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如魚得水
第十六章 如魚得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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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喬坐獨坐房中,看着窗外的雨,心中偶發感慨。想到這裏,拿起毛筆,在紙上寫下了一首詩:
雨中垂釣意悠然,
湖光山色共相伴。
歲月如梭人易老,
願與好友共度千。
完稿之後,景喬拿起作品欣賞,讀罷自覺詩中竟将皇帝視作友人。然而這他們怎會是朋友?思及至此,便欲将紙張撕毀,轉念一想,實在可惜,于是再次展開,盡管字跡模糊,仍小心翼翼地收藏起來。
紫宸宮,朝露殿內,趙輕墨倚榻而坐,手握書卷,在燈下細品新茶。福順站在身旁,欲言又止:“皇上……”
“說。”趙輕墨看得沒看他一眼,一心只在聖賢書上。
福順見他面色無異,話未出口滿臉堆笑:“奴侍,有一事不明。”
“何事?”
“皇上為何對景公子另眼相待?”趙輕墨合起書卷,微笑看着他:“福順,你覺得呢?”
“小的愚昧。”福順無奈,思慮片刻才答:“若論容顏,景公子容姿上佳,然後宮美人雲集,若只以容貌而論,悅君與慎君豈不是更為出色?況且皇上亦曾盛贊二位君上。”說罷,臉上笑容更深了幾分:“因此,奴侍不解。”
趙輕墨聽罷,不屑地瞟了他一眼:“你當朕是只愛皮相之輩?”
見皇上動怒,福順忙跪下請罪:“皇上息怒,奴侍不敢妄言。”
“諒你也無此膽量。”趙輕墨掃他一眼,福順立刻賠笑:“就算給奴侍十個膽子,奴侍也不敢啊,只是實在愚鈍,才生此疑惑。”
福順說完,見皇上面色稍緩,這才放松下來,替他換上熱茶。
片刻之後,趙輕墨徐徐言道:“朕覺得他很有趣。”
“有趣?”福順小心翼翼地試探道:“皇上,您是否有意冊封景公子呢?”
趙輕墨也不願與他多廢話,只冷然一笑:“你什麽時候也學會了揣摩朕的心意?”
“皇上恕罪,奴侍愚昧。”福順忙俯首認錯:“請皇上饒恕奴侍這一回,奴侍再也不敢了。”
趙輕墨冷哼一聲,也不再多說什麽,徑自走了。福順緊跟其後,也不敢多問。倒是趙輕墨開口道:“朕去瞧瞧君後。”你自己待着吧,不用伺候了。
“奴侍遵旨。”福順躬身行完一禮,見趙輕墨已步出殿外,突然,福順一個激靈,像是想到了什麽,急忙追了上去。
趙輕墨已經走出了好遠,聽到背後的腳步聲,轉頭看去,見是福順追了上來,微微一皺眉:“怎麽又回來了?”
福順喘着氣,急忙解釋道:“皇上,奴侍突然想起來,皇上曾經說過,悅君和慎君的容貌雖然出色,但卻不及君後的風華絕代。”
趙輕墨聽了,微微一愣,随即笑了起來:“你倒是機靈。”
福順見皇上笑了,也松了一口氣,小心翼翼地問道:“皇上,那奴侍剛才的回答,皇上可還滿意?”
趙輕墨點了點頭:“還算不錯,若下次再妄自猜測朕意,自己去領板子。”
福順聽了,連忙讨好的笑着自己輕扇嘴巴:“是,皇上。”
趙輕墨不再言語,徑直向前邁步。福順緊随其後,心中慶幸躲過一劫,作為跟随皇上多年的人,若無才略又如何能伺奉其身旁?
