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看來還是躲不過去
第18章 第 18 章 看來還是躲不過去。……
撥浪鼓的聲音清脆悅耳,時煙蘿餘光往江火那兒看了一眼,瞥見他滿面笑容。
可分明是極為和顏悅色,能叫人如沐春風的美少年,卻不知為何,面對着他的貨郎卻面色僵硬,滿眼猶如見了鬼。
時煙蘿閃過一絲詫異,剛想要轉頭一探究竟,卻不料陳興大步流星,已然疾行到她的面前來。
時煙蘿猛地轉過頭來,想到江火是苗人,陳興早年敗在苗疆少主手裏,萬一自己的異常引起他的注意,暗地裏去調查江火,那可真是不好。
于是她仰頭去看他,暗地裏思索該說些什麽,好讓陳興離開此地,離江火遠一些。
而陳興見此,不由得展顏一笑。
男子乃是行伍出身,穿着玄色的束袖錦袍,略顯黝黑的肌膚,雖面目生得寡淡無奇,可體格卻是英武健朗的,舉手投足皆是武人的粗犷豪放。
“郡主,聽聞方才舍妹來街市上遇見了你?”陳興笑道,嗓音低沉有力。
“是,她現在約莫回府去了,聽說阿爹和你一起巡街?”時煙蘿幹巴巴道,因為用藥粉一事,她心裏不自覺有點發虛,只求陳興別奇怪自己怎麽一個人在這兒。
陳興聯想到自家妹妹那個性子,頓時有些頭疼,下意識以為是陳雪一個不得勁兒,把時煙蘿獨自撇下了。
“舍妹天不怕地不怕慣了,家中父母也寵着她,若是言語有沖撞之處,還請郡主海涵。”
“侯爺在另一條街上,我和他是半道分開的。”
時煙蘿點點頭,心裏對他的道歉有些意外,她與陳興的接觸并不多,因着前番高調多次送禮,加之有陳雪這出意外,她下意識以為,這也是個性子強橫的男人,卻不料他竟然如此謙和。
她不由得微微改觀了,心裏的抵觸沖淡少許。
“令妹很是嬌俏,倒也沒什麽……沒什麽沖撞之處。”時煙蘿略帶尴尬道,覺得二人第一回見面的情形,實在算不得友善,此刻也說不出別的寬慰的話來。
陳興頭疼地撫了撫額,目光落在時煙蘿白皙嬌柔的臉上,少女生就雲容月貌,一雙秋水杏眸仿佛攏光,鬓邊的烏發束成髻,幾許青絲垂落在頸項處,勾勒出修項秀頸的清媚。
她看起來冰肌玉骨,即便身上少配首飾,卻能叫人感覺清麗脫俗,是素服花下的香草美人。
陳興眼裏就毫不掩飾地閃過幾絲驚豔,卻又微微失望起來。
時煙蘿發現他的目光自面上刮過,又落回到了發髻間,心裏頭便知曉,這人約莫在失望什麽。
可她從來不喜別人這樣,仔仔細細審視她,好似在看一樣物品。
于是便顧不得心裏的不适,只想趕緊拜別,然後轉身離開。
恰巧這時,尋找她許久的佩兒出現,看見時煙蘿急匆匆趕過來。
時煙蘿眼前頓時一亮,好似看到了救星,微微挪步想要過去,可沒料到身後的陳興也擡步,意欲緊跟其後,跟随她而去。
他是永州總兵,這幾日又擔着巡街的指責,稍一走動,帶動周遭人的注意力全都被吸引過來,衣袂間攜帶罡風,格外令人矚目。
然後時煙蘿便聽見周遭百姓在竊竊私語。
“那位便是寧樂郡主?生得當真不錯,和咱們的總兵算得上男才女貌,若是果真促成一對,永州當真是要迎來大喜事了。”
“就是,這在一起多好,我估摸着這好事将近,咱們總兵可是響當當的人物!”
“看來好事将近了。”
“只是我怎麽聽說不是那回事?”
“莫不是因為郡主眼高于頂……看不上……诶呵呵,我胡說的,胡說的!”
流言紛飛,時煙蘿忽然就成了話頭的中心,那些議論猶如卷好的漩渦,一個勁地把她往奇怪的方向上胡扯,以至于她內心窘迫不已,臉皮瞬間漲得通紅。
忽然之間,時煙蘿就聽見遠處撥浪鼓的聲音。
那響聲清越好聽,仿佛寺廟裏的鐘鼓被敲動,無形之中竟然分去了不少注意力。
時煙蘿不用回眸都知道,這是誰在搖撥浪鼓。
陳興則沉了沉氣息,轉身走到旁邊賣首飾的貨郎身邊,一眼看中了首飾盒裏的灑金珠蕊海棠金簪,跟着丢出一錠銀子,也沒問價便拿走了。
那貨郎愣了愣,忙不疊收起那銀子,看了看四周的人群,小心翼翼準備收攤了。
時煙蘿的注意力還在撥浪鼓上,她莫名勾了勾唇角,覺得江火竟然有這等閑情逸致,玩個撥浪鼓都這麽開心?
