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平靜而瘋狂
第31章 第 31 章 平靜而瘋狂。
夜色缭亂。
時煙蘿騎着馬, 在樹林裏亂竄,她識不清方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跑到了哪裏, 故而此刻內心既害怕又迷茫。
馬兒劇烈着喘着粗氣, 時煙蘿借着林間揮灑下來的月光,勉強辨認着方向。
忽然, 時煙蘿眼前一黑,好似失明般什麽都看不見了。
周圍一片漆黑,她情不自禁屏住了呼吸, 下意識以為這是因為自己過于緊張,而暫時産生的幻覺。
握緊缰繩的手微微顫抖, 時煙蘿只能勒緊馬兒,迫使它停下來, 随後因失重而緊緊抱着馬脖子,恍惚間,她想起來阿爹說過, 這樣的姿勢好似會讓馬極其不舒服,于是勉強撐起身子。
可等她坐起來時, 視線又一點點恢複了。
時煙蘿搞不清狀況, 心裏頭有點不詳的預感,她伸出手腕開始給自己診脈,可脈象卻很平穩,絲毫沒有怪異之處。
“莫非當真是我太緊張了?”時煙蘿自言自語道,才緩了口氣, 忽然前方的陰影裏,突然出現窸窸窣窣的聲音。
她頓時頭皮發麻,雙眼一瞬不瞬地緊盯着那邊, 可心裏卻又想移開視線,如此茫然無措又緊張的情緒,在那東西撲過來時,瞬間達到了頂點!
竟然是一條大蟲!
時煙蘿勒緊缰繩,迅速往旁邊沖過去,可那大蟲四肢強健,端的是虎虎生威,毛發濃密身體雄壯,不消多時便追上了馬兒,跟着一口咬在它的後臀,硬生生将一塊肉撕扯下來。
馬兒劇痛地嘶鳴一聲,猛地倒在了地上,時煙蘿一個不慎被甩了出去,滾在旁邊的灌木叢裏。
她的手上滿是傷口,可卻吓得不敢出聲,借着交錯縱橫的樹枝,時煙蘿看見那只大蟲正低頭進食。
馬兒還一息尚存,漆黑的眼珠好似絕望般睜着,直到徹底咽氣,它才結束痛苦。
時煙蘿用手緊緊捂住口鼻,眼淚簌簌落下,卻害怕得半點動靜都不敢發出,只祈禱上天可憐,能夠讓她活着離開苗疆。
可那只大蟲茹毛飲血後,似乎并沒有知足,它記起來馬背上的人,一雙眼睛虎視眈眈地開始逡巡。
時煙蘿這下連呼吸都費勁起來,她眼睜睜看着那只大蟲邊嗅邊走近,眼看着就要走到這邊來,不禁連自己的死狀都提前看到了。
這時她突然就有些後悔,與其葬身虎腹,還不如被江火抓去,最起碼他不會害她的性命。
可是他要是不強行虜她至苗疆,她也不會經歷這種從未有過的可怕處境吧?
時煙蘿忍不住暗罵,氣得眼眶都紅了,她很想轉身就跑,可那無異于是自投羅網。
大蟲最終還是發現了。
它虎眼閃爍着,忽然就和時煙蘿的視線相交,喉嚨裏跟着發出沉悶的低吼,跟着就猛地朝她撲過來。
時煙蘿大叫一聲,再不管三七二十一,折身就要逃命,那只大蟲就窮追不舍,在它即将追上之際,時煙蘿忽然被腳下的枯樹枝絆了一下,整個人猛然跌下去,大蟲始料未及,将将躍過了她。
就在這時,忽然草叢裏冒出幾個苗人,看見大蟲興奮不已,紛紛目露兇光,令時煙蘿詫異的是,原本威風凜凜的大蟲,看見他們好似氣焰瞬間矮下去,躊躇着開始後退了。
時煙蘿下意識以為,這是江火的手下,心稍微定了定。
那些苗人用蠱蟲很快速解決了大蟲,剝開它的皮毛後,為首的那位終于才想起來,旁邊還有個生人,于是擡腳走近時煙蘿。
“喲呵,長得倒是漂亮。”他邪邪道。
時煙蘿咽了咽口水,小聲道:“多謝幾位的救命之恩。”
那苗人頭領聞言挑了挑眉,頗為納罕道:“聽口音,似乎是中原人?”
時煙蘿反應過來,這些人或許根本不是江火的手下,而他們獵虎皮顯然是為了換取錢財,那自己何不以利益動之,興許可以求他們帶自己回家。
她不由得眼睛微亮,試探性道:“我的确不是中原人,我家在永州邊境,無意中走入了苗疆,夜色太濃又失去了回去的方向,誰料碰到了大蟲,多虧了幾位出手相助,否則小女子只怕要命喪黃泉了!”
時煙蘿随口扯了個借口,看見那苗人的頭兒只默不作聲盯着她,臉上的情緒模糊不清,心裏頭頓時又忐忑起來。
“若是幾位能夠護送我回到永州去,家中父母必定重謝,你們與虎謀皮,怕也是為了生計吧……”她越說聲音越小,莫名其妙打了個哆嗦。
苗人的頭兒聽完全部的話,唇角扯開一絲殘忍的微笑。
他又上前一些,蹲下身來,好與時煙蘿視線齊平,這時她才注意到,這人臉上有一條很長的刀疤,縱橫整個面部中庭,看起來極為猙獰。
“中原的女子,不知拿來煉蠱,會是什麽樣子?”這人戲谑道,眼底的光詭谲又可怕。
時煙蘿警鈴大作,江火曾經和她說過,類似以身飼蠱的事情,沒想到自己這就碰上了!
