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就像你一樣好看
第14章 第 14 章 “就像你一樣好看。”……
對面那人半晌沒有回音,他就這樣,修長如玉的手指摩挲着玉墜子,指腹好似在模拟那深刻,指節帶着泛寒的矜冷。
眼角的餘光就時不時向她掃過來,仿佛是在重新衡量什麽。
他的笑容也變得僵硬。
時煙蘿不明白那目光裏的複雜,玉雕的手藝,是她從前在一名門貴女處學來的,那是她在京城交的第一個朋友,只是這門技巧還未精通,就因一些意外耽擱下來了。
所以并沒有多精致秀巧,可這些年,她卻也只做了這一份了。
她情不自禁心裏頭又是一緊,幹巴巴開口道:“你真的……不喜歡嗎?”
雖然她功夫不到家,可卻是花了心思的,江火這樣沉默,讓她心裏有點兒委屈了。
“很難不喜歡。”他笑道,面容氤氲着半籠春光,神色忽明忽暗。
時煙蘿心裏頭終于一松,可還未喘口氣,便又聽見那人含笑試探道:“郡主這是給所有人都備了一份,還是單獨只給我?”
她愣了一會兒,看見江火笑意不明,眼底似凝聚了幾寸韶華光陰般柔美,看似放松舒暢,卻是滿含期待地緊緊盯着她。
“……這墜子只給你備了。”阿爹阿娘覺得配飾麻煩,自有別的東西,佩兒她照例給了份紅包。
唯獨這墜子和璎珞,是她親手做的,她許久不曾這樣了。
其實她也不知怎麽解釋這種行為,單純随性而起了,也不想去深究。
時煙蘿這樣回答,江火便明白了過來。
唇邊的弧度微收,眼底不着痕跡滑過幾絲陰郁,莫名的占有欲開始作祟,卻很快被他壓下去。
“郡主送了我兩樣東西,我如獲至寶。”他摩挲着那墜子道,指尖繃緊發白,手上的青筋脈絡清晰,好似強行扼抑着什麽般,呼吸都有點紊亂。
時煙蘿納悶了會兒,很快又反應過來,只是那帕子不是送給他的,他竟也這樣珍視嗎?
那苗疆少主是萬人之主,不可能會如此吧?
玉國這些年為求邊境安寧,給苗疆少主送去不少奇珍異寶,許多還是開國留存至今的,絕無僅有不言而喻。
她那帕子不是稀罕物,這墜子也只比普通玉色好一些。
除卻心意不談,這樣的尋常物件,落到那位眼裏,只怕連多掃一眼都不配。
想到這裏,時煙蘿心裏又定了幾分。
可随後,她看見江火将那墜子又撫摸少許,才低頭系在腰間,玉白的指骨纖細,顯出幾分養尊處優的矜貴來,成色比之墜子還要素淨些。
他只慢條斯理打着結,不經意地将本就系好的碧玉葫蘆給顯露出來,時煙蘿略微好奇地看過去,發現那狹小的葫蘆口處,隐約探出來個雪白軟糯的腦袋。
她有些驚愕地收回目光,眨眨眼,直覺告訴她,那便是傳說中的苗疆蠱蟲,可是流言都說蠱蟲兇險可怕,只不知江火随身攜帶的,是否亦如傳說中陰詭。
忽然之間,她想起鑽入她體內的那個蠱蟲來。
時煙蘿好不容易松散的心神,重新又聚攏起來,心情變得沉甸甸的,好似壓着什麽不知名的大石。
那個蠱蟲入體後,她是全無感覺的,甚至頸項間都沒有異樣,只感覺身體莫名松泛不少,雖然不知為何,可直覺告訴她,苗疆的蠱蟲的确不似傳聞那般,都是害人性命的。
但到底是個異物。
江火察覺到時煙蘿的情緒,指尖微頓,他目光閃爍幾下後,慢悠悠問道:“郡主似乎欲言又止?”
