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賀南枝的心思
第八章 賀南枝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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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佳節已至,今日他們在餘憫華之處學業告罄,而餘憫華亦告知無需繼續研習宮規。
尊貴的皇帝陛下即将歸朝,命他們此數日內好生休養,以待帝選之盛事。
景喬是一點都不期待,內心憂慮重重。
不過這樣的情緒被第一次在古代過中秋的新奇感給沖淡了些,節日前一天,南華苑內侍們着手準備慶祝活動,院中的喜慶氛圍愈加濃厚。今日衆公子們紛紛相約在晚上到院中喝茶賞月。
餘憫華更是早早就布置好一切,今日讓他們作的詩詞皆是詠月頌風,風雅得很。
臨走時,賀南枝照常找上餘憫華請教,景喬因落了東西在廳內,就讓步星朗他們先回南華苑獨自返回去找。卻瞥見賀南枝看向餘憫華的眼神很微妙,似乎有些別的情縤,只是那情縤稍縱即逝,景喬以為是自己看錯了,并未細想。
“景喬,你怎麽回來了。”賀南枝看到他又回來了,立刻轉身詢問。然而,景喬那泰然自若的舉動讓他不禁懷疑自己之前是否看走了眼。
“哦,我落下了一支筆,回來拿。”景喬翻找出自己的筆,拿在手中晃了晃,“賀兄要回去了嗎?一道走?”
“嗯,走吧。”賀南枝朝餘憫華拱手之,随景喬一同離開了。賀南枝向餘憫華禮貌地致意,随後跟随景喬踏出門口。餘憫華目送兩人遠去,眼中充滿眷戀,過了許久才移開視線,木然地整理桌上物品,小心翼翼把賀南枝所作詩句卷好收入袖中。
夜幕降臨時,衆人彙聚于庭院,欣賞皎潔的月亮,品嘗醇美的佳釀,談古論今,寫詩作畫暢快地揮灑情感。連昔日有隙的舒清瑜與劉欽也暫時放下成見,共度歡樂時光。待月色漸濃時,才一一散去。
數日後,徐爍來報說是陛下已然回宮,帝選之盛事定在三日後。
難怪前些日子,內侍們全被調走,原是迎接聖駕去了。
入夜,賀南枝凝視着流淌着暖色火光的庭院,節日過後,內侍們逐一撤下院中布置的大紅燈籠,收起銀色仿金器皿,一切都恢複了往日的寧靜。
“賀兄,你在看什麽?”景喬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沒什麽,只是在想,我們的日子過得真快。”賀南枝轉過身,微笑看着景喬,眼中神情似是有些落沒。
“是啊,時間過得真快。”景喬也笑了笑,“時光匆匆,三個月如白駒過隙。”
“我都有些舍不得離開了。”賀南枝的目光在景喬的臉上流轉,似乎想說些什麽,但終究還是沒有說出口。
“賀兄,你有什麽話要對我說嗎?”景喬看出了他的欲言又止,問道。
“景喬,你有沒有想過,我們以後還能再見面嗎?”賀南枝終于鼓起勇氣問道。
“當然,我們一定會再見面的。”景喬毫不猶豫地回答道。他明白此刻賀南枝說這話是什麽意思。
他記得方青曾提過如是落選,他們或許會被賞賜給宗室或功臣貴族,抑或是放出宮。身為男子,竟然如禮品一般任人擺布,真是生在封建帝制之世的悲涼。他們的命運,完全取決于君主心境,心中唯有無力把握自己人生的挫敗感。
“可是……我擔心……”餘憫華低下頭,聲音低沉。
“無須憂心,憑着你的才華橫溢,即使落選,依舊可以重獲自由。”景喬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
其實,景喬心中也是惶恐不已,但目前并不該一起哀怨抱頭痛哭,因為這除了徒增憂郁,毫無作用。
“多謝寬慰。”賀南枝擡頭看了看景喬,眼中閃爍着感激和期待。
“不用謝,我們是朋友嘛。”景喬笑了笑,“我們一定會如願。”景喬安慰着賀南枝,同時也是為自己打氣。
“嗯。”賀南枝點了點頭,眼中閃爍着堅定的光芒。
景喬默默凝視着賀南枝離去的身影,哀嘆連連。他們的未來依舊渺茫莫測,他渴望能走出皇宮,賀南枝也能重獲自由,然而這卻非易事,他們的命運不是自己目前能掌控的。
深夜,月沉如水,景喬夢到自己突然從這個時空中抽離出去,回到現代的家中,驚詫中又覺萬分驚喜。猛地倒在闊別已久的大床上。倒下的一瞬間卻猛然驚醒,醒來後卻發覺仍身處古雅宅院,躺在大通鋪之上,不禁心生惆悵。
