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實在是太委屈,又太可憐……
第28章 第 28 章 實在是太委屈,又太可憐……
陳興策馬而來, 身後跟随着無數的府兵,一行人氣勢便是威風凜凜,尋常人便是有幾分膽識, 亦要退避三舍。
他遠遠便看見時煙蘿一襲紅嫁衣, 被個绛紫衣衫的苗疆少年擒在身側,心裏頭頓時怒火中燒, 而身後部下小聲的議論,更是無形中在那怒火裏澆了勺熱油,滿腦都是油星迸濺的噼啪聲。
他疾速上前, 厲聲呵斥道:“放下寧樂郡主,我可以留你個全屍!”
時煙蘿看見陳興過來, 眼睛頓時一亮,想到江火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有那個實力, 能去和陳興硬碰硬,心裏頭頓時有了能脫身的喜悅。
而江火的臉色則陰沉得能滴水,死死扣住她纖細的手腕, 将人紋絲不動地擒獲在身邊。
他含笑低頭,看了眼不遠處的陳興, 眼底的猩紅滿溢上來, 鎖着時煙蘿的腰肢,不由分說地又吻了上去。
如果說方才時煙蘿還未反應,于是讓他得了手,此刻來了這麽多人,她心裏的警戒已然也拉到了最高。
于是在那溫涼薄唇侵略之前, 她快人一步地偏過頭去,叫那唇畔險險擦過了唇角。
而江火顯然因此極為不滿,冷目灼灼看了眼她, 一字一句道:“這麽害怕被他看到?”
時煙蘿咬咬唇,被他身上那股侵略的氣息逼迫得無處可逃,只能硬着頭皮說:“你也知道那人是永州總兵,我勸你放我走,過後我可勸他高擡貴手,放你一馬!”
本以為這話能叫他喪失的理智回歸,卻不料好似激起了更大的愠怒。
江火氣極反笑,擡指扣住她的下巴,将那種仍舊畫着紅妝的玉顏強行扭過來,瞳孔便散發鋒利的光芒。
“哦?不如看看,到底是誰要誰的命?”他笑意明顯道,說完便瞥了眼樹林,緊接着有許多人人便跳了出來。
莫辭知道江火的性子,越是惱怒,面上便越是陰晴不定,時時刻刻都散發着随手斃命的瘋狂,下樹後更是不敢懈怠,迅速沖了過來。
“主……主子!”他記起來江火的命令,沒有用以往的稱呼。
江火道:“那些雜碎你知道怎麽處置。”
莫辭點頭稱是,随後便帶着部下開始解決麻煩,他跟随在江火身邊,手底下的人自然也是精挑細選的,不消多時便控制住了局面。
而時煙蘿則盯着他的臉,呆呆看了許久。
不久前永州動亂,她前往路邊施粥,無意中遇見了一個流落在街頭,被中原人排擠,不得不沿街乞讨的苗疆少年,那人借着喝粥的功夫,與她閑聊了許久。
沒想到,這竟然是江火刻意安排的?
莫辭此刻卻有些後悔,他應該長個心眼,在江火把最後的底牌亮出來前,先用易容蠱的。
這樣就被匆匆認出來,不是增加了這中原郡主對他主上的抵觸?
果然,當時煙蘿将那句“是你”脫口而出時,莫辭立即就感覺周遭寒冷起來,他硬着頭皮去執行命令,下手自然就比平常狠了許多。
陳興沒料到,不過區區一些名不見經傳的苗人,竟然輕而易舉地控制住了他的手下,內心頓時有點慌亂。
不過此次變故卻不比上回,他念着只要不是苗疆少主在此,想必只是會麻煩些罷了,畢竟苗人的蠱術的的确确非常難纏。
眼下更要緊的,是将時煙蘿從那苗人手裏搶回來。
于是陳興咬着牙,無視手下中蠱後痛苦的樣子,勒緊缰繩又向前沖了少許,馬蹄高高揚起,踢開阻攔的苗人。
之所以敢這樣,主要是臨走前時夫人拉住他,遞給他一瓶藥粉,說是能夠驅散部分蠱蟲,讓也分些給部下。
可陳興自己都畏懼蠱術,如此便起了些微妙的心思,嘴上點頭答應了。
他一慣是愛惜士卒的,若非萬不得已,也不會如此。
時煙蘿見陳興躍馬而來,掙紮得更劇烈了,可江火卻緊緊鎖着她,看似病弱的身軀,此刻卻是紋絲不動,饒是她用了多大的力氣,都如同蜉蝣撼樹般無效。
“你就這麽喜歡他?”
“喜歡到要用盡全力掙開我的地步?”
少年咬牙切齒道,燦爛的日光攏在他的眉宇間,将陰霾與陰郁照得格外明朗,被撕裂的溫潤變得猙獰可怕。
時煙蘿頓時顫抖一下,在他懷裏瑟縮着,有點畏懼那陰沉駭厲的神色。
她很想解釋說并沒有,可是此刻卻什麽也說不出口,只能紅着眼眶被迫捏着下巴,與他的視線相交。
許是少女的恐懼太過明顯,江火眉眼的陰狠消去不少,他将人緊緊按在懷裏,啞然低笑道:“看好。”
時煙蘿心頭劃過幾絲不明,繼而又是幾絲害怕,她好似已經有預兆,可怎麽也不肯去相信。
陳興是永州總兵,統攝一方軍情,又有阿爹的肯定,是個骁勇善戰之人。
她慌張道:“你冷靜些!”
冷靜?