時煙蘿咬唇,略帶試探道:“江火,那日鑽入我體內的那個蠱蟲……我知道你說過,它不會對我産生壞處,可是我還是不願意它多呆,感覺有點吓人了。”
江火眉眼帶笑,看見她睫毛撲閃兩下,瞳仁清澈得如同一池湖水,體內翻騰多日的撕裂感便平息許多。
而當二人不自覺便靠近,她的香氣如同纏綿的絲線般襲來,他強行遏抑的暴戾也緩和下來。
江火唇角的笑意加深,舒适與惬意融合在日光裏,潑墨般揮灑在那眉宇間。
時煙蘿正等候着回答,一擡頭便被他陰柔的俊顏所懾住,連江火朝她伸手都沒有發現。
少年的指尖溫涼,撫過鬓邊時,不經意觸碰到敏感的耳廓,若有若無的蘭草香也幽幽濡染,舉止溫柔又體貼。
他将那細碎的青絲绾至而後,笑道:“郡主頭發散了。”
時煙蘿回過神來,忽然視線被那眼尾的刺青所吸引。
江火一雙眉眼含情脈脈,笑得輕描淡寫:“郡主,過段時日我恐怕就要回苗疆,一定為郡主尋到方法,将那蠱蟲喚出來。”
他說着,細長的眼眸忽然瞥向門外,眼底是深不見底的情緒,随後輕笑着又移回了原處。
時煙蘿順着他的目光看去,發現并沒有什麽異樣,注意力便拉回到他的話裏。
“回到苗疆?可是你那主子不是還在,到時候你會有危險吧?”她緊聲道,雖然曾經想過讓用銀錢給他僞造個身份,安安心心在永州呆着,可是江火仿佛猜到她的想法,無意中委婉地表達了意願,那時她就明白,這人約莫不會久呆。
但是苗疆那般兇險,他如今身子骨也沒有養好,萬一真出什麽事情……
想到這一層,時煙蘿的秀眉微微蹙緊,臉上明晃晃寫着擔憂。
江火眼神駐足,掩飾過去,他笑得微妙說:“不會的,我不過是主子蠱人中的一個,當日追殺不過是激怒了他,如今苗疆和永州又出了先前那事情,他約莫不會把精力放在這上面,我回去時隐姓埋名,稍加注意便好。”
時煙蘿本欲再勸,可感覺到他話裏的堅持,便也沒有繼續了。
阿爹這幾日時不時提起婚事,可能江火離開不久,她和那位陳總兵日子也快了。
時煙蘿到目前對這樁婚事沒什麽感觸,既不讨厭,也不喜歡,一來是因為陳興雖然外貌并不出衆,但好在人品貴重;二來則是父母對他的誇贊。
她想想自己左右也是要嫁人的,與其嫁給京城那些纨绔子弟,倒不如嫁去陳家,彼此知根知底。
這件事,感覺等兩家正式定親再告訴江火也不遲。
“那……你自己萬事小心,你把手伸出來,我先替你診脈。”時煙蘿接着說,忽略心底莫名的異樣。
江火輕輕點頭,随後掀開袖子,露出截清瘦的手腕,過于白皙的膚色,顯得他簡單的動作都矜貴幾分,時煙蘿便如以往般将手指搭在上面,耐心地號脈。
不過幾息,時煙蘿的眉心又蹙了起來。
江火含着笑,不動聲色觀察她的神情,銳利的眼睫微阖,半片日光氤氲出朦胧的光暈,将那眼底的深邃與晦暗襯得并不分明。
“郡主?”
見她久久不出聲,他語氣低微問道,睫毛輕顫,神情一時病弱透明。
時煙蘿氣息微沉,收了搭脈的手指,好半天都在沉思。
她真的從未見過如此奇怪的脈象。
好似一團被冰山包裹的火種,有兩股沖突在體內糾葛,彼此想要掙脫桎梏,卻又無從擺脫,生生拖拽着對方。
不過好在,這回雖然兇險些,但卻不知為何平穩許多。
時煙蘿看着江火道:“這些日子你就好好休息,本來過不久是燈會,我想着要不要尋個由頭帶你出去走走,這樣還是算了。”
江火聞言秀眉微挑,略好奇說:“當真?”
