謝宜年:【在關節骨科。】
骨科多是短平快的手術,尤其是用關節鏡做的關節骨科。
八臺全麻做完的時候也才下午4點,在所有的外科手術中,當屬骨科醫生愛把空調打到最低。
宗夏槐今天看着他們把空調打到18度,還在問護士能不能更低一點,護士翻了個白眼給他們,吐槽說:“你們是不是甲亢?”
這一天下來,宗夏槐只覺得腦袋更沉了。
離開手術室前,她給自己量了個體溫,38度3。宗夏槐的習慣是沒超過38度5,不吃退燒藥,因此給自己灌了兩杯熱水就去開會了。
由于參會者來自各個臨床科室,時間有限,會議開得也很簡潔,大意就是每個科室圍繞自己科室的特點拍一兩個畫面,再用一句話形容一下自己的科室。
宗夏槐環視一周,大約這裏坐着的都是各個科室的門面,別的不說,确實都很上鏡。
會議散掉往外走的時候,宗夏槐瞧見幾張熟面孔,大家寒暄幾句,言語中不乏抱怨,醫師節怎麽反而讓醫師加班?
有人“不請自來”,插進來:“夏槐!”謝宜年的語氣充滿驚喜,又帶着熟稔。
剛才和宗夏槐說話的人停下來:“這位是?”大家猜測他倆的關系。
宗夏槐客氣地介紹:“這位是神經外科謝宜年謝醫生。”
謝宜年的眼睛快長在宗夏槐身上,大家沒說幾句,識趣地散掉了。
只有宗夏槐,似乎逐漸熟悉了他的“纏人”,不為所動地往外走,謝宜年跟在她後邊:“夏槐,我們要不要一起讨論一下怎麽拍攝?”
謝宜年始終貫徹好友的建議:使勁約飯,抓緊一切機會約飯。當然了,也不全是好友的建議,他自己也十分想和宗夏槐私下相處。
宗夏槐想了一下說:“那吃食堂吧。”
謝宜年略遺憾:“好。”
于是兩人轉頭去了負1樓食堂,宗夏槐今日食欲不佳,只點了一份清湯面,這會兒謝宜年出于興奮還沒察覺出她的異樣。
這也和宗夏槐擅于忍耐有關,哪怕她現在心緒不佳,身體極其不舒服,她仍然能擺出一副淡淡的狀态來應付外界。
是兩人去拿筷子的時候,謝宜年不經意碰到了她的手,他的手指從她的手腕上劃過,發覺她的腕溫高得驚人。
“你發燒了?”
“嗯。”過了一會兒,宗夏槐補充說,“燒得不高,睡一覺就好了。”
宗夏槐晚飯吃得極少,謝宜年和她說話,她也興致不高,只簡單讨論了一下短片的拍攝,最後決定拍一點手術和麻醉插管的畫面。
讨論完了,飯也吃完了,宗夏槐起來準備走,可有人擋住了她的路。
宗夏槐疑惑地歪了一下頭:“?”
謝宜年的神情不同于以往:“我帶你去急診量個體溫。”他總覺得她所說“燒的不高”這句話有水分。
大約又是在哄他。
“不用……”
宗夏槐話還沒說完就被他拽走了,她大腦有一瞬間的空白。
真是倒反天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