江火聞言眼底微微猩紅。
他單手鎖着時煙蘿,空着的那只便去取下腰間的蠱盒,随後輕輕瞥了眼秣馬橫刀的陳興,微微一笑。
那笑容極冷極柔,青天白日透着瘆人的寒意,叫在場的衆人全都打了個哆嗦。
陳興還沒反應過來,忽然就看見幾個星點般的蠱蟲朝他飛了過來,下意識就要躲避,可想起來自己有驅蠱的藥粉,心裏頭便多了幾分膽氣。
可他的心神才定下沒多久,那些蠱蟲便猶如針尖般,極速紮進了他的身體裏,陳興瞬間慌了神,随後便感覺體內傳來撕裂般的痛楚。
當他掙紮着從馬上墜下後,除了難以置信的震驚,還有從未有過的羞赧。
從軍近十年,陳興自認少有對手,除了四年前在邊境抵禦苗人時,被指揮的苗疆少主給羞辱過,其他時候幾乎都是一帆風順。
而此刻,他看着遠處那笑得陰沉的少年,仿佛又看見幾年前,自己慘敗于人的時候。
難道說?
不,絕不可能,他雖然沒有見過那人,可也不信他會大費周章就為了搶親。
一定,一定還有別的原因。
陳興倒在地上,死死盯住前方,他看見那少年下颌揚起,雖然依舊是柔和的眉眼,可眼角眉梢都是恣睢的冷意。
看着他的目光,就猶如看待蝼蟻般輕蔑。
陳興突然就生出來力氣。
江火無意戀戰,再拖下去的話,一會兒恐怕要和寧樂侯或者時夫人對上,到時候會很麻煩。
于是他攬着時煙蘿便要離開,可才走沒多久,忽而聽見身後有什麽動靜。
原來是陳興摸到袖箭,朝着時煙蘿的方向射了過去,他看江火對待時煙蘿的态度,必定會去相護。
江火瞳孔驟然一縮,笑得陰恻,眼底滑過一絲的詭谲。
時煙蘿還沒察覺,忽然就被江火摟着倒向旁邊,他緊緊護着她,抿着唇,分明是極為狠厲的神色,在她擡眸的瞬間,忽而好似春風化雨般含笑凝睇。
他這樣柔情蜜意,那雙眼眸好似聚攏碎光,露出溫和的笑意。
可等她回頭一看,陳興已經氣絕身亡了。
……
一路上,時煙蘿都非常沉默。
她呼吸聲放緩,不自覺輕手輕腳起來,甚至連大聲說話都沒有,每當江火低聲問她情況時,只是錯開眼神,蒼白的小臉微微別過去,點頭或者搖頭。
苗人都跟在後面,感覺到前方的低氣壓,連大氣都不敢出一下。
江火的唇角繃得緊緊的,緊扣着她的手微微松開,忽然就說:“再過去一些,便是苗疆了。”
時煙蘿仍舊不說話,臉上血色盡失,一慣巧笑嫣然的眸子裏,正在慢慢積蓄着淚意,那雙秋水杏眸便如同泛霧的湖面,眼角眉梢濕濡一片。
實在是太委屈,又太可憐了些。
江火心裏也跟着沉了沉。
他忍不住揉了揉額心,而時煙蘿此刻滿腦子都是方才的畫面,見他動了,卻下意識以為他要做什麽,吓得臉色更為蒼白了。
江火看着她道:“那陳興最後對你用了袖箭,是全然将你的性命也抛之腦後了,小娥,若無我抱着你及時躲閃,只怕此刻你兇多吉少。”
時煙蘿看了看他,心底亂成一團。
其實江火說的她都清楚,可今日發生的事情實在太多,對她的沖擊也太大了。
接二連三的撞過來,她就如同海面上的小船,被波瀾拍打着,岌岌可危。
陳興……他是她的未婚夫,就這麽死在了自己的面前。
他是阿爹都交口稱贊的人,竟然用那樣的招數?
時煙蘿不知該怎麽消化這些,她此刻就想一個人靜一靜,所以當江火告訴她,再過去便是苗疆的時候,她仍舊有些遲鈍。
江火則擡手揮退了手下,看了看四周,忽然想起來個地方。
他拉着時煙蘿往前繼續走着,濃密的樹林裏光影斑駁,有山岚漂浮在林間,越往深處走,淡淡的花香便彌漫浮動。
少女火紅的嫁衣,不經意拂過一片嫩芽,窸窸窣窣的聲音顯得此地格外靜谧。
她見江火忽然停住腳步,不由得回了回神,等再擡眸時,他卻走到了前方去,輕輕撩開了一片灌木叢。
是暗香疏影浮動,那少年唇邊夾雜笑意,将她拉了過來,指了指前方。
時煙蘿不明所以,卻也不禁伸了伸腦袋,便看到了初春極為罕見的景象。
密林深處藏着一眼溫泉,煙霭如輕紗般缭繞,日光落下時濺起七色的彩虹,許許多多的蝴蝶就在翩跹飛舞着。
它們仿佛受到了驚擾,忽然一窩蜂地沖着時煙蘿這邊飛來,于是彩蝶似散落的花影缤紛,宛如一場莊生夢蝶的錯夢。
時煙蘿看見,少年眉目清潤,眼角忽然掠過一只蝴蝶,那紫色的刺青都好似飛舞起來,細碎的花粉散落着,帶來令人錯亂的芳香。
他手上托舉一只紫蝶,雙目低垂着,只輕聲問了句:“小娥,喜歡嗎?”
時煙蘿的心底略微一顫。
那嗓音低回輕柔,沒比花落流水散漫,卻透着說不出的隽永。
一如在酒窖的暗道裏,他初次保護她時那般,溫柔又含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