福順深知皇上心意,但揣度又是另回事,随意張揚會引禍上身。從皇上剛剛的态度看來,原因并不僅僅在于景公子的樣貌,畢竟這皇宮中,美人無數。皇上真正想要的,或許是個有趣之人。
啓翔宮鳳凰殿內,初春的氣息仍帶着些許寒冷,卻因炭爐和地龍而溫暖宜人。君後上官容寧着錦緞中衣,正在燈下專心致志地練習書法。忽然,宮女彩葉通報說皇上駕到。遂停筆換裝,孫藝速為其取來外套更衣着裝,迅速穿戴整齊,率衆人去殿前等候。
趙輕墨見上官容寧等在殿前,迅速上前。上官容寧恭敬地行禮:“臣侍叩見皇上。”趙輕墨瞥了一眼躬身行禮的衆人,淡淡下令:“起來吧。”衆人應聲而起,謝恩。
“多謝皇上。”上官容寧輕輕一笑,起身規規矩矩站好。趙輕墨深深地看着他的君後,他總是那樣,循規蹈矩,無懈可擊。
趙輕墨嘴角微揚,牽起他的手步入殿內,除了貼身伺候的福順與上官容寧的貼身內侍孫藝外,其餘衆人皆在殿外恭候。
“你這殿中的香氣,似乎有些熟悉.......”趙輕墨步入宮殿,便被一股濃郁而清新的香氣所包圍。他依稀記得曾經聞過這樣的香味,仿若是花香,但卻比花香更為清新怡人,香氣沁人心脾很是喜歡。
“這是臣侍自己調制的香料。上次皇上莅臨,鐘愛此香,因此臣侍每日都要點着。”
“然而你并不能預見朕何時再來。”趙輕墨回頭看着他,眼中閃過一絲疑惑。
“皇上何時來都好。”上官容寧淺笑道:“若皇上許久未至鳳凰殿,臣侍燃此香,衣帶留香,或許能令皇上稍感欣悅。”
“阿寧.......”趙輕墨輕輕擁着眼前的人,竟什麽話也說不出口,燭光搖拽更映出眼前人的絕佳容姿。趙輕墨看入眼裏,他心中泛起無盡溫柔,輕輕在他額上烙下一吻。福順和孫藝識趣地退出殿外,并悄然關上門。
暴雨初歇,兩人緊緊相依,趙輕墨低語:“近日,我遇到了個極有意思的人。”笑容自嘴角不經意流露出來,上官容寧盡管疑惑,但見皇帝龍顏大悅便不再多說什麽,只是順着他問道:“是何人,能讓皇上如此牽挂?”
“他如今還在南華苑中。”趙輕墨松開上官容寧,平躺在床上似乎在回味着有趣的故事。
“那位是南華苑尚未受封的公子嗎?”上官容寧略感驚奇,見他如此迅速地猜測出了那人的身份。趙輕墨投以贊許之眼神,微笑道:“容寧聰慧過人,正是那位尚未受封的公子。”
回想良久後,上官容寧方才想起景喬這個名字,不禁為之一震。原以為皇帝已經把此人忘了,沒曾想到兩人境會在偌大的皇宮裏相遇,且觀皇上此刻之态,兩人怕不只是驚鴻一瞥,而是早已有所交集。
“皇上意下如何?”上官容寧試探性地詢問,觀察到皇上并未有任何不滿,遂立刻補充:“要冊封景公子嗎?”