而那些人還不等她反抗,跟着就想先用蠱蟲控制她,卻不料根本毫無效用。
苗人的頭兒先是疑惑了許久,繼而想起來某個猜測,深邃的瞳孔幽幽地泛着波光。
“莫非是……命蠱?”他嗓音顫抖道,猙獰的面目略顯得激動,在月光的照耀下格外可怕。
時煙蘿并不明白命蠱在苗人心裏的地位,只能從他們陡然矍铄的眼神裏,隐約猜測到,自己這回要是脫身只怕更難了。
她臉色慘白着,看着苗人緩緩走上前來。
“不管有沒有命蠱,到時候送上去,洛主自有手段查出來,只是到那時,可惜了這中原女子的好皮囊了。”
“放血,食肉,還是共生,不管哪一種,都是令人恐懼的。”
“不過成為蠱蟲的養料,倒也是一番造化。”
他們獰笑道,看着時煙蘿的眼神,好似在看待一頭待宰的羔羊。
而夜色在這一刻顯得更為詭谲了。
……
時煙蘿被苗人們押着上路,她雖然十分害怕,可是也清楚此刻人為刀俎我為魚肉,若是毫無意義的反抗掙紮,只會引起反效果,故而這一路她都頗為配合。
那些苗人最初也是兇神惡煞,見她一直如此乖順,不由得降低幾分警惕,開始邊走邊說着事情。
“頭兒,這人要帶給上頭給洛主,可是咱們沒有門路啊。”幾個苗人問。
“怎麽沒有門路,咱們不是認識洛主身邊的?這女子體質特殊,便是沒有命蠱,獻上去,洛主還能虧待咱們?”那苗人頭頭嗤笑道。
“也對,要是洛主尋到了法子,以後咱們北疆的人,也不必這樣東躲西藏,要不是那位近日不知忙些什麽,咱們可是連獵虎皮的機會都沒有,這些年別提過得多慘了!”
“是啊,自打四年前被清剿,咱們就和喪家之犬沒有區別,你們說那位的親爹也是夠狠的,自己的兒子都能拿來煉蠱,要換了我,我可下不了手!”
“要不說無毒不丈夫呢,他估計自己也沒想到,日日喂鷹,反被鷹啄了眼,幾年前那場清剿內亂,咱們差點被群滅,還是洛主及時出現。”
“可是我怎麽聽說,洛主和那位其實是同父異母的兄弟?因為那位殺了親爹,這才背叛的?”
“嗐,那流言還有說,洛主以前是那位的奴才呢,這你也信……”
時煙蘿在旁邊聽着,隐約猜測到他們口中的那位,興許便是苗疆少主,她不禁隐隐好奇起來,可才聽沒多久,忽然發現苗人突然神情緊張,嘴裏的話茬也停了下來。
頭領看了看四周,內心好似攏着片陰雲,他總覺得自己仿佛被人盯上了,可卻找不到任何蛛絲馬跡。
其他苗人也仿佛若有所察,可卻又發現不了蹤跡,想起來自己是在那位眼皮子底下作案,內心不由得恐懼起來。
“頭、頭兒,咱們是不是被發現了?”
苗人頭領氣息頓時沉下來。
而時煙蘿看見他們光顧着警惕四周,卻好似放松了對她的看顧,心裏頭不由得膽大起來。
她看了看叢林,心裏頭已經在想該怎麽脫身,于是腳步不由得放緩少許,卻又沒有太明顯地停下。
忽然之間,那苗人頭領臉色一變,好似褪色般迅速泛青。
他剛想要開口說話,脖頸上便猶如窒息般疼痛起來,吓得旁邊的同伴驚慌失措,紛紛顫抖着,卻又不敢上前。
“頭兒,頭兒,你……怎麽了?”
時煙蘿定了定神,迅速抓住時機就要竄出去,可離她最近的苗人卻反應過來,拿起背上的弓箭,瞄準她奔跑的方向,跟着便狠狠射了一箭!
箭矢劃過空中,尖銳刺耳的聲音極速響起,時煙蘿直覺那箭镞就在自己身後,他們距離并不遠,很快苗人的目的便要達到。
會怎麽樣?
不管是被抓回去當成養蠱的養料,還是這麽實打實被射中,對于時煙蘿而言,代價都是慘痛的。
可若要論及哪個更痛苦,時煙蘿寧願這麽被射殺,也不要去體驗那聽起來就毛骨悚然的酷刑!
她絕望地閉上了眼,恍惚間想起來那只馬兒。
可随後,那只緊随其後的箭镞,卻好似被什麽東西擋了一下,堪堪射偏了。
時煙蘿驚魂甫定,才一擡眸,心就陡然大亂。
那俊美的少年站在前方,他渾身沐浴月華,纖長的眼睫處猩紅一片,好似有血腥的戾氣浮動着。
他收了手裏的弓箭,看向她時,微微一笑。
仿佛是烈火吞噬飛蛾般,洶湧澎湃,烈焰灼心。
卻又平靜而瘋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