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我帶了許多避子草
第36章 第 36 章 “我帶了許多避子草。”……
時煙蘿擡眸望去, 看見一個藍色衣衫,長須垂到肚臍的老者出現,他看着面容滄桑, 幹枯的皮肉上皺紋縱橫, 唯有一雙矍铄的眼睛,叫人記憶深刻。
莫白上前, 頗為禮貌道:“藍昭族長。”
藍昭臉色陰沉,并不理會莫白,只遠遠看着江火, 又掠過他滿手血腥的掌下,心裏的郁火幾乎要憋不住了。
那人是他手底下最得力的族人之一, 如今卻被個十九歲的少年掐着頭,這幾乎是在打他的臉, 也是在打整個月出族的臉。
可藍昭畢竟性子沉穩,默不作聲咽下這口惡氣,緩和着神色道:“主上如此大費周章, 想必也不是為了和月出族兵刃相交。”
江火笑得斯斯文文,突然就松了手, 那人卻始料未及, 觳觫着半個身子倒在地上,吓得全身震顫不止,臉色慘白得猶如在鬼門關走了一趟。
他接過莫辭遞來的手帕,慢條斯理擦拭一番後,才不緊不快道:“族長別來無恙。”
話是一慣的溫柔和善, 神情也心慈面軟,只眼也不擡一下,下颌微揚, 懶懶散散,無形中透着股蔑視。
時煙蘿極少見到他如此輕蔑的模樣,俊美陰柔的面容攏着神采,不由得心跳得飛快。
藍昭又暗自嘔下一口血來,隐忍說:“月出族已許久不曾與外界有聯系,不知主上來此有何貴幹?”
還破壞了百年機關,這兒的布置可是當年他費盡心思才啓動的,江寒差點折在上面,他到底用了什麽法子,竟然能毫發無損,全身而退?
想到這裏,藍昭又看一眼瑟縮在地上的族人,和遍地虎視眈眈的蠱蟲,那絞殺藤歷經千年,多少外族人被磋磨致死,如今卻在眼前化為齑粉!
他氣得幾乎要內傷,可又不得不忌憚了。
江火無意在谷外閑聊,将帕子丢還給莫白後,轉身上了馬。
他懷裏摟着時煙蘿,下巴微微輕揚着,乍一看有種傲慢恣睢的氣質,連笑意都變成上位者的驕矜,好似睥睨着所有人。
藍昭愣了愣,本想開口追問,卻不料江火一聲厲喝,駿馬立即奔襲向前,沖着月照谷的谷內而去。
這幾乎就是挑釁,目中無人到了令人難以忍受地步。
藍昭做了近四十年的族長,就連上任苗疆主上江寒都不得不服,此刻哪裏咽的下這口氣。
身後的族人正在小聲議論,卻被江火□□的馬蹄吓到,泥土猶如刀子般重重刺到臉上。
他輕笑一聲,那雙俊眉修眼向下瞥去,溫潤而澤的氣韻,衆人猶如被懾住了魂魄般,呆呆看着。
懷裏抱着驚慌失措的美人,江火勾着薄唇,勒馬揚長而去。
長驅直入。
“族長!!!”月出族人回神,明白過來發生了什麽,頓時大驚失色喊道。
藍昭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想想他以身飼蠱和手刃生父的傳聞,最終咬着牙,站到了一邊去。
于是苗人才蜂擁而入。
近十五年,沒有入過生人的月照谷,就這樣被排闼侵襲。
襯得當年的江寒,好似一個笑話。
……
時煙蘿被帶到月照谷內,一處小木屋裏面,想到方才那月出族的族長,心裏頭有些不安。
她看着江火雲淡風輕的笑顏,忍不住說:“我以為按照你的性子,至少會裝一下表面的和善。”
哪有人這麽嚣張的,這畢竟是人家的地盤啊!
江火聞言柔柔一笑,溫潤的眉宇卻略帶侵略:“傻小娥,如果你擁有絕對的力量,根本就不需要僞裝,別人自然而然會臣服。”
“我是君,他們是臣,該是他們來低頭來順應和僞飾。”
時煙蘿心跳猛地加快,口不擇言說:“可你之前在我面前,就裝得很好。”
他僞裝得太好了,讓她以為自己真救了個咩咩叫的小綿羊,可一轉眼發現,那人卻是個磨牙吮血的大灰狼。
江火一雙柔眼,就炯炯有神盯着她瞧,眸子烏黑閃亮,突然伸手捏着她下巴。
“那是因為,我想要得到小娥。”
“小娥的心意,是能碾壓我力量的東西。”
他一字一句認真說着情話,語調溫軟,眉眼含情,俊顏凝着的柔光,是能叫人心潮澎湃的存在。
時煙蘿的臉紅了又紅,幾番掙紮,才從他的掌間脫身。
江火不知想到什麽,忽然眼眸微眯,語氣就染上幾分警告之意。
“小娥,一會兒我要去和月出族族長議事,莫白會随我一同前往,你身邊我會留下許多苗人,月照谷看似山清水秀,實則危機四伏,這裏不歡迎外族人,尤其你還是個中原人,所以……”
他說着,欺身到了她身前來,長臂一攬,将她整個鎖進了懷裏去。
“所以小娥千萬別亂跑,否則出了事,我自是不舍得懲罰小娥的,這些苗人和月出族的人,就要付出血的代價了。”江火含笑道。
時煙蘿頓時僵住,他的呼吸帶着暧昧的氣息,撩動得她心緒不寧,下意識就要轉過頭,卻不料江火眼眸發暗,她的臉被那修長的指尖端住,強勢地扭了過去。
“聽明白了嗎?”江火接着道,眼睛半阖着,眼神諱莫如深。
“明、明白了。”時煙蘿嗫嚅道,感受到他逼人的氣息,心裏頭只有順從。
她雖然存了逃跑的心思,可卻也不打算在月照谷逃走。
一來是有了第一回逃跑的經驗,苗疆地域詭怪,誰知道會碰上什麽東西?