趙輕墨輕輕搖頭:“不必着急,他說在那兒過得很好,朕倒想瞧瞧他是如何獨善其身,無欲無求的。”
“無欲無求?”上官容寧忽地笑了起來,“這麽說來,倒是個有意思的人,難怪皇上青睐有加。”
次日,賀南枝探訪景喬,只見他裸臂挽袖,卷起褲管,手持鋤具,在後花園揮灑辛勤汗水。一邊的內侍看着不對勁,便試圖阻攔,良久也未能得逞。
“你這是做何?”賀南枝驚愕不已,景喬迎着陽光燦爛一笑,發髻高束,汗水淋漓,在陽光下熠熠生輝。賀南枝頓時面紅耳赤,汪永見狀,立刻令随行內侍背過身去。
“春播秋收,我想在此開辟一塊菜地。”景喬将手中農具交給一側的方青,用手帕拭去額頭上的汗水,自覺先前赤裸身體在南楠跟前實在不合禮數,忙抓起椅子上的衣服随意披上。
“你要在宮中種菜!”賀南枝驚異地望向他。
“有何不可,空閑之餘,亦可種植些許蔬果,品嘗那口新鮮滋味。”景喬接過青兒遞過來的熱茶抿了一口,瞥見剛剛翻耕好的土地,含笑道:“這裏土壤肥沃,等他們将種子購回便可播種了。”
“簡直是,驚人之舉......”賀南枝居然語塞,向來自诩博聞強識,此刻卻震撼得不知如何形容。
時隔不久,宮人悄然向福順報告景喬的動向,福順一臉困惑的向趙輕墨彙報時,趙輕墨聽到景喬在南華苑耕地種菜,一口茶水差點噴湧而出。
“你所言有誤?抑或朕聽岔了?你竟說他在宮內耕田種菜!”趙輕墨驚愕地看向福順,而對方亦困惑不已,皺眉答道:“奴侍确實打聽過,此事千真萬确,景公子确實已在南華苑開墾荒地,也種上菜了。”
趙輕墨注視片刻間,哈哈大笑,“有趣,實在有趣,朕倒想親眼瞧瞧。”他的笑容滿面,興高采烈地說,“那便去南華苑吧!”
“是。”福順也興致勃勃的颠颠的跟在趙輕墨身後。自入宮來,這也算奇聞了,他今兒也得幸親眼見見。
“種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晨興理荒穢,帶月荷鋤歸”
趙輕墨踏入南華苑後院便聽到背對着自己扛着鋤頭除草的人正在念這首詩。
景喬專心的鋤着地,口裏念着這幾句詩,十分悠然自得。然後當他當他突然發現皇帝正含笑立于眼前時,不禁大吃一驚,周圍的內侍們紛紛低頭不語,氣氛緊張而壓抑。
“臣子景喬,參見皇上。”景喬慌忙放下鋤頭,恭敬地行禮。他心中暗想,為何無人提前告知皇帝駕臨?此刻他身穿內侍服,想必在皇帝眼中定已失儀。
“你剛才念的什麽詩?”皇帝悠然自得的坐在福順搬來的椅子上,景喬瞥見另一張椅子上還晾着自己的衣物,不禁有些尴尬。
“呃,是一位小有名氣的民間詩人所作。”景喬不知道這個世界有沒有聽說過王維這個人,他總不能莫名就提王維的名字,萬一皇帝并不知曉,豈不是讓他下不來臺。
“吟的很好,詩的意境也很好。”趙輕墨點頭表示贊賞。
“皇上過獎了。”景喬有些慚愧的說。這首詩在現代小學生也會背,他不過是借用此詩應個景兒,突然想起而己。
趙輕墨淡然含笑地掃視了景喬一眼,目光落在方青同樣的衣物上,略帶疑惑地問:“為何着此裝束?”
景喬一愣,随即坦然道:“內侍們的衣服實用,幹活時不方便穿長衫,就借他們的用了。”
趙輕墨對此頗為驚訝:“衆人皆追求美觀,唯獨你反其道行之,實在難得。”
景喬不好意思的撓撓頭:“也是為了方便。衣物不易清洗,雖浣衣局的人每隔幾日都會來取衣裳,但每日勞作,總是會弄髒衣物,怕換洗不及更是麻煩,所以才換上了更為方便的衣裳。”
趙輕墨聽罷笑容愈發燦爛,贊許道:“你能如此考慮,甚好。”
趙輕墨率領衆人才從南華苑離去,略作眺望便感慨道:“此地于他而言,還真悠然自得,如魚得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