時煙蘿點頭:“前段日子不是出了那亂子,永州也費了不少功夫修整,百姓都盼着燈會能換一換氣象,到時候不僅有花燈,還有許多手藝人的雜耍,好看極了!”
她說着,情不自禁比劃起來,眼眸微微發亮,神情都生動起來。
江火将她的模樣盡收眼底,不自覺唇角就漾出抹笑來,低聲說:“這樣啊……”
那他可真是不能錯過了。
時煙蘿一忍再忍,還是沒忍住,盯着他那眉眼笑開的俊顏,艱難問道:“江火,你知道苗疆少主長什麽模樣嗎?”
江火眼角極細微輕輕一挑,随即不緊不慢道:“郡主不是聽過傳言?”
時煙蘿莫名覺得有壓力,眼皮都發緊:“嗯……但是聽我阿爹說,苗疆少主真正的模樣其實……其實挺美的,就……”
江火笑意不變。
時煙蘿飛快道:“就像你一樣好看。”
說完,她眼睫不停眨動着,心口不受控制地狂跳起來,像個僵硬的木頭人。
時煙蘿話一出口就恨不得罵自己一頓,如此明顯,豈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明晃晃告訴對方,自己在懷疑他的身份?
江火輕笑一聲,下颌微微仰起,本來有些微妙的譏諷意味,卻因少女的誇獎而柔軟,不受控制地唇角上揚。
他輕咳了一聲,聲音低微下來:“這……少主豈是我等可以面見,這些年我都被主子鎖着,毫無自由……”
說完,他仿佛回憶起往昔,臉色又蒼白不少,眉心壓着的病氣氤氲直上,像籠青煙般揮之不去。
眼裏都是脆弱,神色憂悒多愁,就這麽擡眸盯着你瞧,眼睫顫抖如蝶翼。
誰看了不心軟?
時煙蘿莫名松了口氣,又跟着心裏一緊。
眼前這人分明病弱至此,實打實一個溫軟無害的小可憐,自己怎麽能因為只言片語就随便懷疑呢?
她有些愧疚,下意識想做些補償,可江火卻溫言安撫道:“還是多虧郡主,即便有兩族争端,依然願意待江火這樣好……”
他笑得實在溫柔,仰首目不轉睛盯着她瞧,眼底壓着許多晦暗不明,像一只将自己關進籠子的野獸。
時煙蘿心底略微一顫,突然起身道:“我去給你備藥了。”
江火也含笑站起身,送她出了閣樓後,目光在門邊徘徊少許,好似在尋覓什麽蹤跡,忽然指尖又不受控制摸到腰間那墜子。
莫辭自屏風後走出,看着他垂眸盯着那玉墜,指尖不停摩挲玉面,一會兒拿起,一會兒又放下,好似在糾結什麽。
這可稀奇了,他自追随江火,就少見他有如此情狀,少主連手刃親父都不曾猶豫,難不成他心裏頭還真有那郡主?
莫辭覺得不可思議,之前他雖也有揣測,卻只把那歸結于一時興起,畢竟其母是他們苦苦尋覓多年的月出族聖女,那郡主怎麽也有幾分利益價值。
不過這麽一想,莫辭又有些不明白了,既如此何必繞一大圈兒,耽誤許多時日?
主上演的這一出戲碼,要是哪日被拆穿了,真不知如何收場。
他這麽想着,忽然就聽見江火擡眸瞥過來,雖然唇角弧度不變,可确是浮于表面,眼底是一絲笑意都沒有。
莫辭眼皮一跳,感受到那溫軟面具之下的壓迫,跟着低頭,跪在地上,絲毫不敢懈怠。
“你去辦幾件事。”江火捏着玉墜子道,目光晦澀難辨。