二來這月照谷谷口還有機關,萬一真出了事,那才是得不償失。
所以時煙蘿想着,等出月照谷後,再徐徐圖之。
她才不要待在苗疆,她要回玉國去。
那裏有她的阿爹阿娘,那裏才是她的故鄉。
江火得了她的肯定,眉眼無不惬意,他又低下頭來,薄唇不由分說在她的唇瓣上輾轉。
意亂情迷,眼神微眯,時煙蘿看到他眸光暗沉沉的,眼底是一片放肆和濕潤。
“我帶了許多避子草。”
突然,他輕聲暗示說,不經意拉出一條涎水,挂在彼此潮濕而紅潤的唇面上。
時煙蘿就面色酡紅,心裏激靈了一下。
厚顏無恥!
她心裏頭暗罵。
“你簡直像個絞殺藤,纏上人就要纏死為止。”
江火聞言後怔住,忽然就又吻了上來,誓不罷休,帶着股纏綿悱恻的意味。
“小娥,你才是絞殺藤。”
……
藍昭守候許久,才等來了江火一行人的身影。
少年的绛紫衣衫随風飄揚,銀飾相互碰撞間,發出璀璨悅耳的聲音,乍一聽好似笑聲。
屋內的月出族人衆多,此刻全都緊繃起來,僵直地站在原地。
江火似笑非笑,瞳仁深不見底,淡淡掃一眼他們後,才坐在藍昭的對面,莫白立在身側,分明是敵衆我寡,可他卻氣定神閑,好似是與友人來下棋的。
“主上,千裏迢迢來月照谷所為何事?”藍昭佯裝不知道,暗地裏用眼神打量他,目光就落在那眼角的刺青處。
當年藍鳶培育出雙蠱,雄蠱入宿主體內寄生,需要自皮肉處鑽入,此痛猶如削皮挫骨,成功後飼養者會留下蝴蝶的标記。
只是雙蠱雖然帶來的好處多,宿主要承受的痛苦更多,藍昭想他怕是來尋求解決之法的。
念及此,藍昭情不自禁腦海裏一閃而過江寒的面孔,這少年與其父生得一般無二,可的确應了這名字,看着好似一團火焰。
只不知烈焰下,究竟是冰山,還是岩溶?
江火垂着眼皮,面容陰晴難測,只低頭啜茗,茶煙氤氲在那眉眼處,好似盤踞的濃霧。
無形中自有股冷意襲來,叫在場的人不寒而栗。
藍昭沒料到,自己年過半百,居然被個少年壓了一頭氣勢,當年蕩平苗疆的江寒,也不曾讓他這樣緊張過。
江火一杯茶喝完,才慢慢悠悠開口:“聽聞月照谷內有一種藥草,名喚雪玉骨參?”
藍昭愣了愣,莫白也愣了愣。
他們都以為,江火會先問雙蠱的事情。
“……的确是有。”藍昭疑惑道。
“勞煩族長取來給我,必有重謝。”江火開門見山道,目光逼人。
藍昭心裏頭更奇怪了,這雪玉骨參沒別的用處,唯一只能解決月出族和外族人結合後,生下的孩子會有隐疾這樣的毛病,江火要這東西做什麽?
“老朽能問一句,為什麽嗎?”
“不行。”
氣氛變得詭異起來。
江火無意與他說太多,只簡單抛出了好處,答允只要藍昭能将雪玉骨參送上,他自會保月出族平安,族中人也不比如同江寒在位時一樣,需要銷聲匿跡地過活,終于能夠出谷生存了。
“除此之外,還有別的益處,待這之後,我自會告知。”他含笑道,語氣沒有起伏,讓人很難拿準情緒。
藍昭想到族人自江寒後,躲躲藏藏,許多族人近二十年沒有出谷,就中苦楚不言而喻。
光這一點,就足以令全族動心了。
“好,老朽一定雙手奉上!”藍昭正色說,那雙矍铄的眼裏精光一閃而過。
“還有件事情。”江火彎了彎唇角說,好似在談笑風生,可語氣卻給人壓迫感,好似心頭的一塊巨石。
“主上請說。”藍昭低聲道,命令四周屏退。
待屋內只剩下他、江火、莫白三人後,那少年才溫和地笑笑。
他雙腿交疊着,眉弓因凸起而顯出陰郁,盯着眼前的老者時,眉眼鋒利無比。
“我以身飼蠱的事情,想必族長已然知曉。”
江火說着,身子微微前傾,那眼底的病色彌漫,微微猩紅的眼睫處,透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
“我啊,這裏最近疼得厲害。”
他笑得若無其事,擡指點了點颞區,一臉的溫潤和煦。
日光攏住那眉骨,照出暗藏的陰沉駭厲。
可藍昭看江火的目光,卻好似看見了一個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