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宋一把春華做過的壞事,一五一十告訴了少主人。
邱長卿聽了,心裏一驚,暗道:我沒想到,父親竟早已動手了。又突然想起來什麽,問:“她現在在哪兒?”
宋一一愣,馬上明白是在說公孫辰魚,因道:“某去看看。”
邱長卿在屋子裏來回踱步。他知道,父親要是動手,公孫辰魚可能就護不住了。為了保護她,只能把她送回去,讓父親放松警惕。
宋一在公孫辰魚的房裏沒有找到人。
又去沈靜姝的房裏看了下,也說沒見到她。
又在邱府到處轉了轉,甚至飛到了屋頂,也沒見到她的身影。
宋一心裏越發急了,匆匆趕來向少主人禀報。
邱長卿一聽,也急了,問:“該不是父親幹的罷?”
宋一張了張嘴,不知該如何作答。
邱長卿道:“跟我來。”說着兩人一起往邱陽雎的書房走來。
邱長卿見了父親,忙問安。
邱陽雎見兒子突然來了,心想,準是為了剛才的事情,便笑道:“長卿,近日在忙些什麽?”
邱長卿垂下眼簾,恭敬道:“兒子并不曾忙什麽,不過是老樣子,給沈家的小娘子上上課。得閑了,就喝喝酒、彈彈琴、作作畫、唱唱歌,吃喝玩樂。”
邱陽雎點頭,沉吟道:“嗯。春華說,你和那伴讀婢女睡到同一張榻上去了,可有此事?”
邱長卿心裏一慌,面色仍鎮定,佯裝微怒:“父親可是有何證據?兒子一向潔身自好,何曾與那什麽伴讀婢女睡到一張榻上去了?兒子縱使再不成器,也犯不着在這等小事上栽跟頭,惹得父親不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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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陽雎見兒子有些不高興,又因白三親自拘了人來,證實是邱府的婢女秋實,聽她描述,不過是給他松松肩膀,并未做什麽出格之事。且自家府裏的婢女,兒子縱使喜歡,寵幸了,也算不得個事。如今只是擔憂他看上了別的姑娘,對人家動了情,要娶進來,得罪了姚府,可就大大地不便宜了。
因道:“沒有最好。春華亂嚼舌根,你今既已懲處了她,也就罷了。去罷。”
邱長卿看父親的神情,似乎并沒有對公孫辰魚下手,因垂手恭敬道:“是,父親。”
邱長卿和宋一出來後,繼續派人悄悄地找公孫辰魚。
守門的小厮來報,說曾見到小娘子在大門口處溜達,後來便不見了。
邱長卿和裴旻、宋一騎了馬,看似和平常一樣,卻是出來尋人。
他們分頭行事,三人在邱府附近的街道上細細地找過了,都沒找見。
天漸漸黑了。人沒找到,他們不免着急了起來。
邱長卿眼眸一轉,突然想到她有可能回家了,喜道:“宋一,你去公孫府瞧瞧,看人是不是回去了?”
宋一領命去了。
裴旻見狀,眉頭稍稍松弛了下來,因問:“公孫辰魚是公孫府的小姐麽?”
邱長卿突然意識到,自己不該知道這個秘密,更不該當着裴旻的面說出來。可又不想欺騙裴旻,便“嗯”了一聲,不再多說。
原來公孫辰魚把月落送去了醫館救治,後來仍要送她回客棧,只得讓月落騎了馬,自己走路。那道姑也一起去了。
到了她們下榻的客棧,公孫辰魚便想辭了她們回去。
不料那道姑卻不同意,強行把她扣下來照顧月落了。
公孫辰魚擔心自己夜不歸宿,可能會令邱長卿和裴旻等人擔憂。她不知道沈靜姝會不會擔心自己,也許宋一會,也許秋實會。
因道:“我既不能回去,好歹寫張字條,讓他們放心。”
道姑冷笑道:“你太高估自己的重要性了。就算你自此人間蒸發,他們明日起來,發現你不見了,也不過略找找。找不見,久了,也就丢開手,把你忘得一幹二淨了。”
公孫辰魚心道:她說得也有道理。我算是個什麽人呢。在家,也只有阿娘和喬鹿疼我。在邱府,雖得到了和沈靜姝一般無二的禮遇,可終究不過是個過客罷了。我今夜不回去,說不定他們根本不會發現。罷了,我明早再悄悄地回去罷。
那道姑見她不言語,卻似在暗暗地思索什麽,便道:“明日你也別回去了,先把月落的身子照顧好了,再走。”
公孫辰魚心道:就算沒有人惦記着我,可我還是要回去學習的呀。因嘟着嘴道:“前輩,晚輩還要上課咧,不回去,就跟不上進度了。”
那月落姑娘聽了,同情公孫辰魚被自己連累,心裏多有愧疚:“師父,徒兒已經好多了,就讓她回去罷,徒兒自己能照顧自己。”
道姑聽了,喝道:“多什麽嘴?哪裏輪得到你來說話?”擡眼看了公孫辰魚,又問:“你叫什麽名字?”