景喬睜開眼覺沒發現身側的賀南枝,這半夜他能去哪兒?景喬心生疑惑,起身披上衣服輕手輕腳往院裏走。
月光如洗,飄渺中可見桂樹下孤坐之人,一曲《長相思》透出冷清與悲涼。景喬循聲探訪,見賀南枝獨對空庭,笛韻悠揚,猶如詠嘆調般扣人心弦。
“賀兄……”景喬輕聲喊道,賀南枝聽到叫聲後聞聲望去,見來人是景喬,便放松下來。
“你……你為何在此?”景喬不解的問。
“我……我睡不着,覺得呆在屋裏好悶,所以出來走走。”南枝強作鎮定回答,眼神卻總是躲避着景喬的注視,默默的收起手中的玉笛。
景喬敏銳地察覺到他匆忙隐藏的東西頗為熟悉,似曾相識,然而清晰記得從未在賀南枝手中看到過。反而像是在餘侍人那裏見過一次,不過他也記不太清,也或是自己記錯了,餘侍人的東西怎麽會在賀南枝手裏,他也不打算深究了。
見賀南枝注視着他,随莞爾一笑,“我也是,煩悶得很,怎麽也睡不着,起來不見你,就出來找找,你果然在此。”見他眼神閃爍。兩人對視了許久,最後還是賀南枝先打破了沉默。
“那……你可是思鄉心切呢?”賀南枝輕聲詢問。
他此言正中景喬心事,剛才景喬還才在夢中驚醒,縱然他非常渴望能回歸正軌,可是沒有辦法,他終是回不去了。景喬悵然長嘆,苦笑道:“是呀,可是我大概是回不去了。”
“你也別太失望,或許能如願,也未償不可。”賀南枝又把剛才景喬勸自己的話說給他聽。景喬聽了也只得無奈的笑笑,長嘆:“但願吧。”
“對了,之前聽星朗提起過你以前的事,還說你本不用來的,怎麽會……”景喬想到了步星朗那未盡之語。那天之後,他并未多加詢問。如今這念頭再次浮上心頭,不禁好奇萬分。
“他與你說了何事%3F”賀南枝面色微變,景喬察覺出異樣,心想是否觸及到了他的隐私,忙解釋道:“其實并無要緊之事,當日談話被打斷,我們也就此作罷了。若賀兄不願提及,那便算了吧。我只是一時好奇而已,望勿介懷。”
賀南枝神情松動了些,輕嘆婉轉,淡然一笑:“無妨,景兄,你有什麽想問的,盡管開口。”
景喬為其豁達而動容,不再拘泥于瑣碎,直言道:“賀兄,究竟為何背井離鄉,入宮?”
關于選妃二字,景喬實在難以啓齒,話說至此便停下,聰慧如賀南枝,應能明白自己之意。
“吾乃家中嫡次子,有兄長在上。論才華,吾不及兄長;但遺憾的是我的兄長患有疾病,無法實現他的抱負。我自幼承訓,胸懷壯志,然而作為雙兒,我無法為國家貢獻力量。那年,我十七歲,原本應該進宮待選,為了逃避這個命運,冒用兄長名義參加科考,果然中舉。”
父親聞訊震怒,将我軟禁在家。這時方覺冒用兄名所帶來的嚴重後果,如若被皇帝認可,萬一暴露雙之身,豈非家族蒙羞,實為欺君之舉,給家中帶來災難。”
景喬聽得瞠目結舌,心中震驚不已,竟然可以這樣嗎?原來雙之人不得參與科舉嗎?實屬令人憤慨。
“那麽,如果你真的考上了狀元,而且沒有被發現身份,是不是就不用進宮了呢?”
賀南枝微微颔首,“如果能夠進入官場,就能徹底擺脫成為宮妃的命運。但是……”他眼中的憂郁愈發濃重:“冒名頂替是不可饒恕的罪過。”
“如果被發現,你會怎麽樣?”景喬一臉緊張地問道。
賀南枝沉默了片刻,語氣低沉地回答:“如果被查出,家族将遭受沉冤之痛,從此再也無法立足于社稷。而我個人,也将被貶為賤民,從此過着颠沛流離的生活。”
景喬難以置信地看着賀南枝,沒想到他竟然會冒着這樣大的風險去參加科舉考試,這樣做又豈止是嚴重的罪行,簡直就是與世為敵啊。他小心翼翼地問道:“那你現在的打算是什麽?”
賀南枝苦笑一聲,“現如今,已進了宮,若被陛下看中,那就安安生生呆在宮中,做好自己的本份為自己,為家族掙個好前程。如能落選歸家是最好的,若不能……”賀南枝停了下來,仰望着月光,心中無限感概。景喬被他的憂郁所感染,也不禁替他難過。
如賀南枝,步星朗,乃至白謹言,舒清瑜,劉欽,慕容軒,這些官宦子弟也不得撐控自身命運,更何況是自己這個外來的穿越者,在這皇權之下,他感到無比壓抑。
景喬看着賀南枝,心中充滿了敬佩。他知道,賀南枝是一個勇敢的人,他敢于面對命運的挑戰,不屈不撓地追求自己的夢想。二人閑話到破曉,漸感疲乏,默默地回屋,發現大家仍沉浸夢鄉。彼此會心一笑,輕解薄衫共枕于床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