忽然,她感覺頭上的發髻一緊,跟着陳興便走到了她面前,将那灑金珠蕊海棠金簪插進了她的發髻裏,舉止強硬突然,好似在刻意證明着什麽。
時煙蘿頓時有些蒙圈,擡頭正要用眼神詢問,倏忽那撥浪鼓的聲音微微頓住,接着停了下來。
陳興見她面容毫不驚喜,目光快速閃過幾絲不悅。
“郡主,我瞧着這簪子做工不錯,插在郡主鬓邊極好。”他壓了壓唇角,端詳她那嬌俏的美顏後,眼神一陣動容。
男子目光略有緩和,扯了扯唇角,強行露出個看似和善的笑容。
方才還在胡亂揣測的百姓,頓時暗自叫好起來,陳興的臉色才稍微緩和,笑容暖了幾分。
時煙蘿的臉色猛然一僵,忽然覺得那簪子重得很,很想要把它拔出來,可又覺得這樣有些失禮。
陳興是永州總兵,自己目前和他有着千絲萬縷的關系,如此當衆落了他的臉面,來日只怕見面少不得尴尬了。
可這舉止,也太唐突了些,簡直是把人架在火上烤,要逼她承認接受不可。
時煙蘿深吸口氣。
佩兒此時推開人群,走到她的面前來,目光落在遠處的少年身上時,閃過幾絲詫異。
他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好端端的,他拿個斷了的撥浪鼓作甚?
可她也很巧妙地低頭掩飾了過去,只低聲問道:“郡主,奴婢尋了你好久,大小姐的丫鬟靈芝一直拽着奴婢。”
時煙蘿點點頭,很清楚裏頭的原因:“沒事,我們回去吧。”
陳興此刻也有些意興闌珊,本來是想要讨好美人,卻不料好似起了反作用?
他正要找副說辭送她回去,卻不料旁邊傳來個輕柔好聽的調笑聲。
“那簪子看着做工精細,實則材質拙劣。”
“陳總兵,你被騙了啊。”
時煙蘿聽見這熟悉的嗓音,心裏頭有點不妙,不禁迅速擡眸望去。
只見滿是花燈的街頭,無數百姓來來往往,那绛紫衣衫的人卻好似鶴立雞群,清華溫潤的氣質難以描摹,将喧嚣都壓了下去。
人聲漸消。
江火身形微動,款步從後方走出,幾許燈花的光暈氤氲着,一般攏住那溫潤白皙的俊顏,一半照出他眉眼裏的光華,溫柔缱绻似流螢。
陳興眉心皺起,上下打量着眼前的少年,看見他帶着面具,風骨氣韻皆陰柔妖氣,若非看見那玉白脖頸上,有明顯的喉結凸起,不然真要誤以為來者是個女子。
陳興的內心就滑過反感。
他出身行伍,最不喜就是這等雌雄莫辨的長相。
于是,他語氣極為不善地呵斥道:“你是什麽意思?”
江火笑意蔓延:“陳總兵,我這可是好心。”
陳興見他面容柔善,自己這番話反而落了下風,好似是惱羞成怒一般,瞬間臉上有些挂不住了。
他氣息沉下來,浸淫沙場多年的威吓滋生,迫得在場的人迅速低頭,不自覺就臣服于那股武人的将風。
可江火卻唇角微勾。
陳興見所有人幾乎都被吓住,唯有這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不速之客,不僅絲毫不懼,反而眉眼帶笑,內心頓時猶如被點燃了一般惱怒。
他努力穩住呼吸,讓自己盡量顯得冷靜,永州的總兵,可不能被随便拿捏性情。
而當陳興瞥一眼那賣首飾的地方,發現方才的貨郎忽然不見了蹤跡,心裏頭多少猜測了出來,臉色陰沉得仿佛滴水。
在好臉面這方面,陳氏兄妹其實沒有分別。
江火瞥見他難受,笑容略顯燦爛。
圍觀的百姓此刻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正當局面僵持不下之際,永州的護軍忽然過來,眉眼緊張,附耳對他說了幾句話。
“大人,西街的巷子裏暈倒了一名女子,看樣子仿佛是中蠱了,怎麽都喚不醒……”
陳興臉色登時大變,顧不得再去和那無禮的少年計較,對時煙蘿說了幾句話,臉色陰沉地走了。
時煙蘿在旁邊聽到了只言片語,心裏頭也有些意外,永州分明增加了戍守,城內城外嚴防死守,如同鐵桶一般,這樣都能混進來苗人?
她不由得心頭沉重起來,覺得那位苗疆少主的勢力當真可怕。
他到底想做什麽?
永州,又有什麽值得他去費勁?
時煙蘿搞不明白,她不過是個小女郎,這裏面涉及的不是她能知道的,于是正打算回去,忽然想起來江火還在這裏。
可一擡頭去尋找,卻發現他也消失在街頭。
……
另一頭。
時夫人走在人群裏,神色看起來心神不寧,她心裏頭壓着許多事,時煙蘿居然會和那人在一起?
這些日子,他居然一直呆在時府。
時夫人步伐愈發沉重了,忽然之間便離時府的人群遠了些,等她回過神來時,唯有丫鬟飛霜跟着身側。
突然,她感覺被人撞了一下,緊接着手裏被強行塞進來個東西。
時夫人愣了愣,正要發問,卻發現撞她的那人是個面生的藍袍少年,他指了指她的手心,慢條斯理走遠了。
時夫人低頭一看。
塞進她手裏的,是一株開得詭麗的花朵,其花瓣盛放仿若蓮瓣,是謂銀夜紫幽昙。
這紫幽昙還有一個名字,名為纏花,适合飼養各種蠱物,香氣撲鼻可致幻。
最重要的是,這是月出族的聖物。
時夫人臉色瞬間煞白,捏着那花的手顫抖個不停,她看了看擱在花心處的紙條,眼裏是難以掩飾的驚慌。
她重重嘆口氣:看來還是躲不過去。
于是,時夫人便拿着那銀夜紫幽昙,往紙條指引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