公孫辰魚只得如實答了。
道姑又問了些她的年紀,家裏有些什麽人等的話語,公孫辰魚也一一地答了。
只聽那道姑在心內道:修生如果長大成人,也該是這般大小了。想着不免多望了一眼公孫辰魚。
公孫辰魚聽到她的腹語,不免膽怯地低了頭。
那道姑又想道:這小丫頭的眼睛水汪汪的,倒和當年的修生如出一轍。
公孫辰魚聽了這話,心裏不禁狐疑道:莫非那修生果真和我一樣麽?如果見了修生,我肯定要悄悄地問她,能不能聽見別人肚子裏的話。
道姑又問:“你家可有誰生的眼睛和你一樣麽?”
公孫辰魚道:“眼睛還有什麽不一樣的麽?”
道姑嘆口氣,道:“這孩子,你哪裏知道,你的這雙秋水眼,是萬萬人中才有的一對。這十六年來,我也才見到第二個人有這種秋水眼。”
公孫辰魚眨了幾下眼睛,一時不知說什麽。過了片刻,她又擡眼看向道姑,輕笑:“原來如此。我家就我一人是這種秋、秋水眼,我阿娘和阿耶都不是。這有什麽奇怪的麽?”
那道姑凝神望了她一眼,正色道:“那你可能不是你父母親生的。”
公孫辰魚聽了,心裏不禁有些駭然,微微有些怒了:“你說我不是阿耶親生的,我也就罷了。要說我不是阿娘親生的,打死我也不信。”
道姑冷笑道:“你回去問問你阿娘,她自然知道。像你這種秋水眼,必得生身父母中有一人是這種眼,才能生得出。”
公孫辰魚聽了半晌不做聲,心道:若她說得是真的,難道我真是阿娘撿來的麽?适才她又說,十六年前,那個修生就有我這樣的秋水眼,又和我一般大,莫非我就是那個修生?不,不,這怎麽可能?阿娘這麽愛我,一定是我的親阿娘。
因又問:“前輩,你适才說,我這樣的秋水眼,你還見過第二個,那人是誰,現在何處?”
道姑仿佛進入了遙遠的回憶中,緩緩道:“我記得很清楚,十六年前,當時是八月底,一連下了三天三夜的暴風雨。第三夜,暴風雨突然停了,一時天朗氣清。于是我夜觀天象,發現正北方向有一顆明亮的廉貞星隕落,此星主大兇。于是,我循着廉貞星隕落的方位,找了過去。果不其然,在一個荒野,我竟聽到有嬰兒在啼哭。那女嬰被家人抛棄在此,已經有一兩個時辰了。荒野裏大風,女嬰已經被凍得發起了高燒。也是她命不該絕,遇着我。我瞧着她雖然還是個嬰兒,然一雙水盈盈的秋水眼,一直哭,眼淚一直掉,沒有停過。我看着不忍,就抱了回去。”
道姑嘆了口氣,突然停下來了。
月落和公孫辰魚二人聽得津津有味,因問:“後來呢?那個女嬰怎麽樣了?”
道姑似有瞬間的遲疑,惋惜道:“我懷疑她那就是那個應廉貞兇星降生的孩子,就給她占了一卦。果不其然,這孩子有着非常奇特的命格,主父母親情涼薄,不僅克爹妨娘,而且還是個早夭的命。我瞧她生得好,有心養在身邊做徒弟,希望能幫她消災解厄,就給她喂了一顆絕情丹。我給她取了一個名字,叫她修生。重修生命之意。”
公孫辰魚聽得非常起勁,忙問:“那絕情丹吃了,有什麽用?“
道姑道:“吃了能滅情絕愛,從此一生清心寡欲,對男女之事不會萌發欲念。”
公孫辰魚點頭道:“這個好。她能平安活着最重要。修生後來呢?”
道姑嘆息道:“每年的九月初二至初八,是道教一年一度的九皇盛會。我受慈恩觀的明心真人之邀,參加當年的九皇盛會。我抱着剛出生沒幾日的修生,一起來了長安城。第三日,我要開壇講法,來祈福的道友很多,我讓道觀裏的小道童幫我照看修生。有位年輕的女道友很喜歡修生,主動幫小道童帶修生,小道童去一旁玩去了。回來卻發現,那女道友帶着修生早不知去了哪兒了。”
公孫辰魚嘆息了一回,垂了兩眼,忽又問:“再也沒找着修生麽?”
道姑斜視了她一眼,若有所思,嘆道:“人海茫茫,要找一個出生沒幾天的小女嬰,無異于大海撈針。我找了半個月,沒找到,就回去了。”
公孫辰魚雖沒見過那修生,卻因為她有和自己一樣的秋水眼,而暗暗喜歡她了。聽她最後下落不明,不禁感到一陣心酸。沉默了半晌,因又問:“還沒請教前輩法號?”
道姑道:“貧尼法號玄一真人。”
公孫辰魚在後來的閑談中,得知月落的全名叫林月落。
當晚,她們在客棧簡單吃了點。公孫辰魚幫林月落擦拭了身子,自己睡在一旁的榻上。
夜深人靜之時,林月落早已入睡。但她睡得不安穩,睡夢中時常發出“哎喲”的叫聲。
公孫辰魚聽見後,睜開眼睛,正要起來查看,卻看到月色照了進來,一室白靜,玄一真人在給林月落運功療傷。
公孫辰魚生怕打擾了她們,仍閉上眼睛,安心地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